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少女会梦见弥赛亚吗? 第78章

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从刚刚开始,三个人之间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原本会一直在路上进行的闲聊,现在似乎也变得难以进行下去,半天的路程下来,能够听到的除了枝丫响动的声音、脚步踏过雪地的轻响,就只有北风呼啸的声音而已,这种颇为微妙的氛围实在是让人很不知所措。

  每隔一小会,露尼西亚和艾拉的视线就会撞在一起,明明没有交流,却又像是约好了一样,互相转过头,让褐色与蓝色的目光缠绕在一起,而后如同触电一般互相弹开,互相又再次把脸转向看不见对方的一旁,没有出声,没有更多的举动,仅仅是因为这种奇妙的默契,圣武士的肩头轻轻颤抖,半精灵的耳朵微微摇晃,让红晕爬上脸颊,再被寒冷带来的红晕所掩盖。

  而艾希瑟琳只是往左看看露尼西亚,再往右看看艾拉,最后歪了歪头。

  不用沟通就能进行下去的小小游戏,就这样随着步伐的前进,一次又一次的进行着,不管是露尼西亚,亦或者是艾拉·赫珀,看起来都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厌烦。

  过去行人们踩出的小径,如今被积雪所掩盖,失去了这种最为明确的路标后,剩下来可以做的,也就是向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这样像是不停重复着的景色,什么时候才会迎来尽头呢?

  一开始的时候还会感叹积雪的洁白,会因为夹杂着雪花的北风扑在脸上而激动到发抖,会因为看到雪后的丛林而开心的不行,但看久了之后,就会因为大差不差的景色而感到疲劳,甚至因为这种仿佛不停重复着的景象,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前进。

  路上偶尔也会看见岔路的指示牌,有的是通往不知名的小村落,有的看起来则是指向专门为旅人准备的补给站,只有这种东西的存在,让露尼西亚确实有着自己在前进,而非原地迈步的感觉。

  就在她不知道第几次陷入沉思,想着该如何开口的时候,眼前的景色却有了几分变化。

  是脚印。

  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人的足迹开始逐渐多了起来,少部分来自于露尼西亚一行前来的方向,其他的则源自于往东、往西、往东北角的各个方位的小路,看起来,无论来自于哪里,选择穿越奈姆瑞思丘陵带前往缪兰德的人们,其足迹都会在此汇集。

  凌乱且大小不一,不给过光是从其状态上便能判断出,这些足迹存留的时间并不算久。

  ——真是热闹啊。

  这不是什么危险的征兆,相反,这表明一行人已经无比接近于她们所要前往的目的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平地与下坡路便完全离开了视野,入目之处都是仿佛没有尽头的上坡路,沿着粗浅而光滑的山道向上攀登着,即使知道这最多不过过是高不过数百米的小丘,比起真正的山峰来说还有不小的差距,连续数日的翻越还是会让人对自然的伟大而叹服。

  向上,向上,让靴底踩上积雪的山路,踏过前人的足迹,用手扒住树干、握上栏杆,让身体活动起来,这样就能驱散寒冷,也一并驱散尴尬和沉默。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闪过各种想法,回忆着自己一路的经历,想着如何对艾拉开口,想着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想着缪兰德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直到一阵猛烈而冷彻的北风吹过脸颊。

  呼————

  那是跨越北境与此地,跨越万里而来的声音。

  呼————————

  那是风的声音。

  将发丝吹起,让片片雪花扑在脸上,突如其来的强风一下子就能让人提起精神,正对着风向的露尼西亚不由得眯起眼睛,缩了缩脖子,而后将手臂遮掩在眼前,强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直到风速稍微减缓,她才得以投出视线,投向那片突然宽广起来的世界。

  随之而来的,则是长久的失语。

  阳光并不明媚,透过灰云洒下的,至多不过是被层层隔绝之后的点点光影。那片毒云实在是太过厚重,太过压抑,以至于看着那片天空的人,大多会产生一种错觉,也即是那片天空离地面非常之近,近的就像一伸手便能够到,捞到满手的尘埃。

  而在这里,这成为了一种谬论。

  散落四周的村落和城镇,四通八达的道路,路标与路灯,巡林客的营地,温室农庄与酿酒厂,柴草与鸡犬,商队和旅客,林与木,耕作的农夫,来自四面八方的游人,以及,宽广且平摊的白色雪原。一切都撒落在大地上,星罗棋布,这片环绕着坎瑟勒群峰的广阔平原热闹而富饶,而倘若从丘陵带的尽头眺望,从大断崖的最顶点眺望,那一切都像是沙盘中的模型,像是雪景球中精巧的雕刻,连那些行人和车马,远远望去都和地上的黑点无异。

  唯有一个例外,便是那位于山巅上的都市。

  削平顶峰,劈开山峦,白壁自群山中屹立,那座充满了石质尖塔的山上的都市,如同城寨,如同堡垒,如同要塞,更如同位于山巅的圣堂,埋藏在云与白霭当中的那座城市里,仿佛遥遥能听见自尖塔间传来的圣诗,能听见回荡在街巷内的晨钟。

  自山巅之城缪兰德向下,便是山间有“孤城”之名的宏伟要塞盖森伯格,再往下,大规模的城镇和村落聚集在山脚周围。

  据说这些地方原本是供旅者歇脚的休息地,过去通行手续的办理还不像现在这般快捷的时候,旅者和商队往往需要在山脚等待数日,久而久之,缪兰德附近村庄的人们,以及缪兰德市内的下层市民们便发现了这一商机,开始在山脚下为往来的旅客们提供各种服务与补给,慢慢发展成了这圈繁华忙碌的城镇。

  富裕的人们愿意为富裕的生活方式买单,富裕的生活方式意味着便利,城内的短途传送项目便对他们开放,而那些不愿意为这一服务买单的人们,纷纷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也即是徒步登上“素兰内尔大道”,攀登这条环绕坎瑟勒主峰雕琢出的石质长阶,前往那峰顶的城市。

  无论是谁,当他真正踏上素兰内尔大道的阶梯,踏上前往峰顶的道路时,都必然会体验到只有在这样的高峰才能体验到的东西,那种被白雾缭绕,被云海淹没的感觉——也只有这种时候,人们才格外清晰的认识到,那层厚重且压抑的毒云离自己是多么的遥远,离大地是多么的遥远。

  “——!”

  瞪大双眼,那对褐色的瞳孔紧盯着远处的一切,想要说些什么,又忘了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连发出声音的方法都和呼吸一起被遗忘,被抛在脑后,被甩进呼啸而过的北风中,露尼西亚急切的迈开步子,漫步,快走,奔跑,以至于冲刺,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做些什么一样,冲向那奈姆瑞思丘陵带的尽头,冲向那悬崖的最边缘,双手抓住护栏,将身子尽可能的探向外侧,前倾,再前倾,用最大的热情和最大的贪欲,将那片景色收入眼中。

  “艾拉!艾希!快一点,快来看啊!”

  忘记了尴尬,忘记了沉默,忘记了羞涩,忘记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窘迫,将那些连通沉默一起抛去,融化在并不明媚的阳光中,少女一边呼喊着,一边对自己的同伴们挥手,招呼着她们,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一般。

  寒冷的冬风似乎都变得温暖而亲切,那些漫步在远方平原上的行人旅客,似乎都从陌生人变成了一同旅行的朋友,只因为他们在这里,和露尼西亚一同分享着这片景色。

  “看啊,看啊,看那里!”

  每一声都是那样急切,那样迫不及待,那是那样渴望着让艾希瑟琳与艾拉站在自己身边,站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分享自己所看到的那番景象。

  作为圣武士的露尼西亚,作为圣女的露尼西亚,作为冒险者的露尼西亚,作为旅人的露尼西亚,作为少女的露尼西亚,正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指向天边——不,指向那位于天边,位于彼端,位于雪原尽头的存在。

  “看那座山上的城市!”

  天顶之下的石穹就在那里。

  大陆东方的神塔就在那里。

  姆泰利亚的辉钻就在那里。

  云海之都就在那里。

  山巅之城就在那里。

  ——缪兰德,就在那里。

  ……

  大多数往来于这片土地的旅者和商户,看起来都是来自于西方或是东方,极少有来自北方与南方的。北方且不论,来自于南方的队伍到底为何会如此之少,一行人倒也心里有个答案:为了避灾而逃离国境的马里艾人,恐怕不会特地等到战火四起再动身,在国内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来自于南边马里艾公国的队伍自然也少了许多,或许之后会因为局势不稳而多出不少吧,但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途经此地的旅行者,闯南闯北的佣兵,为了传教而出行的宗教人士,商会,寻找工作中的冒险者,为缪兰德运输物资的职员……来历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职业不同,目的不同,身份不同的这些人,共同在此汇聚成了庞大的往来人流,为缪兰德四周的交通网带来生机,为缪兰德周边的城镇带来财富和人口,共同构成了这座山巅之城生命线的一部分。

  缪兰德是姆大陆东方的第一大城市——话是这么说,如今来往于此的人流未免也太过庞大了一点,不是吗?只不过,露尼西亚一行人对此浑然不觉,仿佛这里本该如此,因为她们中只有艾希瑟琳真正途经此地,却未能在此地留下任何一点回忆。

  特威克周边的农场几乎都在坚壁清野的战略之下被毁于一旦,能看到的无非是无人的村落与房屋的废墟,水车渠周围大约也有农田,只是那时候忙的焦头烂额,也没什么功夫去在意这些,直到现在,露尼西亚才第一次有机会审视这片土地上用于耕种的场所。

  那些看起来就像是用透明外壳组建起的棚子,其下方便是农田。不同棚子中种植着不同的作物,有些是寒带特有的植物,有些则是在这种温度下难以生长的作物,看上去这种棚子不仅能遮挡酸雨,还有控制温度的效果。水源供应看上去并非是由沟渠完成,大约是担心酸雨带来的污染,取而代之的则是某种类似于喷头的东西,似乎定期就会对周围的作物进行浇灌,大约是连通着某处的水源。

  与特威克不同,与诺萨维不同,这些围绕在缪兰德周围的村庄和城镇,洋溢着一种有别于马里艾地区的活力。依托着这座伟大的城市生活,仿佛只要这样做,哪怕是在这个过于悲惨的世界里也有希望可言。

  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耳畔滑过那些或是喧杂或是稀碎的言语,北风中夹杂着车轮和兽蹄的声响,三人之间依旧没有沟通,就像早上之后那段时间一样。

  不过,也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双肩的距离挨得更近,近的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路过农场,路过村庄,路过城镇,走在砖石铺成的路面上,抬起头,视线从俯视变成仰望,遥遥望向那被白雾和云霭笼罩的地方。

  山巅上的城市,就在那里。

第九章 穹境之门

  那种洋溢在心头的兴奋感,能够驱散一切,让露尼西亚一路上左顾右盼,用最大的热情和最朴实的态度,发散出最大程度的热量——以至于其他旅人都会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她,投向这位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一脸憋坏了的表情的少女。

  实在很让人好奇,倘若他们知晓了,这一位居然是光辉神庭的圣女,到底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又抱有怎样的想法。

  “啊,露娜大人真是的——”

  这种说法,放在救世主大人身上真的合适吗?话是这么说,实际上艾拉的脑内似乎自动过滤掉了不合适这一答案,就像她完全不在意露尼西亚这种不可爱且完全没有圣女之意可言,更和救世主一次完全扯不上关系的言行举止,只是默默的全盘接收而已。

  “是艾拉太慢了啦——再不跟上来,我就要爬到更上一层了哦——”

  穿着铠甲攀登石阶,直到爬上群山的顶峰,只是听着描述,就会觉得这无疑是一种充满疲惫且令人痛苦的行为。

  这些全都没有出现在露尼西亚的脸上,倒不如说正好相反,那种过于充满活力和元气,看上去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姿态,始终在夺去周围攀登者们的目光。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疲倦为何物,亦或者,仅仅是那份好奇心,那份对外界的渴求压倒了疲倦,消去了劳累,掩盖了乏味,让她只能看见一个闪闪发光的世界。穿着那身铠甲,却还是能在台阶上蹦蹦跳跳的前进,时不时就在某个平台上暂时停下脚步,将身体压在护栏上,竭尽全力对空阔的天空大喊。

  让自己的声音裹在北风中,被卷走,被吹到不知多远的彼方,就像是在为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一样。

  明明一直活力不断的向上攀登,但又因为几乎每个平台都要驻足一次,前行的速度反倒没有多块,哪怕艾希瑟琳慢慢悠悠的飘在后面,艾拉不过是以正常的速度踩着台阶,也绝对不会被露尼西亚远远甩在身后。

  一个用不带感情的目光打量着周围,采集着名为素兰内尔大道的记忆,另一个则仅仅是凝视着前方的背影,表情有些许无奈,又有诸多的喜悦和牵挂。

  每一级阶梯上都有计数用的雕刻,每一根护栏上都镶嵌着悬钩子蔷薇、夹竹桃、鸢尾花和三色堇的浮雕,让人目不暇接的同时,又能愈发感受到缪兰德这一姆泰利亚之辉钻强盛与富饶。

  哪怕不去在意石阶和护栏上的雕刻,不去数自己经过的路途,不去在意护栏外那些仅属于群山之上的远景,攀登这条大道的旅者们还是时不时会停下来。

  原因很简单:他们需要时不时就去注意一下石阶边上的地图和指示牌。

  素兰内尔大道层层环绕于坎瑟勒群峰周围,并连通着整个缪兰德城区域内所有可以抵达的地点,不同山峰之间以悬空的石质长桥勾连,以此沟通了位于缪兰德周边的山间要塞、位于其他山峰的区域,以及缪兰德主城区。如果不使用传送阵,也不考虑乘坐蒸汽缆车,那么素兰内尔大道的结构可以说是十分复杂,相应的也就少不了那些四处都有的指示牌和地图,确保不会有人在大道上迷路。

  当然,也不是真的就能杜绝这样的情况,不过即使真的迷路了,也可以向上或者向下攀登,寻找最近的服务点或者哨所,请求提供帮助,这样就可以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继续前往既定的方向。

  而只要想露尼西亚一行一样攀登到足够高的位置,便能在素兰内尔大道上专门建造出的观景台上,欣赏到整个缪兰德下层建筑群的风景。

  西北,东北,西南,东南,四座高塔分别位于缪兰德的四角,其位置的突出,使得这些高塔受人瞩目的程度并不亚于山巅上的缪兰德城。

  这些过于高大的石质尖塔,不仅是兵站和哨所,同时也是构成了缪兰德护城结界的重要设施,只要这四座高塔尚且完整,任何对缪兰德发起的攻击都只能老老实实从山脚下进行,再加上位于山腰间的孤城要塞盖森伯格,这座石之城堪称无可攻陷的绝对之境。

  诸多城区分散在坎瑟勒群峰的其他山头,这些区划的规模与囊括了坎瑟勒主峰以及周边诸多山头的缪兰德核心区域无法媲美,但也同样是以不可思议的手段开凿于山间,将山体挖空,而后在其中铸造起房屋,堆砌出城市,又让城市向外延展,变成像是伞盖一般的奇观。

  这些区划大多并非用于居住,而是承担了生产的功能,缪兰德的工厂和工坊大多开设在这些区域,而非缪兰德主城区内。在这里生产出的产品,一部分会运往境外,一部分则会通过货运索道送往缪兰德主城区,在那里的店铺出售。

  将手搭在护栏上,拂过这些被打磨得过于光滑的铁链,一层透明固体覆盖其上,这种看上去像是某种膏体的东西用兽骨和草药熬制而成,在低温下坚硬且不易脱落,又难以粘上污垢,在正常室温下则会快速挥发,只留下一些淡淡的薄荷味,堪称北方冬季中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在缪兰德及更北部寒冷且漫长的冬季中,只要一不小心,身上的某个部分就会黏在金属上,而又难免会有接触到室外金属物件的情况,在这种场合下,这些名为“艾克萨艾瓦姆”、既能防冻又能起到保养作用的油膏便格外实用。“艾克萨艾瓦姆”是终北语的读音,在南方地区,这种油膏一般被直接叫做“冷金属保护油”。

  脚步踩着石阶,越过体力不支的行人,一步又一步,轻快且明确的向上攀登。

  温度随着台阶数的增加而降低,越是接近顶峰的地方,属于北风的呼啸便愈发强烈,即使结界的存在使得风速有所减缓,那些裹挟着雪花的北之精灵依旧顽皮且欢腾,向着耳畔吹出冰凉的吐息,让旅者厚重衣物下的皮肤也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白雾开始缭绕与于周身,那些无形且洁白的东西,看起来对露尼西亚格外亲昵,抬起手,便能看见丝丝白雾游走在指尖。

  随着步伐愈发接近天空,压力也愈发明显起来。

  并非某种有形的压力,而是更加抽象且难以描述的东西,来自于山巅的高度,来自于薄雾和北风,来自于悠久的历史,亦来自于天空之上,就像是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从云端睁开,紧紧盯着自己,凝视着自己,不带感情,亦不带温度。

  只不过,看起来并非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周围的旅者们,或是在谈笑,或是在喘息,或是用双眼记录着山巅之城的一切,他们的脸上没有压力,至多不过是劳累——似乎只有为数不多的人,与露尼西亚、艾希瑟琳和艾拉一般,感觉到了什么,感觉到了某种说不上来,难以言喻的存在。

  那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晓答案,唯有微微颤抖的身体能证明,那一切并非虚幻之物,而是确实存在于那里,存在于某个地方,存在于某个时间,存在于天盖之上的事物。

  “那么,最后就是……这里吧?”

  仰起头,注视着正前方,露尼西亚的声音中已经完全消去了欢快和喜悦,只剩下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慨。

  她见过传奇的艾鲁穆之墙,屹立于特威克边境、来自于遥远过去的白壁高耸且壮丽,几乎不带修饰,只以那种纯粹的体量征服每一个伫立于其脚下的过路者,让人感慨其庞大,其洁白,其古老,其永不陷落,只是看着那魔法织成的墙面,便能回想起遥远的纳萨兰古国,回想起鼎盛时期的魔法文明。

  即使如此,她还是会发自内心的对眼前之物献上赞美。

  太古之初,云霭古木,蛇与深海,日月更替,星辰变化,龙聚空岛,巨人铸庭,人类诞生,恶魔侵袭,神明降临,历史悠悠回转,直至万劫不复。将之截取,将之铭记,雕刻下剑与斧的歌谣,绘制出人与人互相征伐、天与地彼此噬咬的情景,将其化作石雕,铸成门扉,便成就了眼前之物,眼前这扇高大、壮绝、雄伟的漆黑石门。

  “‘穹境之门’……我只在故事书里听说过它的存在……”

  就连艾拉也一起仰着头,凝视着这扇高耸的门扉。

  艾希瑟琳则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一样,只是驻足思索,沉默不语。

  “穹境之门”——这扇缪兰德城的正门据说是仿制某扇门扉雕刻而成,不过无人知晓其原型究竟为何物。其含义清晰且明确,即是分割天上与地上的门扉,也正因为如此,很多考古学家亦在猜测,其原型也是这世界某处存在着的“分割天与地之门”。

  作为缪兰德的门面,这扇“穹境之门”雕刻的时间已经难以考据,据说在第六历之前,也即是缪兰德建国、成为现在这般模样之前,这扇门便已经存在于此,仿佛天然形成之物般镶嵌在群山之上,等待着谁将其从山壁间挖出。

  门上镶嵌的浮雕极尽磅礴与精致,无论人还是魔物,甚至边角中作为装饰用的植物,无不展现出仿佛活着般的生机,从铠甲上微小的装饰、剑柄上的纹路再到伪龙层层密布的鳞片,这些细节无一缺漏,以至于如果仔细注视这扇漆黑的巨门,甚至会因为过量的细节而感到眩晕,而这一切都雕刻在这样一扇以墨钢铸成、坚硬无比的事物上,更凭添了一份神秘。

  但是,没有人知晓这些雕刻到底寓意为何。

  不像是故事,不像是历史,不像是神明的传说,似乎只有人与人的兵戈交击,似乎只有异形之物侵吞彼此,似乎仅仅是在展示着某种场面,不给予开头,不给予结尾,无论作为起始的最下方还是作为终结的最上方,能看到的东西都是空白,仿佛雕刻者刻意隐去了什么,只剩下现在这样没头没尾的杰作。

  几乎每一个到达此地的人,都会在此驻足许久,直到将这些精巧而神秘的浮雕全部欣赏完毕,其灵魂才会归为,才会令其想起继续前进的事情,露尼西亚一行人当然也不例外。

  “……”

  和一个兴奋,一个感慨的二人不同,艾希瑟琳只是伸手触碰着冰冷的石门,仰视着,沉默着,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即使如此,不管是谁都能看出,那份沉默不仅仅是沉默,还蕴含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

  语言沉默,心灵也一同沉默。

  “艾希,怎么了吗?”

  走到艾希瑟琳的身旁,露尼西亚也跟着一起仰着头,从极近的角度仰视着“穹境之门”,却并没能看出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之处,从这扇门上发现什么其他人都没看出来的端倪。

  而艾拉并没有这么做,仿佛在感慨一番之后,她就对这扇门完全失去了兴趣,她只是注视着露尼西亚的侧影,仿佛这片地方再也没有除了黑发女性之外的任何东西。

  “没,什么。”

  声音也有了少许的停顿,仿佛齿轮的转速也随之减缓,字祷子与字祷子符文间慢慢的互相咬合,放缓了速度,留给记忆更多时间。声音在响起,脚步在响起,一切仿佛都变得格外清晰,另一个世界似乎近在眼前,上下颠倒的地平线,黑与白的海平线,上与下的个体,一个名为艾希瑟琳,另一个也名为“艾希瑟琳”,注视着彼此,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仅仅是互相伸出手,仿佛要让黑铁的手指彼此触碰。

  从记忆彼方吹来的风,让历史褪色,让过去风化,变成一触即碎的细沙。

  “没什么……”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