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宇
“波利齐亚的蓓尔嘉小姐,能够有幸与您共舞一曲,将是我今夜最大的殊荣,”光之鹰格瑞芬斯对蓓尔嘉彬彬有礼地颔首,自然而然将蓓尔嘉揽入怀中,他的手极轻地拂过蓓尔嘉的腰际,让蓓尔嘉有些恶寒地周身一僵:“在下是来自狼之团的格瑞芬斯,今夜就将由我的狼之团守护您与这里所有宾客的安危。”
蓓尔嘉嫌恶的目光却停驻于格瑞芬斯脖子上那条极淡的伤痕之上,她略带讥讽地冷笑:“我也久闻您的大名啦,传说中的光之鹰格瑞芬斯,圣教国内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您那不死不灭的神赐之力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等到蓓尔嘉被薇歌蕊特顺手推舟送入狼之团团长格瑞芬斯的身前之时,围观的众人此时才都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光从外表上看,格瑞芬斯反倒比西泽尔更像蓓尔嘉的哥哥。他们既拥有相同的绚丽银发,也有相似的深邃银瞳,更有拥有如出一辙的完美外表和同样超然出尘的气质。如果忽略年龄与性别的差异,蓓尔嘉与格瑞芬斯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双胞胎,此刻他们站在一起有些别扭地对舞,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谲之感。
“我那不死之力可不是什么神之恩赐,”格瑞芬斯颇为自嘲地嗤笑出声,他不急不缓地带着蓓尔嘉转入舞池,两人的舞步也由僵硬逐渐圆润自然起来,但仍有说不出的隔阂感。不死团团长也颇为照顾蓓尔嘉,脚下的步伐始终刻意放慢,并没有强求蓓尔嘉去配合他。
在被薇歌蕊特领了那样激烈明快的一支舞后,现在和格瑞芬斯的对舞倒没道理地轻松起来,这就能让蓓尔嘉的注意力从舞步本身转移到其他方面,格瑞芬斯游离的眼神正飘荡在蓓尔嘉的身上,“那种不死比起说是‘神的恩赐’,倒更接近一种诅咒,人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格瑞芬斯难得有心情同蓓尔嘉谈谈他对外人都忌讳如深的“不死之力”。
“呵,如果不死不灭也能算是诅咒,大概世上会有无数人绞尽脑汁地去寻找被诅咒的途径吧,”蓓尔嘉觉得格瑞芬斯实在太过虚伪:“您这就有些矫情了。”
“其实您应该能理解的。当您知道自己已得永生之后,最开始您当然会欣喜若狂,您会穷尽一切的努力去体验生命中的各种刺激和欢愉,用尽一切手段去填补欲望的无底深渊。可是到头来,您终会对一切感到麻木、无趣,最后是永无止境的虚无,你会发现生命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和重量,那时你或许会更渴望死亡。”
“但是您却发现自己早就死不掉了?”蓓尔嘉冷笑着讥讽。
格瑞芬斯神情恍惚地继续回答,“等到某一天你突然惊醒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早已化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你的人性流逝殆尽,你的身体内部只有一团无底的空洞,你正面朝着无光的深海……”
“你已化成了黑暗的游魂,直到这时,你才会怀念曾经拥有的死亡,你会好奇,死亡,究竟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格瑞芬斯轻叹一声,有些索然无味地撇过头,俊秀的脸上全是麻木和无谓,“对不起,我失态了。”格瑞芬斯的脸上又回复虚无的笑。
“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蓓尔嘉故作迷惘地问,“我可不像您这样,能有幸能享受‘不死的诅咒’啊。”
“真的吗?”格瑞芬斯的双眸是一杯陈酿的美酒越发回味悠长,而他的笑容却咀嚼着无法参透的迷,“可我为什么觉得,您和我是一类人呢?只有您才能理解我的痛楚啊。”
“我永远不会和您是一类人,您只是一具——”蓓尔嘉毫不迟疑地反驳,她的古神知觉当然能嗅出眼前的格瑞芬斯究竟是什么样的本质:“守着虚无的行尸走肉而已!”
格瑞芬斯当然不会死去,因为他早已死亡,已经死了的人,是不会再死一次的。他的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通往深渊的石之心,这是另一位古老神明永不磨灭的诅咒,祂诅咒他必在这人世蒙受无尽的折磨与苦痛,直至那场盟约完成。
“是啊,是啊,行尸走肉,”格瑞芬斯仰起头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悦耳而轻快,可是蓓尔嘉却能听出里面挣扎着的痛楚:“一个虚无的人,守着他那虚无的梦想,直到化成虚无的游魂。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
舞曲已然奏至又一个变调。
“和您跳得这支舞让我感觉很愉快,通过您这面镜子可以让我看清自己,”蓓尔嘉冷声对格瑞芬斯告别,“但我仍希望以后我们将再无重逢之日。”
“我也非常愉快,然而我的观点却恰恰相反。我有预感,命运总会把我们这样的同类捆在一起的,所以我们定会有重逢的一天!”格瑞芬斯笑得像个最天真的少年,他毫不留恋地松开蓓尔嘉的手,大半张脸缓缓沉入阴暗:“所以作为您的新朋友和一位难得的知己,我仅送您一句忠告——”
“在黑暗中,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他是想同您谈一桩似乎无论如何您都不会亏的交易。”
舞曲终于进行到了第三段变奏,目送着格瑞芬斯消失于人海之中,蓓尔嘉如释重负地长抒一口气,也懒得去思考格瑞芬斯最后的话究竟有什么深意。
现在蓓尔嘉只需要按着古老的舞会礼节,再同第三个陌生人跳完最后一支舞,这场漫长到如同一个世纪的交谊舞就终于能走到尽头了,她也能去赶时间履行今夜真正属于她的职责,毕竟这场晚宴并不真的只是一场晚宴,这间礼堂只是诺顿家族为全红石城的贵族们准备的一座监牢而已。
然而她的第三个舞伴再一次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让她见识到这个难忘的夜晚究竟会有多么群魔乱舞……
魔鬼在辉煌的灯火之下面朝月神显露出身形,他正踏着永夜的步伐,眼中摇晃着现世的深渊。
“刚刚那人真是个愚昧又欠揍的混蛋,不是吗?”沙哑的戏谑声音在蓓尔嘉的耳畔响起,“明明享受着不死的伟大力量,却还能不负责任地说出那种话。他不知道,他想死的同时,这世上还有数不清的人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如何多活哪怕一天!”
“没人能知道永生不死是什么感受,然而他却有所体会,我们这样的人恐怕并没有资格妄自对他做出评价,”蓓尔嘉抬起头看向她的第三个舞伴,见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平庸长脸,她确定她从未见过此人。
以她现在早已过目不忘的古神记忆力,她更确定之前的晚宴上绝对没有这么一人坐在席间。这是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他那双黑夜的眼眸里蕴藏着黑暗的意图,只是他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您又是哪位?”
此人眉眼狭长到甚至有些拥挤,胡须和毛发也并未多加打理,秃顶,披挂一身既像小丑又像行脚商人的连体黄衫,他带着蓓尔嘉在舞池中闲庭信步,全场却似乎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够注意到他们的行踪,似乎就在蓓尔嘉触碰到此人那粗糙的一双大手的瞬间,刚刚还是晚宴焦点的蓓尔嘉就被一股无形的可怖力量强行从这个世界抹去了,他们化成了空气。
中年的古怪男人冷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只会让人心生寒意:“如果连我们都没有资格评价格瑞芬斯,那究竟还有谁能评价他?我美丽的小月神?”
“你……究竟是谁?”蓓尔嘉脸色骤然阴沉如冰,月能在她的体表缓缓浮现,她双眸的月辉刹那炽热明亮,而镜子商人面对这样的璀璨月华却毫无反应。
“不需要太过紧张,在下名为刚特·欧迪姆,只是个卖镜子的商人。既然面对的是您,我也不同您卖太多关子,”黄衣的商人拉着蓓尔嘉步履轻盈地滑出舞池,刚特·欧迪姆每迈出一步都会轻轻拍一次掌。
随着蓓尔嘉跟着刚特·欧迪姆前进,蓓尔嘉隐约能听到紧随着商人的掌声,耳畔响起一阵阵咔擦咔擦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而时间的流动就在商人的掌声中也变得断裂而不稳定。
蓓尔嘉难以置信地发现身旁舞池之内,所有人的神态、动作、交谈都在掌声中被一节节地放慢,接着,暂停。啪,啪,啪,啪,随着时间停驻,礼堂内的烛火灯光也按着次序从容熄灭,黑暗随着商人的掌声一并在礼堂内优雅漫步,夜将时间都悄无声息地一并吞掉。
“我来和您谈一笔双赢的生意。”刚特·欧迪姆对蓓尔嘉弯腰行礼。
薇薇安脸颊微红的笑靥定格、罗纳尔摇晃的酒杯之内的波纹凝结、西泽尔不爽的眼神变得空洞、路德维希挥动的左手僵住,甚至重新坐回首席的次神龙之母都只是微微起眉头,就被时间“锁”在了她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如同雕塑,接着,他们都被黑暗淹没于无踪……
除蓓尔嘉和刚特·欧迪姆之外的几乎所有人,属于他们的时间都被强行停住,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蓓尔嘉没有在人群里看到格瑞芬斯。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时间被凝固,只有一道不知来自何方的聚光灯打在刚特·欧迪姆和蓓尔嘉的身上,似乎只有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唯二活人了。
“这个次元世界名为镜之世界,我将整部分世界从主世界里剥离,然后将之注入这面镜子内,”镜子商人从腰间掏出一面小圆镜对着蓓尔嘉亮出,蓓尔嘉能从圆镜之内窥见舞会犹在进行的盛况,刚特·欧迪姆颇为自豪地对着蓓尔嘉侃侃而谈,“一旦被封入这面镜子之内,镜世界的一切规则就将随我的意志运转操纵,我就是这方天地里唯一的真神。”
“这把戏很好玩吗?”就算蓓尔嘉过去是身经百战的老猎人,见过数不清的离奇场景,眼前这一幕也能排进前三。时间的流逝,是神明屠戮世间万物的无形之刃,没人能逃过时间的制裁。可什么时候,连时间法则也能被人像玩具一般玩弄了?蓓尔嘉身为古神当然已经在触及规则的领域,她清楚这究竟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您这是在向我炫耀什么吗?”
“在那古老的神明时代,神和神的相遇最先需要展现的就是力量,力量才是一切交流进行的基础,我也不过是在遵循古神们订立的规矩行事啊,”镜子商人带领着蓓尔嘉行吟于觥筹交错的晚宴,他动作优雅地从一位正要举杯饮酒的男士手中将他的酒杯摘下,自己仰头灌了大半,血一般的红酒从他的嘴角滴落,然后他便坏笑着将剩下的酒全部浇在那位男士的头上,“我向您展现我的力量,您才能认可我的地位。”
“神和神的相遇?您到底是……”蓓尔嘉美目一转,有些迟疑地问,如果不是她感觉到眼前的神秘商人根本没有敌意,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用尽一切手段要去打破这个诡异的异世界。
刚特·欧迪姆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凝结时空之中久久飘散开来,伴随着他沙哑的笑声,蓓尔嘉甚至看见他身周的空间都浮现一道道碎镜般的裂隙,蓓尔嘉也随意挥了挥手,发现她只要挥挥手就能在这个迷乱的世界里引起不小的波纹,证明这位镜子商人的镜世界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稳定恒一。
“我亲爱的老朋友,月与梦的芙若拉,您是不是活的太久太久,久到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无尽的轮回和重生把您的灵魂都磨损到这种地步了?您竟然连我都不认识了?”镜子商人以双掌贴住自己的两侧脸颊,先将手掌由下向上一抹,指尖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接着他将两掌由外向中合拢,将他的脸彻底挡住,最后一点点向下挪动,终于将要露出独属于他的真容:“那么您认识这张脸吗?”
“我绝对不认识你这样的东西。”蓓尔嘉肯定地回答,她看着刚特·欧迪姆显露的另一张恐怖面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刚特·欧迪姆的长脸上根本没有任何五官,他的脸庞已经向内塌缩成了一片通往幽邃的深渊,一切的光、物质、灵魂和规则都在向那片深渊的最底层崩溃收缩,仅仅是望着那一张“脸”,蓓尔嘉就觉得她能望见一整片地狱,无穷无量的罪人正在七层地狱里蒙受永生永世的苦难和诅咒,他们都在为他们的原罪付出他们的代价。
湮灭一切的深渊里继续响起镜子商人悠扬的笑声:“如今我虽名为刚特·欧迪姆,但这只是我在无尽的岁月里采用的九万个名字中的一个而已。而在那深渊比人间更宏伟的荒古年代,那时众生都会诵我的神名,蒙受我的神恩庇佑,那是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却又注定永远铭刻于万物魂灵最深处的可怖名字,这个名字总能让你想起点什么吧?我可爱的芙若拉……”
“吾乃统治深渊的幽邃之王——严达罗斯。”
第四十三章 红石血月夜(八)魔鬼的代理人
蓓尔嘉久久凝望着“刚特·欧迪姆”脸部裂开的那道一直能通往深渊位面的无底之洞,她当然知道这片深渊之中存在着什么。七层地狱之下最黑暗的角落,连太阳的光辉都无法照耀的幽邃国境中,原罪之王严达罗斯的本尊正缓缓蠕动着巍峨如山的身体朝蓓尔嘉显露出祂的奇伟身形。
祂的身躯庄严华美,每一寸都富有古老的构造和足以使任何理智崩塌的威压,祂绝对称不上美丽,可是祂的整体却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和谐统一之感。
饶是见识广博如蓓尔嘉,也要为她从这片无底深渊中惊鸿一瞥所见的景象感到叹为观止,本应属于蓓尔嘉“同类”的古神们其实至今为止对于蓓尔嘉仍然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直到现在,蓓尔嘉才开始真正意识到,那些为人类恐惧、赞叹、崇拜和诅咒的神明们究竟是何等存在。
并不是什么猎人的猎物,神明本身即是绝望,这样的神明,怎么可能有人类能当祂的对手呢?
蓓尔嘉眼前所能见到不过是严达罗斯本尊几千万分之一的部分形体,她无法想象严达罗斯的身体规模究竟是有几百万里还是几千万里,但她可以确定严达罗斯绝对不会小于一个位面,因为仅仅只是这位神明的身躯就足够填满整片无底的深渊位面。
而严达罗斯的形体更是难以名状,乍一看严达罗斯似乎只是一团如星云般时散时聚、又如海洋般跌宕起伏的凝稠肉块,时而严达罗斯的肌肉流动如海浪的波涛,时而严达罗斯的肢体舒展如山岳的升降,喷吐着熔岩和毒雾的粘稠大嘴和千奇百怪的扭曲怪面在祂的体表时隐时现,比恒河沙数还要多的恶毒眼珠转动不息,无数生遍肿瘤、结晶和触角的须爪在祂的身周扭动成各种奇形怪状,每一条触手都缠绕着一颗宝石般的星球,千百万的肉翅在邪神的背后挥舞,让祂的黑色身躯悬浮于深渊之上的无垠虚无……
仅仅是间隔无穷位面透过一面镜子遥望这尊邪神,蓓尔嘉都能清楚地听到祂的无数张大嘴都在异口同声发出充盈着痛楚的咆哮,邪神在深渊中蒙受永恒的折磨,祂饱含着怨恨的吐息之声都要比雷霆更加宏亮。幽邃之神亲手开创的深渊,如今却已成为了祂自身无法逃离的监牢。
严达罗斯永无止境的痛苦都源自祂漫无边际的体表之上深深钉入体内的一把赤金色的雷电圣枪,高达万米的太阳光枪之上永燃着圣洁的鲜红初火,相较严达罗斯的形体显得尤为渺小的初火神枪却让严达罗斯的大半身躯都被烧得糜烂,光之弥赛亚的初火沸腾于严达罗斯的体内让祂动弹不得,让这位曾在人世兴风作浪的邪神如今只能被永世钉死于深渊之下。
蓓尔嘉当然认得这把神话中的阳光枪,严达罗斯在与光之弥赛亚的赌局落败之后,光之弥赛亚吞噬了深渊之神的大半躯体,从而衍生出了祂的第五大化身烈日战神,弥赛亚将战神化身转化为这把长达万米的阳光枪,抛掷出洞穿七层地狱的不朽一枪,神枪打破了次元壁障,将不死不灭的严达罗斯一气砸入深渊,确保被烈日之枪封印的深渊之神再也不可能重新回归主世界与初火之王争夺超越者之位。
幽邃之王严达罗斯是当今主世界内有记载的本源六柱神之一,作为统领深渊诸世界和七层地狱的魔神,祂大概是除了混沌的古老者之外驻世最久的古神了。严达罗斯在无限的混沌中诞生的最初时刻,不要说人类,主世界内几乎不存在任何智慧生命。在最禁忌的传说里,是严达罗斯从最深沉的黑暗中挖掘出最初的生命并将之赋予形体,幽邃之神将最初的生灵命名为黑精,赋予存在的人性便诞生其内。
严达罗斯在神话中的功绩还有开凿了七层地狱收纳万千世界所有智慧生命死后的灵魂、与古老者展开了持续三千年的荒古神战、铸造了沉沦之都黑环之城、爱慕月神芙若拉并因此与光之弥赛亚打了一场宿命赌局……
弥赛亚圣火教圣典《火源经》对于那场万年前神明之间的盖世赌局至今也仅剩下了寥寥几笔轻描淡写的记载:
“卑微的严达罗斯同主打了一个赌,结果祂输了,所以祂与祂绝望的爱一并陨落,不复上升。”
至于究竟打了什么赌,赌注是什么,为什么打赌,真相都早已随风而逝,神明们当然不屑于向凡人们解释祂们的动机,只能任凭神学家们去争论和钻研。
严达罗斯陨落之后,月树之神就被弥赛亚在月球之上肢解吞噬,她炸裂成为万千流星堕入人世,每一颗星星都化为一个苍白的母亲,孕育着她的一个孩子,但是鲜有月神的子嗣能够真的有机会孵化,就算侥幸孵化,月神的孤儿也注定将面对永无止境的追杀和弃族的悲惨命运。而那把圣洁的阳光枪,大概就是光之弥赛亚为芙若拉的盟友严达罗斯那错误的爱情送给祂的“礼物”。
“芙若拉,你总该记得如今的我吧?”严达罗斯的本尊传来这样的古神意志,严达罗斯千万张长满数十层倒刺的圆形大嘴同时开合,它们都在对蓓尔嘉说出相同的声音,传达出古神一致的意志,“在遥远的过去我们还曾订立过永不磨灭的盟约,深渊与白月应当一同共治这个主世界。”
“严达罗斯,你是早已陨落的神,时至如今,你还同我提什么共治?”随着蓓尔嘉一点点弄清眼前这位“严达罗斯”的本质,她的底气越来越足,这位化名“刚特·欧迪姆”的魔神,祂的本体还沉沦在无穷世界之外的深渊最底层不得超生,眼前这位,只是严达罗斯以永不磨灭的神之意志跨越无尽次元投影而出的一个虚假化身而已,又不是严达罗斯的本尊降临,蓓尔嘉有何可惧?
“就凭你这张只剩下一个破洞联通本体的‘英俊’脸庞?或者你那早已沦为‘笑柄’的爱情?”蓓尔嘉毫无畏惧地对着刚特·欧迪姆脸上深渊之镜内的魔神发出讥讽。
“沦为笑柄的爱情……”严达罗斯怅然若失地低沉重复了一遍蓓尔嘉的话,接着苍凉地大笑起来:“芙若拉啊芙若拉,就算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你还是你,依然说起话来不留情面。”
“我不是芙若拉,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杀了她,也是我吞噬了她,”蓓尔嘉面无表情地强调,“现在她的神位落入了我的手中,我已经名为蓓尔嘉。”
“你什么都不懂,我亲爱的芙若拉,”严达罗斯温和地笑,仍然坚持着这个让蓓尔嘉相当不快的称呼,很奇怪,明明面对的是千万张表情不一的神明面孔,蓓尔嘉却能从中读出“温和”的感觉。
蓓尔嘉觉得邪神那千万只复眼看自己的眼神很古怪,这种眼神让蓓尔嘉很不自在,那简直就接近父亲看女儿的宠溺眼神,偌大的邪神对她说话的语气却像是在哄骗天真无知的小女孩,虽然就算加上老猎人的年纪,蓓尔嘉在严达罗斯面前确实仍然只能算作一个最稚嫩的初生婴儿。
“没有人能杀死芙若拉,能杀掉芙若拉的永远只有她自己,她将她的一切转赠给你的同时,你就必将化为新一代的芙若拉,无论你如何挣扎如何反抗,你终究会变成芙若拉,然后坦然接受你的宿命,你的抗拒和逃避毫无意义。每一次死亡之后总会是更加盛大的新生。”严达罗斯语重心长地劝诫蓓尔嘉。
“不要再同我兜圈子了,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是谁。你刚刚说你要和我谈一桩买卖,”蓓尔嘉实在不想和严达罗斯绕着上一代月神那些令人尴尬的往事继续纠缠了,“把我拉进这个鬼地方,你想要得到什么?我又能获得什么好处?”
“说是互利互惠的交易,从某种程度上说只是我要白白送你一桩大礼,不只是为了当年我和芙若拉的旧情,也是为了今日/我们能重新订立新的盟约,”深渊的邪神谈起生意来,就又变得像个势利的商贾,再无丝毫温情,“而我只需要一个地位合适的‘代理人’去替我做一件我并不方便亲自出面去做的事。”
“‘代理人’?你想要我代理你去做什么?”蓓尔嘉过去也曾在各种童话中有所耳闻,母亲们总会用这样的故事哄骗孩子。
幽邃的邪神尽管本体早已被钉入深渊,但祂的化身却永远游荡于人间,幽邃之神派出的恶魔会显化出万千形态于人世游荡,这些狡猾的恶魔会用尽一切手段蛊惑纯洁的人类走向堕落,那些堕落的罪人都会被魔鬼将灵魂卖进深渊,永生永世蒙受折磨。
“您知道的,在我作为镜子商人的这段漫长岁月里,我总会漫游于人间做出各种或大或小的‘投资’。有些是从投入到获得回报可能需要等候千百年的长远大计,有些却是一些无心抛出的闲来之笔,有些能让我大赚一笔,有些却能让我亏得血本无归。所以我作为一个力求牟利的商人,必须要有手段确保我的每一笔投资都能获得相应回报。毕竟我本体的状态已经足够凄惨,现在做的每一笔买卖我都得精打细算。”刚特·欧迪姆脸上映照深渊的镜子逐渐消退,那遥远模糊的邪神形体沉入虚无,那张瘦长的平庸人脸重新浮现凝聚。
“商人做买卖,当然不能亏,这是人之常情,”蓓尔嘉点头表示理解,但是随后她的双眼一眯:“可是您交易的事物具体又是些什么呢?”
“那就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了。我的客户对象遍及诸多位面,不同的人和组织、不同的生命形态、不同的世界里的居民只要有相应的需要并发出呼唤,我都会不吝现身。任何生灵都拥有愿望,而我只是对他们的愿望欣然应允,并从他们手中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报偿。灵魂、寿命、爱情、精神、信仰……那些愚人不珍视的宝物落进我这位恶魔的口袋里总会另有他用。”刚特·欧迪姆双手环抱胸前口若悬河,狭长的双目在黑暗中狭促地闪光。
“您现在只需要明白这一点,做了这么多笔生意,我总得冒些风险。有些顾客当然会老老实实的安分结账,同时也会有些不识相的无赖想在我这里赖账,时间一长,这种无赖总会变得越来越多。我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全部都顾得上,每当这种时候出现,就该我的代理人们出场了。我需要您来应付的,就是一位欠下滔天债务却意图拖欠的混账东西。”镜子商人咬牙切齿地说。
“那么他究竟是谁?”
“世事就是如此巧合,我这位可憎可鄙的顾客正是刚刚那位有幸与您共舞的格瑞芬斯先生,他将他最珍贵的宝物卖给了我,却在我已经支付本钱的情况下迟迟没有交出他应该交出的东西。所以我必须用自己的方式从他那里夺得本应属于我的珍宝,”刚特·欧迪姆似笑非笑地低下头,笑意中暗含着毒蛇般的狠戾,“这就需要您出面了。”
第四十四章 红石血月夜(九)噬魔之爪
“感情您就是要雇我去催账的?”蓓尔嘉哭笑不得地问:“格瑞芬斯又亏欠你什么了?他找你借了几百万枚金焰币还是从你这里敲诈了什么不世出的宝物?”
“比起说是雇佣关系,我更愿意将我和我的代理人之间的关系形容为‘平等互利的合伙人关系’,”刚特·欧迪姆眯眼微笑:“另外,我这样的恶魔可不会肤浅到去放什么高利贷谋夺利益,格瑞芬斯亏欠我的是一些更私人的东西,如果没有征得他的同意,为了保护他的隐私,我是不能向您公开的。您需要做的只是让他心甘情愿地还上账,接下来我就能付给您让您满意的报酬,公平合理。”
“在我连他欠你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让我去讨债,您也真是异想天开。然而世上能讨债的人多如牛毛,您为什么要找上我?”蓓尔嘉当然明白事情绝不可能如刚特·欧迪姆嘴里说的这么简单,“我是与您同等位格的月神,并不是路边能随手一抓一大把的小喽啰。要想让我满意,您可得支付相当沉重的报酬。”
“我当然清楚,但是这一笔买卖也是我近千年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甚至关乎我本体的觉醒,绝对不容有失。我当然能找到很多候选代理人,其中有些还是相当可靠的熟人。但是思来想去,那些候选人都不够格去应付难缠之极的格瑞芬斯先生,只有您这位新月神才能完美解决这个令人头痛的难题。”刚特·欧迪姆有些肉疼地扶额叹道。
“具体来说,这项委托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我的报酬又是什么呢?”蓓尔嘉歪了歪脑袋,饶有兴趣地问。完成恶魔的委托,就算对于老猎人这也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我们还是先来谈谈您的报酬吧,相信我,比起您那轻松愉悦的任务,您即将获得的报酬丰厚到让您难以想象的地步,您没有理由拒绝我的。”镜子商人对着蓓尔嘉蛊惑地怪笑起来,用唱诗般的雍容调子如是说:
“首先我将送您一顶独属于新月的华美王冠,那顶素白的荆棘王冠将被我亲手戴在西泽尔·波利齐亚的头上,您的哥哥会在下一个时代加冕为新王,并作为您的傀儡替您统治一个崭新的王国。您统治人间的同时,我也能重新掌控我的七层深渊。弥赛亚的神权统治终将在我们的亲密合作之下土崩瓦解,这是我们合作之后可见的长远愿景。”
“听着确实很棒,但是您只是给出了一张不切实际的空头支票,现在的您根本无法给出任何具体可操作的方案,在您的本体还被弥赛亚钉在七层地狱之下受罪的时候,您这空洞的承诺根本毫无可信度。”蓓尔嘉并没有因为刚特·欧迪姆的惊人之语而被冲昏头脑,世上会说大话的人有千千万,能做到实事的又有几个?推翻光之弥赛亚这样能决定一个时代命运的大事,怎么可能像这位巧舌如簧的镜子商人寥寥几语说的这么轻松?
“我的第二个报酬却可解您当下的燃眉之急,我也非常乐意现在就预支给您。您将拥有一只全新的手臂,通过这只深渊的噬魔之爪,您将掌握幽邃的神力,那时您才能真正拥有与伪神埃尔德里奇的一战之力,”刚特·欧迪姆笑嘻嘻地捧起蓓尔嘉一只晶莹纤细的左手,仿佛就是一位起舞之前要亲吻她的手指的绅士,然而镜子大师深黑色的眼眸一转:
“埃尔德里奇从我的深渊里窃取了不该属于她的职能,她甚至还想取代我的地位在人间自称新的幽邃之神,我不能容忍她的存在。而您将用这只全新的左手吃掉她,您将亲口告诉她,什么才是真正属于幽邃之王的伟力……”
“你要做什么?”蓓尔嘉突然发觉她现在根本无法从刚特·欧迪姆的手中抽出她的左手,因为刚特·欧迪姆的右手已经像铁钳般掐住了她的手腕,源自深渊最底层严达罗斯本体的幽邃之力正在疯狂地灌注进入她的左臂之内,黑色的幽邃源能在一瞬间就充满了蓓尔嘉的整只左手如同火焰一般燃烧。源源不断的幽邃力量由内里向外一圈圈缠绕蓓尔嘉的右手,蓓尔嘉一时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痛楚涌上她的心头,仿佛有千百万的利刃在同时切割她的左手,将她的左手割裂成为无数段又重新组装……
刚特·欧迪姆正在不计成本地以幽邃之力改造她的左手。
“我说过,我要送给您一只全新的手,而且现在就会提前预支,您无法拒绝。镜之世界里我说出的话都是真理。”在刚特·欧迪姆的笑声中,被幽邃之力笼罩全身的蓓尔嘉甚至连痛呼都无法脱口叫出,身处严达罗斯的镜之世界,不知不觉着了道的蓓尔嘉在刚特·欧迪姆手下简直毫无反抗之力,她新生的月能更在幽邃之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我的幽邃神力深藏深渊也只是浪费,只有注入您这样合适的载体之内才能发挥出它们最大的效能。把资本运作在可以谋取最大利益的地方,这就是我的经商之道。”
蓓尔嘉恍然惊觉现在的她甚至连这种改造的进程都无法中断。她对于神力的运用终究距离严达罗斯这样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老派古神还是差了太远太远,严达罗斯就算只是抽出千万分之一的意志组成一个化身,都能在这片异世界里二话不说地强行运用深渊世界的本初规则将她镇压。镜子商人之前的客气和低姿态只是为了让蓓尔嘉放松警惕。
幸亏这名邪神似乎真的对她并没有敌意,祂并没有尝试就地吞噬蓓尔嘉,他反而确实只是在灌注神力改造蓓尔嘉的左手……难道严达罗斯和月神芙若拉之间真的还有什么旧情可言?
蓓尔嘉和远在深渊的严达罗斯之间逐渐有一道无形的联系悄然建立,蓓尔嘉能够清晰地感应到严达罗斯的呼吸、痛苦和意志。伴随着幽邃神力的抽取,遥远的深渊里严达罗斯十分之一的躯干竟然在一瞬间都枯萎崩塌,其内的黑暗力量都跨越了遥远的时空壁障尽数灌注于蓓尔嘉的左手。
就算在传送的路径中损耗了九成以上的能量,严达罗斯在现在寥寥几个呼吸之内传入蓓尔嘉右手的神力仍然能媲美蓓尔嘉全部的月能,毕竟深入成熟期的古神与幼年期的蓓尔嘉有着天壤之别。
现在的状况几乎等于严达罗斯将祂十分之一的躯干分解成为最纯粹的能量任凭蓓尔嘉吞噬,但是幼神蓓尔嘉仍然弱小到都无法完整消化严达罗斯的馈赠,毕竟她诞生的时日还是太短太短。
刚特·欧迪姆松开蓓尔嘉的左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有些无奈地苦笑:“做到这种程度恐怕已经是极限了。也罢也罢,现在你的本体实在是太过于羸弱,一口气摄入了过多的幽邃之力,甚至连你神格的本质都会开始异化,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转化究竟是好是坏。”
将源能输送完毕,本就是虚像的刚特·欧迪姆的身体都开始变得不真实,而他周身的镜之世界更变得摇摇欲坠:“但是现在的你,应该足够应付埃尔德里奇了。”
镜子大师笑嘻嘻地看着蓓尔嘉,双手合十弯腰,对蓓尔嘉行了一个古怪的礼仪:“平安喜乐。”
而蓓尔嘉身上的变化已经天翻地覆,随着幽邃神力的灌注,蓓尔嘉原本澄澈空灵的美丽里突兀地多出一分阴鸷森严的邪气。她那一头纯银的秀发变得黑银参半,而蓓尔嘉的左瞳也已经变成闪烁着幽暗红芒的深邃黑色,蓓尔嘉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更不敢相信她现在所看到的景象……
蓓尔嘉的左手眨眼间就长大了至少三倍以上,少女的纤弱左臂现在已经彻底变化成为一只通体充盈着幽邃暗能的噬魔肉爪,黑红相间的宽大肉爪覆盖着坚固的鳞甲,只有四根细长尖锐的爪指,从手臂到手腕都铭印着闪耀黑光的深渊咒文,比起人类的手,现在蓓尔嘉的左手更像是属于某种洪荒巨兽。
蓓尔嘉更能感受到这只利爪究竟拥有多么可怕的威能,现在的她只要将这只左爪轻轻向前一挥,都能撕裂时空,更能摧枯拉朽地击碎镜子商人的镜之世界,而且这只肉爪挥舞起来相当得心应手,甚至比以前的左手更加运用自如。
刚特·欧迪姆没有说错,仅仅是他预支的报酬,都已经丰厚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便是我向您提前预支的第二项报酬。它是一只足以吞噬一切的噬魔之手,在遥远的过去,我曾在混沌虚空中以这只利爪吞噬了无数生灵,任何属性的神力和物质都能被这只无坚不摧的利爪吞噬和转化,它可谓是曾经独属于我的招牌武器。另外,一旦见到这只手臂,任何我麾下幽邃眷族都将奉你为主,它们都会奉你为魔神之女,优先级甚至会高于埃尔德里奇。”刚特·欧迪姆颇为自豪地笑着,看着蓓尔嘉魔爪的眼神都是怀念。
“但是它对于我同时也是一个定时炸弹吧?”蓓尔嘉当然不会相信刚特·欧迪姆千里迢迢过来只是来送蓓尔嘉一桩天大的好处,他拱手送上的东西肯定还藏有另一层后手,“这只手再听话好用,终究还是属于你的幽邃神力,不是我自己的力量,你随时可以将它收回,甚至将它引爆。”
“其内当然会有一些必要的保险措施以避免您的毁约,但您无需在意,有用的就是好的。它现在确实可以解您的燃眉之急。而且如果您用这只手吞噬掉埃尔德里奇,得到的神力终归是您自己的,您有赚无亏,”镜子商人不置可否,但是他说出的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实话:“而且只要您将我的委托完成,我就会撤去上面的禁制,它就将彻底属于您。”
“你付出这么大本钱,究竟要我去做什么?”蓓尔嘉恨不得现在就用这只可怖的肉爪将这位三句话就挖一个坑等着自己跳的镜子商人那张讨厌的笑脸撕成碎片。这位魔鬼奸商强行把这只手塞给自己,让她欠下人情,给个胡萝卜再砸个大棒。这不就是强买强卖吗?
“等到你在启蒙学宫获得死咒书之后,你必须去加入格瑞芬斯·伊芙瑞克的狼之团,在十年之内实现他的梦想,达成他的三个宏愿,”刚特·欧迪姆向后一步步从容退入黑暗,伴随着他几乎没有声音的脚步,他打了个响指,大礼堂内的灯光渐次亮起,四周的时间又一次重新开始流动:
“然后在他走到生命最顶峰的时候背叛他,亲手杀光他的朋友,灭亡他的狼之团,摧毁他的国家,夺走他的一切,最后再斩下他的头颅,让他彻底堕入深渊的怀抱。不要担心,虽然听着很繁琐,到时候我会不时在必要的时刻出面帮忙的。”
“这就是你口中轻松愉悦的任务?”蓓尔嘉越发地感觉她已经一脚踩进一片无底的大坑,她和狼之图无冤无仇,何苦要把别人坑害到如此地步:“如果我不完成你的任务会怎么样?”
“如果你不能完成我布置的任务,十年之后,你的手臂就会自行反噬它的主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我将借你的身体重生。那大概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吧,我亲爱的芙若拉,”刚特·欧迪姆耸了耸肩摊手狞笑,下一刻,他的镜之世界已经和他那令人憎恶的笑容一并碎裂为数不清的镜子碎片:“我的爱情早已沦为笑柄,如今获得教训的我可绝不会再做出那等蠢事,而这笔买卖,不论如何我都不会亏,不是吗?”
“诚然您是不会亏,可是我却得在刀尖上跳舞死中求活,您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啊。”蓓尔嘉声音苦涩地说。
“我向来算无遗策,您却只能自求多福了,弱小就是您的原罪,初生的您当然只能在夹缝里艰难求生。既然已经接受了我的馈赠,就请您先努力从埃尔德里奇和狂猎军团的夹攻中存活吧,您要是死在了这里,我可是一个子都赚不到啊。未来的事我们只能等到未来再徐徐图之。”镜子商人的笑声最后消散于蓓尔嘉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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