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少女会梦见弥赛亚吗? 第135章

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狂舞的暴风雪便被劈开,大地和天空的交界间唐突出现了一道空白,不远处作为景观用的某座山头被隔空切开,伴随着闷雷般的声响,那半截由泥土、山岩、树木、凉亭与路灯组成的结构便顺着那光洁如镜的切面向下滑落,如同泥石流般冲垮了下方的建筑物。“扇形”的圆心角所在的位置,面积要远小于圆弧的部分,再加上加莱佐那基于危机感和经验的直觉,大概是因为这些关系,加莱佐才没有被那惊世骇俗的余波直接撕成碎片。

  就算“回音”本身不会行动,他们只是消散时间线中被呼唤出的影像,只有在山德里亚的操控下才会“移动”和“攻击”,所以表现的要比他本人更加呆板,这种程度的“劣势”对于双方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回音”只需要不停的挥剑、不知疲惫的挥剑,就能让在场的所有人疲于奔命。

  咻————

  比起注重于贯通人体,创造出致命伤的刺击而言,“回音”更注重于“挥舞”——只要随手一划,就能将一大片区域覆盖在“斩击范围”之内,哪怕迅捷剑本身并不是适合挥砍的武器,山德里亚也毫不在意,他只需要让那个回音不停制造混乱,干扰那几个“可怜的虫豸”的行动,顺便再干掉一些他看不顺眼的城市警备队方面的士兵就行。

  紫色的“罪”,黑色的“罚”,再加上深棕色的“魔导书”,三样物件于艾拉·赫珀手中来回交替,当她需要使用作为“秘典法师”的法术时,魔导书便会刺激她脑海中构建完成的法术模型,增幅她的魔力,而当她需要使用作为“咒剑士”的法术时,两柄长剑便会被她同时持握于手中,为她带来宗主的赐福,即使那赐福并无善意。

  她是现场唯一能够和卫戍元帅纠缠的人,她自身的速度和敏捷程度都超乎寻常,在魔法的增幅下更是难以匹敌,何况她还能够利用咒剑士的能力,在身中“咒剑诅咒”和“脆弱诅咒”二重诅咒的山德里亚周围随意传送,如此便有了超群的机动性。

  “上一次”对抗萝丝时的战术在“这一次”故伎重演,只是效果完全无法和之前相提并论:萝丝的战斗技巧完全无法和山德里亚媲美,虽然二者都可以被划入“传奇位阶”,但若是真的让二者同台竞技的话,不使出全力的萝丝只会被山德里亚用丰富的经验所压制,这是其一。

  其二则很简单。

  山德里亚同样知道,这个“面板实力”在周围人中并不算最强的半精灵,实际上才是最麻烦的那个。仇恨和对战况的判断同时让他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了艾拉身上,他自身,再加上另一个黑白色的“回音”,这算是整个战场中都独一无二的豪华配置,而这配置,如今完全用来对付艾拉·赫珀一个人。

  如果是在之前,她在面对根本没有认真的卫戍元帅时,尚且有余力去考虑找机会攻击的事情,现在的她就只能完全依靠着自己的机动性去闪躲和逃命。

  她能够为露尼西亚毫无犹豫的献出生命,这不代表她会选择毫无意义的送死,而在眼下的情况里,与卫戍元帅正面硬拼这种事肯定属于送死,毕竟他们的任务是“阻止仪式”,而不是“重创近卫师团”,露尼西亚正在拖延萝丝,她们所做的事情实际上是同样的:也就是为那位在艾拉看来不算太可靠的机关小姐争取时间。

  只是,这能拖多久?

  在两个随手一剑就能削平山头、怒火中烧、没有分寸的怪物面前,自己这种走钢丝一样的行为能坚持多久?

  咻————

  暴风雪再一次被劈开,这一剑竖着切开了大圣堂对面的崖壁,朝向缪兰德主城区的崖壁,过去被打磨平整的山崖被切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街道被撕成两半,沿途的房屋和高楼纷纷被劈开,随着其结构被破坏而垮塌、倒下,化作一地瓦砾废墟,所幸这里的大多数居民都已经前往避难所避难,并没有市民死于山德里亚“回音”制造出的余波,倒是有些游荡的邪祟被这一剑绞杀,并差点波及到附近的一队近卫师团部队,他们正在追击从“污染”中浮现的怪物。

  近卫军团并没有将绝大部分兵力都投入至此,倒不如说,他们这一次只带来了一半左右的兵力,除此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分散在城内、东北区和盖森伯格要塞中,城市外部的戒严和邪祟的狩猎工作由他们负责,因此有相当一部分中坚水平的职业者不在这里。山德里亚根本不在意这种事,他有充足的信心,只要他坐镇于此,就没有可能会迎来失败,他是一人成军的传奇,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四大家族笼络他是一步正确无疑的棋。

  当——!!!

  用尽全身全力的一击重重砸在龙之少女的爪上,这要比之前远的力道更重,出其不意的让萝丝一时有些失去平衡——明明之前无论是神术还是剑刃,都没有带来过如此的冲击,萝丝只能愕然的看着露尼西亚手中熊熊燃烧的那蓬橘色火焰,看着那在她眼前膨胀、鼓动、炸裂开的橘色明光,直觉让她张开双翼护住身体,而后被那猛然爆裂开的冲击力掀飞。

  “唔!”

  露尼西亚毫无犹豫的用处了“至圣斩”。

  乘胜追击?

  不,不对,她迫切的心情让她采取了她最应该做的行动,在将萝丝击退、击飞之后,她立刻调转脚步,用她最快的速度向着另一侧奔去,那边的战况让她无法忽略,哪怕萝丝可能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还在两侧阵营之间摇摆,露尼西亚也完全无所谓了,她现在想做的事情只有冲过去,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与艾拉再一次站到同一个战线上。

  “还不能!”

  当————!!!

  那股压力让露尼西亚难以忽视,她却无法第一时间调转巨剑的剑刃,使其再度成为兼顾“盾”与“剑”两种功能的存在,那股直扑背脊的寒意让她无比清楚,如果她无法采取什么措施的话,就算萝丝的一击无法杀死自己,也足以让自己暂时完全失去行动能力,正如自己被形势的紧迫逼迫着使出毫无保留的全力一样,萝丝也被逼急了,不再顾虑露尼西亚的安危,即使她是愿意帮助自己的人也一样。

  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一点头绪都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焦急的想要落泪。

  “不能过去!”

  不该这样,自己不能这么做,不应当这么做,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自己又能怎么做?

  自己——真的要让她悔恨一生吗?

  露尼西亚却并未有那样矛盾的心绪,不如说,这种情况反倒让她有种滑稽的释然,她很清楚自己无法对萝丝造成什么伤害这一事实,所以她可以对萝丝任性妄为,无论刀剑相向还是全力全开都一样。当露尼西亚真正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她可以将注意力完全集中,而不需要像站在她对立面的萝丝一样因矛盾而束手束脚,因担忧而一事无成——她可以在不带敌意的情况下自由的使出自己的全力。

  她猛地一脚踏在前方,以最大幅度调动自己的腰力,让身体绷紧,让每一根肌肉都化作蓄势待发的弹簧,扭转身体,想想自己化身风暴的模样,以那种气势,用全力去转动手中那片无瑕的至白!

  “伸冤者”顺应着她的动作,全力扫向俯冲而来的龙之少女!

  当————!

  那奋力挥舞巨剑的身影让萝丝吃了一惊,以至于她不得不振翅放缓了冲锋的速度,那白刃能够划开她的皮肤与血肉,她无法像对待凡俗的兵器一样等闲视之,只能仓促之下重新摆出生涩的防御架势,而后在没能立刻重新取回平衡的情况下被震退两步。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她震惊。

  不知露尼西亚究竟耍了什么花招,她手中的巨剑突然发生了某种萝丝难以理解的变化,剑身开裂、变形,那剑柄的部分为露尼西亚抽出,似乎化作了一柄长剑,余下的部分则似乎是成为了盾,萝丝还未反应过来,那“盾牌”便猛地冲向了她,那股不知是源自于露尼西亚还是源自于巨剑本身的力量再一次将她逼退了几步,而后画着优美的弧线飞回露尼西亚手中。

  ——机会来了!

  露尼西亚是这样认为的,也同样是这样做的,她几乎立刻便纵身跃起,打算趁着萝丝没反应过来的空档跃向另一个战场,冲向那些乱舞的黑白影子的位置,只是不等她真正落下,那道红色的影子便已经取回了主动权。

  那有翼的龙扇动着翅膀,几乎瞬间便抹平了二人间的距离,而露尼西亚只来得及将盾牌架在身前,防护住自己的要害,便被猛冲而来的龙之少女重重扑倒在地,冲击和剧痛一并从背后传来,露尼西亚看不到自己身体在白砖地面上犁出的那道深沟,同样也无法判断自己在刚刚的碰撞中究竟断了多少根肋骨,她只清楚一件事,那用双腕死死压制着自己的身体、一脸悲哀的龙,并不打算这么简单的放自己离开,哪怕这里距离另一处战场不过几步之遥。

  嗡————

  这时,露尼西亚挂在耳上的那小小的机关,现在却发出了轻微的震动和鸣响。

  这不仅让露尼西亚停止了挣扎,同样也让萝丝停住了持续施加在露尼西亚身上的力道,只不过她们一个知道发生了什么,另一个只是单纯的不明所以。

  “露娜,听得到吗?”

  “——!”

  “看起来还在。那么,萝丝小姐在露娜附近吗?”

  “艾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赶上的!”

  “令人感动的再会之词……就等庆功宴上再说吧。”

  艾希瑟琳的声音依旧缺乏起伏,这让她的话语听起来毫无紧张感,甚至于还显得有些悠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恐怕没人会将有着这种语气的少女,与眼前这位正放下手中狙击步枪的机关人形联系在一起,她似乎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她的枪口甚至还在冒烟,以至于吉安明明算是她的友军,却只能当做根本没看见她,继续指挥楼下的士兵击退那些展开着一波又一波攻势的近卫师团士兵。

  至少,原本岌岌可危的局面,确实在艾希瑟琳的帮助下重新好转起来。

  “把耳机交给萝丝吧。当然,露娜也要听好,毕竟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露娜。”

  明明是缺少感情波动的声音,露尼西亚却能从中听出一种谜一般的从容和自信。

  “艾希来说服她——用决定性的话语去说服她。”

  咻————

  “回音”手中的银刃再一次挥下。

  那一剑的目标相当明确,是雷吉娅和利奥波特避之不及的位置,同时,在那延伸线上的,是城市警备队方面的一个阵地,以及两军交战的主战场。当然,在更远的位置,还有一处缪兰德政府搭建的避难所,只是这种事情卫戍元帅根本不会在意,他的眼里只有敌人,那些该死的、四处逃窜的、蝼蚁一样的敌人。

  那些在回音的追赶下疲于奔命的、自诩正义的家伙们,不知死活介入到缪兰德内部问题的外来者,再加上那些与叛军乱党无异的所谓忠义之士,他们在山德里亚的有意引导之下开始从分散变得集中,集中到山德里亚有信心以全力一击将他们全部葬送。

  这一击足以将他眼中的一切化为炼狱般的深坑。

  是时候该结束了——山德里亚的心里混杂着厌恶和烦躁。

  他已经腻了,腻味且厌烦,锻炼能让人提高对痛觉的耐受性,却不能将痛苦屏蔽,肩膀上传来的刺痛时时刻刻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受过伤了,那时间越是久远,受伤时的耻辱便越是强烈,强烈到可以让他忘记准则,忘记立场,也忘记自己有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你的脑袋不想要了吗?”

  宏大的声音从城市西南传来,只是与那恢弘的气势不同,那声音中充满了人性化的情感,愤怒、不屑、惊诧,再加上一丝丝的无奈,随着那声音一并到来的,还有那无形的壁垒——无人能看见那墙壁的形状,只能从光影的偏折中模糊的把握到一个形似城墙的影子,那无可伤害、无可穿越的力场之壁自半空升起,完全吞噬了山德里亚全力刺出的一剑,唯有那将暴雪和乌云震散、将士兵们吹得东倒西歪的狂风可以证明那一剑的存在。

  吟游诗人学院院长,马克·科塔尼亚,架起了一道几乎横跨整座城市的“力场墙”。

  他作为保持中立的传奇强者之一,在事情并不明朗的情况下,不会盲目介入到这诡异的事态当中,萝丝并没有吸引他太多的注意力,而山德里亚出手这件事虽然有些越界,却也还不值得让他倒想两方阵营中的某一侧——至少直到刚才为止是这样的。

  只是他没能一直旁观到最后,卫戍元帅不顾波及平民的一击让他不得不介入战局,出手挡下了对方的全力一击,否则天知道缪兰德市民会因为他的一剑死伤多少。这不仅仅是对缪兰德市民的庇护,同时也是一种表态和警告,如果山德里亚继续做出这种不带脑子的行为,吟游诗人学院就会立刻加入到城市警备队阵营,不惜代价制服“陷入疯狂”的卫戍元帅。

  山德里亚对此只能以一声冷哼作为回应。

  就算他再怎么恼羞成怒,也能够清楚地认识到事情这样发展的后果,不管他再怎么蔑视那群远离一线、自诩艺术家的吟游诗人,他都不可能忽略潜藏其中的那位“粲然煌歌”的存在。他只能再一次收束起自己的力量,重新将注意力从那堵警告般的力场墙上移开,移回那些他无比渴望消灭的蝼蚁们的身上。

  那景象让他原本就不好看的表情,更添上了几分冰冷。

  刚刚的空档让山德里亚的注意力一时从战斗中移开,这给了艾拉和加莱佐等人重整阵型的时机,这种程度的事情山德里亚还是能预料到的,他不自觉的傲慢给了敌人喘息的机会,但真正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是——为什么自己的回音都从战场上消失不见,仅有的那些也离那群人距离颇远,没有抓住机会给他们补上致命一击?

  “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疑问。

  “因为有‘灵体卫士’啊。”

  就像是在嘲弄山德里亚,故意挑起他的怒火一般,利奥波特明明受伤不轻,以至于要用佩剑当拐杖支撑自己的身体,却还是一脸得意的回答着卫戍元帅的疑问。

  “灵体卫士”,牧师所能够施展的诸多神术中的一种,唤来灵体作为自己的守护者,对自己周围的区域进行警戒,一旦有并非施术者许可的存在踏入区域当中时,便会自动对侵入者发起攻击,是一种颇具实用性的神术,只是在眼下的场合,其意义却并不局限于此。

  如果是山德里亚本人踏入“灵体卫士”的作用范围内,恐怕不管那些作为守护者的虚影如何攻击,都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至少以利奥波特本人的水平,最多也就是带来一些微不可查的擦伤。但如果换种说法,踏入这片区域内的不是山德里亚,而是山德里亚的“回音”——那么情况就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回声”可以说是本质并不存在于此世的东西,无论他们看起来和原主多么接近,实质上也只是黑白二色的、来自于消逝时光中的幻影,他们可以施展出等同于回音骑士本人的力量,但他们虚幻的本质决定了,他们实际上一触即碎,无法对山德里亚造成有效伤害的“灵体卫士”所展开的,却是对山德里亚的“回音”而言不可逾越的绝对防线。

  “那又如何?”

  卫戍元帅对此不屑一顾。

  “知道了你们的把戏,这一套就毫无意义。”

  “回音”无法踏入又如何,他只需要轻描淡写的发起攻击,就能将其他人从“灵体卫士”保护的区域内逼出来,甚至是直接远远的将施术者利奥波特“射杀”,让神术自然消散,不仅他本人能做到这一点,那无穷无尽的回音也同样可以做到这一点,只要知道他们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山德里亚就没有半点再和他们继续折腾下去的兴趣。

  吟游诗人学院的介入让他的心情越发不快,他现在只想尽快干掉那些难缠的家伙。

  “毫无意义?不,当然有意义。”

  艾拉再一次握紧了双手中的长剑,她的身子紧绷着,看上去已经做好了发起攻势的准备。

  她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就在山德里亚打算予以否认的时候,他的心头却突然响起了极端危险的警报。

  “让你的注意力集中在这里——这就是意义。”

  血色的龙扇动着两翼,那撕开音障的极速扯碎了天地间呼啸的风雪,让周遭的世界只留下她疾驰而过的声音。

  在她的背脊上,白色的圣武士高举手中白色的长刃。

  圣武士的白刃,击碎了覆盖在其身上的、异时间的幻影。

  龙之爪则贯穿了回音骑士的腹部,在纷飞的雪花中,溅起一片醒目的鲜红。

第八十二章 辉煌的诗歌

  我是妾室的女儿。

  不,现在想来,那也已经是母亲死去之后的事了。

  如果母亲还活着的话,大概,我只会得到一个“侍女的后代”这种没有半点尊重可言的称呼吧。就算是现在,我的姓氏也是与母亲相同的“卡洛琳”,“拜伦”只不过是过于遥远的、与我无关的其他家族而已。

  在缪兰德,这种事情应该很常见吧?

  绝嗣的阴影笼罩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贵族们,那是对必将到来的终结流露出畏惧的表现,即使如此,为了维护住表面上的光彩,他们还是会将子女推向战场,推向北部或者东部的前线。过继、收养之类的事情变得习以为常,像我这样本来应该被秘密处理掉的孩子也有了存在的空间。或许这样也好,我能够继续存在,这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好事。

  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们,不需要因为她们的出身而感到忧虑和惶恐,因为祭品的人选已经确定下来了,是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听到这个消息的她们大概都松了口气吧,毕竟她们还送来了那些礼物,表达她们的祝福……或者说,窃喜?

  父亲,鲁多维特·拜伦,将那些礼物称为“英雄的证明”。

  听说在这次仪式之后,将孩子作为仪式祭品抚养的传统就会取消,因为缪兰德无法再负担起第三次仪式的损害了。如此一来,我就会成为这座城市,这个国家,最后一个需要牺牲的人。以后不会有人因此而丧命,不会有人因此而在封闭中度过一生,可以视为是我结束了这一切吗?父亲,鲁多维特·拜伦,他说可以,可以将这一切作为我的功绩流传。

  作为“英雄的证明”。

  我喜欢英雄。

  从很久以前开始,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很喜欢英雄。

  我能一字不差的背下那些英雄的故事,他们踏上旅途,他们讨伐邪物,他们走上战场,他们坠入爱河,他们为一方带来安宁,他们获得了赞美和财富,他们在众人的簇拥下迎接死亡。他们的故事鼓舞着我,激励着我,让我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有了一直活到那一天的动力。他们会感到欣慰吧,对这样的我,他们会感到喜悦吧,对这样的我,他们会表达鼓励和赞许吧,对这样的我。

  是这样的吧……席兹伯格,“钟摆的骑士”席兹伯格。

  我是为了仪式而生的巫女,我是为了被献上而降临的生命。

  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我的出生不被人所期待,正因为如此,母亲才会死,父亲才那样的不愿意面对我,不是吗?孩子应该得到父母的爱,得到怀抱和祝福吧,而那些是我所没有的事物,我不是在祝福里出生的孩子,既然孩子们应当得到那些事物,没有获得爱和祝福的我,又会是谁,会是什么呢?

  父亲一直在教导我,告诉我作为巫女的责任,成为一名满怀荣耀的巫女,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被献上,登入神灵的圣域,是一件谁都无法替代、充满了荣耀的事情。父亲的说法很含糊,他并没有直接将仪式与死亡挂钩,只是,那时的我早就已经意识到了,所谓的被献上,实际上就是前往妈妈所在的地方,一个再也无法与他人相见,谁都无法触碰的地方,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叫做“死亡”,只觉得那会是一件充满了寂寞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到失望,觉得这样的教育并没有什么作用,父亲逐渐也放弃了向我诉说作为祭品的荣耀。他告诉我,成为祭品的话,就能够成为缪兰德的英雄,成为大家的英雄。

  “既然如此,你就多看些英雄的故事吧。”

  这样的话,说不定你也有一天能成为英雄。

  为了成为英雄而努力吧——父亲曾经这样说道。

  所以,我会这么做的。

  我会成为祭品,成为神的巫女,为了那逐渐接近的日子,将自己献上,成为英雄。

  我喜欢英雄。

  从很久以前开始,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很喜欢英雄。

  我是他人虚构之物,我的人生,我的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内容,我并没有能够被称作真正的自己的东西,毕竟,就连我想要成为英雄这件事,都是被人所安排好的,父亲称我为“英雄”,但我自己也很清楚,那只是因为我生而为祭品,那“英雄”也只是其他人规定好的职责,“英雄”的概念究竟是我自己所明悟的呢,还是说父亲所告知的呢,我是被父亲塑造出的虚假的英雄,不仅自我是虚假的,渴望是虚假的,就连英雄的身份都是虚假的。

  我是被他人塑造出的灵魂,所以,我并不拥有真正的“我”。

  我喜欢英雄。

  但是,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英雄。

  虚假的我为了能够成为英雄,选择离开缪兰德,选择去旅行,去游荡,去不停的帮助他人,不停的伸张正义,不停的惩治犯罪,因为英雄会这样做,因为真正的英雄会做这样的事情,或许,只要我也一直这样做的话,只要将义举作为职责的话,我才不会只是一个被塑造出的“自我”,而是总有一天能够成为真正的英雄。我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也无法改变,将罪犯送进牢房,夺走荒野中强盗们的生命,破坏邪神信徒的阴谋,人们也不一定会给予我赞美和祝福,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受到怀疑、敌视和白眼,我并没有能够成为英雄,我所做的,只是用这样的行为去维持着那个被塑造出的被称为“英雄”的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