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先不说这个,露尼西亚大人怎么了?”
“不对本人的时候就不用她喜欢的称呼了?”
“这叫表示尊重,先回答我。”
“一时间还是改不了呢。”艾希瑟琳歪了歪脑袋,“相比起自己的事情来说,还是看上去什么问题都没有的露娜更加重要吗?”
“相比之下,我自己的那点事情也不算有多重要。”
“好吧,如你所愿。露娜的意识现在正与她所说的‘神的领域’进行同步,你可以将这个过程视作某种意义上的灵魂离体,因此现在的她与沉睡中无疑,直到她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前都不会主动醒来,现在便是属于艾拉和个体艾希瑟琳之间的小小独处时光。”
“好吧……”
艾拉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状似随意的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床上。
洗漱用餐之后,她本想再次穿上自己那身陈旧的皮甲,但在些许的迟疑之后,最终还是穿上了那身从缪兰德买来的白紫相间的连衣裙。外观上简洁但富有设计感,即使不需要露出多少肌肤,也能凸显出艾拉本身的容貌和身段,再加上镶嵌在袖口等位置的魔法饰品,就算在冬日的万米高空上也能保证适宜的温度——作为与赞美一同奉上的礼物,艾拉原本只打算将其作为收藏之用,最后却还是在艾希瑟琳的鼓动下尝试着将其穿起,并且每当她因为踏出舒适圈的别扭感而试图换回原先的衣服时,那金色的目光都会让她赌气般放弃这种做法。
“那我就直接问你了。”
“请自便。”
“我应当承认,你说的话很有道理……虽然听起来都是在损我。”
艾拉的表情变化不定,看起来就像是她也不知道究竟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话题一样。
“可你真的一定要用——那种方式吗?”
“艾希想做的事情,正如最开始所说的,只是想要缓解艾拉的压力而已。”
艾希瑟琳则依旧是那副悠闲而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的样子,机关少女的身体漂浮着,轻轻坐到艾拉肩头,完全不给后者抗议的机会,而艾拉自己对此也没有表示出任何排斥,当然,原本艾希瑟琳也只会坐在露尼西亚的肩上,坐到艾拉肩头这还是头一次。
“艾希可不负责解决艾拉的问题哦。”
“你真的没有感情……没有灵魂吗?”
“这个说法很失礼,艾希可以问一下为什么你会这样说吗?”
“听说桂枝群岛的‘钢铁利维坦’,阿卡姆的‘蛹壳’,以及其他地方的机关人偶,其所谓‘意识’的原理,不过是用齿轮咬合的缝隙来模拟人的思维,这样的存在不会形成灵魂,损坏便意味着死亡,死亡便意味着终结。”
“人类标榜自己的灵魂死后能够进入轮回,升入神域,或者堕入深渊,即使如此,智慧生物们依旧将死亡视为生命的终点和尽头,而非会再度绽放的花。永恒的生命不被视作生命,人们总是将踏入永远的存在定义为与自己不同的事物。”
“但人们也因此确认了自己感情的位置。”
“因为会在失去时感到空缺吗?”
“因为死者终究是和生者不一样的东西,踏入了回不来的那条线之后,就永远回不来了。”
“艾拉偶尔也会像这样讲大道理呢,虽然说是很适合写诗的题材——我们现在就像科拉苏的贤人们那样在谈论生死之道和灵魂的本质,冷彻的你,还有机械的我,听上去很像是过度理性化的组合,个体艾希瑟琳却想要将这些编成诗歌。”
“如果你能先放开我的话……”
或许是看准了对话中注意力分散的时机,又或许是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关系,艾希瑟琳相当自然的从艾拉肩头飘落下来,坐到艾拉一旁的床垫上,而后用身体依着她的胳膊,还得寸进尺的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即便做着这种状似亲密的举动,艾希瑟琳脸上依然是那样毫无起伏,可谁又知道她那机关的心智中是否在露出得意的坏笑呢?
“何必在意?如果我,被称为个体艾希瑟琳的这个存在,在你,这位冷彻而艳丽的魔剑士看来,只是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意志,没有情感,当然也没有过去,现在与将来可言的提线木偶,如你昨夜所赌气称呼的那般,与一把剑,一面盾,与下方的被褥和天上的吊灯无异的话,又何必在意个体艾希瑟琳现在所做的事情呢?艾希瑟琳只是垂挂在你肩头的一样饰物,和你身上的每一寸丝缕都没有区别,你大可以只将艾希当做一颗镶嵌在肩上的宝石。”
“……”
艾拉一时有些语塞。
她大可以继续坚持她口中的观点,只是艾希瑟琳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逻辑——确实,如果她真的试图将艾希瑟琳当做没血没泪的机关人偶,那自然也不需要继续在意艾希瑟琳所做的事,对于“艾希瑟琳”这一存在本身就更无所谓了。而如果她不希望事情变成那种奇怪的样子,有些事情她就不得不承认。
这也正是她所期望的。
“你在犹豫什么呢,艾拉?只是就这个问题来说,艾希当然能理解你的意思,那些浸没在幽蓝色的湖水中,秘密而隐蔽的黄金,很多虑,有时候又自卑……”
“如果你有真心可言的话——”
艾拉的表情看上去咬牙切齿。
“——能不能少说点那么刻薄的评价?”
“爱莫能助。”
艾希瑟琳则是摊了摊手。
“艾希瑟琳也只会评价能看到的部分,至于被你藏起来的那些,连你自己都不明白的那些,艾希瑟琳又怎么会明白呢?个体艾希瑟琳当然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做法,毕竟,被你们称为艾希瑟琳的我,连‘我自己’究竟是什么都不明白。你也好,露娜也好,被淹没在神秘的激情洋溢的诗词的字里行间的彼此,就像是被称为铁之花、蓝宝石与小巧玲珑的短剑的我一样,我们都只对自己的事情完全弄不明白,不是吗?”
“这好像不能成为你为自己做出的辩解吧。”
“所以你才会那么问,关于‘真心’、‘灵魂’和‘意志’的话题——因为你并不希望那一切是虚假的,你在枕边看到了破碎又辉煌的梦境,在梦境里看到了痛苦和苦闷的黄金,昨夜你的诗歌不朽而贫穷,带着黎明和日落的色彩。”
“我不承认,我哪里看起来像是乐意的样子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艾拉依然没有从艾希瑟琳那浅浅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只是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不快的表情。不快对于她来说,亦是一种少见的情绪的波动,就像是喜悦,就像是悲哀,她最多展示给人的不过是冷漠和憎恶,若是排除掉对露尼西亚露出的期待、羞涩、渴望和狂热的话,或许“稍微的不快”、“些许的排斥”、“淡淡的别扭”对于她来说,确实也是一种新鲜且值得肯定的情绪。
“这种说法太缺乏诗意了,我的小画家。”
“我是一个很充满诗意的人吗?”
“当然不是,只是艾希很喜欢用你来作为题材而已。”
用黑铁的手指轻掩着嘴唇,那柔软、苍白且冰冷的嘴角依旧没有勾起。名为艾希瑟琳的机关少女不会笑,不会哭,不会痛苦,不会死,也不会迎来结束,只是若是让她来选择的话,无法作诗的人生和充满诗意的终结,这个构筑在冰冷理性与静谧疯狂之上的造物无疑会选择后者,作为一种执念,一种不期望他人能够感受到的乐趣。
“所以有些事情艾希也不会说的太明白,因为那样就不有趣了。”
“比如说?”
“如果艾拉真的想要阻止本机的话,方法有很多,至少要比本机能够想象到的更多。如果艾拉只打算把那当做一个小小的玩笑的话,也不会真的允许本机自行其是,现在也不会用这样认真的态度来问刚刚那些葱郁而质朴,令人感到乐趣的问题。”
“……”
“会那样问,只是因为艾拉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内心,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和连过去都没有的名为艾希瑟琳的机关少女相比,有着清晰过去,只是不为他人所知,唯有沉浸在那片冰之海中的自己才知晓的一切,而就算是浸泡在那冰冷之中,艾拉也始终看不透自己的内心。
又或者,并不是没有理解,感受和知晓的能力,只是不愿意这么做,从灵魂的最深处抵触着这种事情,从最开始就拒绝着自己,那个被囚禁在心之房中、不存在于任何人视线中的真实的自己,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希冀,自己的愿望,自己的梦。
“我也不知道,在这之后……究竟该怎么面对你,怎么和你相处。”
“在苦恼这种事吗?”
“你倒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个体艾希瑟琳不会对这种事感到为难。”
机关少女用指尖轻轻抵着自己的嘴角,向上稍微抬起,让那冰冷苍白的色彩画出少许弧度,就像她正在笑着一样,用一种不算是笑容的笑容。
“就算再怎么认为这杂糅混乱的身体里拥有心、记忆、灵魂这些事物,我也终究只是被拼接缝合、用丝线吊起的怪物,‘我’不是人类,‘我’也不是‘露尼西亚’,‘我’只是与‘你们’似是而非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我’注定会与‘你们’有着诸多不同。永恒的生命不是生命,更何况,此身只是永恒的死者。”
与艾拉·赫珀面对而坐,一只手轻轻撑着自己的嘴角,另一只手则向前伸出,艾希瑟琳就这样轻抚着对面之人那精致的容颜,她的面颊,她带着名为生命之温度的肌肤,血和肉。艾拉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最后却依然什么也没有做,就像她之前那样,只是注视着,用她蓝宝石般的瞳孔和那黄金之湖对视。
她是异类,自己是异类,露尼西亚同样也是异类,这是一群因机缘巧合聚集在一起的异类的旅团,现在其中的一者却用那样毫无起伏的语调宣称自己的特别,这让另一者不由得想要说些什么,而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是如此,认为没有过去,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有一个朦胧且不祥目标的自己是不应被他人接纳的灾祸,那么自己又如何呢?将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将自己称为露尼西亚的所有物,连名字都不愿意留下,只将此身标榜为救世主的追随者,这样的自己究竟是过于模糊了自己的存在呢,亦或者是过于凸显着自身的独特性?
这样的矛盾,带着不解的疑云,似乎正是源自于无法认知到自己的内心这种原因。
“你和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用手掌覆在那黑铁的构装体之上,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便自然从手心传来,属于不断变化着的不知能否被称为生命的造物,那样的造物,现在正在自己面前,用不带情感的语调诉说着对其本身的评价,一种与赞美无缘的评价。
“或许是如此,或许又有着其他的答案。”
“正因为答案是如此,所以现在的你才与我们同在。”
“至少有一点,我们并不一样。”
“是什么?”
“你所感到困扰的,不是如何与我,名为艾希瑟琳的本机相触,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只有同时包括了‘我’与‘她’的情况——厌倦了奇迹的魔女哟,正因你搞不清自己的心,才会在面对镜子的时候感到不安和迷茫。”
将身体稍微向前压下,让没有血色的冰冷的嘴唇轻轻擦过那温暖柔软的嘴角,机关的少女仍旧没有露出笑容,悲哀,痛苦中的任何一种表情。
“而个体艾希瑟琳,‘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自身’。”
“因为不知晓自己为何吗?”
声音近在咫尺,气息也毫不例外,在静谧而狭小的室内,格外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祝福这个世界。”
“你……”
“那你呢,艾拉?”
机关少女仰起头,在这样近的距离,像是要用那黄金色的湖泊去看头对方遮掩起来的心灵。
“你又要如何祝福这个世界?”
第四章 天际的风浪
“各位旅客,本舰因受到气流影响,将会产生较为明显的颠簸,请您寻找附近的座椅,并系好安全带,请勿在此期间使用卫生间和娱乐设施……”
“安全带,就是说这个吗?”
露尼西亚将座椅上的黑色系带扣在腰上,转头向艾拉和艾希瑟琳问道。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称呼,不过从功能上判断,艾希认为应当就是这个没错。”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非常抱歉,露娜大人。”
“没关系没关系,毕竟常识匮乏的是我嘛。”
“常识匮乏的我也难辞其咎,明明说好要帮助露娜大人的……”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变得不受欢迎哦,艾拉。”
“要你多嘴。”
“啊哈哈……”
怎么回事呢,这两个人的氛围似乎比起在缪兰德的时候又变得更加微妙了几分,虽然露尼西亚搞不明白其中具体的状况,不过在她看来,这大约是已经完成了她之前一直有在考虑的目标,也就是关于搞好艾希瑟琳和艾拉之间关系的事——不管是情感变得更丰富的艾希瑟琳,还是虽然看上去依然别扭,却显得直率了一些的艾拉,哪一个都让她感到惊奇。
只不过,艾拉好像有时候会不自然的避开她的眼神,这件事让露尼西亚始终想不明白。
虽然在上船之前就知道舱室内的广播会在遇到气流时播放,但真正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如今似乎还是头一次。房间里很少见有可以随意移动的摆设和家具,恐怕也是为了减少在飞空艇起落和遭遇气流时产生的混乱,在这种思路下,所谓的“椅子”看上去更像是床的一种,远大于露尼西亚认知中椅子的模样,更接近于沙发甚至是小床,龙晶动力,带有按摩和播放音乐的功能,更重要的是可以为房间内的旅客提供颠簸时的固定点。
“露娜大人,在担心吗?”
“嗯……有些不安。”
将手指搭在扣好的系带上,露尼西亚毫无隐瞒的回答着。
“这种摇晃的感觉,从来没有体验过。”
没有乘船的经验,不如说在她的人生中本就只有唯一一次远行的机会,避开灰云笼罩的天空,乘着那辆印有圣徽的马车,在略微的起伏中安稳度过横跨半个大陆的旅途。仔细一想,在那本就宽敞,又用神术扩大了面积的车厢之内,明明已经有了足够充分的减震措施,车厢内似乎仍旧布置了类似于现在这种座椅的固定装置,用于避免让乘客遭遇危险。明明是那样漫长而遥远的旅途,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乘客最后都没有用上那些安全带的机会,现在想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请放心,露娜大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没关系的啦,只是有些紧张……”
“要不要也关心一下个体艾希瑟琳?虽然露娜和艾拉都有位置可以坐,但是艾希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安全绳哦,毕竟这里从一开始就是双人房呢。”
“闭嘴,你明明就能飞,而且现在明明就在漂浮着。”
“各位旅客,本舰因受到气流影响,将会产生较为明显的颠簸,请您寻找附近的座椅,并系好安全带,请勿在此期间使用卫生间和娱乐设施……”
广播声再次重复,传遍周身的震动非但没有减弱,似乎还在越变越强。
震颤的感觉,比起恐惧带来的颤抖要更为强烈,即使隔着衣物,隔着船舱,隔着飞空艇那军用级的装甲板,似乎也依旧能够感觉到,那股来自于外界的恐怖,弥散于云之海上的伟力。
房间内的光线似乎不知何时变得黯淡了几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黑暗等同于什么,这个世界中生存着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露尼西亚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当她将目光投向墙壁上的挂灯和桌上的灯盏时,却发现那些灯火都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她的视线划过灯火,划过漂浮的艾希瑟琳,划过墙纸,划过艾拉的指尖,划向舷窗之外——那里似乎有着答案,有着不安的源头。
现在的时间似乎不是夜晚,她记得清清楚楚,至少在收起布置祭坛用的素在之前,她还特意确认了一下自己祈祷所用的时间,以保证肉体和意识的时光不至于在流逝中脱节,现在依旧是上午,有着早午餐习惯的绅士们会在这时用餐,淑女们则往往不会将此刻作为享用茶点和闲谈的时光,可外界的色彩却显得那样昏暗,像是沉淀下来的泥沼,比夜晚的时分更加漆黑,比那没有月亮的天空更加幽邃,外面看不到云,看不到黑色的雾霭,那些腐蚀着护罩、玻璃和装甲板的事物似乎不复存在,只有偶尔从舷窗外极近处擦过的些许黑雾能够证明那里的环境,像是有什么东西浸染了那里,浸染了外侧的天空,如同一罐墨汁倒入清水,将那里染成一片似乎空无一物的虚无。
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似乎从脚底升起,那种感觉似乎源自于某种视线,就像是有谁正扒在那什么都看不见的漆黑舷窗之外,将面孔贴在透明的玻璃上,用那不知有着多少只的眼睛盯着室内,不带感情,不带意志,只有冰冷空洞的视线存在,在扫视,在打量,漠不关心,因而更让人感到恐怖。
不,那并非真正空无一物的视线。
能感觉到意志,明确而清晰,却让人无从分辨的意志。
饥饿,以及渴求。
“各位旅客,本舰因受到气流影响,将会产生较为明显的颠簸,请您寻找附近的座椅,并系好安全带,请勿在此期间使用卫生间和娱乐设施……”
不知为何,舰内广播再一次响了起来。
应当是从舰桥内播送的声音,不知为何带上了几分残缺、扭曲和失真,有些地方听得不甚分明,有些地方则显得格外刺耳,那就像是某种信号,某种与字面上不同的别有含义的话语。
剧烈的晃动突然传来,就像是整艘飞空艇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所有家具都固定着,恐怕这一下摇晃就足以让整个房间内变得天翻地覆,即使是身体素质强如露尼西亚,也不由得感到了些许眩晕,而无从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露尼西亚依旧绷紧神经的时候,艾希瑟琳绕过了她的视线,漂浮至露尼西亚和艾拉的座位之间,而后伸出两手,状似随意的解开了束缚在二人腰间的安全带。
“艾希?”
“……你在做什么?”
上一篇:斗罗:看我日记,她们疯狂开挂
下一篇:孤独摇滚,凉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