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文
浮士德被召回柏林的原因,一是因为大德意志团和新建的两团突击猎兵,表现卓越,所以总参有意让浮士德回柏林,再继续组建新的突击猎兵部队。
至于第二个原因,那就是社民党终于产生重大变化,浮士德作为社民党党员,不免因为这层政治身份,各方面都要被总参重新评估。
去年,考茨基总算带着社民党中属于中左派的一百多名国会议员,召开哥达会议,正式宣布“毁党造党”,成立了德国独立社会民主党。
独立党刚一成立,就分裂走了原社民党三分之一的党员、组织和地方上的外围团体。
除了考茨基自己率领的中派阵营以外,被软禁起来的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女士,也授意左派阵营加入独立党。
到1918年的这个春天时,独立党的力量茁壮成长,俨然成为德国国内唯一能够跟艾伯特派社民党抗衡的党派。
浮士德一路周转波折,好不容易回到柏林的时候,还是先住回以前那间女佣菈菈代为照料的公寓房子。
只是根据公寓楼下,那家“绿气球”咖啡馆店员所言,自从浮士德上校离开柏林以后,小女仆菈菈也没继续待在柏林做她的招待工作。
有人听说,菈菈报名了红十字会的志愿者,应该是真的上了前线,只是菈菈肯定没有使用浮士德留给她的那封推荐信。
所以除非浮士德去红十字会找人帮忙调查,否则是很难在前线数百万人里再找到菈菈的行踪。
浮士德在公寓里,没能再见到那位特别有“德意志爱国精神”的勤劳少女,只在公寓里见到了一身呢子大衣的曼施坦因中校,还有国社党的情报员佐尔格。
曼施坦因翘着腿,坐在浮士德公寓的客厅里,他手里举着一张纸,刚见到浮士德就拿给他说:“你看,跟你去年推测的一样,鲁登道夫的胃口太大,他只能看到俄国已经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他把这点看作德国主宰柏林以东世界的机会……”
浮士德接过那张纸,果不其然,上面列出来的,就是鲁登道夫向俄国新政府提出的议和条件。
浮士德轻声说道:“但是,鲁登道夫没有看到这样做的危险,剥光俄国的领土正好告诉协约国其他成员,和平谈判无法结束战争。协约国会更加相信德国的目标,就是要彻底毁灭其他列强,主宰欧洲。”
那张纸上的内容,肯定是俄国人极难接受的条款。
除了德军目前已经占领的地区,包括波罗的海沿岸、彼得格勒、俄属波兰,还有一部分的白俄罗斯和西乌克兰以外,鲁登道夫提出的停战条件,是列宁的新政府,还必须把德军尚未占领的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其余部分,也割让给德国。
浮士德指着那张纸,问曼施坦因:“你没劝过总参吗?这种停战条款,就算列宁接受,等列宁坐稳局面以后,也会很快撕毁,协约国更不可能接受。”
曼施坦因苦笑:“你也知道,鲁登道夫多么顽固!马克斯·霍夫曼参谋长去找了陛下,他请陛下说服鲁登道夫,不要开出这样过分的条件,结果是马克斯·霍夫曼参谋长第二天就被解职。”
曼施坦因接着说道:“我们的那位陛下,他被鲁登道夫吓唬了一下,很快态度就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反转,不仅开始支持鲁登道夫的方案,而且还提出一个更夸张的版本。”
“什么样的版本?”
“陛下在御前会议上说,应该把原属于罗曼诺夫王朝的领土分割成四个部分:被截去部分领土的俄国本土、乌克兰、西伯利亚、东南联合体。”
“把俄国拆成四个部分!”
威廉二世为了顺鲁登道夫的意,新提出来的这一方案,可比浮士德记忆中的《布列斯特和约》还要夸张。
曼施坦因对总参谋部的决策能力,已经彻底绝望:“我劝过我舅舅兴登堡元帅!可没人听我的……”
浮士德说:“如果给予列宁政权一定支持,帮他们稳定局势,再通过条约规定,让列宁政权向德国每个月提供若干粮食,德国也许还有机会把战争再多打几个月。”
浮士德给鲁登道夫做出评价:“就现在来看,德意志帝国只剩下最后几个月的寿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弑君者
俄国方面,列宁的新政权已经派托洛茨基带领一支使团,来到彼得格勒和德军谈判。
可鲁登道夫的条件那样离谱,托洛茨基举双手表示难以接受,在莫斯科的新政权里,只有列宁坚持在无力抵抗德军进攻的前提下,应该见好就收,尽早接受德国提出的一切条件。
无论这些条件多么过分。
因为在列宁看来,一旦德军重新发起进攻,新政权有覆灭的风险,何况俄军再吃一场大败仗以后,再想议和停战,说不定真只能接受威廉二世那个要把俄国拆成四部分的条件。
“给我10万临敌不惧的雄师劲旅,我保证不签和约。你们能筹建起军队来吗?除了嘴上的空谈和纸上的数字,你们还能给我什么呢?”
可是新政权中,不管是追随列宁的布尔什维克党人,还是在莫斯科1917年十一月起义以后与布尔什维克结盟的俄国社会革命党左派,所有人都坚持“不战、不和”,这就意味着俄国不与德国继续打仗,但是也不同意德国的条件。
曼施坦因告诉浮士德,说:“当谈判破裂后,德军迅速组织起50个师的兵力,就在上周,我们已在东线重新发起攻势,五天时间里前进了三百公里。”
浮士德摸着下巴:“简直是一场武装大游行!可那又有什么用?即使从短期看,东线胜利给德国带来的不幸,也要大于给俄国带来的不幸。布尔什维克放弃一些领土,但这些领土他们本就无力把守,德国却把本该投入西线的人、枪、火车,都浪费在东方那些摇摇欲坠、难以管理、注定有凶险结局的新领土上。”
俾斯麦当年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普奥战争结束以后,俾斯麦能够悬崖勒马,铁血宰相能够顶住朝野上下的压力,坚持不向奥地利索取领土,以免双方结下永世难消之仇。
俾斯麦最大的失败,则莫过于普法战争的胜利中,他自己虽然不愿意夺取法国领土,可在空前的狂热气氛中,未能制止德国上下强夺阿尔萨斯洛林的野心,终于给德国竖起法国这一死敌。
浮士德摇着头道:“鲁登道夫真愚不可及!他的胜利,没法给德国带来和平,反而使德意志帝国脖颈上的套索,又被勒紧数分。”
德国必须派遣军队去征服芬兰、罗马尼亚、敖德萨、格鲁吉亚、阿塞拜疆……
德国在这些遥远地区的胜利,与大战的胜负毫无关系。
在乌克兰一处,就吸收了40万德国士兵和25万奥匈士兵。
收获是什么?什么收获都没有。
浮士德询问曼施坦因:“你和布尔什维克直接接触了吗?”
曼施坦因点点头:“我和托洛茨基在彼得格勒见过几次。”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学究气很重!戴一副眼镜,德语说得不错,文质彬彬,看起来像教授胜过像革命家。”
曼施坦因又反过来问浮士德:“你现在还认为德国必败无疑吗?”
“您觉得呢?曼施坦因中校。”浮士德说道,“总参谋部的容克精英们,太爱从具体的军事角度考虑问题。你忽略了心理因素。这场战争最终将在后方解决,而不是在战壕里。”
曼施坦因不置可否,只是露出微笑,他指着佐尔格,说:
“上校,对,您现在倒是一位上校,我可很清楚您在蒂罗尔干些什么勾当。还有佐尔格,我知道他是斯巴达克同盟的情报人员。”
浮士德双手的十指交叉:“哦,曼施坦因中校,我以为从我们刚开始合作起,你就应该清楚了解一切。”
曼施坦因摘下自己的军帽,叹口气:“那可没有,一开始我可没想到浮士德上校您的野心到底有多大,直到现在,我也不敢说完全了解您,还有您的国社党。因为我搞不明白一件事情,如果您的目标是推翻帝国,是革命,那为什么又要组建国社党,您大可以加入李卜克内西的斯巴达克同盟,亦或者是加入考茨基的独立党。”
“浮士德上校,您要在那群社会主义者之外,又单独组建一个国社党,这让我想不明白,也让我懂得您在今后的日子里,一定会成为主宰德国风云的非凡人物。”
曼施坦因最后又把眼神投向佐尔格,示意佐尔格将一份文件交给浮士德。
曼施坦因说:“你在蒂罗尔做了那么多小动作,总参谋部的人可不全是瞎子。总参已经在调查你的情况,这是调查报告,被我拦了下来。”
浮士德笑道:“这么说,我还欠了曼施坦因中校一份人情。”
旁边的佐尔格,这时候面无表情补了一句:“帝国连柏林的罢工工人、革命工长,都不敢逮捕,对公开号召停战的考茨基、独立党,也不敢约束,这份报告就是真放到鲁登道夫的桌上,浮士德上校,逮捕您的顺序,也应该放到柏林的罢工工人后面。”
德国政府现在是投鼠忌器,高层已经知道国内暗流涌动,帝国政府就像是醉卧于漏舟之上,大船将沉,帝国末路,这时候没几个人会再想为威廉二世去得罪别人。
就算是死脑筋的鲁登道夫,他一头心思埋在西线的“米迦勒决战”上,更不会想看到后方闹出任何影响决战的乱子来。
帝国上上下下,全都是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曼施坦因这是做了一份无本人情,他现在还弄不清楚浮士德的潜实力到底多大,可已经有所感觉,未来的德国,将是一片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竞技场。
谁都有机会胜出,谁也都有可能沦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浮士德微微颔首,他也不妨送一份无本人情给曼施坦因:
“那我也提醒您一句,作为一段时间内的盟友,曼施坦因中校,我们还算朋友,你们容克,要是不想被时代淘汰,就得搞清楚,你们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容克最大的弱点?”曼施坦因重复了一遍浮士德的问题,“是故步自封吗?”
浮士德摇摇头:“德国容克还谈不上故步自封呢,你们最大的弱点,是容克作为保皇派,你们的领袖却是威廉二世,他担不起乱世中的领袖职责。”
浮士德把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下,道:“真到1793年时刻,朋友,以你对陛下的了解,你认为他比路易十六强多少?路易十六选择逃跑出国,法国保皇派便立刻一败涂地,好歹路易十六最后没逃出去,被革命政府审判,送上断头台杀死,这才给保皇派留下一个念想,留下一个神话。我们的陛下,可有飞机呢,真到那时候,容克们怕是管不住陛下的腿。”
曼施坦因有所明悟,最失败的末代皇帝,就是一个抛下国家逃走苟活的末代皇帝,最成功的末代皇帝……
曼施坦因的目中,露出一丝寒气:“最成功的末代皇帝,就是殉国的末代皇帝。”
浮士德满意的点点头,唯有殉国的末代皇帝,才能给保皇党留下一段神话,所以明朝灭亡以后,二百年间,总不断有为崇祯戴孝吊丧的起义,以尼古拉二世的无能,俄国一直到21世纪,也都不乏对末代沙皇的追思。
反观威廉二世。
以煌煌霍亨索伦王朝的六世余烈,威廉二世以后,堂堂德国,居然无一遗老遗少为霍亨索伦王朝奋臂,这混得,简直比大清还拉胯。
大清还尚有几个遗老余孽,终其一生愚忠皇室,去搞复辟。
霍亨索伦王朝在德国历史上的地位,可比大清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重要多了,结果连一余孽也无!
威廉二世,真是给他多大舞台,就能丢多大的脸。
曼施坦因又很快回过味来,浮士德这是想怂恿他去干什么呀!
曼施坦因目露凶光,盯着浮士德,浮士德不以为意道:“想必,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看到皇帝陛下有几分勇气。”
说完,浮士德又笑一声:“如果陛下缺乏三百年霍亨索伦皇朝守业之君应有的勇气,那时候,就该有那么一个半个耻臣,帮一帮陛下。”
曼施坦因突的站起来,他胸中激荡,一口气总是郁结其中,吐不出来,佐尔格看他脸色不对,拉了拉曼施坦因。
曼施坦因这才又缓缓坐下,说:“因为奥匈帝国一直想插手乌克兰,他们想在俄国崩溃以后,由哈布斯堡皇室成员做乌克兰君主,鲁登道夫防着这一手,他希望德国能够垄断所有东方领土,所以授意东方小组,也要在奥地利设立情报机构,监视奥地利人。”
曼施坦因指着佐尔格,接着说道:“我已经安排佐尔格上尉前往维也纳活动,由他负责组建东方小组的维也纳代办处,算是把佐尔格还给你。”
此前,浮士德安排佐尔格到曼施坦因的东方小组,算是充当两人之间的一个联络渠道。
现在曼施坦因安排佐尔格去维也纳组建情报机构,其实就等于是命令佐尔格离开东方小组,大家今后又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是容克。”
曼施坦因高高昂起头来,说道:“如果你真是个革命党,浮士德,你要真是革命党,Viam suam quisque sequatur,我们只有歧路再相见。”
曼施坦因说的是一句拉丁语格言,出自《罗马建城以来史》的作者提图斯·李维,大意为各为其主、各行其道。
浮士德坦然一笑,他和曼施坦因握了握手,这是普鲁士军事传统缔造的最后杰作,不管曼施坦因这个人人品如何,单凭他在普鲁士军事史上的地位,浮士德也要予以曼施坦因应有的尊重。
告别曼施坦因以后,被曼施坦因留下来的佐尔格,还是有些困惑。
佐尔格问道:“您和曼施坦因说那些话,总不能是真指望曼施坦因去弑君吧?再者,如果曼施坦因真弑君成功,换掉威廉二世这种庸人,对革命事业也没什么好处。”
浮士德把食指举到佐尔格面前,晃了晃:“德国革命最凶恶的对手,并不是保皇派,而是另有其人。放出保皇派,搅乱这潭死水,混乱中才能见证真王,革命事业,刚到序章。”
佐尔格依然不明其意,浮士德心里却清楚得很,德国的红色革命,最大的敌人不会是被历史淘汰的保皇派,在国内,是大资产阶级和艾伯特的社民党,在国外,是协约国干涉军。
当德国战败以后,保皇派如果继续作为一股力量存活下去,它不会妨碍德国革命,反而可以分裂右翼势力,使德国的右翼反动派,分裂为保皇派和共和派两支力量。
协约国出于各种各样的历史恩怨、政治原因,他们的外部投资,也会被分化到保皇、共和两派去,无形中,其实就削弱了反动阵营的总体实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史塔西
历史上,德国革命的失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德国的反动派要比俄国的反动派,团结许多。
军部、诸侯、保皇党、右翼政党、大资产阶级和黄色工会……
都是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内,从1918年的十一月革命到1919年的柏林一月起义,德国反动派推出了艾伯特这个右翼各派均能接受的代表,协调各方势力,这样才把德共和倾向革命的独立党镇压下去。
这以后,虽然也有过诸如卡普政变一类事件,可是德国反动阵营各派势力,基本上还是以协调、团结为主,步调一致,始终把主要力量拿来戒备德共上桌。
结果,就是他们看错了希特勒,误以为能把希特勒变成第二个艾伯特。
浮士德也不确定,他现在给曼施坦因灌输这些思想,未来能在德国右翼阵营里搅动多少风浪。
可要避免李卜克内西、卢森堡暴尸街头,还有德共被血腥镇压的命运,浮士德就必须站出来,更进一步去改变历史的风向。
“佐尔格。”
佐尔格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兀自燃烧缭绕着烟雾,阴影下他宁定的注视着浮士德。
浮士德跟佐尔格吩咐说:“我现在对你有一个任务,你到维也纳以后,要利用东方小组的资源,组建一个属于国社党的情报机构。”
“这个情报机构要做什么,我的任务是什么。”
浮士德告诉佐尔格:“情报机构……行动时就叫国家安全小队吧,就用Staatssicherheit这个词的缩写。”
Staatssicherheit即为德语中的国家安全一词,它的缩写,便是STASI。
“史塔西。”浮士德说道,“这个情报机构暂定名为史塔西小队,由你担任队长。”
“佐尔格,史塔西和希特勒领导的契卡不同,契卡是一个负责对内事务的内务机关,史塔西的所有工作,则完全是对外行动。我希望你能先在维也纳建立一些落脚点,然后设法把你的人手发展到奥匈帝国的要害军政部门里去,这对我们未来的革命有很重大的意义。”
佐尔格又问道:“领袖,史塔西只在奥地利活动吗?我以为应当把资源集中到德国国内……”
浮士德苦笑一声:“别叫我领袖!我不喜欢这种头衔,唉,希特勒总想叫我元首,隆美尔和保卢斯非要叫我统帅,铁托还说,国社党的领袖应该使用第一公民这个头衔,你觉得怎么样?没一个好听,都透露着浓浓的独裁者气焰。”
佐尔格现在除了是国社党的党员以外,他同时还是斯巴达克同盟的成员,思想上来讲,佐尔格很可能是国社党内最左倾的一人。
佐尔格当然也不喜欢那种“定于一尊”的观念,他反而是疑虑道:
“您真就放心把这么重要的职责交给我吗?让我来负责国社党的对外情报部门。别忘记,我还是斯巴达克同盟的成员。”
浮士德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从一开始我就信任你,佐尔格,放手去干吧,我就在你的身后。”
浮士德愿意把国社党对外情报部门负责人,这么紧要的一个位置,交给政治立场存疑的佐尔格,他的想法自是十分复杂。
佐尔格毋庸置疑,绝对是历史证明为钢铁一般的共产主义革命斗士,在这方面,浮士德相信佐尔格的初心要比自己的初心更纯粹。
在国社党里保留一个像佐尔格这样的人,便是要时时刻刻提醒浮士德自己,勿忘初心,他现在和德国高层、军部高层,已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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