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她还没有死去,只是气息衰微,本就已经无比接近死亡的她,现在距离失去生命只有一步之遥。
反倒是自己,作为一切根源的自己,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自己,还活着,完好无损,为什么倒下的不是自己,而是她,是艾拉·赫珀?
“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脏像是绞在了一起,发出抽搐般的剧痛。
胸口的位置仿佛被挖开了一个洞,留下的只有一片漆黑而死寂的空虚。她在害怕,在为了他人生命的流逝而害怕,或许这一次,她真的有能力阻止黑暗神灵的降临,她和同伴一起击败了巨龙,也将跨过最后的障碍,缪兰德会得救,她和她的同伴们会被以英雄相称,她却似乎不得不接受失去什么的现实,和名为艾拉·赫珀的少女永别。
神啊,这就是代价吗?
露尼西亚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炎的少女似乎不愿意见到她残破的样子,将破碎的肢体重新缝起,将心脏重新塞进她的胸腔,令其跳跃。她只觉得衰弱,使用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之后,似乎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的衰弱,即使如此,她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行,爬动,向着粉发少女的方向尽全力的挪动,抓起她逐渐冰冷的左手,将自己仅存的神圣之力往她的体内灌入。圣疗,神术,向神明祈愿所得到的一切,全部,所有事物。
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然的话,就追不上她离去的步伐。
“嗯……是呢……为什么呢……?”
仰面躺在地上,只剩下腰部以上的龙的少女,也在向谁说些什么一般喃喃自语。她受损的喉咙难以发声,她像是倾尽了全力才能说出话语,只是她的声音轻而细微,虚弱无力,正如她那如同砂砾般逐渐崩解的身体一样,却又清晰无比的传入露尼西亚的耳中,让她的身体不由得一颤,露出悲哀的神情。
“柯莉特死了的话,我也一定……一定没法再坚持下去吧……真的……真的……好难过啊……”
龙的身体逐渐崩解,龙的气息缓缓消散,龙的目光越发暗淡,晶莹的血泪从她的眼角涌出,龙正在不可避免的走入生命的尽头,哪怕在她身边蹲下的艾希瑟琳什么都不做,她也一定会死。
艾希瑟琳只是沉默着,握住了她仅存的那只左手。
像是在为她献上一束昙花的哀悼。
“好寂寞啊……好想再听一次……柯莉特的唱词……灰烬的魔女……为什么……她不能像罗莎琳一样……一样的活下去呢?如果真的有神灵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呢……?”
“神灵是不会做残忍之事的哦。”
出声为神灵辩护的,却不是露尼西亚,不是艾希瑟琳,而是气息同样愈发微弱的艾拉·赫珀。
她想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明明生命持续消散,逐渐步向死亡,却一脸平静,甚至露出了安宁的微笑。
“神灵让你和柯莉特相遇了……正如让我与露娜大人相遇一样,这样的神明不会做残忍的事情,祂们只会为你和柯莉特送上祝福,就像祂们曾经对席兹伯格所做的那样。”
她眼中看到的不仅有露尼西亚,还有那站在自己两侧,除了她之外谁都看不见的双子的巫女,她凝视着那黑色和紫色的少女的眼瞳,神色温和。
“艾拉,别再说了……!”
“请让我继续说下去吧,露娜大人。”
艾拉轻轻地笑了笑。
“神明并不期待着这种事,你和柯莉特的故事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就像祂们不会期待我今天所做的奉献一样……如果你能再勇敢一点就好了……现在的我和你……都只是逃避者而已……你一定还有很多事想和她一起做,有话想对她说吧……”
“艾拉……”
露尼西亚忍不住握紧了艾拉·赫珀的手掌,像是要为那越发冰凉的指尖带去些许温度。
“嗯……萝丝……萝丝还有好多好多想和柯莉特做的事……萝丝还想被柯莉特拥抱……想要和她永远永远在一起……一直都……什么时候都不分开…………”
血色的龙小声呜咽起来。
“……救救她……萝丝……怎么样都好……救救柯莉特吧…………”
血色的龙,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细微,连同她的气息、她的存在一起,逐渐归于无,归于世界本身,她的双眼失去神采,她的心脏不在跳动,她轻声念着恋人的名字,从指尖开始,一直到犄角的末端,散称一地不成形状的血色的砂。
“……请不要怪罪她,露娜大人。请完成她的愿望,还有您自己的愿望,拯救柯莉特吧,露娜大人。”
双目无神的望着残破的穹顶,艾拉像是想开了什么,放弃了什么。
“嗯……我一定会做到的,所以……”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我自身的真实……只会伤害到他人的爱……”
艾拉轻声笑着。
“对不起……露娜大人……这一次,没法再陪您一起走下去了……”
她的身体逐渐放松,她的双眼也随之闭合,她轻轻握住了露尼西亚的手,就像是要小小的睡上一觉,去里侧的那个世界,继续做那永远的梦,那现实中绝对无法握住的、琉璃色的梦。只是在做那漫长的梦之前,她还有想要做的事,一定要做的事,出于那不知是爱还是自私的怪异感情,用那最后的力气轻轻拉着圣武士的手臂,将她拉近自己。
轻轻的,细微到无法察觉的,用那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嘴唇,小心翼翼的吻在少女圣武士的双唇上。
“……您一定要幸福啊。”
这是她最后所诉说的,只有一个人能听见的耳语。
……
——还来得及的。
所以,少女圣武士在奔跑。
——还来得及的,一定还来得及的!
所以,少女圣武士在挥剑。
艾希瑟琳向她们献上了昙花的哀思,但她同样不觉得一切会就此结束,还有办法,绝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艾拉苏醒过来,对,她并没有死,她只是需要睡上一觉,好好休息,直到自己再一次将她唤醒,正如她曾经将自己唤醒那般。
所以,必须快点让这一切结束。
“看来,就算是萝丝也没挡住……所以,破坏仪式现场的,就是你们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将近卫士兵的身体一剑劈开,露尼西亚向着仪式场中心发起冲锋。
“山德里亚,不需要备份方案了,仪式照常进行,去驱赶一下入侵者。”
“如您所愿。”
传奇强者,卫戍元帅,他的速度足够快,只是对于和萝丝交手过的二人来说,这种速度还算是在可接受范围内。她们几乎毫无犹豫的确认了之前的准备,仪式场内的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高台上的几人冷眼旁观,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在他们看来,气息微弱的二人恐怕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伤严重,没可能再展现出一次击溃传奇强者的奇迹。
真是令人作呕的傲慢。
身披素雅而庄重的黑白二色礼裙,头戴繁多装饰,颈上挂有黄金雕刻的天秤,作为祭品的少女满目悲伤,静静伫立在圣坛的正中。
没错,一切都还来得及。
原先埋设于地面中、以诸多爆炸物和一发“变形术”作为核心的诸多陷阱,在山德里亚的速度面前显得毫无意义,他看上去只是在悠闲散步,便能于被变形术命中之前离开陷阱范围,快速毕竟露尼西亚所在的方向,几乎眨眼之间,他便已经来到了露尼西亚面前,高举手中的佩剑,向着眼前的逆反之辈一剑斩下。
直到露尼西亚捏碎了自己手中的红色宝石为止。
传奇强者的身影伴着一阵强光,从众人的眼前直接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实际上,这个最终起效的陷阱,原理非常简单:在付出了诸多存款之后,一行人总算在大圣堂地下和东北区分别布置下了维持时间不长的传送法阵。之前的所有陷阱,实际上都不过是用来迷惑山德里亚的烟雾弹,让他误认为对方的手段不过如此,直到最后,他向着露尼西亚的方位冲锋的时候,露尼西亚启动了就布置在自己身前位置的传送法阵,让他一头撞进去。那个法阵并没有通向其他地方,传送的终点就在无比接近等离子魔法陷阱的崖壁上。
结果就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卫戍元帅直接一头掉进了魔法陷阱当中。
眼前发生的事情高台上的四大家族代表目瞪口呆,不过他们多少有着参军的经历,战斗经验令他们立刻取出佩戴的武器,冲下高台,选择亲自与露尼西亚二人战斗,阻挡她们前进的步伐。
作为祭品的柯莉特·希·卡洛琳,对于这一切仅仅是冷眼旁观。
艾希瑟琳一个人用无与伦比的机动性牵制住彼得罗和多米尼库,鲁多维特不知为何似乎有些犹豫,于是露尼西亚和艾希瑟琳选择将他暂时放空,至于露尼西亚,她提着“伸冤者”,主动迎上了为首的利尼艾罗·德·斯托克。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种献祭!”
“为了守护缪兰德。真是问了个没意义的问题。”
他一边躲过露尼西亚的挥砍,一边瞥了眼自己腕上的手表。秒针旋转,分针与时针便也被连带着向前走动。
“你们这样做会导致的灾难,难道你们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吗?!”
“既然所有启示都指向着仪式,我们也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利尼艾罗的话语差一点让露尼西亚拿不稳剑。
不仅仅是惊讶于对方的厚颜无耻,同样也是因为,她第一次真正从对方口中得知,他们根本不会在乎仪式可能产生的副作用——对他们强调世界会毁灭之类的事情,大约也只会被当作无稽之谈,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梦之中了。
“休止符”的原件就这样插在祭坛上,无人问津。
“所以就可以做出这种事吗?!”露尼西亚怒吼着,转动手腕,连带着手中的巨剑也一同扭转方向,从横斩突然变为斜斩,“把无辜的少女作为祭品这种事——!”
巨剑没能将利尼艾罗衰老的身躯拦腰斩断,却也顺利劈在他的大腿上,那锐利的白刃几乎瞬间便将他的整条腿扯下,留下一个光滑的截面,让他一时间站立不稳,只能在踉跄中用手中的长剑刺入地面,支撑柱自己的身体。
剧痛扭曲了他的表情,但在听到露尼西亚的话语之后,他却是怔了怔,而后扯出了一个夹杂着痛苦的难看笑容。
“是吗?……你,原来是这么看的吗?”
无视了发生在近在咫尺之处的战斗,柯莉特默默捡起了遗落在地面上的银色刺剑。
“你到底想说什么?”
露尼西亚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那种像是遗漏了什么的不安再一次爬上心头,让她不由得高度集中起精神,却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外面的近卫师团士兵被拖住,萝丝最后也被击败,虽然还是花了些时间,但终究还是成功冲进仪式场,现在的四大家族方按理说根本没有执行仪式的余地,他们无法击败露尼西亚和艾希瑟琳,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到底遗漏了什么?
她顺着利尼艾罗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那圣坛之上的位置。
利尼艾罗的口中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真是个巨大的误会。并不是我们强迫她成为了祭品,而是她自愿成为了祭品。”
“……你说、什么?”
目光的尽头,黑发的少女手握圣者之锋,将时针的尖端指向自己的咽喉。化着妆容,身披礼裙,佩戴首饰的她,看上去似乎正熠熠生辉,散发着过于耀眼,过于冰冷的银色的光。
“因为,她是英雄。”
“柯莉特!”
圣武士猛蹬地面,向着圣坛冲刺,她大声呼喊着,祭品少女却听不见她的声音。
“没错……是啊……”
柯莉特轻声呢喃着。
“我……要成为大家的英雄啊。”
银色的剑尖,洞穿了少女的咽喉。
跨越悠久的风,履行遥远之誓,今时今日,此处此地,再度校准公正之天秤。
当最初的神话被再度书写之时——
——死,降临了。
间章 幕间
在英雄席兹伯格的年代——最初的那时候,缪兰德还不是缪兰德。
那时的缪兰德,不过是席兹伯格成长的地方,位于坎瑟勒群峰下的小小村庄。依托于山脉存在,依托于道路存在,为往来的行人提供食宿和补给,愿他们能够在前往纳萨兰的路上一路平安。通过从山上猎取野兽,以及为前往纳萨兰的旅人提供商业服务,这座小村庄也逐渐繁荣起来,变成了群山下的小小市镇。
少年的席兹伯格,对学习经营和伐木完全没有兴趣,他和周围人最接近的地方,只有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雕刻与狩猎的技艺。他的父亲是位退休了的冒险者,因为受过伤而放弃了这份工作,在这山下的小镇里做些狩猎野兽和保卫治安的活计,他的母亲是附近镇上冒险者公会的接待员,两地相隔不算远,结了婚之后也完全没有定居在某处的打算,席兹伯格从记事起就经常随着父母两头跑。
当然,那也已经是少年时代的事情了。
修习弓法和剑术,经历作为冒险者的培育课程,了解如何在荒野中生存,如何在与诸多危险的搏斗中获得胜利……英雄的传说中对这些内容一带而过,只有体验过这般生活的人,才能从只言片语里得到共鸣般的慰藉。
某一天,少年席兹伯格的母亲,那位没能留下姓名的公会接待员,在某次任务中作为随行者,与镇上的冒险团一同出发,前往坎瑟勒诸峰的深处,从此一去不回。某一天,少年席兹伯格的父亲,那位没能留下姓名的退役冒险者,为了寻找自己的妻子而动身前往坎瑟勒诸峰的深处,临走之前,他只留下一张便签,写着“如果我失踪了,不要来找我”这样的话语,自此了无踪迹。
那时的少年席兹伯格已经不再是少年,跟随父亲学习雕刻、剑法、拉弓的窍门,跟随游历至此的纳萨兰法师学习魔法的知识,跟随本地小教堂里的神官了解诸神的礼仪,当他的父亲一去不复返时,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已经到了可以做他想做之事的年纪。
青年席兹伯格击退了发狂的魔物,他斩杀了疯狂的枭熊与鹿角鹰,最后一剑刺穿了食腐兽的颅骨,用这些尸体作为交换,青年席兹伯格从公会那里了解到了母亲最后的去向。那是一次探索式的任务,据说,在山脉的深处,某位讨伐魔物归来的冒险者发现了一座不为人知的遗迹,那或许是过去空岛坠落后的残骸,这便是那次任务的真相。
他讨伐了巨大的多头蜥,以彰显勇武,换取荣耀,这为他带来了面见父亲旧友的机会,从那些或是仍旧沉迷冒险,或是已经退居二线的冒险者们那里,青年席兹伯格获得了铠甲,圆盾,以及附有魔法的长柄锤,那是过去敲碎过某位巫妖头颅,横扫不死者的光之锤。
自此,青年席兹伯格知晓了他该做的事,也获得了足以如此做的力量。他向附近浮空城的领主寻求帮助,却遭到了拒绝,只不过获得了可以随意行事的许可,他在附近城镇寻找勇敢的冒险者,去一同完成这一趟不可思议的冒险,又因为缺乏资金和清晰可见的收获而效果甚微,最后募集到的只有一位老者,一名女性而已。
他在入山的方向搭建起营地,雇佣猎户和冒险者绘制地图,日复一日的扩大着既知范围,以增加冒险的成功率,他亲自入山狩猎野兽,讨伐魔物,换取物品和资金,用于扩大自己所能获得的帮助,对于那座至今已就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遗迹,初次探索的把握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直到那一天,从群山的深处,传来了巨龙的咆哮。
……
少女珍藏的绘本,歌颂着传说中英雄的《席兹伯格》,并非是某个人为自己带来的礼物,只是从杂物堆中翻出、陈旧且布满灰尘的读物。
少女的生活缺乏娱乐,在缺少打理的庭院内徘徊,翻找杂物堆中无人问津的事物,听着隐隐从大屋内传来的大人们的争吵,那些面无表情的女仆们刻意回避着与少女的接触,不只是家主的命令,还是她们自己的意愿。这些就是少女人生中全部的色彩,就连花园里的花卉都那样单调,只留有紫三色堇而已。
少女的父亲在少女面前从不表露亲情与爱意,至于少女的母亲,自她记事起就再也没有见过,少女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个世界对于少女来说实在是太沉默和安静了,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少女才会对用歌曲传颂故事的吟游诗人产生莫大的兴趣,走上音乐之路吧。只有这名为《席兹伯格》的绘本陪伴的童年,只有英雄故事和寂寥的庭院填充的世界,未免也过于空洞了点。
少女手中的书本,对于那自称父亲的男人来说不算秘密。
每当看到那本书,看到那绘有英雄肖像的封面,男人的表情就会变得苦闷和纠结,他似乎在为什么而挣扎着,这诸多挣扎到了最后,留下的只有一声叹息。
“既然如此,你就多看些英雄的故事吧。”
这样的话,说不定你也有一天能成为英雄。
为了成为英雄而努力吧——少女的父亲这样说道。
成为英雄吧。
去成为大家的英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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