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97章

“……祖父大人，铃音现在三年级，离毕业还有很早。”

“我知道、我知道……呵呵，我也没有催促你们年轻人的意思。只是年轻一代到现在还没有人为后代做准备，实在是不太妥当……”千鸟良平转向铃音，又微微鞠了一躬，“实在是抱歉，使者大人，我们一下子就聊起家常了。关于我的提案，您再考虑一下如何？眼下毕竟情况特殊，您也不必急着回复我。”

“我明白了，感谢您的提议。”铃音只得这么说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太好了。您刚刚听到了，自从上代家主去世后，千鸟家的局面至今还未稳定下来……各个分家也都有自己的想法。海蛇神大人的回归非常重要，我们也要早些在海蛇神大人的鳞下集合起来，承担起千鸟家的责任。”

说这些话的时候，千鸟良平有意无意地扫过那几位分家的家主，再对铃音鞠躬后便离开了。等他走了一段，听不到几人对话的声音后，抚子才不客气地开口了：

“本小姐不喜欢这老头。”

“……这也没办法呢，千鸟家里的气氛，抚子肯定是不喜欢的。”琉璃轻声说。

“而且他傲慢得很，对铃音说话也是居高临下的。他谁啊他？还催起结婚了。”抚子双手抱胸，“说到底就是把铃音当成好用的棋子，把琉璃当成跟铃音结婚的筹码了。你看他看过本小姐一眼吗？嘴上说的好听……”

“抚子，”铃音看见千鸟家剩下的那两个人——琉璃的舅父和舅母——完成了测试，赶紧说道，“我们快去测试吧，我可不想再跟两个千鸟聊上半天了。”

很快，铃音她们顺利地完成了测试，在被那对夫妇缠住之前撤退了。天色逐渐暗了，大家也都重新返回了自己的卧室。没过多久，小巫女伊吹就送来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袋，显然是歌枕家的女仆送来的。

“这是使者大人要的东西！”小巫女鞠了一躬，“那么，我这就回内殿外面了。今天晚上结界会关闭，如果有什么事，请明早再联系我哦。”

“看来今天晚上至少要死一个人，”巫女前脚刚走，抚子就恶意地说道，“密闭的内殿……藏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凶手……哎，不得了，不得了。等第二天早上，大家就要围在广场上争论死者是被谁干掉的了。”

“抚、抚子，不要说这么吓人的话呀。”

“开什么玩笑，凶手就在我们之中，这种地方还怎么呆得下去，本小姐要回自己的房间！”

抚子说完，躺倒在床上大笑起来。就在铃音哭笑不得，准备管自己修复人偶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琉璃打开房门，发现夕带着悠站在那里。

“悠小姐，夕姐姐？怎么了？”

“……我是陪悠来的。”

“下午不是聊到指导抚子锻造的事吗？今晚闲来无事，干脆就来找你们了。”悠说道，她看向铃音面前打开的“门”，虽然看不见，但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哦……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关系，进来坐吧。”铃音说道，门中灵体的巨蛇露出巨大的橙黄色眼睛，一闪就消失了，“只是修复人偶而已，不是什么需要集中精神的工作。你如果不来的话，我还想去找你呢。”

“……呵呵，可别把月沙城最好的工匠当成小卒使唤啊，铃音。”

悠轻轻咳嗽两声，夕赶忙把她带进房间，找到位置坐了下来。既然悠专程过来拜访，铃音干脆就将抚子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大致同她讲了讲——当然，还是没把抚子那种特殊能力的详情全盘托出。悠一边捧着茶，一边听铃音说着，只是偶尔点点头，表明她还在听。

“嗯，锻造出一次性的武器，把它当做箭矢一般投射出去吗……倒不算是很少见的战术。”

“那么，悠有什么不错的建议吗？”铃音问道，小铃音帮她提着装有魔法材料的空间袋，“我们还没想出来什么武器比较适合抚子……”

听到这句话，悠居然露出了一个少女般的微笑，那笑容看上去居然有些调皮。病弱的锻剑师放下茶杯，说道：

“铃音，你有时可真是让人感觉有些迟钝啊。最适合给抚子用的剑，不是已经有了么？”

第六十四章 新的师徒

“……嗯？”

铃音没懂悠的意思，她抬起头，看向月岩山上的锻剑师。悠的笑容更加明显，她又端起茶杯，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真让我伤心啊，铃音。我为你们锻造的剑，就这么容易被忽视吗？”

“呃，你的意思是……”

“就在你的腰间啊，‘幽显一心’。”

悠慢悠悠地伸出手，指了指铃音佩着的那把刀。琉璃帮铃音把腰间的刀拔出，放在房间的桌上。幽显一心刀身的弧度还是一如既往地优雅，不像杀敌用的武器，而像是仪式用的道具。它静静地映照着屋内的灯光，那刀锋是如此的单薄和锋利，让人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虚幻感：如果自己向它伸出手，肯定会像碰触没有实体的幽灵一样穿过去。

“……我记得悠当时说过，这是你为铃音锻造的刀。”夕从那把刀上收回视线。

“不，并不是这样的。”悠的笑意更浓了，“这不是为铃音锻造的刀，而是为铃音和抚子两人锻造的刀。”

“哎……？！”反而是琉璃吓了一跳，“可是，去年在月岩山上的时候，抚子应该还……”

“这家伙敏锐得很。”抚子闷闷地说，“当时就注意到本小姐了。幽显一心是为本小姐和铃音两人锻造的刀，是这样没错。”

“正是这样。铃音，我问你——你在用这把刀的时候，是否觉得它表现出过什么特别的特征？”

“呃，”这个问题让铃音一阵尴尬，“就，就觉得很锋利……很轻……然后特别顺手……”

“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特别的能力’。”抚子尖刻地说。

“嗯哼。但是，同样用老爹的‘原型’锻造出的刀，雷切却不太一样。”悠看向琉璃，“琉璃，我想听一听你使用雷切的体验。”

“……嗯，我认为这是一把很高傲的刀。”琉璃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它非常高傲，有自己的想法和力量……跟我以前用的‘弥生’完全不一样，弥生既温顺、又沉默。我在使用雷切的时候，经常要控制刀身内的神之雷，避免产生过强的破坏……但驾驭起来却没什么困难，就好像我是它的刀鞘一样。”

“等下等下，这听起来跟幽显一心完全是两回事！”铃音忍不住说，“雷切原来是这么强的武器吗？还有琉璃挥刀时候会有的雷电，那个原来不是琉璃的魔法，而是刀的特性吗？！”

“嗯？是雷切的特性哦。它的刀锋与雷之狐的神之雷是一体的，不但能用雷电发动攻击，甚至可以让瞬动和斩击的速度突破极限……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武器。绝对是杰出的作品，悠小姐。”

“它在合适的人手里发挥出作用，这才是最好的。”悠嘴角的弧度明显更大了，她喝掉杯中的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茶几上的小铃音则帮她倒上，“铃音，你肯定觉得——幽显一心明明也是用‘原型’锻造的刀，却没有表现出雷切那样的力量，只像是一把锋利的魔法武器，对不对？”

“……是的。”铃音老实承认了。

“那是因为，你并不是‘现在的’幽显一心的主人。”悠平静地说，“幽显一心实际上是两把刀，一把是‘幽世剑’，一把是‘显世剑’，两把合在一起，才是‘幽显一心’。‘幽世剑’本身，其实是为抚子所锻造的武器。”

“唔……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把剑现在处在‘幽世剑’的状态下，这就是说，它其实更适合抚子使用，对吗？”

“没错。而铃音虽然也会剑术，但并没有完全形成一套属于自己的战法，也并不以它来对抗敌人。”悠点点头，“所以，‘显世’的那一面就一直无法显露，‘幽世’则呈现出压倒一切的力量。”

“现在回想起来，幽显一心当时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啊。”铃音抓了抓头发，“其实，抚子最开始就是借着‘幽世剑’拥有最初的形体的。明明是一把刀，却可以作为灵魂的载体，还可以任意控制我的魔眼中的灵魂力量……这就是幽世剑的特性了吧？”

“借本小姐用用。”

抚子趁机把幽显一心抓回手上——实际上，自从真的拥有自己的形体，不再需要依附于这把剑来存在之后，抚子就再也没碰过它了。而在抚子接触到它的那一刻，房间里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像有人拨动了一根琴弦，琴音早已消失，而无声的震动则回响不绝。

“……哦……”抚子微微张着嘴。铃音悄悄想到，那副吃惊的样子看上去还怪可爱的。

“当然，这把剑的力量也不止于此。”悠说道，“既然抚子想发射临时锻造的剑来战斗，为什么不选择幽显一心？那就是最适合你的武器。”

“你这家伙真是提了个好主意！”抚子放开那把剑，迅速拉着椅子坐到悠的旁边，“真不愧是宝具级的锻造师，本小姐不得不夸你几句了！事不宜迟，现在就跟本小姐好好讲解一下这把剑的锻造法吧！你之前想要铃音那样的轮椅是不是？没关系，之后你想要几只轮椅，本小姐就让铃音帮你买几只！”

“喂，抚子……”

“是吗？真的可以？”没想到悠却来了兴趣，“夕总是不愿意抱着我行动，锻造场那些学徒又粗手粗脚的，要真要有这个‘轮椅’，倒也会轻松不少。”

“……悠，对不起。”在一旁旁听的夕被逼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歉。

于是，接下来的大半个晚上中，悠都在跟抚子详细讲解着赝品版“幽显一心”的锻造法，甚至将如何把作为一次性投掷物的它的破坏性最大化，如何快速创造出它的形体也都详细讲了一遍。

教学的过程中，两人经常需要用到某些珍贵的魔法材料，来让抚子理解那些材料的性质。一到这时，抚子就理直气壮地跟还在修复“雏”的铃音伸手要，铃音也只好同意抚子用心象点数换取物资——以前总是抚子抱怨铃音败家，现在自己花起钱来倒也毫不手软。

而琉璃和夕，则坐在一旁低声讨论起有关家族中的事。等到夜色已深，悠才终于将所有的内容都详细传授给了抚子。不过，悠现在兴致未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夕却有些强硬地拉起悠的手。

“不行，悠。你必须要睡觉了。再聊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哼，那好吧。抚子，来日方长，下次有机会，我便将‘雷切’的锻造法也与你讲一遍。”

“那就这么定了，本小姐的师父！”

……于是，直到夕拉着悠的手离开房间，这里才总算重新安静下来。

第六十五章 放弃

“……唉。”

铃音看着刚刚关上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她看了看钟上的时间：已过半夜，现在是2月2日了。

而琉璃——也在千鸟家过完了她的第十七年。

“琉璃，这半年感觉没有太大变化呢。”

“哎？嗯……我想，身高应该也不会再长了吧。”琉璃苦笑着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身体上也没什么变化……毕竟作为‘千鸟’，战斗力的管理是日常呢。”

“是吗？本小姐怎么觉得，这里的手感稍微大了一点点~？”

“咿？！抚、抚子……！！”

铃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侧过脸，确认夕和悠的脚步声逐渐消失，随后才清了清嗓子：

“你也该出来了吧？”

像是在应铃音的声一样，那扇关闭的门又一次打开了。水月笑着走进房间，一层薄薄的水膜从她身上逐渐消失，让海蛇神的形体再次显露出来。

“哦呀，我是怎么被发现的？”

“海、海蛇神大人！？”

“猜的，”铃音摇了摇头，“门口的小巫女都说你要找我说话，但却没人知道你在哪里……所以我想，你应该会在晚上来找我吧。”

“没想到我也会被诈一次呢。”水月难掩嘴角的笑意，她对这件事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转身关闭房门，“只是看你们和月岩山上的锻造师聊得这么开心，不忍心打扰而已。”

水月来到她们身边，琉璃赶忙为她拿来一张椅子。海蛇神很快便抱着一个布团，舒适地在软椅上窝了下来；还好，虽然已经是这个时间了，但房间里的三个人倒也并不觉得困倦，还能与这位庇护月沙城的神明交谈上两句。等水月用舌尖碰了碰茶，试了试温度之后，她才慢慢开口：

“很抱歉，又把你请到千鸟家这里来了。”

“……你居然对我道歉哎？”铃音露出震惊的表情，“是不是发烧了……？”

“啊呀，我变成什么样的形象了？”水月狡黠地笑了笑，那双竖瞳一闪一闪的，“至少不是那种任意使唤自己的使者的神明吧？我知道你最近麻烦缠身，但……我确实想请你来这里，好好问一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铃音。你——怎么看千鸟家？”

海蛇神问道，她的神态居然显得有些落寞。铃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觉得……这样的家族，最后总是会变成这样的。”

“是啊，是啊……并非每个人都是圣人。”海蛇神长叹一口气，“千鸟良平，上一代千鸟留下的掌权人，永远认为自己是天生高人一等的；千鸟令绪，把野心全部藏在自己冰山一样的面庞下；千鸟令花，被扭曲的占有欲所控制；千鸟将臣，永远谋划着如何为过往的创伤复仇；千鸟凌与千鸟鞠，对权利的渴望永远在膨胀；八羽江彦，把自己的阴谋深深地埋在心底，一生都期待着不知会不会来的那一刻……”

“……”

“千鸟夏生，他不将千鸟家放在眼里、不将千鸟家的职责放在眼里、甚至不将一切放在眼里。千鸟夕，她那么想维护千鸟的使命，但是正因如此，她反而成为其他千鸟们的棋子。千鸟啊千鸟……你建立这个家族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到这一天了？”

海蛇神轻声说，从头到尾，这段话几乎完全就是在自言自语。那明明是神明一个人的回忆、神明一个人的记忆，却就这样对三位并非神明的人说出口。水月放下一口未动的茶，看向一言不发的铃音：

“铃音，千鸟家的权利、千鸟家的恩仇，已经像深入土中的树根，再也无法拔出来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到底该怎么办？”

“……相信琉璃吧。”

“……嗯，你说得对。”海蛇神有些哀切地说道，“几代千鸟，几百年，才终于出现了千鸟琉璃……还是说，以前曾经也有和你一样的人，但是最后都被迫臣服了呢？”

“海蛇神大人……”

“琉璃，即使我尽全力帮助你，你也可能一生都被困在千鸟家这个牢笼里。”水月说道，“但，至少走出一步吧。”

“……我会的。”

“所以，水月——”铃音问，“你去调查千鸟家了？把他们都聚集在这里的时候，你去调查了他们？”

“嗯，是的。”

“你请我过来，是希望也让我看看现在的千鸟？”

“是的，很少有把他们聚集起来的机会。”

“水月，你应该知道……这种家族是一定会被孕育出来的。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初代千鸟的错。哪怕是对月沙城来说，千鸟家的存在，都远比不存在要来得好。”

“……谢谢你，铃音。”水月叹了口气，“我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你知道吗？魔法师协会比对了所有的数据，却没有发现凶手。”

“你说什么？！”

“不可能的事发生了。”水月抬起头，用金黄色的竖瞳看着铃音，“我有很不好的预感，铃音。内殿里可能会变得很危险。”

“可是！”铃音用手按住轮椅的护手，“你是海蛇神，而且你现在就在这里——怎么可能有人——”

“……呵呵。”

那绝对是——铃音第一次从水月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并非神的慈爱、并非蛇的狡黠、也并非人的哀切。水月只是笑——只是自嘲地笑。

“你知道吗？铃音，在内殿中的所有人，都拒绝了‘海蛇神的庇护’。”

“…………”

“我让伊吹询问了所有人，但所有人都拒绝了。就连千鸟夕，也认为‘千鸟若是需要海蛇神的庇护，那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了’。所以，我只庇护了那个局外人——庇护了千鸟悠。”

“可是……”

“千鸟夕的理由或许还称得上是正直、正当，但其他千鸟呢？他们也如千鸟夕那样表里如一吗？他们拒绝我的庇护，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我甚至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铃音。对千鸟家，我已经只剩下绝望了。为什么千鸟家只能培养出这样的扭曲的人？是因为如果不扭曲，就无法在千鸟家生存下去吗？”

“……水月，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去。”水月说道，“我就留在这里——保护你们。就当作我是在保护希望吧。”

第六十六章 排除法

铃音实在睡不着。

水月窝在软椅里，闭上眼睛休眠。抚子在和悠的讨论中消耗了大量体力，现在躺在床上，微微皱着眉头；作为人类的琉璃则搂着抚子，轻柔地呼吸着。尽管铃音也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地睡上一觉，但水月的那番话实在是让她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