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那可是木乃伊领主，传奇亡灵，您看上去并不知道它的特性是什么？”
“不知道，怎么说？”
“木乃伊领主是在满足条件之前彻底不会消亡的存在。即使现在炸掉了它的脑袋，切断四肢和身体的联系，把它钉在地上，它也不会被终结。它曾经可能是某个王族或者将军，又或者是黑暗诸神的大祭司，它的制作由最有经验也最有法力的祭祀们主持，它的腹腔被掏空，血肉被风干，心脏则被单独拿出来——在制作木乃伊的传统中，灵魂封存于心脏而非大脑——放置在一个石灰岩或者陶土制作的名为卡诺匹斯罐的容器里，这个心脏会被风干，作为它长存的证明。”
“可以理解。”
罗伊比了个手势，示意艾拉接着说下去。当然，艾拉的停顿根本不是针对他，而是基于对边上那位听得津津有味的女性圣武士的关怀，不过后者也点头示意，于是艾拉便继续她的说明。
“现在，因为亡灵的性质，即使砍掉脑袋也无法让那个木乃伊领主立刻停止活动，至多封锁它的机能，而等到灵质完全无法维持的时候，也就等同于它当下的躯体‘死亡’，届时，它的躯体会变成一滩黄沙，接着再过一天，它就能够于存放心脏的卡诺匹斯罐边上实现重生。”
“那岂不是说，只要罐子没有被破坏……”
“准确来说，只要心脏没有被破坏，它就可以无限再生。”
这下不仅是罗伊傻了眼，就连露尼西亚都有些愣神。
诚然，她是专为与亡灵以及诸多邪祟对抗而被培养出来的白骑士，即使如此，木乃伊这种存在却是很少能够在外界接触到，也因为这种原因，课程上并不会多做提及，至多不过是顺口一说，露尼西亚也就顺便一记，自然是什么都没记住。
“当然，”艾拉接着补充道，“木乃伊领主的制作条件决定了它们无法被大量生产，而寻常木乃伊的制作仪式只能通过划定苛刻的苏醒条件才能够永久保存它们的灵魂，无法用作正常的军事用途，不用担心会在正面战场见到很多木乃伊。”
“它们数量很少，就是说……”
露尼西亚也捕捉到了问题所在。
“没有可能把贵重的兵力投放在无价值的战场上，相比起大森林内的据点，木乃伊领主更可能出现在其他关键位置，然而我们现在却非常巧合的在这里碰上了那个修赫贝利尔……”
罗伊则已经忍不住像是头痛一般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睛，看起来颇为苦恼。
“就是说，怎么样？”
而首先察觉到怪异之处的露尼西亚，却反倒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具体来说意味着什么。艾拉则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少女式的浪漫主义与少女式的生活环境，直接导致了她的性格里缺乏怀疑和曲线，就算是对这种最基本的阴谋都很难反应过来。
不是说战略上的阴谋，而是其他方面。
“直接说吧，我身边有叛徒。”
长叹了一口气，罗伊勉强摆了摆手，以回应露尼西亚担忧的目光。
他的脸色看起来相当不好，与其说是发白，不如说甚至是发绿，实在很让人担忧他的精神与身体状况，至少看上去他健壮的体格并不足以抵挡那些能够令他倒下的因素。
“确实如此。”
艾拉则就像镜子的反面：既不担忧，也无关切，虽然礼貌但也冰冷，她只是普通而平实的陈述着事实：“否则无法解释它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并且早早做好准备，专门发起针对您一个人的伏击。”
“出征的事情应该是没人知道的才对……”
“怎么这样……”
就连露尼西亚也跟着消沉下去了。
“您对此有什么见解吗？”
一手搭在露尼西亚背后，艾拉就表情和语调来说依然没有变化。
“没有演说，也没有进行大范围调度，我带的人基本都是亲兵，还有就是临时通知来的安全承包商的部队……并且在出城之前，他们都不知道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我忘记跟他们具体说明了。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会有谁知道我要去……”
说到这，罗伊愣了愣。
……
“刚刚斥候传来情报，叛国者以今天这一波黎明攻势连续拿下了三座重要据点。我打算带兵突袭拉夫凯大森林那一处据点，看看能不能探出什么情报来。”
“拉夫凯大森林吗？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下也不便阻拦，只能祝阁下武运昌隆。”
……
“不会吧……”
他的眉间深深皱了起来，挤出数条深重的沟壑，那不仅仅是悲伤和因为被背叛而产生的痛苦，更多的，或者说最主要的，还是恐惧。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扭曲了他的表情，这并非是他基于个人遭遇，例如说与凶狠的怪物或是残忍的匪徒厮杀而危及性命，又或者损失财产，家破人亡，这种恐怖更为巨大，更加拥有广阔的覆盖力，以至于让他觉得窒息。
“您有想到什么？”
艾拉敏锐的捕捉到了那副表情里的含义，显然，情况比一开始设想的糟糕得多。
“那个巴纳德……没有可能，不可能是他，那就只可能是……”
“是？”
“克莱蒙特！”
每说出一个字，罗伊·冯·伊瓦诺夫的表情就变得更加苍白一分。
“不会是巴纳德！那家伙，我和他在马里艾闯了那么多年，他没机会接触那些反贼，他手底下的人现在几乎都在我这，单就他一个人什么都干不成……克莱蒙特，只可能是克莱蒙特！”
他甚至忍不住一下站了起来，在原先的位置上来回踱步，面色焦虑，明明冷风呼啸，从残破的森林中穿行而过，他却汗如雨下，并且连他自己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克莱蒙特？那是谁？”
露尼西亚虽然很担心，很忧虑，很想做些什么——但她很遗憾的对情况一无所知，只能求助于看起来什么都知道的艾拉小姐。
“克莱蒙特……马里艾的克莱蒙特，特威克的克莱蒙特，身居高位的克莱蒙特……我所知道的应该只有一位。”
“那个克莱蒙特！马里艾军事顾问，特威克城防总指挥，大将军，红神庭的大牧师！哈萨尔见证，倘若没有证据，我绝对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去怀疑一位大牧师，尤其是质疑他在阵营上的忠诚，质疑他的信仰，质疑他有变节的可能性，这实在是太过亵渎了……”
这下子，就算是露尼西亚也能立刻反应过来事态的严重度了。
“喂喂，艾拉，大牧师要是叛变的话……”
她对赤红神庭并不算熟悉，而如果用光辉神庭的说法，大祭司当场叛变，她只要想想这样的可能性就觉得不寒而栗。
“特威克城就危险了。”
艾拉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表示。
“我不能在这里继续耗着了，不行，我得回去找他对峙。”
“等等，等等，罗伊先生。”
出声的反倒不是艾拉，而是一直在边上旁听的露尼西亚。她一边对罗伊比了个安抚的手势，一边指了指一旁的艾希瑟琳——当然，还有艾希瑟琳边上的莉亚——她正渐渐睁开双眼，看上去已经从心智底层脱离出来，意识重新回归到了躯体当中。
“不妨一起听听？钢铁利维坦的情报说不定对你们也有用。”
艾拉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露尼西亚的后腰——虽说露尼西亚本人整天穿着全身甲，但毕竟刚刚经过一场大战，衬甲难免有点地方不太遮得住——而后者看上去浑然未觉，倒不是说她因为伤势过重全身麻痹，而是她完全不知道艾拉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只能微红着脸当做全然没有感觉到。这自然是不算说谎的，便也就与白骑士的誓言不相悖，也就不会有失去力量的风险了。
“嗯……露娜？”
“我在这哦。”
“唔，嗯……”
独属于合成人的心智眩晕略微缠绕在艾希瑟琳身上，让她不由得伸出黑骨一般的手掌，用冰冷的指尖轻轻抓着露尼西亚的手心，而后者没有半点抵触，只是温柔的握着那些冰冷坚硬的钢铁手指。
“已经知道了哦，大概的情况。”
第二十章 背叛者的晚宴（其之二）
“什么？你说什么？喂，等等，喂喂喂喂喂，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歌剧院”露莎·埃法叶瑞特极其少见的露出了失态的样子，她正在指挥部中间来回踱步，口中发出的音调也极大地偏离了她那一贯的戏谑和冷静，倒不如说，现在的她完全可以称作游走在歇斯底里的边缘，作为指挥官而言，这种举止实在称得上有失分寸。
“不行，坚决不允许轻举妄动，不要往拉夫凯大森林节点派出任何增援部队！……除了最低限度的侦察部队之外，尽可能多尽可能快的让主演们在西线集结……礼炮准备好了吗？让台上的观众们看的清清楚楚，确保他们一眼就能够认出我们精心准备的礼物，确定如此？……那么就等他们下场，在他们进入舞台之前不要进行集结部队之外的任何行动，虚张声势是可以的，不如说越多越好，其他的一概不行……莉亚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演好自己的剧本就行了，行了！通讯结束！”
粗暴的关闭了通讯模块，看上去这样的发泄依旧无法排解她心头的烦躁，这让她不得不再一次于指挥室的中央踱步起来，全然不顾这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怎么样？”
“和计划的一样！就算是三流演员，只要跟着剧本走，一样也——”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在问作战的事情。”
赛斯汀一手托着脸颊，翘起腿，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她，露莎·埃法叶瑞特。
“我不想看到手下的指挥官自乱阵脚——告诉我，情况是什么？”
就名义上来说，赛斯汀和“歌剧院”在这里是平级的，她们同时拥有对作战部队的最高指挥权限，无非是赛斯汀将几乎所有的指挥工作都交给了“歌剧院”，她本人则什么都没有做。即使如此，在眼下的场合，赛斯汀却靠着完全的压迫力，产生了一种她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而“歌剧院”露莎·埃法叶瑞特屈居其下的感觉。
“啊，女士！……”
赛斯汀没有回话，只是冷冷的盯着她。
“……好吧，诚如您所说。”
这下子，露莎也没辙了。
“说。”
“舍妹失去了联络，先行侦察部队在拉夫凯大森林节点……没有传来任何回复。”
“那么，大约是全军覆没。从规模来看，是遭遇了……嗯……不像。”
“您是在说什么？”
“‘纳特亚的遗产’并没有那么高的行动力，如果它们的主要目标是罗伊·冯·伊瓦诺夫，那么它们就不会有多余的战斗力去对付‘仲裁者’——作为消耗品的傀儡姑且不论，一个木乃伊领主想必没有能力同时对抗两个对手，在‘仲裁者’与那位战争牧师同水平的情况下。”
“您的想法很有道理。”
“歌剧院”微微欠身，向着赛斯汀行了一礼。
“行了，我不想解释太多。‘纳特亚的遗产’同样没有屏蔽信号的能力，能做到的就只有她们而已。”
“她们！啊啊，不管是谁，我都无法接受，不能接受莉亚在无法备份的情况下损毁的情况，她的记忆，我们共同的记忆不该有任何的空白，我们……”
“‘仲裁者’不会遇上任何问题。”
“哦！您是这样向我担保的？”
看起来，“歌剧院”对此仍旧抱有不乐观的态度。
“负责担保的，也不是我。”
赛斯汀没有抬眼，只是伸出食指，指了指上方。
“负责担保的是光明与雷霆的主神，震怒之主，天宫的君王，仲裁的见证者，是永远荣耀的泽尔提，不是我。同时，作为曾经的师长，我有义务对露尼西亚·阿格丽斯作为白骑士的品行，道德以及责任感负责。这样说您满意了吗？”
“没有任何意见，女士，您成功的说服了我。”
“歌剧院”再一次欠身行礼，至少从语气来看，她现在的确没有原先那般焦虑了。
“寒暄就到此为止。”
从座椅上缓缓起身，倘若有其他旁观者在此，用视线去打量那位身披重甲的女士，他们便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现代人，而是一个来自遥远古代，被厚重的化石覆盖全身的遗物。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战斗，没有厮杀，没有浴血，她看上去便如同为时间的琥珀所包裹，成为一种只能够用于形容过去的产物。
而现在，她只需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把那些让人难熬的漫长光阴所带来的束缚清扫一空，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一般。她的视线，她指尖细微的动作，她铠甲发出的金属声响，无不是战争开始的宣告，是炮火的号令，是战鼓的前奏。
“接下来，该让这幕剧收尾了。”
………………
“什么？！这份情报确认属实吗？”
“千真万确。您可以亲自去问传令兵，他还在廊下待命。”
“行，我知道了……”
巴纳德来回走了两步，像是经历了一番颇为激烈的纠结，之后才想起来还没有给来者一个交代，便又转过头去：“这边马上就这份情报进行讨论，你先带他下去。”
“遵命！”
随着副官行礼告退，克莱蒙特也顺势从帷幕的阴影中走出。迎接他的不是巴纳德司令那常见的笑脸，正相反，后者的表情如今相当不好看，哪怕是最不利的战局都无法让他的嘴角摆出那副角度，让他的眉头皱出深深的川字来。不需要多做过问，只是看着这张脸，克莱蒙特便能够感觉到事情的麻烦程度。
“看来您听到了一些不太理想的情况。”
“如果能用‘不太理想’来形容就好了……我没有这个权限，所以希望您能召集其他几位负责人，然后宣读一下这份报告。”
说着，巴纳德递过一卷文件，让克莱蒙特自己翻阅。
“是怎么说？…………哦，哈萨尔在上……如果这份报告内容属实，情况确实是有点危险。”
“内容不会有问题，动静这么大，随便找城墙上值守的观测员确认一下就行了。”巴纳德苦笑了一下，“目标太显眼，做不了假，还是想想对策吧。”
“那么在召集军官之前，我想先请示一下陛下的意思。”
克莱蒙特将文件递向帷幕之后的方向，而后，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其抓起，让这卷文件漂浮着飞向帷幕后方。先是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股无言的沉默。
………………
“也就是说……”
罗伊愣愣的看了看露尼西亚，再看了看艾希瑟琳，又用茫然的眼光看了看艾拉——当然艾拉没有给他什么回应——最后再看了看现在依然坐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仲裁者”莉亚·埃法叶瑞特，最后再把视线慢慢的挪回露尼西亚那里。
“现在钢铁利维坦在最佳投射点架了门大炮，准备炮轰艾鲁穆防线？”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露尼西亚则看起来有些为难，她毕竟不像主持城防的罗伊那样了解形势，倒不如说她至今都没去过特威克城，所以很难理解为什么罗伊要用这种发愣的眼神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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