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虚子同学沉默不语
巧合若是重复三次，缘便会成真。
而现在，三条信息将虹弥纱世、狐凭依还有植物枯萎这三件似乎并不相干的事件完全联系在了一起。来不及感谢给自己送信的小弥夜，也来不及感谢大半夜寻找清兰教授确认细节、又找到猫头鹰的幽灵花教授，铃音她们立刻带上了必须的东西，赶往狐妖小姐所经营的面具店。
维娜继续守在商会中充当联络员，莉娅则与铃音她们随行。面具店离维娜商会所在的中心商业街并不远，而琉璃一边跟上铃音，一边问道：
“铃音——有办法用‘朔月’看一看那边的情况吗？万一纱世小姐有敌意，或者……”
“现在暂时调不过来……”铃音叹了口气，“今天下午的时候，朔月已经被放出去搜索‘月火’的身体了，几乎全都在城市的东北端。”
“当然，目前也还是一根狐狸毛都没找到。”抚子说道。大家匆匆地穿过夜色，十三月的晚上看不见月亮，只有路灯静悄悄地照亮街道，面具店所在的居民区则更加安静，只有偶尔才有行人经过——
很快便是781年的最后一天了。
然后，面具店中点着一盏炼金灯。铃音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向店铺内走去。到了晚上，那些墙上、柜台上的面具显得更加让人寒毛直竖，面具上没有表情的人脸静静地看着大家，既像人类、却又并非人类。
而在这无数的假面之中，狐妖虹弥纱世坐在柜台后的桌前，聚精会神地雕刻着一副面具。铃音深吸一口气，说道：
“纱世小姐。”
“唔咿？！……吓咱家一跳，为什么大半夜会有那么多人——而且还有妖精！”
“……你忘了关门了，纱世小姐。”铃音说道，“你之前说让我随时拜访——我这就来了。”
“是凭依状态有什么变化吗？”纱世把手中的工具放下，转身和铃音对视，“有什么需要向咱家报告的事吗？咱家会尽量说明的。”
“纱世小姐，你是月火的子嗣，对不对？”
“……”
两只狐狸相互对视，其中一只的耳朵竖得高高的。片刻之后，狐妖小姐的尾巴就蔫了下来，把视线移到一旁。
“……铃音小姐，视线真的好可怕喏……咱家感觉要被杀掉了。”
“我没有那种想法。但是，对我产生的感情会被放大，纱世小姐只是因为自己心虚，所以才会那么害怕吧。”
“……”狐妖看了看店内的一圈人，似乎自知自己是逃不掉了，“是的……咱家是‘月火’的子嗣。”
月火的子嗣——
也就是说，是遍布东国的受月火赐福过的狐妖的其中之一。古老悠久的狐神赐福狐妖，而她们将这一赐福传承下去。
“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铃音追问，大家都等待着答案，“纱世小姐，你就是知道我被月火凭依，所以才跟清和说要见我的吧？你的目的是什么，又有什么没告诉我们？”
“还有，我也有一件事要问。”莉莎说道，“六十七年前峡湾城的植物枯萎事件、还有一个月前月沙城的植物枯萎事件，这两件事跟你的关系是什么？狐妖妹妹，你应该知道隐瞒的结果吧？我现在可是有执法权的哦。”
当莉娅问出这个问题后，狐妖的耳朵彻底蔫了下去。她无助地看了看在场的人，随后小声说：
“……仪式。”
“什么？”
“……有一些月火的子嗣中，流传着一个秘密仪式……”狐妖呐呐地说，“仪式的名字是‘拜月’，据说那是能让狐妖立刻获得强大的力量、甚至一跃成为神明的仪式……”
“……你难道是说——”
“六十七年前，咱家的母亲终于研究出仪式的全部过程，在峡湾城执行了‘拜月’。然后，咱家的母亲发现了那个仪式的真相……那是从星脉中大范围抽取生命力、用来强化自己的仪式。”
房间中的气氛凝固了。铃音迅速看了一眼莉娅——她抓着档案的手有些发白，原本有点慵懒的眼睛也在微微颤抖。毫无疑问，身为“世界园丁”的妖精，是在场之中最不能接受这件事的人。
古老悠久的狐神的子嗣——
以及，抽干大地血液来自我晋升的仪式。
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知道真相之后，咱家的母亲后悔了。然后，她找到了峡湾城的神明大人，希望对方帮自己中断仪式。仪式没有完成，咱家的母亲受了重伤，也没有脸再面对峡湾城的人民，所以带着咱家逃走了……咱家的左手，也是在中断仪式的时候没掉的，是峡湾城的神明大人送了我一只新的左手……”
纱世把左手伸出衣袖，那只手看上去跟一般的手没什么不同，但是在铃音的魔眼中，那只手确实是幻想种的精魂所构成的木质的义手。莉娅的声音仍然有些颤抖，她问道：
“那月沙城呢？一个月前，月沙城发生的事，跟你有关系吗？……你难道也执行了那个仪式？”
“不是——不是的！”狐妖惊慌起来，拼命地摇晃着双手，“咱家绝对没有、也绝对不会去‘拜月’！就是因为发生了那种事，所以咱家才怀疑是不是有人执行了那个仪式，所以才会在听说铃音小姐的事之后把她叫过来的！”
“……我相信你，纱世小姐。如果是你的话，那你应该已经通过那个仪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力量。”铃音说道，“可是纱世小姐……我想要知道的是，在月沙城——那个仪式完成了吗？月沙城受到的灾害比峡湾城的严重，这可能是因为峡湾城的仪式被你的母亲自己中断了……那月沙城呢？执行那个仪式的人，拿到从星脉中获得的力量了吗？”
良久之后，纱世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是你……”琉璃轻声说，“那，究竟会是谁呢？”
“我有个很不好的预感。”铃音说道。
“你的预感基本从来没有好过。”抚子叹了口气，用手按着自己的额头，“说吧，情况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那个仪式，可能是月火本人执行的。”
第三十五章 合理的推测
“……铃音妹妹，这个猜测可不是开玩笑的哦？”
“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海蛇神告诉我的一件事。”铃音喃喃地说，用手指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在很久以前，月火曾被一些狐妖奉为‘不伤、不死、不病’的狐神。按照水月的说法，月火曾在十三日圣战中受到了需要上百年沉睡的重伤，但没过十几年，她又在另一个城市出现了，这实在很奇怪啊。”
铃音说道，这回，狐妖小姐也一样竖起耳朵，专心听着铃音的话。而铃音越是说、就越是觉得这件事可疑，她开始在店里踱步，语速也越来越快——
“再换个角度说，我们真的听说过活了那么久的幻想种吗？真正永生不死的，只有灵魂会回归龙岛和法瑞兰的龙与妖精而已吧？狐狸也好、海蛇也好，幻想种的本质是魔物、而魔物都应该是有寿命的——可是，在神话时代以前就出现，然后活到现在——”
“……这个时间已经长到异常了，铃音妹妹说得没错。”莉娅轻声说，“太长太长了……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是幻想种，就算是龙和妖精，大多都会选择永远的沉睡……法瑞兰有一些树木，就是那些活得过久的妖精化成的。狐妖存活那么久的时间……”
“所以你的意思是，”抚子双手一摊，“这个叫‘月火’的狐神，其实是通过执行那个仪式，来不断地从星脉中获取生命力，然后增强力量、存活下去的？毕竟这个仪式流传在月火的子嗣之中，就算说它的源头是月火也可以理解。”
“只是猜测。”铃音说，“没有证据。”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月火对铃音的敌意好像也有原因了。”琉璃忽然说道，“一个月前，也是铃音协助妖精们主持了星脉愈疗仪式……”
“这个不太合理吧？”抚子反驳，“主持星脉愈疗仪式的人有很多，铃音只是其中之一——月火为什么偏偏凭依铃音？为什么不去凭依那个金毛小狗？”
“咱家有一个想法……”
狐妖小声说道，所有人都把视线移向她。虹弥纱世拿起一个狐狸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
“月火像这样，选择‘凭依’这种行为，一定是有特殊的意义的……”
“怎么说？”抚子挑挑眉。
“——啊，”铃音忽然露出明悟的表情，“如果月火只是想报复我、只是想向我发动攻击的话，根本就没必要选择‘凭依’这种形式啊？”
“是的，既然是凭依，那月火的目的一定跟凭依有关。比如说……”狐妖把面具拿掉，迅速看了一眼铃音，“……占据铃音小姐的身体之类的。”
面具店内沉默了，一时间，铃音只觉得一阵恶寒。凭依、狐凭依、狐妖上身——被有别于自己的某种东西控制身体，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琉璃很明显地皱起眉头，低着头思考起这件事来：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如果说，月火其实并不是想要报复铃音，而是单纯地、通过星脉感知到了铃音这个特殊存在，然后想要控制她的身体呢？这也是一种‘敌对’和‘敌意’。”
“再做一个猜测，也许月火本身也厌恶这种不断通过星脉吸取生命力来活下去的方式，想要一劳永逸地摆脱它呢？”铃音犹豫了一下，“的确，我应该是……不会老死的。比起龙和妖精，我这样的凭依对象要更安全吧？”
“真能做得到么，占据身体这种事？”抚子忍不住质疑，“你的存在形式是特殊的，根本就没什么‘肉体’与‘灵魂’之分，就算对手是九尾……”
“但确实有风险。”铃音回答，“如果那种事真的发生了……”
面具店内再次陷入沉默，最后是莉娅先开口：
“无论如何，铃音妹妹的这个推论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把目前发生的事都解释清楚的推论呢。”
“……我在考虑一个更讨厌的问题。”铃音艰难地、缓慢地说，“如果月火的真的打算占据我的身体、并且已经在这么做的路上了……她是不是已经成功过了？或者说，她已经用我的身体做过什么了？”
“你胡说什么呢？”抚子挑起眉毛，“这几天你就没从我们身边离开过啊？”
“不，有一个时候。”铃音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之间，我因为太累，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抚子和琉璃没有打扰我，并且一早就下了楼。如果……我并不是因为太累了才睡着了……而是因为被月火控制了，在我睡觉的时候……”
“……可是，那个时间有什么可做的吗？”琉璃轻声问。
“有。”铃音移开自己的目光，“令香——千鸟令香，就是在那个时间死掉的。”
“哈？不是，你给本小姐等一下！”抚子用手猛得一拍桌子，“你该不会是想说，自己被月火控制之后溜到了千鸟家，把她杀掉之后再回来了吧？”
“……听了刚才的事之后，我的确有这么怀疑自己……现在想想，令香的剑碎掉的样子，跟鸟川家主的剑碎掉的样子一模一样不是吗？破解千鸟流的方法，我是在遭到月火凭依之后再演示的，就算认为月火从我这学到了……”
“铃音妹妹，可是这不可能啊。”莉娅说道，“如果有人进出维娜商会的话，我们是会知道的——不管是闪现术还是用你的人偶，防盗魔法都是会侦测到进出的客人的。那种事，只要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了。”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铃音说道，她用手在空气中一挥，一道无形的境界线出现在空气中。铃音将手伸进“边界”之后，那只手就凭空从铃音的身后伸出。
“看到了吗？如果用‘门’的能力，我是能够避开魔法的侦测的。如果月火能使用我的能力，她完全可能在避开这一切的前提下，在那段时间前往千鸟家——杀掉千鸟令香，然后用闪现术逃离……我的空间手环里有魔法卷轴，里面也有闪现术。我的不在场证明，其实是非常脆弱的。”
“铃音，”琉璃忽然抓住了铃音的肩膀，“这也只是个猜测，只是个‘能解释现状’的猜测而已。像这样的猜测，肯定是会有成千上万种的。”
“……我知道，我只是……”铃音闭上眼睛，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保险起见，之后一定要一直看着我，可以吗？”
“别说蠢话。”抚子训斥道。
“我们本来就会一直看着你。”琉璃说道。
第三十六章 癫狂之月
最后，面具店的会议不欢而散。
莉娅主动要求留下，一是因为她本人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问狐妖小姐，二是因为她觉得有必要对纱世进行监视；而铃音一回到维娜商会，就累得往床上一躺，只想闭上眼睛睡觉。可她一闭眼，就想起了自己刚才的那番推论：从可能性上——确实有可能性、确实还没有推翻它的证据——但它的存在本身就让人不安。
如果自己闭上眼睛，就变成了“月火”，那该怎么办？
铃音无法忍受这种想法，她重新睁开眼睛，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并且打定主意在事情结束前绝不睡觉。只因为一个理论无法被证伪就相信它是不负责任的，铃音反复告诫自己，随后不断捏着自己的脸颊，而琉璃就带着淡淡的苦笑，坐在旁边看着铃音折磨自己。
在面具店那场讨论的最后，话题的重心被放到了“我们该怎么做”上。不论如何，从纱世那边获得的线索对找到月火没有任何帮助，情报到这里又一次中断了。如何找到藏在这座城市中的月火——这个问题又一次难倒了在场的所有人。
并没有一个魔法、仪式或者能力——可以让铃音跟身上的月火进行交流。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铃音在桌前自言自语，夜晚的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朔月”仍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飞舞，寻找着月火和她可能藏身的地方，分析着蝴蝶门传来的情报的抚子则一直没给出有希望的汇报；莉娅隔一段时间会送来一张纸条，上面说明了自己和狐妖小姐的讨论的进展，对狐凭依的情况似乎也没有任何帮助。
直到黎明降临时，铃音还是只能无所事事地在桌前踱步。直到太阳升起，门口才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铃音小姐？……清和大小姐来找你了哦。”
是维娜的声音，铃音深吸一口气，说了一声“请进”。主仆三人组的组合仍然是那副模样，梓微笑着推着清和的轮椅，雾子则沉默地跟在身旁——而清和一看到铃音，就担心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铃音、那个——新消息我听纱世小姐说了，你……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担心啊。”看到清和的表情，铃音终于忍俊不禁——板着脸板了一晚上，她感觉面部肌肉都僵硬了，“怎么了，清和大小姐？有什么新情报吗？现在情况不太妙呢，月火的消息一点都没有。”
“没、没事就好……还有，纱世小姐有所隐瞒的事，很抱歉我没注意到……请务必接受我的道歉。”清和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胸口，“然后，是昨天获得的新情报——因为铃音可能会和‘月火’发生冲突，我们去调查了有关那轮满月的事。虽然，可能对月火在哪里没什么帮助……”
“绝对是很重要的情报，”铃音把椅子转了个圈，在清和面前坐下来，“请务必详细跟我说说。”
“……嗯。我们找到了一些由妖精和龙的学者写下的文献——是有关神话时代以前的事的文献。”清和说道，“在《妖精语及龙语的死语考据》里找到了一些线索。在已逝的十位月神之中，有一位司掌‘反转与狂乱’的月神……”
“反转与……狂乱？”铃音重复了一遍。
“听起来不太像是什么正派角色。”抚子插嘴。
“现今的两位月神大人——常明的戴安娜、还有狩猎与艺术的阿尔忒弥斯，学者们普遍认为她们拥有影响生灵的情绪的力量。尤其是阿尔忒弥斯大人，每当她出现时，人类与魔物的魔力都会变得十分丰盈，情绪也会变得高扬，杀戮欲、战斗欲、还有性、性，性……”
清和连续三次试图说出这个词，咬舌头咬得都要哭出来了，然后才满脸通红地放弃。
“……总、总之，月神们是拥有影响生灵情绪的力量的！学者们认为月光会激发人性格的另一面、甚至有致人疯狂的可能……不过‘反转与狂乱’是相对于弱小生物而言的说法，这一权能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
“我明白了——那么，这位‘反转与狂乱’的月神又是怎么回事呢？”
“所有月神都有类似的力量，然后，她就是月神之中象征月亮这一属性的神明。传说她的光芒会赐予人力量，但是也会让人的性格骤变、陷入疯狂……所以她也被称作‘狂乱之月’、‘癫狂之月’……”
“大概意思我是明白了。”铃音思索着，“难道说……‘月火’的能力，和这位月神有关系？”
“嗯，古书上还有一些记载。照理来说，每位月神都有自己在大地上的代言人——也就是‘巫女’。有种说法说，狂月女神的巫女是一只狐狸。”
“‘狐狸’啊。”抚子重复道。
“又是一个巧合呢。”琉璃苦笑。
“我不太确定，但我觉得从铃音遇到的事情来看，月火很可能就是这位月神的巫女……”清和垂着眼角，看上去有些担忧，“铃音，你这几天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比如情绪变得更加不稳定、比如……”
“……”
铃音没有回答，这几天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自己这几天的情绪与行为，难道真的受到了月火的影响、不是完全出于自己本来的意志吗？如果这样的话，那月火岂不是已经完全渗透进了自己的灵魂之中，影响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那天晚上被月火所控制的可能性，岂不是更加……
“铃音……？如、如果有什么事，请一点要跟我说，我会尽力帮忙的！不只因为是生意……”
清和说道，琉璃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铃音伸手阻止了。铃音虽然心乱如麻，但还是认真地思索过后才开口：
“我没关系，清和大小姐。不过我有一个新委托要拜托你，可以吗？”
“哎？当然，请说……”
“在纱世小姐那边，清和大小姐有见到一位妖精吗？她的名字是莉娅，是协助魔法师协会调查植物枯萎事件的外援学者。”等清和点头后，铃音才继续说道，“我想要你帮忙去配合她，调查两件事——一件是类似‘植物枯萎’的灾害在历史上发生的时间，还有一件，是调查历史上月火曾出现的时间。可以吗？”
第三十七章 他山之石
反转与狂乱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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