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嗯?”
“露娜应该多相信缪兰德一些。”
“嗯?”
艾希瑟琳摇晃了下脑袋。
“也就是说,露娜应该相信,缪兰德有能力解决缪兰德接下来会发生的问题,作为一个在这颓废的世态中坚持了如此之久,并且繁荣至今的国家,这座要塞般的城市,想要驱逐来犯的敌人或是解决隐藏于街巷中的亡灵都不算什么难事,不管是巨龙还是巫妖,都无法让缪兰德遇上无法解决的危机。”
“嗯……”
露尼西亚在沉吟,看起来她确实有在好好听艾希瑟琳的劝解。
“缪兰德不像是马里艾,马里艾这种混乱、弱小且分裂的国家,尚且有能力重创一个突然发难的巫妖,缪兰德的实力要远胜于马里艾,在已经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有八成可能连像样的损伤都不必付出,就能将‘纳特亚的遗产’那种级别的敌人全数歼灭,考虑到这一地步,露尼西亚实际上完全没有留在此处的必要。”
“唔……如果可以起到些帮助的话……?”
露尼西亚还打算小小的挣扎一下。
“以露尼西亚的实力,在整个缪兰德看来大概不值得一提吧。”
艾拉皱了皱眉头,不过什么也没说——毕竟艾希瑟琳如果劝解成功了,露尼西亚就能远离潜在的危险,缪兰德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态或许对于缪兰德来说不值一提,但却有可能让露尼西亚因此遭遇意外,这是艾拉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所以措辞上的小小分歧也就不必在意了。
“况且,假如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缪兰德大议会内部的冲突,露尼西亚该选择帮助谁,又与谁为敌?假如说,出现了连缪兰德都无法抵抗的巨大危机,相比起在这里和缪兰德一起等死,露娜前往泽尔哈尔为缪兰德申请援助,作用也要比留在此地更大吧。”
——无话可说呢……
露尼西亚哑口无言,她承认,艾希瑟琳说的很正确:就算她想帮助身处为难者的意愿没有错,也应该思考究竟怎么样去达成,至少在眼下的情况来说,她留在这里要么于事无补,要么远不如她就此离开起到的帮助更大。
“好吧,那就听艾希的——”
就这样,由艾拉订购船票,由露尼西亚整理行李,由艾希瑟琳选择下午的参观对象,宽敞的客房中再一次忙碌起来。
茶水摇曳的热气中,能够朦胧看见窗外的景色,远处的街道不再像昨天那般冷清,昨夜的狂欢似乎并没有让市民感到疲惫,不管是观赏完歌剧便早早回家,还是去酒馆度过下半夜,时至中午,每个人都再一次打起精神,踏出房门,去为接下来的庆典做准备。街道上,店铺的招牌上,路灯与消防栓上,在能想到的位置上挂上彩旗、飘带和横幅,作为对节日的庆祝。如果说明天就是狂欢节,那今天就是狂欢节的前夜祭,既然要享受狂欢节的气氛,那当然也不能错过前夜祭的准备,等到彩灯亮起,等到烟火升空,便能从每年只有一次的“缪兰德建国纪念日”中获得喜悦与自豪。
就在这种欢庆的氛围中,一行人再一次踏出酒店的玻璃门——
今天是停驻缪兰德的最后一天,就去参观些具有缪兰德特色的地方吧:首先是石窖大图书馆,其次是伊帕托市民广场,然后是缪兰德大剧院,最后则是亚历山大大圣堂和亚历山大大法庭,这两个名字实际上指的是同一幢建筑物。
今天,按照艾希瑟琳的说法,字祷子的迷雾比起昨天来说要稍微浓了一点,不过依然是无法构成问题的级别,也就无需在意。将烦恼抛诸脑后,将疑问暂且忘却,如果有什么知道的,就寄希望于安布利斯堡的联络人员,让他们打探缪兰德的讯息,离开前的最后这一日,仅存的这一日,就这样全身心的投入到旅行之中。
去感受属于这座古老城市的特色,去体会属于这座山巅之城的魅力,不一定还有机会再来,下次再来的时候,这一切也不一定还是原先的样子,就把这当做人生只有一次的机会,将看到的一切都印在眼中。那些颜色各异的巨大石构建筑,那些充满姆大陆东南方古典气息的雕刻作品,那些颜色深沉的油画,那些棱角分明的水晶灯——听穹境之门开启与关闭的声响,伴随着机关咬合的声音,伴随着齿轮交叠的咔哒声,孤独感在那些巨大古建筑的深处会被放大,徘徊在两侧石柱林立的长廊中,就像是漫步在传说里巨人的国度。
真是一个从山峰中雕刻出的王国。
从午后到黄昏,再从黄昏步入深夜。
这个国家并不大,只不过是一座城市再加几片区域罢了,倘若以这样的标准来算,自己是不是已经吃遍了属于“这个国家”的美食?回忆着晚餐的内容,牵着艾拉和艾希瑟琳的手,漫步在街灯照耀的砖石路上。
今夜的乌云似乎比平时都更加浓郁,像是比之前都要更厚几分。只是天气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寒冷,北风也没有因此重新发出呼啸声,再浓郁的黑暗,于这片大地上也依旧会被灯火所驱散,因而不被在意,不为人所在意。
街道上重新变得空荡,大约是为了明早能按时起床,去参加那狂欢的队列,大多市民已经回到了家中,也只有像露尼西亚这般与庆典无缘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候一边熬夜一边露出自在的神情吧。
石窖大图书馆内林立的石构书架上,诸多典藏按序陈列,而在非正式会员无法踏足的深处,听说布满了珍贵的原典;伊帕托市民广场宽阔而整洁,用鸟笼状的花坛排列成十二神的圣徽,缪兰德建国英雄们的雕像也屹立于此,供人瞻仰,为庆典准备的设施也正在搭建,看上去即将完工;缪兰德大剧院比起平时要更加冷清,人们在《席兹伯格》的吸引下大量涌来,又在散场后大批涌去,反倒是给露尼西亚一行参观这壮丽的白色穹顶以机会……这座古城中最有价值的那些地方,如今都留下了露尼西亚的足迹。
只剩下这里。
时针快要指向十二的方位,到了那时,位于这座建筑上的巨大铜钟便会鸣响,宣告一日的终结。既是终结,同时也是开始,在光阴和审判之神的哲学中,一天唯有太阳最高的那一刻与月亮最高的那一刻值得去鸣钟,那便是一日的开始与终结,以及一日的半分之处。
这里是亚历山大信仰最后的圣地,现存光阴与审判之神古迹中最宏大也是保存最为完好的那一个,还未踏足其间,仅仅是越过门岗,走在其前方的大道上,仅仅是从远处注视那巨大的石门,那些整齐而庄严、象征时之刻度的廊柱,便仿佛能听见来自遥远过去的话语,不苟言笑,沉稳庄重的神的判决词。
这里既是校时场,也是大圣堂,同时还是大法庭,光阴与审判之神的一切,都能在这座宏伟的建筑中得以呈现。
去参观吧——只是不知道,那里是否还能听见神祇的话语。
轻轻推着巨大的石质正门,那雕刻有亚历山大圣徽与法庭意象的巨门纹丝不动。也对,这个大门说不定一般不会开启。仔细寻找一番,也确实在不远处发现了一般通行时用的铁门,露尼西亚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去,而后握住了门把手。
“……咦?”
同样是纹丝不动。
按照大门口的告示牌,现在确实依旧是开放时间——大圣堂这种场所,往往是二十四小时开放,同时也是一整天都有神职人员留守看护,昼夜轮班负责维持圣所内的秩序,这座亚历山大大圣堂也同样不例外。但露尼西亚转了一圈,这里的每一扇门都紧闭着,不仅紧闭,甚至像是锁死了一般,不管怎么摆弄都毫无动静。
时针缓缓迈向十二,分针也从十一向着十二挪动,秒针的速度一如既往的迅速。
夜色愈发浓郁,厚重的灰色云层颤动着,如同露尼西亚变得有些焦急的心情一般。
“怎么了,露娜大人?”
“门打不开——”
露尼西亚一脸为难,艾拉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处。
“明明现在还是开放时间……要不要暴力开锁?”
“那不太好吧!”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亵渎神明一样的行为了。
此时,艾希瑟琳却是停下了漂浮,她从半空中跃下,双脚轻踏在白石地面上,那张一贯缺乏表情波动的面孔上也带上了一丝疑惑的神色。
“……露娜。”
“嗯?怎么了?”
“好像有些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怎么每扇门都锁死的——”
“不,不是说这个。”
艾希瑟琳回过头去,望向来时的某个方向。
“露娜发现了吗?这里没有门卫。”
“唉?啊……”
时针缓缓迈向十二,分针和秒针也同样如此,只不过对于这二者来说,那代表的是五十九这一数字。
直到艾希瑟琳提出这一点,露尼西亚才恍然意识到,这里似乎少了些什么。回过头,顺着艾希瑟琳视线的方向看去,门卫岗处灯火通明,里面却空空如也,一个人都不在。这里现在明明是开放时间,也没有贴出什么临时关闭的告示,却锁死了每一扇门,还驱散了原本驻守在此的守卫人员?
“……嗯,确实很奇怪。”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就在露尼西亚如此思考,打算再问些什么的时候,突然间,她愣住了。
咔哒。
挂在腰间的怀表,其表盖自动打开,随着时针、分针和秒针的摆动,怀表内部的齿轮随之作响,让时针晃动着,缓缓指向了十二的位置。
咔哒。
手表系在艾拉·赫珀的手腕上,素雅的银色表盘中,随着时针、分针和秒针的摆动,手表内部的齿轮随之作响,让时针晃动着,缓缓指向了十二的位置。
咔哒。
艾希瑟琳的体内,某个无法用现代技术去解析,超越了如今机关技师理解能力的装置内,代表小时,代表分钟,代表秒的计时装置随着那短暂的一刻而悦动,因为秒向前进了一,于是秒位再次归零,分钟也向前进一,之后分钟也随之归零,直到小时向前进一,完成十二为一个周期的循环,齿轮随之作响,让艾希瑟琳意识中标示的时间晃动着,缓缓指向了十二的位置。
咔哒。咔哒。咔哒。
在这座城市里的每一处,每一个用于记录时间,指示时间移动的装置上,随着时针、分针和秒针的摆动,随着代表小时,代表分钟,代表秒的结构向前运作,每一个计时装置的齿轮都随之作响,让时针晃动着,缓缓指向了十二的位置。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所有的表盖随之解开,所有的钟摆随之晃荡,所有能够展现时间的事物都无法再于这座城市里被掩盖,时间,时间,时间,如同长河般流淌的东西,如同砂砾般落下的东西,如同冰块般融化的东西,在齿轮作响间,毫无阻拦的表露于这个世界,昭示着从十一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跨入十二时的这一瞬。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直到现在,露尼西亚才发现。
不知何时,名为艾希瑟琳的机关少女,名为艾拉·赫珀的秘典法师,都停下了动作。停下了动作,停下了言语,停下了呼吸,停下了心跳,血液不再流淌,思维不再运转,个体因为时间的分割而停驻于其存在的那一瞬,又因为下一瞬迟迟没有到来而保持原样。
时间,停止了。
当——当——当————
停驻的时间中,在这仅有的一瞬中,除了惊骇的露尼西亚之外,唯有那些正指向十二时的钟表,唯有那高居于圣殿之上的铜钟,依旧在按照其原有的轨迹运作,在这被无限拉长的十二时的一瞬里,钟声随着十二时的到来而鸣响,宏大,空洞,且恐怖。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有什么东西,随着十二时的到来而降临于此。
乌云密布,无星无月的漆黑天盖上,回荡着无声的轰鸣,就像是被塞入了巨大的机关结构当中,听着那无数齿轮互相咬合,互相摩擦,因为锈蚀而迟钝,因为迟钝而发出骇人的声响,八音盒上的新郎与新娘拧下了彼此的脑袋,挂钟里跃出了腐烂的大脑,骨灰从沙漏的一端落至另一端,日晷上插着尸体,绳结上勒断脖颈,吊起的无数尸体摇摆着,就像是大钟下的钟摆——有什么东西降临了,有什么东西到来了,有什么东西坠落了,有什么东西从不存在变为存在了,无形的,浑浊的,黑暗的,空洞的,腐朽的,衰败的,伟大的————
死,降临了。
……
…………
………………
……………………
…………………………
……………………………………………………
咔哒。
“是人类,并没有看出特别之处。左侧的那位,年龄约在一百二十二岁,没有其他显著特征,右侧的那位年龄约在一百三十岁左右,经历过机关化改造,双腿和左臂受到替换,内部结构被屏蔽,因此无法分析。他们的容貌被有意遮掩,同样无法获取。”
“那确实是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咔哒。咔哒。咔哒。
“不要随便扫描别人啦。”
在一行人也走向用于划分交通方式的区域时,露尼西亚将怀表挂在腰上,与此同时,另一样事物被随之收入腰包当中。
悬垂的镰刀,黑色的巨剑,风雪环绕之城中,持桨的贵妇人以黑纱蒙面,以骨为烛,以颅为座,她既是停滞的象征,也是终结的渡人,仅仅是看着这张栩栩如生的图画,便仿佛感觉到了露西女神的视线,与神明对视。
那是一张倒置的“死神”。
卡片的触感,将圣女重新拉回这喧闹的现实——
——从那无限回响的齿轮声中。
间章 幕间
“……”
就连悠长的呼吸中都饱含着力量,赛斯汀·佩兰西汀这种人,哪怕是在闭目养神的情况下,都会散发出一股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
“歌剧院”露莎·埃法叶瑞特倒也乐得清闲,赛斯汀休养调整的时间,也正是她整理心智中繁多思考的好机会。
“仲裁者”莉亚·埃法叶瑞特正在执行警戒任务,“歌剧院”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安危完全寄托于自律单位身上,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地方,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的戒备才行,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意外,什么时候又会突然丧命。
如果真的不小心在这种地方阴沟里翻船,自己和“仲裁者”这对可怜可悲的姐妹,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记忆可就要一直追溯到特威克战役以前了,这种事情是露莎女士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见到的。至于赛斯汀·佩兰西汀的安危?这种事情让她本人去思考就好,反正“歌剧院”十分确信,就算这一船自律单位和机关造物都坏了个干净,她也会活下去。
活下去,一直到她执念消散的那一天为止。
在她终结自己的愿望以前,她永远都不会死去,在“歌剧院”看来,名为赛斯汀的女性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堪称荒诞,荒谬无稽,实在不像是能够从理性尚存的思考中诞生的结论,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从被唤作“歌剧院”的那天起,从为自己和自己的姊妹机冠以姓名的那天起,从目睹了被称作“主脑”的她的那天起,机关傀儡便已经接受了自己与理性无缘的这一事实。
虽然没有靠近,不过露莎还是端坐于精致的红绒高脚凳上,凝视着正在沙发中闭目养神的那位黑色圣武士。
有些时候,她也会对这个人的生活方式感到疑惑,并因此而产生出各种纷乱的思考。
比方说,这位叫做赛斯汀的女性,她现在仍旧是圣武士这一事实,便足以带来繁多疑惑,也可以说,足以说明诸多事实:比方说,她从未违背自己的誓言,她现在的目标和她成为圣武士那一天起的目标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比方说,即使“钢铁利维坦”的残党们在大地上制造冲突和流血,她与之合作的行为也不被她自己、甚至于她的神明视为一种投身黑暗的行为;比方说,她看上去矛盾,实际上或许在其人性的深处,她又并非是那样矛盾,或许她要比她所遭遇过的事物都更为专注,始终如一……
如果说,她不将“钢铁利维坦”的存在视为一种必须消灭的邪恶,那么在她的眼中,对于这些聚集在主脑之下的机关造物,究竟又有着怎样的想法,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她的弟子,那个一身纯白,像是没有沾染过半点尘埃的圣武士,和她的师傅之间乍一看截然相反,但到底是一脉相承,她们之间的共性要比第一眼看上去的更多。
也正是想要搞明白这些事情,露莎才会选择继续待在赛斯汀旁边,与这位在她看来和巨龙无异的女性身旁起舞。
她对赛斯汀没有什么恶感,“化身”和赛斯汀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倒也有所听说,不过和某些同僚不一样,她不会因此而产生反感之类的情绪,一方面,她敏感的女性直觉告诉她,所谓“二者之间的关系”实质究竟是什么,另一方面,她自己也算是“钢铁利维坦”里以恶趣味出名的存在,像这样的事情她只会选择开心的看热闹罢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漆黑的圣武士。
解析神明,这也算是技术发展所带来的永恒命题之一,而对于露莎来说,解析神明一事仅仅是为了她浅薄的好奇心,或许从这位从未背叛过自己誓言的圣武士身上,可以窥出那些未曾目睹过的神祇们的想法。
到底过了多久呢?
在云海之中,抬头仰望,能看到的事物依旧是云。这片腐毒的云霭是如此之厚,以至于军用飞空艇也难以越过其顶端,去朝拜太阳、星辰和皓月,时间在这里变得更加缺乏参照物,钟表和体内的计时装置,名为“歌剧院”的机关傀儡连看都懒得去看。
飞行没有停止,并且暂时,还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平稳且无聊,简直让人昏昏欲睡。
只是耳畔传来的悠长呼吸声,让这无聊的时光姑且又有了那么点意思,所以她才不打算休眠,露莎很是好奇,赛斯汀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就像是在呼应着她的期待一样——那只黄金色的单眼缓缓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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