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砰！
比起寻常的射击而言，狩猎者现在的动作更接近于一种随性而热烈的舞蹈，没有固定的章法，仅仅是一次又一次在最近的距离中调转枪口，让它指向露尼西亚的脑袋，紧接着扣动扳机，让魔弹以最刁钻诡异的角度去撕咬猎物。
——砰！
露尼西亚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整顿架势，重新发起攻击，而狩猎者无疑不会给她这么做的机会。每当她想要拉开距离、挥动剑刃的时候，狩猎者的身影就再一次紧贴上来，依靠着手腕的扭动，从露尼西亚最意想不到的位置进行射击，逼迫着她一次又一次重新从攻势转为守势，再为了突破现状而从守势转为攻势。
如果是不明状况的旁观者，甚至可能会认为她们是热恋中的情人。
在此之前，露尼西亚也有想过靠着对方换弹的间隔来进行反击，实际却根本无法做到，狩猎者的动作是如此娴熟，以至于她不仅能够一直维持贴身射击，还能在射击之中无缝得加入换弹的过程，哪怕是在更换弹药的时候，魔弹的撕咬依然没有停止。
“怎么，害怕了？”
眼下的局势对于狩猎者更加有利，她要做的事情实际上比露尼西亚轻松得多，以至于她能够相当悠闲地一边射击一边开口向猎物搭讪。
“……”
“这就是所谓的‘枪斗术’，原本不打算使用的——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猎物！”
——砰！
魔弹从露尼西亚的脸侧擦过，狂乱的风在她那张漂亮的面孔上拉开了一体长长的口子，鲜血一下便从中涌出。
“再挣扎一下试试吧！”
抱着尽快结束战斗的打算，狩猎者手腕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无论是折转还是射击的速度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开枪中叠加，在几轮的攻防之后，她的双手甚至舞出了残影，没能摧毁猎物的魔弹将周围的楼房击出无数坑洞，而露尼西亚只能越发紧迫的苦苦招架——在手中握剑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有可能和狩猎者比拼手上动作的速度，眼下只能说是勉强维持而已。
明明岌岌可危，露尼西亚却一言不发。
她的双眼一次不漏的捕捉着狩猎者的腕部，直到现在。
直到狩猎者再一次将枪口对准她的脑门。
那无疑是宣告必胜的魔弹。
“……抓住你了！”
——叮、当！
那是沉重的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
露尼西亚松开了双手，松开了她始终握着不放的“伸冤者”的剑柄，伴随着指尖从缠布上滑开，那柄比她的身高还要长上不少的巨剑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而后，一拳刺出！
铁甲覆盖的右拳紧握着，以远超人类动态视力、甚至远超狩猎者传感器捕捉能力的急速，直冲向狩猎者的脸颊！
这一击迅速而猛烈，近乎一下子打断了狩猎者心智的运作，以至于让她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停滞，而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再次向露尼西亚开枪的时候，对方仅仅是用手掌轻轻一拨，便偏转了枪口的角度，而后重重一拳砸向狩猎者的面门。
——砰！！！
这近似于枪声，却又不是枪声，而是比枪声更加沉闷而有力的东西！
狩猎者这时候才回想起来一件事。
那个名为露尼西亚·阿格丽斯、作为“特别监视对象”标注的少女，本质上可是挥舞着那样巨大的铁块在战斗的存在。
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挥舞起那样的巨剑？
如果把这种力量用于格斗的话——会发生什么？
她不想知道答案，哪怕答案已经砸在了她的脸上。
她再一次试图开枪、从计算中最为隐蔽而刁钻的角度开枪，无论是贯穿腹部贯穿背脊贯穿胸膛还是贯穿头颅，只要能够命中一处，最后依旧是她的胜利——
办不到。
当露尼西亚摆出那专业至极的格斗架势时，她的心智深处实际上已经明白了，自己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性。
——砰！砰！砰！
一次又一次试图射击，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少女迅捷而有力的手掌拨开。
就在狩猎者双手交叠，试图从两侧一起开枪的时候，露尼西亚尽全力挥出的铁拳，已然正面砸在了她的脸上！
眼球、鼻骨、上颌骨、下颌骨——以金属锻造而成的它们，没有任何办法阻碍这一拳。
粉碎并凹陷，最后，连同整个头颅中的核心一起，被这极尽全力的一拳完全击穿！
第二十八章 局势混沌
“哈……哈……”
当露尼西亚缓缓将拳头从狩猎者的脑袋上拔下来时，她的额头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甚至还不断有汗液从脸庞滚落。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狩猎者的残骸，尤其是那被她自己一拳打出来的位于头颅正中的空腔，一边粗重的喘着气，一边甩掉了或是黏着或是刺入拳头上的金属零件——紧接着狠狠一脚踩了上去，将狩猎者那还剩下三分之二完好的头颅踩爆，化作一地完全失去使用价值的碎片。
并非是露尼西亚在鞭尸泄愤——实际上她对于对手基本上还是保持尊敬的，毕竟只要不是让她觉得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那么大体都会被她认定为是立场问题导致的敌对，也就没有太过敌视的必要性和正当性——不过眼下的敌人并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她并不算了解的“机关人偶”，对于这样大体来说趋向于未知的敌人，小心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本着这样的想法，她不仅踩碎了狩猎者的脑袋，还顺便切断了她的双臂，防止这具残骸突然抬起双臂从背后给她两枪。
做完这一切后，露尼西亚才算是长舒一口气，抹掉了额上的汗珠。
和看上去的疲惫感不同，实际上，露尼西亚在刚刚的战斗中并没有尽全力。
别说“伸冤者”的形态转变和剩下的施法次数，甚至就连对肌肉力量的限制，露尼西亚也仅仅是在最后一拳打穿狩猎者脑袋的时候用了一次，其他时候都是相当简单平实的挥砍，顺便使用两个拿手的法术，仅此而已。
看起来之所以那么辛苦，无非是因为这场战斗的节奏太有紧迫感。
被击中就会死，击中敌人的话就能一击致命——尽管露尼西亚出于对实力的自信，没有将更高一级的法术、肉体解放能力、“伸冤者”的形态转换和白骑士本身的能力拿来解决对手，但这场战斗的本质就是这样，精神高度紧绷，肉体也要尽可能配合上思考的节奏，哪怕不尽出底牌，也会带有强烈的疲劳感。
露尼西亚没有在休息上耗费太多时间，她又做了两次深呼吸，紧接着便一手提起狩猎者那残破不堪的残骸，而后仔细想了想，便顺手丢了回去，自顾自的从楼顶跳下去。
——万一那个会突然自爆的话就不秒了……
她本人是抱着这样的思路。
……
当露尼西亚再一次看见艾希瑟琳的时候，她正面无表情的擦拭着血迹，那些殷红色液体泼洒在她的胸口和腰腹上，溅落在那张纯净无暇的面孔上，如同鲜血浇灌的白花，充斥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美感。
当然，那些并不属于她。
她的身上没有半点伤口，而相对的，属于人类的尸体一具又一具瘫倒在地面上，他们身上留下的那些骇人伤口各有各的不同，有的是割裂伤，有的是穿刺伤，有的则看起来像是炸药在体内爆开一样，腔内的事物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外，碎肉和断骨混合着鲜血一起洒了一地。
艾希瑟琳对其完全不在意，甚至懒得多看那些尸体一眼。
她金色的双瞳中，只有露尼西亚的身影。
“回来了？”
“啊，嗯……艾希，这些是？”
露尼西亚也仅仅是稍有些惊讶，而并没有对眼前这些造型各异的尸体有多大反应——非要说的话，她早在水车渠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更令人反胃的场面了，现在的这些只是小意思。虽说她的确是温室里的花朵，但负责指导她战斗的老师可是成天用各种方法来帮助她克服对尸体和血肉的恐惧，以至于她早就已经对这样的场面免疫了。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关心艾希瑟琳的安危和这些尸体的身份。
“袭击者。”
“这个不用看也能判断的出来……”露尼西亚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从装束上来看的话，其中一批是诺萨维的驻军，但另外一批呢？”
尸体中的一部分穿着制作精良的铠甲，手拿短剑和铁枪，这部分一看就知道是驻扎在诺萨维的马里艾护国军，不过这些属于驻军的尸体数量较少，更多的则是些看上去瘦弱无力、用麻布袋子做衣服、身上挂着些木制或皮制的甲片就当护甲的奇怪尸体，别说是军队了，就说是匪盗都比这些尸体看上去更适合拿武器。
露尼西亚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尸体到底属于什么人，又为什么要袭击艾希瑟琳。
“露娜没有印象吗？”
“感觉有点眼熟，但还是不太清楚……”
“这些是难民营的人，具体身份不明，袭击我的理由也不明。不知道为什么而行动，在活着的时候充满痛苦，又选择在痛苦中自己追求死亡，疯狂和混乱直到死时也没有缓解，就像是焦躁的蚁群……愿他们在天国中得到解脱。”
“什……”
直到这个时候，露尼西亚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些尸体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们的装束，自己明明在难民营里见过一遍又一遍，甚至连其中的几张面孔都有些轻微的印象，但就是无法在她的心中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记，那些飘忽不定的生命实在是太过缺乏分量，正如艾希瑟琳所说的，那时的他们就像是蚁群一样，拥挤而脆弱。
露尼西亚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会选择拿起枪与剑——选择溅血，无论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
这无论如何都超出了露尼西亚的预料，不过有一件事还是相当明显的。
难民营出事了。
……
“为什么要拦着我？”
“别那么多废话，你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
粉发少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很显然，她并不打算和眼前的人——或者说名为刑死者的人形多做废话，并且看起来，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当然，刑死者完全没有“自己其实很烦人”这样的自觉，她正用手中的长刀不断朝着粉发少女的方向比划着，另一只手则相当警觉的按在腰间短铳的握把上，随时准备着将其掏出来并给上对方一枪。
“所以说——为什么要阻止我和‘她’见面？”
“这是主脑的命令。”刑死者哼了一声，“不要让更多的不安定因素接近那个‘特别观察对象’——你应该对自己身为‘不安定因素’的事情有点自觉，艾拉。”
“你们这些利维坦渣滓还真好意思说。”艾拉·赫珀皱了皱眉头，却已然没有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利刃的意思，“再不让开的话，我就要强行突破了。”
“嚯——那不妨来试试看啊！”
刑死者毫无风度的朝着艾拉比了一记中指，接着便以常人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朝着艾拉冲去，她的手中挥舞着几乎和她那钢铁的身躯同样高大的长刀，从那狂乱的姿态来看，她无论是精准度、力道还是刀法，都毫无疑问的可以被称之为“强”的等级。
然而，无论她怎么挥砍，长刀的刀锋甚至连切下艾拉一根发丝都办不到。后者每一次的突进都能够让她的身影更往前一步，更接近于她心中划定的目的地，而作为阻拦着的刑死者则连让她的脚步稍有迟缓的办法都没有。
天平开始倾斜，或者说，从“突围者”与“阻拦者”向着“被追击者”与“追击者”的方向逐渐转变。
“就这样吗？”
眼看着艾拉的身影逐渐与自己拉开距离，刑死者本想着“做到这个地步就可以了”，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收起长刀，就已经被艾拉的一句话勾起了火气。
“……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逃掉了哦？”
空气中的字祷子震动起来，它们仿佛解脱了什么枷锁一般，欢呼着、跃动着，向着刑死者的方向凝聚，最终化作了红黑纠缠的光的溪流，如同锁链般紧裹在刑死者那只如同恶魔般巨大的黑铁手掌上。
“来吧……来吧！就像这样！”
啪——红与黑的锁链瞬间崩裂，而后化作了四根红与黑的箭矢，下一刻，它们已然钉在了艾拉的影子上，钉在了那蚀日投映出的影子的四肢。
而刑死者的身影已然高高跃起，她高举着黑红缠绕的长刀，迎面向着动弹不得的艾拉劈了过去！
雾散——原本是用字祷子干扰来让人产生“起雾了”的幻觉，紧接着从幻觉的浓雾中发起突袭的必杀一击，不过刑死者在这里采用了另外的使用方式，这也算是心智数据库更新之后的收货，她并不觉得干扰感官可以让名叫艾拉的少女避无可避，但直接用影缝这样的招数的话，就算是她肯定也会变得动弹不得。
——这样就结束了。
长刀划破蚀日下的天空，划破空气，切开房屋，而后贴上了她的脖颈，那洁白、脆弱而纤细的人类的脖颈。
下一刻——刑死者的头颅飞向了天空。
无头的尸体还没来得及跪倒在地，黑色与紫色的双剑已然收回了剑鞘之中，发出清脆的鸣响之声。
“我来找你了……我的救世主大人……！”
至于艾拉本人——她的态度转变得比翻书还快，头也不回的朝着巷子的最深处直冲过去。
第二十九章 好久不见，初次见面
奔跑在破碎不堪的街道上，眼中没有路旁七零八落的尸体，脚下也没有碎石和泥沙混合而成的触感，露尼西亚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已经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正蜷缩在艾希瑟琳怀里抽泣的小男孩卡洛斯·罗戈里德斯，又看了看脚底下的碎石路面——这让她越发感觉混乱和迷惑，她到现在也完全没有搞懂，在自己离开难民营前往市政厅，又在离开市政厅之后昏睡了八个小时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难民营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等到她和艾希瑟琳赶到难民营的时候，那里已经只剩下埃内斯特的尸体，爱丽达的尸体，正伏在父母尸体上痛哭的卡洛斯，以及燃烧着的空帐篷，仅有这些而已。
就连卡洛斯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只知道母亲爱丽达是为了阻拦那些拿起武器、穿起铠甲、看起来意图不善的难民们，最后却被活活打死，而他的父亲埃内斯特又究竟遭遇了什么，看见和听到了什么，这些对于当时并不在场的卡洛斯来说根本无从得知。
露尼西亚也并不打算从他那里打听到多少。
她发自内心的认为，对于一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来说，最好什么问题都不要问，让他多哭一会，让他多排解一下心里的酸苦味——那么又该怎么寻找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是自己想办法，而对于露尼西亚来说，眼下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就是去市政厅，然后把尼基塔·库里德尔伯爵拖出来揍一顿，接着大概就什么都知道了。
至于库里德尔伯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的可能性，露尼西亚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既然事情发生在他的地盘上，那他肯定不可能一无所知，露尼西亚的心里就是抱有这样理所当然的想法迈开了脚步。
当踏上主干道之后，城内的混乱状况则又一次让她感觉到了手足无措。
卫兵、钢铁利维坦的人形、根本无法交流的武装难民以及城内原本的居民，这四批人在城市的几乎每一处进行着混战，其中又夹杂着些许浑水摸鱼的犯罪者或是所谓冒险家，这又进一步加剧了局面的混乱程度。
武装难民仗着人数的优势围攻卫兵，但卫兵又能够依托精良的装备和强大的肉体能力在武装难民之间大开杀戒，钢铁利维坦的人形不仅会对卫兵进行射击，也同样会瞄准浑水摸鱼的犯罪者开枪，各家店铺则组织起员工用武器自卫，不让意图犯罪者有得手的可能……
谁在攻击谁，谁在杀戮谁，谁在流血，谁再倒下，谁在散布死亡的味道？露尼西亚已经完全搞不明白了，甚至她一度想要在这过于混乱、已经超越了她现在被开发出的思考区域的局势下放弃思考，但血腥味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冲洗着她的神经，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边将每一个意图袭击自己一行的人斩杀，一边带着艾希瑟琳和卡洛斯一起朝着市政厅前进。
世界在露尼西亚眼中的形象越发扭曲，仿佛整个城市里都只剩下了自己、艾希瑟琳和卡洛斯三个神智正常的人，而剩下的则都不可避免的滑入了名为疯狂的深渊，并以此告诫自己纵火和杀戮的意义与乐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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