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露娜大人，快后退！”
“唔……怎——”
“露娜！”
——只要继续前进的话……纳萨兰王国……就会光复，对吧？
“呃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啊……！”
“还没有死！这个怪物……！”
“艾希？！没事吧？！”
“露娜……”
“行了，您，光彩夺目的圣武士，还有其他几位演员，全都后退！”
“你是……”
——穷尽所有力量，杀掉每一个叛徒，肃清势力，整顿内部，粉碎敌人，终结混乱，等到马里艾被平定了，就可以北上，攻下叛徒们所在的缪兰德，兰门公国也要被烧尽，其他几个公国也不例外，这样一来，每一片国土都会回到纳萨兰，对吧？然后纳萨兰就会光复，对吧？
“别管我是谁了，做好防御！支援火力要来了！”
轰——！！！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就再来一轮齐射！”
——只要纳萨兰光复了，就能得到那样的日子吗……？
——谁都能住在浮空城里，所有人都是充满美德的公民，能吃着白面包、蔬菜和牛肉，有外国仆人们服侍，到处都有书本与知识，每个人都是强大的法师，每个人都能使用花样繁多的魔法，每个人都能调配出魔药，没有疾病和痛苦，没有饥饿与衰老……那就是纳萨兰王国……不是吗……？只要把所有背叛者都杀光，只要没有不属于纳萨兰王国的存在，只要一直肃清下去，纳萨兰王国就会光复……是这样的吧……？
——回答我啊。
——回答我啊……
——回答我啊！！！
大巫妖的躯体挣扎，一步又一步着向前走去。即使它的一臂被狙击步枪打断，一臂被黑色长剑彻底风化，它的双腿依旧健在，依旧能让它继续前进。即使它的颅骨被“伸冤者”整个劈成两半，被神圣之光炸成看不出任何东西的一团焦炭，它那残破不全的灵魂已然驱使着身体，向前走去，走去，走去。
“齐射，继续！”
“歌剧院”一手抱着“仲裁者”，另一手手臂挥下，瞬息之间，数门迫击炮便于远方开火——它们已经随着指挥权交接脱离了露莎·埃法叶瑞特的指挥，即使如此，那些接手了她权限的副官们依旧比谁都要了解她，也比谁都更好的配合着她的行动，在恰到好处之时送上炮火。
轰！轰！轰！
炮声轰鸣，沙尘飞舞，伴随着剧烈的火光与爆炸，艾鲁穆之墙下方立刻便被熊熊火焰所吞噬，助燃剂忘我的燃烧着，要带着大巫妖一同化为灰烬。
然而，那个人形的身影又一次出现于火光之中。
被烧得更加面目全非，连曾经高居传奇位阶的大法师法袍都无法看出半点痕迹，那焦黑的骨架依旧在前进，用双足前进。
“怎么会……！”
就连艾拉，这时候都有些难以绷住情绪，忍不住惊呼起来。
“怎么，看来您也觉得这情况不太对劲咯！——继续压制！”
一边隔空指挥作战，露莎一边和艾拉搭着话。
“那是巫妖……以现在这样的损伤率，正常巫妖早就已经舍弃肉体，灵魂回归于命匣，选择重获新生了……可是……”
很显然，事情如今并没有如此进展。
“它的灵魂……”
“露娜大人？”
艾拉不安的侧过脸去，望向身旁的露尼西亚。
她正被艾希瑟琳与艾拉搀扶着，勉强站在“歌剧院”旁边——即使艾希瑟琳在大巫妖的反扑下被直接命中，她还是静静托着露尼西亚的身体，只因为后者伤势比她更加严重——而露尼西亚，现在正望着那片火光，以及火光中的模糊人影，喃喃自语。
“至圣斩击中它的时候，我看见了……它的想法……它的灵魂……它的灵魂没有离开，没有回到命匣去，它的灵魂就在那里。”
用目前仅存的一只手臂指向大巫妖的方位，露尼西亚这样说着：
“它的灵魂和肉体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所以……它现在才能这样继续行动……”
“……”
艾拉微微垂下眼帘。
“……执念……”
她用无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这样小声呢喃着。
执念，正因为执念的存在，大巫妖亚力克西斯才能够继续迈开脚步，才能够前进，正因为执念的存在，名为亚历克西斯·彭特利尔的存在才能够嘶吼、怒号，让声音响彻天地。
它的肉体早已破碎，它的灵魂亦是如此，剩下的再无大巫妖强韧的肉体和灵魂，只有焦黑的骨骼，只有粉碎的灵质。
只有执念牵动着它的躯体，让这具没有双手、没有头颅的骨架得以前进。
“喂，您……亚历克西斯·彭特利尔。”
依旧是彬彬有礼却让人觉得疏远的声音。
明明两方相隔那么远，艾拉的声音仍然跨过了那被犁出的痕迹，传至火光之中，传到了“大巫妖”依旧不断前进的脚步那里。
“歌剧院”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再一次扬起手臂——这是停止炮击的信号。
“纳萨兰王国，已经不存在了。”
“……”
“大巫妖”沉默不语——灵质粉碎，结构崩裂，它原本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剩下那些灵质间的震荡，能够让它勉强发出足以称之为声音的嘶吼。
“看看那里吧。”
艾拉将长剑归鞘，伸手指向艾鲁穆之墙后方。
“——纳萨兰王国，已经被您亲手毁掉了。”
顺着指尖的方向，“大巫妖”将完全破碎的颅骨转向那里。
最后一丝鬼火在原本属于眼眶的位置飘荡着，仿佛随时会熄灭一样，即使如此，那依旧将前方的风景纳入眼中。
那里没有浮空城，没有法师塔，只有烧焦的土地，断壁残垣，房屋的废墟。
那里没有法师和外国仆人，只有骨骸，尸体，破裂的亡灵。
那里没有财宝，魔法道具和药剂，只有断裂的剑，生锈的盔甲，脓液与血水。
那里没有灯火万盏。
那里只有死一样的黑暗。
那一丝鬼火飘动着，摇晃着，突然，它熄灭了。
——啊啊，这样啊。
大巫妖的骨架开裂，崩解，失去了灵质的牵引，它们再也无法从完全烧焦的状态中维持形状。
——我，毁掉了纳萨兰王国。
它的膝盖跪地，它的身体倾倒下去。
再也没有起来。
第三十七章 黎明前的道路（其之一）
在城墙内，在黑暗尽头的远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在破裂，在鼓动。
那是一种说不定道不明的感觉，就像人类对黑暗，对死亡，对饥饿有着本能般的恐惧，人类也对那样的东西有着同样的恐惧，空气平稳如水，却能让人感觉到一股锋锐从远方传来，仿佛只要向前踏出一步，五体便会被切割，四肢便会被撕裂，生者化为死者，死者归于尘土。
轰鸣震天，那是突破音障产生的爆鸣，仅需要这一点，便能得出一个结论：有谁在战斗着，在深邃静谧的黑暗中战斗着。
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看见冲天而起的黑芒，那是比阴影更加深邃，比永远更加悠久，比黑暗更加浓郁的事物——撕裂黑暗的事物，那是一剑，一剑，接着一剑，城墙于剑风的暴雨中屹立不倒，而城墙之后那片焦土便绝无这般幸运，那些凡人搭建出的凡俗城市，被亡灵毁灭，被巫妖践踏，变成废墟，变成焦炭，最后又在传奇黑骑士的巨剑下被分割。
分割——字面意义上的分割，仅仅一剑就会劈开如同峡谷般宽阔幽深的沟壑，数剑之下，整个城市便被撕裂出由峡谷组成、错综复杂的棋盘。
齿轮咬合的声音逐渐盖过了轰鸣，潜入心智之海以下的意识也无视掉了空气中的锋锐。
……滋…………………………已接入局域网…………
……已进入通讯频道……指挥模块未运转……指挥权限已托管…………
……现在就开始通讯吗？……是/否……
……是……
——“接下来，任务继续——不，算了，任务修改。不需要去特威克内部了，任务目标赛斯汀那里就由我自己来接触。”
——“演出已经差不多结束了，谢幕……今天就不谢幕了，该准备散场了。让工作人员们收拾收拾，不用管马里艾公国军和‘纳特亚的遗产’那些亡灵群演了，让他们自己处理问题就行。全军撤退吧，我之后……应该会回去的，不用在意我。”
——“是，阁下。”
——“……您是哪一位？”
——“零零一七二七号辅佐指挥官。主指挥权限现由我进行托管，并发放给其他辅佐指挥官，阁下有什么疑问吗？”
——“不是……一七一三号呢？”
——“一七一三号已脱机。请稍等——经检索，零零一七一三号辅佐指挥型傀儡已废弃，心智未回收。基于战况考虑，原则上不进行回收作业。主指挥权限已由零零一七一三号交接于此处。”
——“……”
——“请问阁下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不，没有，什么都没有。演出顺利结束了。”
——“是。”
——“带着所有人，准备离开吧。”
——“是，阁下。”
……通讯结束……
……已断开连接……
…………滋…………进程中止…………
前进，继续前进，圣光照亮了周身，因此没有担心遇上危险的必要，这片黑夜中已经不存在除了黑暗之外的任何危险了——没有异物，没有亡灵，没有发了疯的居民，只要不让自身落在黑暗中，就不会出任何事情，因此一行人只需要用最快速度去前进即可。
“露莎姐姐？”
倚在露莎·埃法叶瑞特的怀里，“仲裁者”忍不住轻声问着。
没有进行心智连接——仅仅是在之前，“歌剧院”需要用狙击枪对露尼西亚进行支援时，“仲裁者”与“歌剧院”进行了一次有线连接，由“仲裁者”对“歌剧院”进行辅助运算，确保射击的命中率——即使如此，单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莉亚就能判断出露莎如今的情绪状态。
“不，没什么，我很好，我现在什么问题都没有。”
尽管心情确实不怎么样，露莎还是做出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嗯。”
既然露莎不说，莉亚也就不会追问，她只是把脑袋埋在“歌剧院”怀里。
暂时连独立行动都做不到，失去行动力，失去武器，失去装备，现在的“仲裁者”并不比一般小姑娘要强上多少。
“只是，要是难受的话……”
“行啦，行啦，既然露莎我说是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歌剧院倒塌了，剧院关门了，剧团解散了，只要月亮一天还是圆的，只要太阳还在天上转，演出就不会停止，露莎·埃法叶瑞特就还是健康、废话很多、莫名其妙的大明星。”
露莎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
“所以呢？您到底打算让我怎么样？”
“啊，是说‘您’，而不是说‘你们’吗？”
露尼西亚看起来有些惊奇的用手指着自己。
她的伤势比起战斗结束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不仅是酸蚀、烧伤以及被魔法飞弹打穿的部分基本痊愈，就连那只被撕下来的胳膊也再一次长了出来，看上去与完好之时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被打坏的盔甲是肯定没法复原了，这也就意味着露尼西亚的半数旅费还不到一个月就打了水漂。
作为圣武士必修课之一，“圣疗”自然是能够治愈伤势——尤其是自身伤势——的有效手段，却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像是现在这样高效且显著，不然的话圣武士恐怕各个都要被叫做不死之身了。至于这种再生力究竟是从何而来，正如之前说的，就连露尼西亚自己都不大清楚。
“怎么会是‘你们’——那边的构装体，那边的咒剑士，哪一位不都是以您的意愿为准吗？行了，行了，我们不要像这样做些毫无建设性的谈话了，您只管说，我也只管听，您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总之您得先说了才行，对吧？”
“您都这么说了……”
一行四人奔走在漆黑残破的城市内，穿过曾经是街区的地方，穿过曾经是公园的地方，穿过曾经是广场的地方，跨过废墟与焦炭，跨过尸体和骨骸，向着战斗进行中的地方前进。
那里不仅有熟悉的东西——黑色剑影，锋锐气息，还有某些不熟悉的东西——让人厌恶，让人反感，让人仅仅是感觉到其存在便会躁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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