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从后代中挑选出一位,作为和其他人都不相同的候选者培养,告诉他们自己所背负的责任和义务,让他们成为天选的祭品,这种事情从缪兰德建国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年轻人,你根本就不理解,他们都和我做出了同等的牺牲,四大家族的每一家都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只不过现在刚好轮到我而已。”
“您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您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当然有考虑过。
正是因为考虑过,所以才会犹豫不决。
“……”
“您所说的四大家族的历史……其他的每一家……他们都不需要真正将自己的子女献上。那些被选定为祭品的孩子,最后都成长为了与祭品毫无关联的人物,他们至多是被隐藏起来,另一部分则像是正常的大贵族一样,参军,参政,事业有成或者一事无成,最后死于意外或者衰老。缪兰德千百年的历史延续下来,实际上只有您的女儿会成为祭品,仅此而已。”
“……”
“还是说,您觉得作为祭品而死要比作为活着更好?”
“够了!”
“不,不,完全不够,您在心虚,心虚反映了您的真实想法。”
“我没在想什么,也没什么要说的,会面到此为止了。”
“她的母亲是被您一手害死的,您当然可以推脱,声称那是病逝,是人生的意外,但至少我查不到那位夫人的就诊记录,她的存在就是您罪孽的铁证,所以您才会将她选为祭品,但您不可能因此就完全消去自己的负罪感。”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继续说,说到您能明白为止。”
弗朗契斯科轻笑了一声。
没人能分辨得出,那究竟是讥笑,还是冷笑,亦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您对柯莉特小姐心怀愧疚,所以才想着怎么才能让她成为一个‘自愿的祭品’,因为这样就能缓解您的罪恶感?”
“……”
“我不知道您对她灌输了什么,但是她思想中的偏执之处和您脱不开关系,她能作为歌剧演员成功是她实力和努力的证明,但她能获得这一机会却是您放纵的结果,您觉得这样就能让她的人生充满幸福,不留遗憾?”
“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得了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鲁多维特已经被揪起了衣领,他几乎能看见弗朗契斯科那冷彻的绿瞳内洋溢着的火焰,他下意识的抓住了弗朗契斯科的手腕,却不知为何没有勇气将其掰开,或许是因为他的气势过于旺盛……也或许是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完全正确。缪兰德大学心理学专业毕业的人,同时再加上一些对侦探文学的兴趣,只是这两点就足以让他分析出事情的大致真相吗?谁也不知道弗朗契斯科的说辞中有多少是他真正推理出来的,又有多少是他脑补出的论据,只是这种事情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正确,必要,牺牲,您,还有其他的那些人,大可以在在这些词后面加上个‘正义’,看来利尼艾罗和您确实是一路子货色。我猜猜,您是不是打算说,‘虽然她到底会死,但我让她度过了一个幸福的人生,这都是我的功劳’,您是不是在这样想?”
“……对!就是这样!这样又如何!”
鲁多维特似乎也豁出去了。
“轮换的结果我改变不了,她没比我其他的孩子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但她偏偏就是最后一个出省的,所以我指定她作为人选,这又有什么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给了她实现梦想的机会,这难道不是我的仁慈吗!”
“您可真敢说。”
弗朗契斯科松开了被他攥紧的鲁多维特的衣领,反手推了他一把,鲁多维特自己却顾不得整理那发皱的衬衫领口,只是死死瞪着弗朗契斯科而已。
“不为什么,只因为在我看来,能如此大义凛然的献祭自己子女的人,与禽兽也没有什么区别。”
弗朗契斯科不甘示弱。
如果他在这里示弱了,那他所做的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缪兰德进步战线”——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他这个青年人,和那些在他看来不可理喻的同辈人之间,才有了些许共同的话题。
“是不是在您看来,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什么很伟大的牺牲?您不得不用自己女儿的性命,换来整个缪兰德的安全和未来,这种做法充满荣耀,值得让您被作为这座城市的伟人和功臣记录在案?”
“…………”
那位青年人,如今踏出了属于他的最后一步。
“您是不是还想说,‘虽然她失去了生命,但我失去的可是心爱的女儿啊’这种鬼话?!”
“……………………”
沉默。
紧随而来的,只有完全的沉默。
弗朗契斯科的话语振聋发聩,却并没有让他多费几分精神,他将这视为自己的胜利,视为自己坚持自我的证明,所以他可以让怀疑和揣测变得义正辞严,所以他可以用大无畏的态度去批判一位实力、资历、地位都远在自己之上的上位者,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傲慢,只是他并不觉得这种傲慢有什么不好,他不需要让他人为自己付出代价,弗朗契斯科就是弗朗契斯科,他的生命是货币,是筹码,而他注定是自己筹码的主人。
这种挑衅和嘲讽显得一点都不“贵族”,却让弗朗契斯科感到了分外的舒爽。贵族式的礼节,贵族式的用语,这些被他拿来粉饰门面的东西,在他看来是一种对他人的关照,用这种方式来表现亲和,表现对彼此的重视,既然如此,如果对方是个拒绝改悔的渣滓,他又有什么理由要对对方礼貌十足?
他知道,今天自己无法从对方那里得到任何的承诺。
所以他只是转过身去,走到会客室的门前,将手搭在门把上,只是在他推开门,离开这是非之地前,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仪式成功了,我会在大议会上,当着全体市民的面,向您发起决斗。”
在神明的注视下,用你死我活的方式鉴证正义的所在。
“你……”
“我相信您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在正确的时机,阁下。”
……
“鲁多维特……你……!”
短暂的错愕之后,彼得罗的脸上所浮现出的,是难以遏制的愤怒,狰狞的色彩几乎将他的表情完全扭曲,让人分辨不出那究竟是源自于疼痛还是憎恶,只是鲁多维特·拜伦的表情比起他而言完全不相上下,那种源自于内心深处的纠结和痛苦让他咬牙切齿,满脸无法言说的苦闷,在他们看来,对方简直就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明明前一刻还站在同一阵线,现在却恨不得要将对方生撕活剥。
“混账东西……你这叛徒……你背弃了盟约!”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过度激烈的情绪,反倒让鲁多维特的表情和声音呈现出无比的镇定,只有他正不断颤抖的手指可以证明他心里的惊涛骇浪,他再一次抬起手,用手中的短枪指着彼得罗·斯图亚特,这把黄金打造的枪械看上去华而不实,却是专门为自尽而准备的魔法武器,在这种距离下能够轻松击穿彼得罗的防护,并且,双方都无比确信,鲁多维特下一枪几乎没有打空的可能性。
“我们都能毫无压力的献上祭品……我们都做出了自己应做的牺牲!难道只有你做不到?!只有你才会在最后关头手软?!”
“这说明我在人性上要领先你们一步,畜生。”
正是因为看出了鲁多维特的犹豫和纠结,弗朗契斯科才会找机会试着专门去拉拢他,这献祭活人的传统令他感到不安,他早就在针对这件事调查四大家族参与者们的底细,对鲁多维特其人自然也有着较为深入的了解,他知道这个色厉内荏的老贵族会怎么想,也知道他喜欢把话憋着,不到最后关头做不出自己的决定。他会不会反戈一击并不在弗朗契斯科的考虑范围内,弗朗契斯科只需要保证自己能镇住他,让他动摇,如此即可。
只是事情要比弗朗契斯科想象的更加顺利一些,那压力最终还是将鲁多维特击垮了。
多米尼库一脸纠结,最后还是站到了彼得罗一侧,对后者释放了治愈伤口的神术,只是彼得罗还没来得及道谢,多米尼库便又后退了几步——远离彼得罗·斯图亚特,远离鲁多维特·拜伦,同样也远离那些同时为两边的变故搞的不知所措的通信兵。
“多米尼库阁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你……”
不仅彼得罗自己陷入了困惑,就连率先发动袭击的鲁多维特都张了张嘴,一脸茫然,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以一对二的准备,结果多米尼库居然看上去完全没有出手得打算,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到底算是个什么情况。
“二位就当没看见过我,就这样。”
多米尼库则完全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他只是背过身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会再继续掺和这破事——事情居然会发展成如此地步,仪式成功不成功在他看来已经不重要了,倒不如明哲保身,仪式成功了没他们的份,仪式失败了也最好不要清算到他们头上,这样在多米尼库看来才是最好的结果。
谁又能预料到,仪式才刚刚开始,防线就被撕裂,己方出现了叛徒,形势急转直下呢?
斯托克家本着作为缪兰德主宰者的责任意识,不管说什么都一定要让仪式成功,他们的古板导致谁都无法说动他们,既然这是绵延至今的古老传统,他们便没有任何理由不去采用,露尼西亚一行找上他们的话一定会被当做碍事者即刻逮捕;斯图亚特家族的想法难以捉摸,死亡女神信徒之间的派别林立的就像是冬天屋檐上悬挂的冰柱,从维塔利坚定不移的态度来看,他大概十分认同“杀少救多”的信条,防止缪兰德出现无可挽回的牺牲对于他来说恐怕是某种宗教层面上的信仰;拜伦家族一贯被称为调和者,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立场天生不明确,只是这一次刚好轮到他们,所以就由他们来提供仪式的祭品。
而霍华德家族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就比较微妙了。
作为“预言者家族”,作为晨曦之星的信徒,他们只是一如既往遵循他人的要求,对“仪式”进行了预言和占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仪式”确实可以解决缪兰德目前的问题,包括北部迫近的邪神遗骸,甚至于缪兰德城内挥之不去的东北区阴影。正是出于对预言的信任,他们才会选择全力支持这四大家族共同主导的献祭仪式,只是事到如今,多米尼库也对于“仪式”本身产生了怀疑。
他怀疑的不是启示的内容,启示让他们采用“仪式”,他们就会无条件的信任启示,按照要求主持仪式的进行,只是现在自己所准备的仪式,真的就是启示中所指的“仪式”吗?
仔细想想,为什么预言者之王会认可“活人献祭”这种内容?这件事情不是本来就很有疑点吗?
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既然分辨不出究竟该帮助那一方,不如干脆直接跳车,让他们自己决出个胜负来。
这种始料未及的回答让彼得罗和鲁多维特的思维都有些短路,只是他们很快便回过神来,瞪着彼此,那些通信兵们也有些反应过来了,决定暂时离开自己的岗位,拿起手头的武器,先把这位在他们看来算是德高望重的“叛徒”拿下再说。
“鲁多维特,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和你废话?”
彼得罗在治愈神术的作用下恢复了战斗力,他从武装带上拔出随身佩带的迅捷剑,另一手握住了格挡用的长匕首,摆出了交战的架势,鲁多维特也不甘示弱,一手依旧拿着短枪,另一手同样从腰间抽出砍刀,双方都盘算着出手的时机。
“我知道。”
“这只是在嘴硬。”
“你是为了拖延时间。”
“哼……”
说的没错。彼得罗的嘴角不由得挂起了冷笑。
在另一侧,在朝向市街的彩绘玻璃窗边,利尼艾罗举起了手中的长铳。他只用单手持枪,另一手依旧拄着他的拐杖,似乎他有着十足的自信,即使只用单手,他也能轻而易举的在这个距离打爆鲁多维特·拜伦的脑袋。
“都结束了,鲁多维特。”
二位强力职业者,再加上将他包围的通讯兵,只凭年老体衰的鲁多维特自己,根本不可能杀出一条生路来,他所做的小小背叛根本就是无意义的。
“——正巧,我也在拖延时间。”
“什——?!”
哗啦————!
枪声没有响起,那突如其来的巨响,是重物撞碎玻璃产生的声音。
第七十九章 厮杀
叮——!
多年的军旅生涯养成的反射神经,让利尼艾罗在第一时间放弃了射击鲁多维特,他反手从拐杖中抽出藏于内部的长剑架于身前,如此才避免了在第一击就被重创的局面,饶是如此,他也在冲击力的影响下后退了好几步——这给了袭击者做出接下来动作的时间。
叮、叮、当、当
那听起来像是什么金属物件在地面上跳跃的声音。
“卧倒!”
彼得罗立刻便反应过来,只是他的声音终究是慢了一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那在圣堂内临时搭建起来的指挥部被炸成了一片废墟,大部分通讯兵都被那近在咫尺的爆炸掀翻在地,其中不少立刻便失去了呼吸,还有一部分勉强活了下来,被破片重伤,只能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声音,再也无法被称之为战斗力。
“马里诺!!!”
利尼艾罗愤怒的咆哮着,他甚至不需要撕开那身前的硝烟,便能清楚地知晓袭击者的身份,陆军中将,东方军区司令马里诺·迪·古拉曼尼——今天的他没有身披军装,甚至连铠甲都未准备,也不知是出于挑衅,还是轻便行动的必要,现在的他上半身只披着件雪地迷彩样式的背心,他的手中则是那把惯用的宽背砍刀,“初阳响铁”,全都是利尼艾罗再熟悉不过的事物。
“如果不是我消息灵通,现在可能还真就被你们蒙在鼓里了。”
马里诺中将冷哼着,一边侧身闪过边上伺机向他砍来的卫兵的斩击,一边反手劈开后者的肩头,令其惨叫着退去,利尼艾罗的脸色却是越发阴沉,他已经无心关注鲁多维特和彼得罗那边的情况,完全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位东部军区司令的身上,利尼艾罗很清楚对方的实力,也很清楚在这种对手面前三心二意意味着什么,他的枪口,他的剑尖,悉数指向了这突如其来的对手。
直到收到某些模棱两可的消息的时候,马里诺中将才总算搞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一直感到疑惑,来自北方的威胁在军队中不算什么秘密,甚至连加莱佐这种已经和军队本身有了些距离的人物也能搞到这方面的消息,在他看来,要不了多久,关于北方威胁的事情就会被拿上大议会讨论,并且要求在最多一周的议程内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在这种情况下,四大家族和卫戍元帅居然没有任何表示,这本身就很不正常,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动作,不进行任何准备,如果他们有信心的话此刻应该开始笼络教会和联络援军,如果他们已经准备好放弃缪兰德了,那也应该着手转移财产,送出家眷,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做。直到现在,马里诺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原委:他们早就做好了自己的准备,一个或许在他们看来能够拯救缪兰德,却不可能对任何人提起的准备。
原本,献祭仪式这种事情对于马里诺中将来说也同样无所谓,他并没有对歌剧的爱好,对于牺牲少数的哲学思辨也没有兴趣,如果这种做法能够挽救缪兰德的话,他似乎没有什么立场可以出面阻止——只不过,眼下发生的情况让他最终改变了主意。
“你不可能击败我,马里诺。”
利尼艾罗的情绪已经恢复了稳定。
他掌握着缪兰德内“重要人物”们的大致信息,自然也知道东方军区司令的存在,他本以为对方不会蹚这趟浑水,结果对方却展现出了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坚决,当然,他并不关心对方有什么理由,也不觉得这单枪匹马杀出来的一介中将有什么能力改变战局,在己方有两位传奇强者坐镇的情况下,这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自吹自擂就到此为止吧,论决斗成绩,你可赶不上我。”
马里诺则要比他更加平静,毕竟马里诺才是袭击者,情况由他所主导着。
另一边的喧闹,彼得罗和鲁多维特之间爆发出的私怨,正在熊熊燃烧的临时指挥部,这些东西似乎都已经从他们二人的眼中消失无形,他们现在盘算的东西唯有出手的时机,以及,怎么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重创对手。双方同样没有个人层面的怨恨,同样位高权重,也同样想干掉对方,这些似乎都在为这场别开生面的决斗加分,只是缺少了识货的旁观者,无法为这里的气氛增光添彩。
“你是代表着谁?东方军区?你的士兵呢?”
“我没带手下人,因为今天的我,身份不是东部军区司令,只是一介战士。”
马里诺那古板的、有着浓密白须的面孔不带表情,他手上的砍刀微微扬起,直指利尼艾罗的面庞。
“我只代表我自己。”
这就像是宣战的号炮。
以话音落下的瞬间为信号,两道越过中年的界限、迈向老年的身影,向着对方直冲而去。
……
当————!
利爪和白刃互相碰撞,发出的却并非是血肉被切割的声音,而是如同金属撞击所发出的脆响,剑刃上传来的压力让露尼西亚的眉头一松——比她预想中的要轻不少,那绝对不是对方正常情况下所能使出的力道。
“萝丝!”
露尼西亚喊着对方的名字,再度向她逼近了几分。
“唔——!”
上一篇:斗罗:看我日记,她们疯狂开挂
下一篇:孤独摇滚,凉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