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登图
“一年后,加州将会出现大量"公益性服务"的腐败和裙带关系。某些人会因政治关系获得好房子和轻松工作,而其他人则会被迫做苦力。等着瞧吧,这就是政府项目的运作方式。政府开始干预市场,资本就会逃离。之后加州会抱怨为什么没有投资和就业机会。”
“说真的,这违反了美国的每一项自由市场原则。等着瞧房地产投资者如何迅速撤离加州,你们很快就会求投资者回来!”
“批评者应该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案,而不是空喊口号!”“加州教师协会支持安德伍德州长的住房计划!我们有太多的学生因家庭住房不稳定而受到影响,教育需要稳定的环境,每天忧虑要不要搬家的学生是不会沉下心学习的!期待在学校系统中接纳更多社区志愿者!
“感谢您,州长!我们的社区受到了房地产崩盘的沉重打击,很多辛勤工作的农场工人家庭现在住在帐篷里,我会通知我社区的每个人关注这个项目。”
“作为一个在汽车工业工作、同样面临失业的人,我有个问题,为什么加州人应该得到特殊待遇?政府买下你们的房子在低价租给你们?在底特律,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这种加州特权让人恼火。”
“州长先生,我们是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公共政策专业的学生,我们都很钦佩你的大胆举动。我们预感这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前沿创新课题,我们希望能参加这到这个项目中,完成我们的调研实习。请问有任何方式让学生参与这个计划的社区服务部分吗?我们很多人都有志愿服务的经验。”
安德伍德:“当然有,我们正在开发一个专门针对学生的社区服务协调计划。加州大学和州立大学系统的学生将有机会参与并获得学分,详情即将公布。”
“安德伍德至少在尝试解决问题,而不是只谈论它。如果加州的实验成功,俄勒冈应该效仿,我们也面临严重住房危机!”
与《住房紧急再分配法令》同步启动的,是一大片新开工的工地,由于房价暴跌,许多社区是整个的急匆匆的售卖出去,极大的节省了讨价还价的时间和成本,在购得成片的土地的房产后,一个可容纳更多人居住的公益性住宅小区将在原地开工建成。除了住房,许多配套的基础设施项目也终也于有机会趁着经济危机上马,不仅是因此此时的成本最低,可以连片的征拆,在某种程度上也起到了“以工代赈”的效果。
与此同时,昏黄的灯光下,宽敞的橡木会议室内,坐着几位民主党举足轻重的人物。窗外是刚刚庆祝完奥巴马胜选的华盛顿,房间内却弥漫着一丝不安的气氛。他们在没说话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在高强度上网,在浏览安德伍德的社交媒体账号发布的内容。
他们看到了安德伍德是如何够绕过利益集团,直接获取"民意授权",当普通公民在平台上表达支持时,这成为其政策正当性的直接来源,这种直接民意互动使安德伍德能够宣称自己直接代表"人民声音";他们看到了普通人因为州长的回复而兴奋,最后变成“铁粉”,因为普通公民能够直接与州长互动,这种接触本身就成为一种社交资本,使互动者感到特殊和被重视;他们看到了安德伍德的个人形象和价值观持续渗透进选民日常生活,影响和改变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而不再局限于正式政治场域。
“诸位,我们今天的聚会,是要讨论一个越来越明显的问题――安德伍德。”
“安德伍德确实引人注目,他通过那个《紧急住房征用与再分配法令》在全国都引起了轰动,很多人都快气疯了。”
“问题不在于政策本身,问题在于他完全绕过了正常的政党渠道,他没有与党内协调,没有与国会领导层商量,甚至没有给我们任何预警。他就是直接在加州这么干了,在社交媒体上宣布了,好像他才是那个主角。他很少提及民主党,这种行为是对党内团结的潜在威胁,他在打造自己的个人品牌,培养对他个人而非党的忠诚。”
“你说得没错,而且更令我担忧的是,我最近和俄亥俄州、伊利诺伊州、威斯康星州的一些朋友交谈。他们告诉我,现在当地的民主党支持者只有一半是真正的"民主党支持者",另一半则自称是"安德伍德支持者"。还有一些非加州的民主党候选人请求安德伍德为他们背书,而不是通过传统的党内背书渠道。安德伍德不仅在加州建立了稳定的基本盘,他还在其他州扩张着自己的政治资本和网络,与民主党架构并行甚至竞争。”
“所以一个成功的民主党人受欢迎,能筹集资金,有个人魅力,这现在是个问题了?奥巴马不也是利用个人魅力和新媒体来激发前所未有的选民参与吗?”
“这是有不同的,奥巴马在党内付出了时间,建立了关系,尊重了党的体系。安德伍德似乎认为他可以完全依靠个人魅力和直接民意支持来跳过这些步骤。”
“想想罗斯福,通过他的"炉边谈话",他绕过了党内高层,直接与美国人民建立了联系。最终结果是什么?虽然他最终为党带来了胜利,但他重塑了民主党的权力结构,党的其他领导人被边缘化,党的议程完全由罗斯福个人主导。而且那是在收音机时代。现在是社交媒体时代,速度和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看看奥巴马使用互联网动员年轻人有多么成功。与奥巴马相比,安德伍德更早也更娴熟的使用社交媒体,但他不是在为民主党整体建立支持,而是为自己的个人。”
“最令我不安的是他所谓的"进步党团",那些年轻的州议员、党的基层围绕在他周围,声称代表"民主党的未来"。他们基本上形成了党内的派系,而安德伍德是他们的领袖。”
“嗯,还有个实际问题,关于钱的问题。安德伍德的个人筹款能力正在从民主党整体筹款中分流资源。很多捐款者现在更倾向于直接支持"安德伍德支持的候选人",而不是通过党,这严重削弱了我们分配资源的能力。”
“既然提到实际问题,那就让我提一个更实际的政治问题——如果安德伍德继续这样发展,2012年或者2016年,他可能会考虑更高职位,比如总统。我们能想象他在初选中会如何运作吗?他不会遵循传统的党内协商和妥协。他会直接诉诸选民,塑造一种"我对抗传统建制"的叙事。”
房间内的众人突然沉默,直到有人突然苦笑道:
“这倒是典型的安德伍德风格,他不会直接攻击党,但会通过这种行动暗示自己比其他民主党人更进步、更透明、更直接。这就是为什么,尽管他有可能为民主党锁定接下来的总统宝座,我们也不能支持他成为未来的党内候选人。他代表的不仅是不同的政策理念,更是完全不同的政治运作模式。”
“但排除安德伍德后,我们可以找谁来接替奥巴马吗?希拉里?拜登?他们都没有安德伍德更有魅力,更有成绩。民主党选民不会理解的!面向进步派,安德伍德是勇敢的改革者;向中间派,他是务实的问题解决者;向年轻人,他是科技前瞻的现代领袖。如果安德伍德直接在媒体上爆料自己因为黑幕不能成为民主党候选人的话,那很多民主党选民会因为失望拒绝来投票!”
房间里又是好一阵沉默无声后,才有人开口道:“那么,他能否被"驯服"?能否说服他更多地与党结构合作,将他的个人魅力用于加强党的整体地位,而不是建立个人政治王国?”
“我对此表示怀疑,他已经尝到了直接政治的甜头,为什么要回到受党内各种势力制约的传统模式?
“那么,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个共识。一方面,我们不能公开对抗安德伍德―—他在基层太受欢迎,公开对抗只会让我们看起来像是抵制变革的老顽固。另一方面,我们必须限制他获得更多全国性平台的机会,把他的影响力限制在加州,至少在他证明愿意在党框架内工作之前必须这样。首先,确保他不会在2012年成为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发言人,其次,不要邀请他参加全国性募捐或者别的什么活动。最后,开始培养其他民主党后起之秀作为平衡力量。还有一点很关键,我们需要确保大额捐款者了解,支持特定个人而不是党的整体是有害而无利的!”
第五百一十七章重拾罗斯福遗产
当民主党高层再讨论安德伍德的问题时,安德伍德也在向他的战友们谈谈自己对于民主党的看法,再州长官邸地下室的一间会议室中。安德伍德开口道:
“感谢大家在感恩节后抽时间来到这里,尤其是那些从东海岸和中西部飞来的同志们。”
“小心点,林首长,这话要是泄露出去,华盛顿和华尔街都要指责你是社会主义者了!
“哈哈哈哈哈,这里没有外人,我当然可以说话轻松些。两天前,我收到了一份来自华盛顿的情报。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几位"重量级人物"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议,讨论的唯一议题就是如何限制我――确切地说是我们―—在民主党内的影响力。他们认为我是党内稳定的威胁,将我比作一个破坏党内权力结构的人物,甚至将我比作小罗斯福。“
“被比作罗斯福?这应该是赞美吧?”
“对我们来说算是某种赞美,对他们来说是威胁,对如今民主党这个"头重脚轻"的怪物的威胁。民主党已经失去了罗斯福时代的基层党组织能力。过去三十年,越来越多的资金流向华盛顿的顾问、战略家和媒体购买,越来越少的资金用于构建和维持永久性的地方党组织。民主党不再依靠稳定的地方党组织与民众保持直接的长久联系,也越来越喜欢靠智库、资金筹款机构和政治行动委员会进行决策,借助NGO和采取媒体活动设置短期议题,在选举上打"短平快"的操作,靠着一次次战术胜利赢得选举。
民主党越来越像个松散的拼盘,山头林立的大帐篷。各派系团结在一起的唯一目的就是赢得选举,而每个派系只专注于自身的利益。他们没有长远目标,没有统一的党的纲领。这就是为什么民主党的今天和未来的政策一定会支离破碎。“
紧接着话锋一转,安德伍德说道:
“民主党的进步党团,也就是我们,大概是唯一愿意费力去维持基层党组织,培养基层党组织的动员能力的民主党派系了。今年奥巴马的胜选,也与我们的基层党组织的动员息息相关。但是,这些民主党的虫豸们既希望利用这些基层党组织赢得选举,又对这些基层党组织嗤之以鼻,还忌惮于这些基层党组织效忠某一个派系、某一个领袖。
所以,在接下来的四年工作中,进步党团要妥善保存好因为竞选而短暂在美国各州运作起来的民主党基层党组织,要低调,也要牢牢把控,毕竟我们是借助民主党的壳儿来建立基层党组织,可不是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接下来的四年,是危机持续发酵的四年,是社会撕裂的四年,也是我们的影响力在加州之外的美国其他地方快速壮大的四年,要把我们的同志一个个送上去,无论是以民主党员身份,还是通过‘新边疆’教会以共和党员身份走上去;也要让我们的同志一个个沉下去,去找农民、找工人、找智力劳动者和体力劳动者、去找教师、医生、军人,那些权贵富商们是傲慢的,他们听不进普通人的声音,而我们的同志能够倾听普通人的声音,便是一步巨大的成功了,倘若还能做些什么,便能会聚起巨大的能量。
总之,把我们在加州做过的事业,在其他州也复刻一遍吧!”
当安德伍德结束完这次秘密会议后,他来到了加州大学校园内,去听一位从欧洲来的大学教授的讲课。
“环顾四周,从窗外可以看到校园里的橡树依然挺立,阳光依旧明媚,但我们都知道,就在此刻,美国和全球经济正经历着自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危机。作为一个欧洲学者,我带着—种特殊的视角来到加州,我想邀请你们与我一起,不仅仅分析当前危机的技术性原因,更要挖掘其深层的历史根源,特别是探讨为什么那些被设计用来防止此类灾难的保护机制会被系统性地拆除。
回到1933年,富兰克林·罗斯福面对的是一个破碎的国家,股市崩盘,银行倒闭,四分之一的美国人失业........面对这一灾难,罗斯福政府实施了一系列根本性改革,其中最具影响力的可能就是《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这部法案的核心理念非常简单:将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严格分离。
为什么?因为大萧条的一个主要原因是银行将许多普通民众的存款用于高风险投机活动。想象一下,你辛苦攒下的钱,本应用于保障你的基本生活需求,却被用来在股市上进行冒险投机。而这个监管框架取得了惊人的成功。从1933年到1980年代,美国没有经历过系统性的银行危机。想一想,近半个世纪的金融稳定!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那些亲身经历过大萧条的人逐渐离开决策岗位,集体记忆开始淡化。大萧条不再是活生生的经历,而变成了历史教科书中的一章,变成了陌生人的苦难。那些曾经建立起来的监管框架不是自然存在的,而是社会斗争和政治决策的产物,需要持续的政治意愿来维持。
70年代末,一种新的意识形态开始主导政治话语――新自由主义。这一思潮认为政府监管本质上是有害的,阻碍了经济效率和创新。市场被描绘成—种近乎神圣的力量,能够自我调节并最优配置资源。这种观点与大萧条的经验教训有多么背道而驰!但它变得越来越有影响力。
时间来到1999年,克林顿政府签署了《金融服务现代化法案》,正式废除了《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的核心条款,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之间的防火墙被拆除了,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法案不仅得到了共和党的支持,也得到了民主党的支持,这表明放松监管已经成为了两党的广泛政治共识。
这种情况之所以发生,部分原因在于当代美国人逐渐丧失了对集体记忆和公共制度的维护意识。我想让你们理解—点:罗斯福新政时代的改革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在强大的民众压力和社会运动推动下艰难嬴得的。无论是工会运动、农民联盟还是进步主义改革者,他们都广泛的参与了这场改变美国的持久斗争。
随着战后繁荣时期的到来,许多美国人开始将经济保障视为理所当然,忘记了这些保障背后的制度架构和斗争历史。中产阶级生活方式的普及创造了一种错觉,似乎社会进步是不可逆转的。这种错觉使公民警惕性降低,允许特殊利益集团逐步拆解保护性制度制。
然而,历史告诉我们,保护民众利益的制度从来不是永久性的礼物,而是需要每一代人去重新获取的。罗斯福本人也曾表示:‘每一代或隔几代美国人都会面临一场危机,这场危机不仅考验他们的意志,也考验他们的智慧和能力。’今天,面对这场金融危机,你们这一代美国人正在经历这样的考验。在某种意义上,每一代人都必须重新争取民主。《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的命运表明,即使是最坚固的制度屏障也会在民众警惕性下降时被侵蚀。“
授课结束后,若有所思的学生们还在收拾书本,而教授已经来到了休息室,在这里与安德伍德进行了碰面。
“噢,安德伍德州长,欢迎你来听我的课,我在讲课时已经注意到你了。”
“林登万同志,这里没有别人,门口由我们的同志把守,不用担心。”
“好,林登胜同志,那我们简单的聊一下工作。”
第五百一十八章永久进步基础设施
“在这个国家最黑暗的经济时刻,我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金融风暴肆虐之际,正是我们在铁锈带腹地重建“我们的党”基层力量的历史契机。千万工人阶级家庭在经济全球化的洪流中挣扎求存,他们的声音被华盛顿精英系统性忽视。然而,我们相信,历史的车轮正在转向。
选举周期的短期思维是民主党最致命的弱点之一,每四年一次的"降落伞"式组织,选举结束即撤离,使民主党的基层体系永远处于“消失”和“重建”状态。这位我们留下来空间,我们必须立即在密歇根、宾夕法尼亚、俄亥俄和威斯康星各州建立永久性的组织结构,将奥巴马竞选期间建立的志愿者网络转化为持久的基层力量。”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点亮了名为“永久进步基础设施”的国策,许许多多美国区的玩家接到了进军“铁锈带”的任务,准备在那些地方壮大实力。早在2008年大选前,进步党团的力量,全美工人阵线的力量,玩家们的力量,早已在“铁锈带”铺开,建立了一张大而疏的“网”。早在2006年,玩家们就已经检验过一次自己在“铁锈带”地区建立的这张“网”到底具有怎样的动员能力。
雨水打在北安普顿小镇的石灰岩路面上,史蒂夫撑着伞,望向那座水泥厂纪念馆,与水泥厂庞大的遗址相比,为它而建的纪念馆不大,几十年前,这里的烟囱直指云霄,水泥窑日夜不息的轰鸣,而现在,那些轰隆隆的声音早已没有回响,只剩下这座改建的纪念馆,一座为水泥厂建立的“墓碑”。
史蒂夫按响了门铃,片刻后,一位身形略显佝偻的老人推开房门。
"您好,我是史蒂夫,前天打电话预约的。"
"啊,是的,我记得。进来吧,孩子。"老人侧身让出通道,自我介绍起来,"我叫爱德华,你也可以像我曾经的同事们那样,叫我老埃迪。"
纪念馆的玻璃展柜里陈列着已经发黄的照片、工人使用过的工具和装满各种水泥样品的玻璃瓶。墙上挂着巨大的工厂全景图,拍摄于工厂的鼎盛时期,那是数十座窑炉同时运转,数千名工人在其中忙碌的景象。爱德华也——介绍道:
"这里是北美最早大规模生产波特兰水泥的地方,帝国大厦的地基、胡佛大坝、巴拿马运河,都用了我们的水泥。水泥厂不仅是一家工厂,还是一个小社会,是一代代人的生活方式。我的父亲、祖父都在这里工作。我父亲是熟料车间的工人,肺里都是粉尘,他只念过四年书,但他坚持我必须接受良好教育,完成基础教育后,我在工厂做了三年搬运工,攒够了大学学费。"
"您去读了大学?"
"没错,我读的宾州州立,那时候,一个蓝领工人的儿子能靠自己攒下学费去读大学。学成后,我选择回到家乡,就在厂子附近的学校教书。那是一个比大房子、豪车和一猫—狗更令人激动的美国梦,又是一个遥远的梦,现在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是吧?"
“确实难以想象,不过,并非完全不能想象,我曾去中国的东北工作过,那里的国有企业也办了学校、医院、幼儿园,形成完整的社区体系,就像美国过去的大企业建立起的公司城镇一样。"
"中国?那么这些中国企业现在怎么样了?"
"和这里的水泥厂一样,大多数都倒闭或重组了。”
爱德华沉默了一会,然后起身走向另一面墙。那里挂着一张2006年的照片:几十名中年人聚集在北安普顿市政厅前,举着标语牌,写着"支持中国劳工权益"、“反对美国企业对《中国劳动合同法》施压”这类内容。爱德华指着照片苦笑道:
"两年前,我们这些老工人组织了一场小型集会,那时中国正在讨论《劳动合同法》,我们声援中国工人获得更好的劳动保障。这当然不是出于什么国际主义精神,只是绝望中的一丝希望。很多人天真地以为,如果中国工人有了劳动合同,他们的工资会上涨,那些离开宾州,离开北安普顿的工作或许会部分回流.......现在的情况更糟了,金融危机像海啸—样冲走了一切,它冲走了我朋友的房子、冲走了我老同事的医保,冲走了我的养老保险;让他们露宿街头,靠止疼药来缓解一切病痛,而我则要靠孩子们的接济来养活自己和这个小小的纪念馆。"
史蒂夫点了点头:"是啊,全国都在经历这场危机,我们都希望能尽快走出这个危机,您对认为奥巴马会是民主党的下一个罗斯福吗?"
"我只能说,他是个演讲很有激情的人,但到底能不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只有上帝知道。他承诺'改变',承诺'希望',但如果他愿意真的改变,至少应该多听听我们这些基层的声音。然而呢,选举结束后,我们这样的地方就被遗忘了。我们家为这个党工作了四十多年了,从肯尼迪时代开始。每次选举,他们都会突然出现,需要我们这些基层组织者动员选民。选举—结束,华盛顿的那些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觉到时候差不多了,史蒂夫开口,亮出了自己代表民主党进步党团成员的身份,也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如今的民主党变成了一个没有基层根基的选举机器,但安德伍德先生领导的进步党团是唯一还重视基层政治结构的民主党内派系............”
爱德华沉默地盯着史蒂夫看了很久,然后起身走向办公室的文件柜。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说道:
"我听说过安德伍德在加州做的事,那些引起了巨大争议的事,我很疑惑的是安德伍德先生为何今年没有参与总统竞选,以他在加州的成绩,或许会是比奥巴马更好的选择......这里记录着北安普顿地区数百名民主党活跃选民的信息。他们的地址、电话、家庭情况、关注的议题,甚至生日,这是四十年工作的成果。然而,在选举时,民主党请来的顾问对此不屑一顾,他们更相信民调机构突击调查得来的数据。史蒂夫,你认为安德伍德的人会重视这个吗?"
"如果进步党步团不重视这些,那我就不会在选举结束后依然来到这里,如果您依然不相信,您可以多上网看一看,或者去―趟加州,您会看到我们倾听民众的声音不是每四年一次,而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爱德华拿起了笔记本,递给史蒂夫,郑重说道:
"我会继续想办法维持这里的民主党基层党组织不要散,直到你们的人手和资金过来。请告诉安德伍德,如果他是认真的,如果他真的想建立一个为普通人服务的政党,那么北安普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已经坚持了很久,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
第五百一十九章行动胜于言辞
2009年1月,北安普顿迎来了一场不合时宜的大雪,自从上次与史蒂夫会面已经过去了许久,爱德华曾—度怀疑那次谈话不过是又一个政治人物的空头支票。
壁炉里的火焰发出啡啪声,爱德华手中捧着—杯热茶,电视机里播放着奥巴马的演讲:
“我的同胞们,我站在此处,深感面前责任重大,我感谢大家寄信任于我,也铭记我们祖先做出的牺牲.......毫无疑问,我们现在身处危机我国经济严重下行.......这既是由于部分人的贪婪和渎职导致,但同样是我们全体未能做出艰难抉择,未能让我国迈入新纪元所导致.......房屋废置,工作无人,企业凋敝,我国医保过于昂贵,我国教育令人心寒.......在上帝的恩典下,我们目光坚定,放眼未来,背负着天赋的自由继续前进,并誓要将安全带给子孙后代。”
电视机旁边则是一摞催缴账单和一份医疗保险拒付通知,他的老伴儿夫被查出来患有肿瘤,医生建议尽快做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但保险公司却声称“肿瘤尺寸不够大,不构成紧急健康威胁,因此不符合赔付条件“并拒绝了手术申请。可如果不走保险赔付的话,爱德华一家是绝对付不起治疗费用的。
这是一个在“等死”的家庭。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爱德华放下茶杯接起了电话,他不期待这通电话带来任何好消息,因为最近几周,他收到的电话几乎都是噩耗。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爱德华先生,我是史蒂夫。""史蒂夫先生,我以为你已经离开北安普顿了。"
"我确实离开了,但我从未忘记我们的谈话,我们准备开始行动了,团队已经筹集了第一笔资金,我们下周就到北安普顿。"
"欢迎你们,不过,现在的情况比我们上次见面时更糟,自那次谈话后,我们这里又有几百人失业。隔壁梅森家的孩子因为没钱治疗肺炎,不得不从医院回家,已经死了,梅森夫妻这辈子勤勤恳恳....…."爱德华停顿了片刻,说道,"这里的人已经听不进政治承诺了,他们见过太多带着镜头和记者来访的政客,拍完照片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片刻,才听到史蒂夫的回话:
"我们不是做漂亮的演讲的,我们是来工作的。没有记者,没有镜头,就只有我们,和需要解决的问题。"
"什么时候到?需要我做些什么准备吗?"
"下周二,我们七个人。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你帮我们联系几个最需要帮助的家庭。我们会带上睡袋和行军床,找个地方自己安顿下来。"
通话结束后,爱德华打开了一个新的笔记本,按照史蒂夫的要求向自己印象中最迫切需要帮助的那几个家庭打电话,爱德华一边写着,一边感到—种久违的激动,也许,仅仅是也许,这一次会有所不同。
几天后的清晨,北安普顿灰蒙蒙的天空下,一辆装满行李的车缓缓驶入,停在了一个空置的家具店的仓库前。
爱德华走上前,和史蒂夫握手,又指向身边自己的这位朋友说道:"欢迎你们来到北安普顿,这是我的老朋友乔治,他同意把这个仓库租给你们,价格是象征性的每月50美元。这地方闲置了三年,有总比没有好。我已经请人检查了电路和供暖系统,都能用。就是水管有些问题,我已经请人来修了,这几天能修好。"
史蒂夫—行人从车上卸下他们的行李,六个行军床,几箱文件和书籍,两台笔记本电脑,一台打印机,以及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仓库内部空间很宽敞,史蒂夫他们看了看地方,脑子里立刻有了规划:"这地儿还得搞搞卫生才能住,空间倒是足够了,我们可以把这边隔出来做办公区,后面可以放床铺和生活用品。"
当天下午,团队分头展开行动,史蒂夫带着团队中的一个律师跟随爱德华去拜访那些最急需帮助的家庭,其他人继续整理仓库。一行人首先来到了一户将要搬家的人家,银行的最后通知告诉这家人,下周的这个时候,银行就会来收走房子。团队中的律师帮这家人审查了止赎通知,经过好一番审查,终于发现了漏洞。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可以质疑止赎程序的合法性,争取更多时间。”
"能保住房子吗?"
"恐怕很难,但可以以程序违法为理由,拖延几个月,让银行暂时不能来收走你们的房子,具体能拖多久我也不知道,所以,我需要你们明天来我们的中心,带上所有相关文件,我们立即开始准备止赎抗辩。"
史蒂夫和律师跟着爱德华又拜访了另外三个类似情况的家庭,然后以极低的几乎是象征性的价格准备帮助他们打官司。等到他们晚上回到仓库时,接待区、办公区和生活区已完成了隔断,连招牌都被挂了出去,内容也很简单:“需要帮助吗?进来聊聊。"
但一开始进来聊的人确实不多,直到团队中的住房律师真的为那户人家争取到了止赎暂停令,法官接受了关于通知程序存在问题的论点,给予了两个月的延期,这让他们有更多时间去找将来要搬家去哪儿,或是想办法筹钱继续还款,不至于大冬天的被赶出去睡帐篷。
消息很快在北安普顿传开,越来越多的人来排队,从一开始的门可罗雀,到后来‘门庭若市’,长长的队伍甚至要排到仓库外面去。那些被切实帮过的人则成了免费的宣传员,指着仓库里的史蒂夫团队成员说:"他们是真的在帮忙,不像那些西装革履的混蛋,只会说'按照程序',他们也真的关心我们的问题,而且知道怎么对付银行的伎俩。"
远在加州的安德伍德很关心这些“先遣队”的工作情况,在“铁锈带”地区如此广泛的铺网、扎根,面对的危险和困难一定很多,加州的干部体系培养出的人能在困难条件下胜任这些工作、克服这些难题吗?安德伍德每天都要都看很多封来自“先遣队”提交的工作报告,而这些报告还只是纪天平领导的团队从海量报告中挑选出的部分内容而已。
今天,安德伍德从纪天平那里收到了一封很有意思的报告,汇报者史蒂夫来自宾州北安普顿的工作组,这人曾是“寰宇集团”从加州招募的第一批本土人才,算是作为科研人员被招募的,在中国的东北和美国地区都有工作经历,至于他现在的工作为什么从研发岗调整为“社会工作”,那还要从2006年他回到家乡时偶然发现了自己的演讲天赋说起。
但今天不说史蒂夫的演讲天赋,只看这份汇报:
“尊敬的安德伍德州长,
我代表北安普顿项目团队向您汇报过去三个月来的工作进展,以及我们正面临的挑战与相应的行动计划。
自1月初抵达北安普顿至今,我们的七人团队已经在这个饱受金融危机摧残的铁锈带小镇扎下根来。按您的指示,我们始终坚持"行动胜于言辞"的原则,优先专注于解决实际问题而非宣传政治理念。这一策略在这个对政治承诺普遍失望的社区中证明了其有效性。实践表明,要让民众一开始相信我们的理念是非常困难的,但当他们获得切实帮助后,他们会自然而然的相信我们宣传的东西。
我们选择了一处空置仓库作为基地,每月仅支付象征性的50美元租金。在我们的住房律师协助下,通过发现程序错误、与债权人谈判,我们团队已帮助数十个家庭成功抵抗银行的不当止赎程序。为这些家庭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也为我们的后续一切工作树立了信誉。
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是,我们的行为引发了部分人士的应激反应,当地商会主席霍尔在报纸上指责我们是别有用心的外地人。这引发了受益居民的强烈反弹,上百名民众自发组织起来向这位商会主席发起抗议,直到对方登报道歉。这次抗议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完全是由民众自发组织,我们是事后才得知。
然而,更大的挑战接踵而至,上周,州政府宣布因预算赤字,将关闭北安普顿唯—的公立医院,按照州政府计划,医院将在90天内关闭或被出售给私人机构。如果医院关闭,居民将不得不驱车前往匹兹堡寻求医疗服务,这对许多老年人和无车家庭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如果被私人资本收购,医疗费用预计将急剧上涨,这意味着更多人将因为无法负担最基础的医疗服务而等死。我们保守估计,仅第一年就可能有350-500人因延误治疗而死亡。
我们团队经过深入讨论,提出一个大胆且我们相信是可行的解决方案,那就是借鉴加州州级公立医保经验,在当地实行"合作医疗"模式。即当地每个家庭每月缴纳少量费用,作为新医院的运营基金,同时获得基础医疗服务。令人鼓舞的是,这家医院有57名员工已表示愿意留下,并接受初期暂时的降薪,以确保医院存续。他们中许多人已在这家医院工作了十几年,如果能够在熟悉的地方继续上班的话,是可以接受暂时降薪的。
我们深知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请求,远超出我们最初的使命范围。然而,北安普顿的医疗危机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我们仍希望获得您对这—大胆尝试的原则性支持和指导,考虑提供部分匹配资金作为对社区筹款的鼓励,如果能获得外部资金支持,将大大增强我们这一“合作医疗”落地实施的信心。”
“你们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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