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不求生 第79章

作者:宇文

  它把政治资源、威望和审慎周密的性格,给了李卜克内西;却把激进、决心和不顾一切的勇气,给了另外一个波兰女人。

  迟疑片刻,李卜克内西手里的那支钢笔,终于还是落在纸上。

  李卜克内西代表斯巴达克同盟,在劳动共同体协议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艾伯特双眼一亮,虽然没能让左翼联合全部就范,国社党独树一帜的反对协议,然而国社党无非是浮士德的“一人党”,影响力还是很小。

  这回浮士德又拒绝在利好工人的劳动共同体协议上签字,艾伯特断定,国社党本就尚需发展的大众影响力,又要受到负面影响。

  浮士德没受到李卜克内西签字太多影响,他对李卜克内西和斯巴达克同盟也没什么怨词,只是轻轻拍了拍手,鼓了两下掌,便径自转身,一个人单独离开会场。

  众人都看着浮士德离开的背影,神情复杂,想来,每个人的信中对浮士德都又有一次全新认识。

  诺斯克还想召唤警卫,拦住浮士德,甘特纳警长可不敢再干这等蠢事,艾伯特也拦住了诺斯克,低声一句:

  “放心吧,我们已经赢下柏林,浮士德拒签劳动共同体协议,国社党得罪柏林工人,得罪全德国的劳动者,他一个人再能打,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以为自己是超人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总参也能捡漏

  浮士德在劳动共同体会议上的做法,举座皆惊,谁也没想到,在这么高级别的会议上,居然有人敢直接用暴力手段向艾伯特反击。

  社民党肯定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所以劳动共同体会议结束以后,第一时间,艾伯特就命令谢德曼去开动社民党的宣传机器,要在整个大柏林地区,要在全国范围内社民党有影响力的地区,好好的“揭批”浮士德!

  艾伯特的左右手,一个是心狠手辣的剃刀诺斯克,专干脏活,另外一个就是谢德曼,替艾伯特处理一些政治宣传方面的工作。

  谢德曼都还有些犹豫:“总统阁下,浮士德手握精兵,放眼柏林,和平军、柏林警察、赤卫队、人民海军师……都不是红色国防军的对手,我们是不是应该再争取、争取浮士德?国社党还有一些拉拢的价值。”

  “呵呵。”

  艾伯特哈哈大笑,然后摇摇头,看着谢德曼说道:“要拉拢一个人,先要有筹码,今天浮士德又有军队、又有地盘,还在柏林保卫战中捞取了天大的威望,现在拉拢浮士德,得开出天价,一个我们承担不起的价格。”

  “您的意思是?”

  “红色国防军是精兵强将,浮士德也是出了名的战争英雄,我不会轻视他,所以更要好好拿捏手段,先打压、再拉拢。”

  艾伯特是何人。

  一个右派分子,却在马恩先贤亲手创建的五十年老革命党社民党中,步步高升,最后偷天换日,完成狸猫换太子的奇迹,从内部篡夺了全世界最古老的社会主义政党领导权。

  艾伯特的狡猾,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他的门生故吏遍布德国,也就是在军事领域很弱,方才在蒂罗尔首义以来的动荡中吃了很大的亏。

  只要等局势稍微稳定下来一些,游戏规则从铁与血变为纸与墨时,就轮到艾伯特的主场了。

  浮士德一个慕尼黑大学的肄业生,国社党一群连个国会议员都没有的粗人,艾伯特当然很是乐观,完全认为自己有能力通过政治手段拿捏国社党。

  “谢德曼,你看着吧,李卜克内西签下劳动共同体协议以后,就是承认了临时政府的权威,自此以后,他的一举一动便受到我们限制,再想闹革命,就处处被动。”

  艾伯特的手里,把玩着从巴登亲王手中拿到的宰相印章,自信一笑:

  “考茨基,庸庸碌碌,让他写文章还不错,搞政治,简直不知所谓。李卜克内西呢,时局若动荡混乱,他和浮士德这类军人也许都能胜过我们,可只要时局稳定,就没有他的机会。”

  谢德曼说:“总统,还是不能小看浮士德,他在慕尼黑有底盘,兴许还存着分裂独立巴伐利亚的想法。”

  艾伯特把宰相印放在桌上,说:“你放心开动我们党的宣传机器,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国社党反对劳动共同体协议的事情。之后的事情嘛,最重要的事,只有两件,一是与协约国议和,二是掌握军队,这两件事情,其实又是一回事,西线百万大军都被协约国缴械,只要我们能与协约国合作,就能从协约国手下得到西线大军。”

  “有了西线军队,就不用太怕浮士德,到时候要灭掉浮士德,还是拉虚弱的国社党对付斯巴达克同盟,都由我说了算。”

  艾伯特极有信心。

  左翼联合那些武装,各色赤卫队,看起来遍布全国、人数众多,其实没什么战斗力,武器装备、训练水平跟德军正规军没法比,之所以能猖狂一时,无非是因为东线大军被波兰人挡在东欧回不来,西线大军又被协约国包围缴械。

  艾伯特现在掌握了临时政府,就能代表临时政府去和协约国议和,他才不管和谈结果怎样,关键是要获得协约国支持。

  到时候,无论是借师助剿,还是协约国把扣押的西线大军放回来一批,都够艾伯特收拾左翼联合了。

  浮士德离开西门子别墅的时候,不分党派立场,众多代表,都只是或惊愕、或哑然的无语默送,就是雅利安超人,在这种索然的气氛下,也不免感到一丝压力。

  浮士德走出西门子别墅的花园时,这么多号称革命志士的人民代表们,也只有卢森堡跟着浮士德一起离场。

  浮士德笑了笑:“卢森堡女士,你也坐不下去了吗?”

  卢森堡戴起纱帽,她一路小跑追上浮士德,还红晕着脸,微微喘着气:“浮士德同志,您可以称呼我罗莎同志……你今天的发言,是代表你个人,还是说,可以代表整个国社党的立场。”

  浮士德收起脸上的轻笑,严肃起来说:“今天是代表我个人发言,不过,我有把握告诉你,国社党召开最高革委会会议以后,国社党人的立场应该都会和我一致。”

  “好。”卢森堡深吸一口气,“请您原谅李卜克内西博士今天的做法,他只是想保持团结……浮士德同志,您真不打算加入德共吗?”

  浮士德双手抱胸,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开玩笑道:“做德共的朋友,要比做德共的党员更好,我不加入德共,在党外能起到的作用反而更大。”

  “好吧。”

  卢森堡脸上微微流出一丝失望之色。

  “浮士德同志,真不希望未来有一天,我们要站到对立的立场上。”

  浮士德转身坐上汽车,然后又摇下汽车的玻璃窗,对着窗外的卢森堡招手道:“罗沙同志,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

  说完,浮士德的汽车便驶离了西门子别墅,卢森堡看着远去的汽车,脸上却带着些许忧愁,她可不像浮士德对未来那样乐观。

  浮士德离开西门子别墅以后,没有直接回到他那套公寓房子里去,而是坐车去了大德意志师在柏林市区内的师部。

  师部就位于德军的总参谋部大楼之内,十一月革命时,总参谋部的作战人员,几乎全都跟随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去了西线。

  鼎盛时期的总参谋部,有三百多名精英军官,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容克门阀出身,而且完全垄断了最重要的作战参谋岗位。

  只有在次一级的后勤、运输、军法和文书岗位上,才有一些平民出身的军官。

  鲁登道夫带走了差不多全部作战参谋,留在柏林的总参军官,多为平民岗位,这些人的职务是人微言轻,可能力绝对不差,要知道,想要进入总参谋部,不管是作战参谋岗位,还是辅助岗位,都需要经过极其严苛的考核。

  不如说,平民军官能挤进总参谋部,已经足以证明他们是绝对的高智商人才。

  “大总参谋部中央处,原有军官二十七员,现有一员;文书科原有军官十一员,现有三员;财务科原有军官十二员,现有三员;人事科原有军官八员,现有二员;”

  “外军情报处原有军官十九员,现有四员;情报收集科,原有军官十二员,现有一员;情报分析科,原有军官十员,现有二员;档案科原有军官八员,现有二员;”

  “军事力量统计科有军官十三员,现有四员;资源评估科原有军官十一员,现有二员;动员计划科,原有军官十二员,现有三员;”

  “技术研究科原有军官十一员,现有四员;战术研究科原有军官十五员,现无人在岗;试验评估科原有军官十一员,现有二员;铁道处运输计划科原有军官十员,现有一员;线路管理科,原有军官十员,现无人在岗;调度科原有军官十员,现有二员;”

  “军史处史料收集科原有军官七员,现有四员;史论研究科原有军官七员,现有二员;兵要统计处……”

  ……

  柏林革命以后,德皇军官就都成了落水狗,满载赤卫队士兵的大卡车穿过大街,到处去枪毙那些依旧效忠霍亨索伦皇室的德军军官,不多长时间,革命者就获得全面胜利,旧秩序彻底瓦解。

  不少在世界大战中军功卓著的将军,也被逮了起来,不少人在混乱中未经审判就被不分青红皂白的随意处死。

  就是许多平民出身的总参军官,也因为身上这层灰皮,受到牵连,好些人的勋章被扯下来扔在人行道上,钢盔也一样被扔下来,军刀被折断了,臂章也被从制服上扯了下来,受尽羞辱。

  军官们的运气比将军们好一些,赤卫队当时忙着处决德军将军,在时局最乱的那几天时间里,反而没人顾得上躲在总参谋部大楼里的人。

  等到浮士德率领大德意志师进入“帝都”以后,局势渐渐恢复,大德意志师便干脆将师部设在了总参大楼。

  浮士德很清楚,这批总参军官,别管阶级立场如何,他们的能力肯定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军官团之一,甚至,很大程度上来讲,这个“之一”的后缀,都可以去掉。

  国防军保住了不少总参军官的性命,浮士德没急着要求他们加入国社党,如果真道不同,便是真不相与谋。

第一百八十三章 非我族类

  浮士德做的事情,更多还是拉上这批寒微出身的总参谋部辅助军官们,三不五时的搞些民主生活会,先跟他们宣传宣传国社党的主义再说。

  浮士德作为德国大力宣传了两年的战争英雄,他在军队里还是很有号召力的,至少对这些总参军官来讲,浮士德算是他们比较脸熟的人,肯定要比斯巴达克同盟和独立党的人,看起来更安全一些,也比社民党看起来可靠一些。

  军官们对国社党的民主生活会,其实兴趣不大,可国社党在南方掌控的安全地盘,他们就非常有兴趣了。

  这几天来,可没少人给浮士德递条子,不是谈加入国社党的事情,而是希望可以加入红色国防军,然后调动到慕尼黑去。

  再者,国社党的高层,最高革委会的好几名中央革命委员,像是隆美尔、保卢斯、凯塞林等人,还有在蒂罗尔首义和进军慕尼黑中,发挥了不小作用的古德里安,那都属于总参军官们的老熟人。

  即便不提国社党的主义是什么,光是这层同事、同窗的关系在,就能给朝不保夕的军官团们很强的安全感。

  最近一周时间,大德意志师师部办公室,就收到了两百多封申请信,总参谋部留在柏林的军官,十个人里就有六七个人想去慕尼黑,其他部门的军官,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谁都看出来,柏林局势暗流涌动,艾伯特和李卜克内西两人的对决,不过刚刚开始,可接下来不管谁输谁赢,军官团们都有很大概率池鱼遭殃。

  曾经德国社会最体面、最有地位的军官们,也是走了霉运,沦落至此。

  浮士德回到师部以后,没把桌上堆积成小山的众多军官申请信放在眼里,国社党目前最不缺的,还真就是精英军官。

  缺的嘛……

  各方面都缺人。

  党务,宣传,财经,工业,工会,方方面面都严重缺人。

  国社党在慕尼黑和因斯布鲁克,已经在大规模招人,可浮士德又担心短时间内让国社党如此大幅度扩张,很可能会泥沙俱下,混进来很多异己分子。

  所以浮士德对招人的事情,一直十分谨慎。

  然而,劳动共同体会议这件事过后,浮士德就很明显感觉到了,国社党在政治方面人才确实太少,一旦德国革命的斗争焦点,从军事转移到政治,国社党就会非常被动。

  “阁下,有人找您。”

  佐尔格匆匆推开大德意志师师部办公室的大门,他给浮士德带来了一位客人,一位身份非常特殊的客人。

  德国通用电气总公司的董事长,拉特瑙。

  “拉特瑙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拉特瑙这位犹太大老板,之前在劳动共同体会议上就向浮士德释放过些许善意,可浮士德在会议上,完全没给大资们丝毫面子,最好拂袖离开,成了临时政府中唯一一个反对在劳动共同体协议上签字的人。

  浮士德都这么干了,拉特瑙还要亲自登门拜访,这不由得浮士德不警惕起来。

  拉特瑙抬头看了看浮士德,轻轻摇头:“浮士德先生,您不用这么紧张,我来找您,是想践行此前的承诺。”

  “承诺?”

  “我不是答应过您吗?浮士德先生,要给贵党介绍一些财经领域的专家。”

  浮士德摸了摸下巴,想起还真有此事,但拉特瑙是犹太大老板,浮士德连国社党平常普通招人,都卡的很严,哪里能轻易收下犹太大老板推荐的所谓经济专家呢?

  浮士德撇了撇嘴:“董事长啊,我在劳动共同体会议上早已经明白表露过我的立场。除非诸位大资产阶级代表,愿意把你们手下公司的绝对控股权转让给革命政权,否则,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大家也没有坐下来谈话的合作基础。”

  拉特瑙微笑说:“我就是听过您这番话,才下定决心上门一趟。”

  “额?”

  浮士德饶有兴致:“我把话讲明白,国社党不缺钱,不会因为钱的问题,也不会因为几个经济专家,就改变我们的革命立场。”

  拉特瑙笑道:“我就是相信您的立场坚定,才会上门。”

  “这就有意思了,董事长先生,据我所知,您可是一位富可敌国的大富豪。”浮士德淡淡道,“国社党不谈什么金融资本、工业资本的区别,在国社党看来,无论何种性质的资本,都需要实行社会化,将资本的控制权转移到人民群众的手中。”

  拉特瑙听到这话,笑了两声,他朝自己的秘书点点头,示意一下,那位秘书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大部头的书来。

  拉特瑙把这本书放到浮士德的桌上,说:“您如果对我还有什么怀疑,可以读一读这本书,我在战争爆发前出版的书,《时代的批判》。”

  浮士德挑了挑眉头,他拿起那本书,手里光速翻过一遍,就几乎把几百页的书中内容,迅速扫了下来。

  《时代的批判》是拉特瑙在1912年就出版的经济学作品,他在书里提出的几个核心概念,一是认为资本主义的根本矛盾在于“资本逻辑”凌驾于“生活逻辑”,有点像是马克思主义中的异化理论。

  二是认为,为了解决资本逻辑导致社会堕落的问题,就需要由工程师和技术专家组成“新精英阶层”,取代传统资本家主导经济决策,建立“有计划的资本主义”,通过国家调控实现“经济正义”。

  在财产所有制的问题上,拉特瑙是认为,涉及到社会公众利益的一部分公共事业,应当由国家为主实施国有化;另外那些非战略性的产业,则应该通过证券市场实行社会化。

  当然,拉特瑙书里所说的“社会化”,并不是社会主义革命中的集体化、国有化,而是更接近后世的人民资本主义概念,就是通过发行小额股票,来逐渐把企业的股权稀释分散到全体国民手中。

  作为一名超级大老板,拉特瑙的这些思想,大抵上接近比较温和的左翼立场。

  看过这本书以后,浮士德重新审视了一下拉特瑙:“这么说,您是赞成国社党的主义吗?”

  拉特瑙咳嗽了一声,他看了看周遭,说:“这里人多口杂,不方便吧?”

  浮士德笑了笑:“好,我们换一个方便的地方。”

  总参大楼里,确实还有很多不完全可靠的旧军官,浮士德就让佐尔格重新安排一处安全的场所。

  佐尔格找了家工人餐厅,因为柏林保卫战的缘故,部分电力系统受损严重,餐厅黑漆漆的,唯一的照明源是壁炉的火光。

  只有在门口位置,还亮着两盏煤气灯。

  煤气灯的原理是点燃煤气灶,用一团矿物质丝网罩住火焰,然后煤气把丝网烧到白炽状态,发出红红的炙热光芒。

  这个煤气可是水煤气,放在密闭的室内,如果有个碰撞泄露,一不小心就会引发爆炸事故,所以只能在门口使用。

  在拉特瑙的德国通用电气公司在欧洲推广电灯以前,除了煤气灯,德国人还较多用鲸油灯照明,室内室外都能使用,它不会像其他动物脂肪燃烧时那样冒黑烟,并散放出强烈的难闻臭味,也比煤气灯安全些。

  一头一百吨重的鲸鱼,体内就可以提取出超出四十吨的油脂,在那个年代,捕鲸业还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业产业,鲸鱼油除了照明以外,也在许多工业领域发挥重要作用。

  饭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一顿晚餐,包括面包、香肠、奶酪和汤饮,面包是最廉价的黑面包,估计拉特瑙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差的晚饭。

  拉特瑙硬着头皮,也只吃了口香肠,香肠算是德国的国菜了,在哪家餐厅都不会太难吃。

  一般香肠的做法,是把吃不完的肉、内脏剁碎,灌入猪肠风干贮存起来。稍高档一些的,则是将牛、羊、猪、鱼肉,以及动物内脏或是凝固的血块为主要原料,剁碎后加入各种香料、蔬菜或者奶酪等,再挤入天然肠衣或者人工合成的肠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