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不管哪种情感该叫什么,失落,沮丧,痛苦还是绝望,它看上去都那样的浓稠绵密,那绝不会是凭空出现的情感,它们大约是一直在被压抑着,以顽强的意志当做它们并不存在,直到现在,这种压抑再也无法阻挡它们,它们便也像洪水般溢出,像巢群的蜘蛛,爬满心灵之上,在耳边窃窃私语。
“——萝丝。”
“嗯……”
将衬衣随手从身上扯下,松开腰带,褪去长裙,连通长袜一起甩在地上,直到这一切做完为止,柯莉特都没有回头,在这个只有二人的小小世界中,不会有人知晓她在想写什么,只要不窥探她的表情,就无法洞悉她的内心,她也就依然是无懈可击的天秤之支点。
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背后。
“帮忙把扣子解开。”
“哎……?”
“就像一直做得那样。”
手指轻轻攀上背脊,腕部的黑鳞时不时就会贴上柯莉特的肌肤,没有处于硬化状态的鳞片不会造成擦伤,那种柔软且冰凉的触感却是让人无法忽略,就算经历过再多次,柯莉特也依然会时不时的因为这种接触而发出轻微的鼻音。
只是解开扣子而已,非常简单明了、就算让柯莉特自己来也不会有问题的工作,即使如此,萝丝的指尖却挪动的非常缓慢。不过,没有人会因此而责备她,倒不如说下达命令的那一方看上去也乐意如此,就像是一种不需要沟通的小小默契。
“……工作呢?”
“不做了。”
“不做了是说……”
“不做就是不做。曲子可以暂时不管,用老版就行了,反正现在就算赶出来新版,乐队排练也赶不上,维持原样就好了。剧本也没必要改,反正原来的版本足够完美了,公演照着那个来就行……如果要改的话,就等以后再说。”
——如果有以后的话,呢。
最后一句话,最终还是留在心里,没有脱口而出。
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以后了——这种话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明明这种事情应该讲得更明白一些,讲得更决绝一些,把任何希望都掐灭,让一切念想都断绝,这样才算是负责任的做法,但就是做不到,不管怎么样都做不到。
就像现在在做着的事情一样。
柯莉特瞥着自己肩头,异色双瞳无声的盯着那搭在上面的手指,看着其用怎样轻缓的动作拉下她的肩带,注视着苍白的指尖,注视着被剪短的指甲。
“知道为什么要把工作延后吗?”
“唔,不知道哎。”
“别在这种时候犯傻啊。”
转过身,将双腿放上床,准确来说,是搭在萝丝的怀里,柯莉特一手撑着床垫,另一手则全无意义的遮掩着胸口——有这么这样做的意义吗?非要说的话,就是一种只属于两个人间的小小矜持。
“这边也拜托了哦。”
指了指身下,口中所诉说的依旧是隐晦却又让人心知肚明的话语。
“柯莉特,好懒哦——”
“多嘴。”
趁着指尖探入丝绸和肌肤的间隙,柯莉特的身体也随之前倾,和有着龙类特征的少女贴近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倾听心跳,吞吐气息,无论体验过多少次,都无法克制住攀上脸颊的红晕,只是四目相对就能让心跳加快,熟络似乎并不会导致热情减少,或者正相反,正是因为熟悉彼此,所以只需要些小小的暗示,就会自顾自的脸红起来。
将双臂环绕上彼此的肩头,彼此的脖颈,少女们向着不存在的神明祈祷。
“柯莉特。”
“嗯?”
“像往常一样的,抱抱我嘛。”
“好啊。”
双臂的触感,躯体的温度,鳞片蹭着肌肤的感觉。
“可以一直抱到什么时候……知道什么时候为止,都可以继续这样抱着我?”
“直到永远。”
——永远。
真是遥不可及的词语。
就算向着神明祈祷,祈祷一切不会结束,祈祷约定的日子不会到来,祈祷分别的那一天永不降临,一切也仍旧会结束,约定的那一天终将到来,而分别,看上去近在眼前了。
二者都知道,但是,二者都不会说。
指尖纠缠在一起,嘴唇贴合在一起,肌肤触碰在一起,气息交织着气息,吐息混合着吐息,眼神与眼神相拥,玫瑰色的红酒滴落在黄金的湖泊中,激荡其涟漪。
即使如此,心的距离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遥远,无论怎么将其维系在一起,本能都不由自主的让心灵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就算语言不被用来倾诉一切,灵魂深处也早就知晓了答案,正因为知晓答案,本能才用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不会受伤。
不会因为那一天的到来,让心灵被撕裂成两半。
明明谁都不想这样。
明明谁都想要拒绝。
天秤却依然向着一边倾斜,倾倒,正因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
——永远。
真是遥不可及的词语。
“……”
疼痛变得司空见惯之后,连脑髓都跟着麻木,即使痛苦不会因此而减轻,却也终究无法再让这具身体因为痛苦而给出反应。
痛的时候……
应该,怎么做,来着?
应该惨叫吗?应该痛哭吗?应该挣扎吗?应该求饶吗?应该怒骂吗?应该嘶吼吗?应该昏迷吗?应该颤抖吗?应该抽搐吗?表情要扭曲吗?指甲要抓挠吗?是不是应该一边哭喊,一边发出让喉咙都变得嘶哑的尖叫声,呼喊着爸爸妈妈,呼喊着能拯救自己的人?
“救世主大人……”
痛的时候……
应该,怎么做,来着?
明明这里是梦境,感觉却如此逼真,指甲被拔掉的疼痛,皮肤被酸蚀的疼痛,肌肉被切开的疼痛,牙齿被砸落的疼痛,肌腱被撕裂的疼痛,每一种都和曾经体验过的分毫不差,在看不见光亮,看不见明天,看不见除了血色和黑暗之外任何东西的世界里,名为艾拉·赫珀的半精灵就像是一具尸体,一具明明被不停摧残,却连应该怎么做都忘记了、毫无反应的尸体。只有嘴唇还在轻轻开合着,在躯体被一次次摧毁又一次次再生的痛苦中轻轻开合着,呼唤着。
“救世主大人……”
对,对,这样就好。
痛的时候,无需惨叫,无需痛哭,无需挣扎,无需求饶,无需怒骂,无需嘶吼,无需颤抖,只要呼唤着“救世主大人”就好。
只要呼唤着“救世主大人”就会得救,只要呼唤着“救世主大人”就能拥有明天,只要呼唤着“救世主大人”就会拥有希望,只要呼唤着“救世主大人”就不会再痛苦,因为只有“救世主大人”才会接纳你,让你沦落到这种境地的你自己,让你痛苦不堪的你自己,污浊而没有意义的你自己,只有“救世主大人”才是你的价值,你的意义,你的希望,你的未来,你的一切,亦是你需要全心全意去奉献的对象。
“救世主大人”就是你的一切。
而你只是“救世主大人”旁边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即使如此,她也会拯救你,因为她是“救世主大人”。
“……”
——她,是谁?
有着黑色长发,穿着银色的铠甲,背着纯白巨剑,并不高大,却看起来十分可靠的背影。
——她,是谁?
名为“救世主大人”的存在,在一片空洞的黑暗中,缓缓转过身来。
在那里——没有脸的存在。
只有什么都看不见、漆黑而深邃的空洞。
“……哈啊!”
猛地从睡袋中坐起,而后不由自主的用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脸庞,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得狰狞,呼吸滚烫且急促,就像是在体内塞进了烧红的炭火。
“咕……唔呃……!”
指甲将美丽的面孔抓出一道道浅且细的上空,仿佛只有用这种细小的痛觉才能把自己拉回现实当中,来自梦境中的痛苦化为一阵又一阵残余的钝痛,残留在全身各处,像是要提醒艾拉,她究竟看到过什么,又究竟体验过什么。难受的感觉挥之不去,就像是有谁用手掌抓握着她的内脏,挤压,揉捏,蹂躏,让她忍不住随之干呕起来。
瞪大的眼眶周围,不由自主的积聚起水光,眼泪混杂着血水滚落下来,直到滴溅在睡袋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艾拉?艾拉?!怎么了,振作一点!”
好像有谁在紧紧抓着她的肩头,把她拉进怀里,手忙脚乱的为她顺着背脊,摇晃着她的身子,像是想要把她逸散的灵魂重新拉回体内。
——是,谁呢?
“艾希,圣疗术好像没什么效果!”
“至少能治疗外伤。检测,判断,应当是某种精神性创伤导致的应激反应。”
“没有镇静的手段……艾拉,喂,艾拉!冷静一点!”
手腕被紧紧抓住,并非是为了禁锢她的行动,仅仅是为了让她不要再继续伤害自己。
“……救世主……大人……?”
“哎,在说什么?听不清楚——”
“露娜,大人……?”
“对,是我,我是露尼西亚!我就在这里!所以不要再这样了啊……!”
“啊……太好了啊……”
伤口已经在圣疗的作用下渐渐愈合,血污和泪水却仍旧斑驳的点染在脸上,加上那些位于脖颈、位于锁骨、位于肩头的陈旧伤痕,仅仅是看着就会让人觉得于心不忍,露尼西亚却没有回过头去,只是紧紧抱着艾拉的肩头,不敢松开手。
“说什么傻话……哪里好了啊……!”
“露娜大人……没有出事……真是太好了……”
在担心着什么呢?在恐惧着什么呢?因为什么而瑟瑟发抖,又因为什么而泪流不止?明明连艾拉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梦境预示着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就像无法再去理解痛苦的感觉一样,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救世主大人要对自己如此温柔。
明明自己只是物品而已,是属于救世主“露尼西亚·阿格丽斯”大人的所有物。
或许只是因为她的善良,她的胸怀,让她这么做——
但如果真的只是这样的话,自己就不应该感到不安才对。
“真是的,我能出什么事啊。”
露尼西亚盘腿坐在自己的睡袋上,嘟着嘴,看上去气鼓鼓的样子。
当然,她并不焦急——之前的事情让她焦急不起来是一方面,现在时间还远没到启程的时候则是另一方面。艾拉惊醒的时间可以说非常之早,别说天还没蒙蒙亮,甚至可以说当时周围还是一片黑,以至于一番折腾之后,现在才刚刚到理应是起床的时间。
“非常抱歉,露娜大人……”
这下艾拉可以说是手足无措了。
不管是自己的失态,还是露尼西亚那不高兴的样子,亦或者是露尼西亚完全没有休息好这一事实,哪一点拿出来都会让她倍感不安,更何况是三件事加在一起,现在的她看起来不仅仅是坐立不安,以至于马上就想要从睡袋里钻出来,给露尼西亚赔罪。
“给我进去!”
当然,在她那么做之前,就已经被露尼西亚手脚麻利的按回了睡袋里。
“露、露娜大人……?”
“衣服都没穿好,出来挨冻可不好玩!——”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露尼西亚自己也还没把衣服穿上,现在全身上下不过是比昨晚多加了一条紧身裤而已,其结果就是,她一边在对艾拉说教,一边自己还在帐篷里瑟瑟发抖。
“——阿嚏!”
打喷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
第七章 哀婉的清晨
“……哈……”
等到“造水术”做出来的水被烧开,将毛巾扔进去,再用剩下的水中和温度,露尼西亚只觉得一阵脱力。
当然,艾拉依然在睡袋里被勒令躺下,除了中途进行过一次施法之外,露尼西亚都不准她随便乱来——防止她不穿好衣服乱跑导致受凉是一方面,心惊胆战怕她又做出什么傻事是另一方面,总之,今天早上的准备工作,露尼西亚又不得不承担相当一部分了。
两个盛满水的不锈钢杯子,一个是自己用,另一个则是留给艾拉的。至于艾希瑟琳,她好像可以随时随地全自动的清洁身体,因此不管是洗漱还是沐浴都并非必要,就不给她添麻烦了。
“艾拉。”
“嗯?”
“……我来帮你穿衣服吧。”
“哎?可是——”
“就这样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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