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聊斋不对劲 第80章

电蛇舞动，惊雷炸响。

端坐堂上的金华府城隍翻阅着摆在案前的生死簿，震声问道：“万三何在？”

“回禀城隍老爷，据我等听从吴氏描绘万三样貌探查所知，这所谓的万三本名万生，生前有秀才功名，二十六岁夭亡，距今已有十余载。”

随着金华府城隍问话，立即就有鬼差出声如实给出答复。

话音未落，金华府城隍便猛地击打惊堂木，给出判决道：“万生既死，他又如何奸污你？大胆吴氏，竟敢诬告他人，左右何在，将她打入阴曹！”

正在旁观的苏涑眉梢已然紧蹙。

自称万三的江湖术士是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万生，这让苏涑立马想到赵弘砍下五通神头颅后，又和他一同把五通神妖身吃了个精光的万姓表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万三万三，这明明就是害死赵弘满门那五只妖怪当中的三弟，赵弘的万姓表弟果然被五通神鸠占鹊巢的夺舍了。

“且慢。”

苏涑缓步走进城隍庙大殿，对着堂上头戴钩金彩冠，身着绣金红袍的金华府城隍说道：“你又怎知这万三就是死了十几年的万生？草草结案，怕是不妥吧。”

第171章 体面

“放肆，城隍老爷高居公堂，审理阴阳冤屈，你竟敢出言打搅，咆哮公堂，岂不知这是不敬之罪。”

苏涑话音刚落，就有堂下衙役高声呵斥。

而后金华府城隍冷眼看着缓步走进城隍庙大殿的苏涑，用惊堂木再度猛击公案，喝道：“你又是何人？为何出言阻挠本府断案？”

“你猜啊。”

苏涑目光直视面有愠怒的金华府城隍，眉梢挑动，语气不善道：“那自称万三的风水术士尚未归案，你都能一眼瞧破他就是死了十几年的万生，我这会儿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该不会看不出来我是谁吧？”

如此言语放在金华府城隍耳中明显充满挑衅。

若放在平时有人胆敢这般挑衅祂，无需金华府城隍亲自动手，分列城隍庙大殿两侧的阴兵便会一拥而上，将眼前之人拿下问罪。

但此时，在城隍庙大殿众目睽睽之下，六七个鬼差被苏涑拘拿阴魂动弹不得分毫，阳神法身散发的炽盛阳气如同烈日般炙烤得大殿内阴兵苦不堪言。

面对眼前这修成阳神之人，别说是对付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似的阴兵，就算是金华府城隍亲自动手只怕也挡不住苏涑三拳两脚，便会落得个神体尽碎的下场。

眼见苏涑和金华府城隍闹得争锋相对，小心翼翼侍立在殿外的金华府文判急忙上前对金华府城隍附耳解释苏涑前来城隍庙的缘由。

得知是自己手下鬼差大晚上的擅闯民宅，竟有眼不识泰山的打算对阳神修士行凶，金华府城隍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对方来者不善的确事出有因。

一府城隍之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放在阳神修士面前明显是不够看的。

也不知内心深处经过怎样激烈的思想斗争，金华府城隍投来的冷眼登时烟消云散，连忙起身从公案后走下，来到苏涑身前躬身行礼，赔笑谢罪道：“本府御下不严，竟酿成这般误会，还请上仙恕罪，本府定会严惩这一干鬼差，给上仙一个说法。”

自忖有一府城隍神位在身，再加上认错态度诚恳，金华府城隍认为苏涑并不会冒着得罪阴司的风险继续借题发挥，让祂彻底下不来台。

毕竟身为一府城隍，不管是在应天府都城隍明灵王，还是在掌控地府的阎王殿前都能排得上名号，阳神修士虽与仙神无异，但也不敢在一方正神面前造次。

更别说阴司背后还站着东岳大帝和酆都大帝这两尊亘古长存的先天大神。

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称了千斤也打不住。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你我都不失体面，岂不美哉。

看着金华府城隍全无先前高居殿堂那副神威赫赫，不怒自威的目光，反而面露讪笑，充斥着讨好的意味。

苏涑并没有因为对方稍稍做出让步就领情的表现。

前倨后恭，令人发笑。

你想要体面？

我就给你体面！

“的确是该给我个说法，所以你最好把从哪里看出万三就是死了十几年的万生这事解释清楚，要解释不清楚，那就别怪我给你个说法了。”

苏涑沉声说道。

“吴氏亲口描绘她所见的万三样貌，本府麾下鬼差顺藤摸瓜找到吴氏所言的万三就是夭亡十余载的万生，此事证据确凿，本府何须解释？”

金华府城隍脸上讪笑迅速凝固，说着说着，甚至带上了几分威胁的语气：“本府断案自是遵照阴律行事，上仙为阳世之人，岂有随意插手阴间事务的道理？前日普渡慈航那妖僧在在金华地界被阎王现身亲手斩杀，不知上仙阳神法身比之那妖僧的国师法驾又如何？”

病急乱投医。

此时的金华府城隍居然把在城外现身除掉普渡慈航国师法驾的阎王神体当做虎皮披在身上，想让苏涑本人对此心生顾忌。

“那妖僧普渡慈航在金华时，万佛塔上佛光乍现，五光十色，恍如大日，我肯定是不如的。”

苏涑点了点头，心里只想发笑。

而金华府城隍闻言则喜，感觉眼前阳神修士不过如此，被祂假借阎王名义便轻易唬住。

正打算见好就收，轻轻把此事揭过。

却猛地见到苏涑忽然抬起右手，半黑半白的打魂尺握于掌间，上下翻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抽在祂脸上。

“咔嚓！”

金华府城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苏涑手里的打魂尺生生抽飞出去，直接撞碎城隍庙大殿内墙，神体寸寸崩碎，外溢神光为之一散，显得越发暗淡。

与此同时。

城隍庙正殿与其神灵交感的城隍神像面部骤然开裂，身上代表一府城隍身份的绣金红袍炸裂开来，头上的钩金彩冠更是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转眼再看体表神光消散的金华府城隍，在城隍神像现出异象后，身形顿显虚幻飘摇，一府城隍的威严荡然无存，变得和寻常阴鬼没有太大区别。

‘城隍神职当以监察民之善恶而祸福之，俾幽明举不得幸免，金华府城隍李元白昏聩无能，以致辖境动荡，妖邪为祸，不知悔改，为害尤烈，罪不容赦，现革除神籍，以儆效尤。’

苏涑视线中的布帛上悄无声息浮现出大片字迹。

“砰！”

当字迹在她眼前浮现的同时，城隍庙正殿的城隍神像迎面倒下，尚在跌落途中便碎成几块，扑头盖脸地砸落在地，伴随噼里啪啦的声响，一时间烟尘四起。

分列正殿两侧的阴兵见此一幕，被惊得当场刀剑出鞘，战战兢兢的挡在苏涑身前。

而金华府文判更是顾不上神体尽碎的金华府城隍，急声道：“上仙息怒，上仙暂息雷霆之怒。”

“你审不了的案有的是人能审，你当不了的城隍有的是人能当。”

苏涑缓步上前，走到公堂之上，拿起惊堂木，手中神力勃发，啪地一声砸在公案上，殿内一阵地动山摇，金华府文判连带刀剑出鞘的众多阴兵不受控制跪倒在地。

定睛一看，赫然所见熊熊业火在公堂烧起，站在公堂之上的哪是什么俊俏秀才，分明就是身着冕服，头戴冕旒的阎王本尊。

“你们还不带上这位城隍老爷去把万三捉拿归案，让他好好认识下这所谓的万三究竟是何许人也？”

苏涑冷声说道。

第172章 图穷匕见

任谁也想不到金华府城隍前一刻假借阎王名义还在气势汹汹，后一刻堂堂阎王便现出真身直接把祂革除神籍。

城隍庙大殿内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令人瞠目结舌。

在面对苏涑这个正儿八经的阴间阎王发号施令，殿中阴兵、鬼差莫敢不从，就连先前打算充当和事老的金华府文判，也只有规规矩矩差遣阴兵将神体尽碎的金华府城隍拿下后，亲自离开城隍庙，按照吴氏提供的线索出城捉拿万三。

亥时三刻，夜深人静。

淅淅沥沥的降下的迷蒙细雨越发急骤，两个时辰弹指而过，率领一众阴兵出城捉拿万三的金华府文判总算灰头土脸的回来复命。

无需苏涑出言询问。

金华府文判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们在吴氏提供的万三藏身处遍寻无果不说，更是受其提前布下的陷阱阻挠，煞费工夫才脱身而出。

但通过万三藏身处遗留的妖气推断，金华府城隍对万三就是万生的草草结论不攻自破。

被革除神籍的金华府城隍面如死灰。

如今确认万三是五通神夺舍万生后的身份，并在害死吴氏后踪迹全无，不知逃往何方，想要凭借吴氏鬼魂提供的线索继续探明万三的去向，然后在将其捉拿归案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而且以他们的能耐，就算是发现了万三的踪迹，要想把他捉拿归案也绝非易事。

“大好机会白白溜走，下回撞见五通神现身作祟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不过确认五通神在夺舍万生后依然猖獗，逮到他只是迟早的事。”

阎罗神位在身，短时间内逃脱不了平息阴间动荡的职责，苏涑目前对金华府城隍的神位没太大兴趣。

她心里暗想着：“广陵、金华两幅城隍神位空悬，按理说只等阎罗王在对黑山君的战事告一段落，就该举行选拔城隍的考试了。”

相比穷乡僻壤的郭北县，金华府城隍庙香火充盈，哪怕金华府城隍被苏涑当场拿下，同样在城隍庙正殿供奉有神像的文武判官、日夜游神不至于就此丧失所有神异。

所以苏涑并未在城隍庙久留，仅是命令金华府文判及一众阴兵鬼差在新城隍到任前一切照旧，便要动身返回八咏楼附近的院子。

郭北县的文武判官和数十阴兵全在金华地界讨伐妖邪鬼物，虽说数量的确是少了些，但用来安稳金华府城的局面已是绰绰有余。

“兵贵精而不贵多，平息阴间动荡光靠一己之力肯定不行，大张旗鼓招揽阴兵更是白费力气，我又不像阎罗王需要足够的人手维系阴司运转，前段时间和黑山君麾下阴兵交战，只需数千有鬼将战力的阴兵就够直接平推黑山君麾下的十万阴兵，但即便如此也威胁不到黑山君的鬼仙本体，打铁还需自身硬，胡乱折腾一通远不如早日阳神大成。”

疾风骤雨拍打在油纸伞伞面，行走在深夜的金华府城街道，周遭空无一人，四下灯火皆黑，让人倍感阴森。

同撑一伞行走的姮娥几乎把整个人都贴到苏涑身上，丝毫不避讳的在她耳边喃喃细语：“三言两句便罢了金华府城隍的神位，满殿鬼差、判官噤若寒蝉，夫君当真是好生威风。”

温热吐息在耳梢拂过，刺激得苏涑手里油纸伞猛地一颤，险些把伞面积攒的湿冷雨水洒到身上。

“在大街上呢，别贴这么近啊。”

脑海中思绪被打断，苏涑深呼吸一口气，侧过眸子看向紧紧挽着她手臂的姮娥，有些无语的说道：“大半夜的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直接回去就好，拖着我到处乱逛干嘛。”

“某人午后不是说想在金华城中逛逛？妾身这不是在让你如愿以偿么！”

姮娥暗戳戳提及苏涑早先推辞的借口。

对于话中表明的潜台词，苏涑心知肚明。

“我正在想那夺舍万生后化名万三的五通神究竟逃到哪里去了呢，哪有心思动这念头。”苏涑面不红心不跳的转移话题。

“被五通神害死满门的赵弘生前在吴中经商，听其话中言语透露家业颇大，那五通神被万生所杀，尽管随后又将万生夺舍，但必定元气大伤，因此才会每隔数月就要赵弘为其上供血食，如此大费周章选择在金华地界作祟害人，必是有所顾忌。”

姮娥似笑非笑看着苏涑，收声不语。

“有所顾忌......大费周章的选择在金华地界作祟害人......这五通神莫不是夺舍万生并把赵弘满门害死后，还把赵弘的家业全都收入囊中，怪不得五通神会化名万三，这家伙还呆在吴中呢！”苏涑恍然大悟道。

害死赵弘满门，再顺势夺取赵弘在吴中遗留的家业，这等行径，果然符合五通神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传闻。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吴中乃是苏州代称，相距金华不过数百里之遥，五通神元气大伤不敢在本地害人，充作血食填补元气，从而选择在毗邻苏杭的金华作祟就说得过去了。

姓万，在苏州经商，家业颇大。

这下五通神算是彻底暴露在苏涑眼中。

“现在夫君知晓了化名万三的五通神究竟逃往何处，不知有没有心思了呢？”

图穷匕见。

姮娥握住面露恍然大悟神情的苏涑手腕，指腹轻触，缓缓攀上被苏涑握在手里的油纸伞柄。

“什么心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好姐姐在说什么？”苏涑本能的嘴硬道。

然则话音刚落。

手里的油纸伞柄便被对方拨开，铺天盖地的疾风骤雨很快就把苏涑衣着的襦裙打湿。

“夫君怎的这样不小心，春雨寒潮，若是感染风邪可就不好了，妾身这就服侍夫君沐浴更衣。”姮娥佯作惊慌，轻轻摇晃着苏涑手里的油纸伞，把伞面积攒的湿冷雨水拨动的哗啦落下。

“我错了，我错了。”

眼见对方做出反击，为了避免再像昨晚那样被狠狠收拾一顿。

苏涑不得不连声认怂：“我有这心思总行了吧，但事先说好，我得在上面。”

第173章 动身

心怀惴惴地回到院中，想到自己刚刚还强势无比的革除了金华府城隍的神籍，转眼却畏手畏脚怂的不行。

夫纲不振。

家庭地位可见一斑。

翻身大业，何其艰难。

看着对方在自己说出要在上面的要求后，没有半点犹豫就满口答应，甚至言笑晏晏地盯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儿，苏涑就觉得自己肯定会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