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98章

结果，她借口自己要调试人偶的状态，一晚上都坐在桌前。离黎明还有一小段时间，铃音暗暗想到，不知道等到白天，魔法师协会告诉众人“没有找到凶手”的时候，情况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

出去逛一圈吧。

也许是水月那番话让铃音感到不安，她打定主意离开房间，去内殿的主阁看一眼夕和悠的情况。小铃音坐在肩膀上，挥动雨伞控制轮椅，把铃音一路推出房间。

现在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戴安娜的月光已经向天边落下，只有内殿中的夜灯还亮着。不知为何，这种平时会让铃音感觉安静祥和的无人场景，现在反而有种让人讨厌的躁动感。铃音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焦躁地跳动，她努力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

随后，铃音就嗅到了不该嗅到的气味。

“………………”

轮椅猛然停在走廊的中间。铃音僵硬地转动头部，看向血腥味传来的内殿中心的方向——

千鸟将臣的尸体正倒在地上。

地面的血。

腰间碎裂的大刀。

被碾成糊状的头部。

被颅骨中的内容物浸透的头发。

以及——被切碎的双手。

与千鸟令香，完全一致的死状。

“朔月！”

铃音毫不犹豫地喊道，几只蝴蝶带着铃音的讯息向四面八方飞去。小铃音操控轮椅，铃音尽可能快地往最近的房间赶去——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真的发生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老人？他做了什么吗？他的复仇怎么办？为什么还没有完成就死去了？为什么他会死？铃音只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熊熊燃烧，就好像它也跟千鸟将臣的头一样被碾成了碎末、要从五官中流出来了一样。最近的房间到了，铃音也不知道这里是谁的房间——

大门被魔法拉开，铃音刚往前一步，就几乎被迎面而来的恶臭弄昏。房间中的柜子四处倾倒，名贵的古董、瓷器和挂画全数都被斩成了名副其实的垃圾。千鸟凌与千鸟鞠的尸体倒在地面上，两人颅骨中的内容物呈相对的状态溅射在一起，混成了看不清五官的一堆。他们的刀都已出鞘，化作一地锋利的碎片。

“……”

铃音觉得自己的嗓子正在发出无声的尖叫，她跌跌撞撞地踢开轮椅，捂着腹部往其他房间跑去。这里是谁的房间？谁住在这里？谁杀了千鸟凌千鸟鞠千鸟将臣？谁在做什么？铃音心中的不祥预感几乎要炸开了，她也不管住在里面的人是谁，只是猛得伸手将门拽开——

头部被碾碎的千鸟令绪倒在地上，破碎的右手紧握着破碎的刀柄，刀刃的碎片在房间内四处飞散，将她的尸体牢牢钉死。令绪的短发吸收不了那么多的液体，她的脑浆与鲜血向四周溢出，就像再也无法藏在面具之下的满溢而出的野心。

蝴蝶包裹住铃音的身体，将她带往下一间房间。铃音推开房门的手已经有些麻木，她已经放弃了唤醒居住者的打算，只想确认自己内心的想法：千鸟令花的尸体倒在地面上，刀刃的碎片则插在天花板中；房间中的每一个人偶的头，都被从肩膀上砍下了。她的长发温柔地浸透在鲜血里，微弱的光线中，那些发丝好像在轻轻闪动，像吮吸血液的蠕虫。

“……不对。”铃音不断地深呼吸，却只吸进令人作呕的血腥空气，“不对……”

蝴蝶包裹住她的身躯，将她带到下一间房间。鸟川家主倒在地上，背上留着“振翅”刺出的伤口，他连剑都没有拔出，只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死去了。鸟川家主的侍从坐在角落，颅骨中的液体像颜料一样泼洒在墙面上。飞鸟家主的尸体、浅羽家主的尸体。两人在生前似乎曾想并肩作战，于是凶手将她们的双手交换位置，并且细心地切成了碎末。

就连分家——也都杀掉了。

铃音再也不打算一间间房间检查下去，而是沿着走廊开始飞奔——然而，又一具尸体挡在了她的面前。八羽江彦面朝下倒在地上，似乎连一招一式都还未使出，就被瞬动在背后的凶手刺穿心口。他的刀摔在手边，以还未出鞘的姿态被切成了碎末。

别人口中不需拔刀也能制敌的高手——

那么，就在刀都拔不出的情况下杀掉。

深藏心中、筹划数十年的阴谋——

就连心一起被刺穿。

幽默。或者说冷笑话。

“……悠，不对，有水月的庇护，可是，夕……”

蝴蝶环绕着铃音的身体，疯狂地带着她在影界中穿梭。自己来晚了多久？凶手已经把一切都‘完成’了吗？然而，影界穿行的能力在宽阔的内殿中却慢得像是蜗牛；比起那些剑士，自己的速度实在是慢得不可理喻。铃音拼命地往前奔跑，对了，瞬动——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忽然变得无比空旷、无比荒凉。铃音知道自己看到了法与理的丝弦，那力量正准备带着自己的超越某种极限，而自己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踩在那根弦上——

“噗……咳……！！”

少女被毫无征兆地拽回现实世界，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什么东西扭成了一团，腹部的伤口则毫无疑问是撕裂了。自己找到了那种感觉，但身体却无法跟上过于敏锐的感官，因此瞬动根本就没有发动，沉重的空气世界像山一样压在她的身上，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墙。

眼前的世界一阵闪烁，混乱之间，铃音只看见面前又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蝴蝶已经将她带到了内殿的主阁。就在主阁的门口，傲慢而高贵的千鸟良平倒在地上，一文不值地死去了。

千鸟的地位、千鸟的权利、千鸟家的千鸟良平——

就像被碾碎的头颅、被斩断的刀一样——一文不值。

“夕，悠！”

铃音一边咳嗽着，一边跨过千鸟良平的尸体，踢开内殿的房门。家主的房间紧紧闭着，那两人的房门却不祥地大开。铃音一路冲到门口，一眼便看见活生生的、面色苍白的夕正举着刀，保护着身后被一团水流所包裹的千鸟悠。两人仅仅对视了一瞬间，夕就迅速冲到门外，拉开千鸟家主的房门：

“夏生！”

“……我在。”

看见夕和铃音后，门后的千鸟家主慢慢放下了正按住左手戒指的手指。他玩味地挑起眉毛，问道：

“……我那可怜的祖父，似乎被别人一路追到了门口啊。”

“……”

“那么，铃音小姐。既然我的祖父都能被这样追杀，千鸟家中的其他人却还没有反应……”

“……”

“请你告诉我，这内殿之中——还有几人活着？”

铃音只感觉自己眼冒金星。她吃力地扶着墙壁，看着内殿外肆意流淌的千鸟良平的鲜血。良久之后，铃音用手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琉璃、抚子和水月应该已经收到了朔月的消息，注意到千鸟宅中的情况了吧。

“除了我们，就只剩下你们了。”

这并不能被称作谋杀，只能被称作屠杀。

千鸟令花。

千鸟令绪。

千鸟将臣。

千鸟良平。

千鸟鞠、千鸟凌。

还有分家的诸位家主。

他们身上的罪恶、他们身上的那些所有错综复杂的网络，就连同他们肩膀上的头颅——一起被碾得粉碎。

千鸟家，就此终结。

第六十七章 祸不单行

0

杀光所有可疑的人。

最后剩下的就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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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难受。

即使见过死者、即使见过死状凄惨的死者、即使亲手夺取过他人的生命，在一口气见到了十一位昨日还曾与自己交谈过的人类的尸体后，铃音还是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她觉得自己应该稍微休息一下。

“铃音小姐，我们必须马上去联络内殿外的人。”

“……不用，我已经通知海蛇神了，她应该正在一边确认现场，一边过来。”铃音有些虚弱的说，“抱歉，让我休息一下——马上就好。”

千鸟家死了。

然而，稍一坐下来，铃音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本的千鸟家已经是尚未稳定、人手不足的状态，而千鸟家的产业和权力，又全都握在那群刚刚死去的“千鸟”手中。

即使千鸟夏生、千鸟夕都还活着，即使琉璃立刻开始接手千鸟家的工作，也不可能完全揽住千鸟家即将失去的东西。这个庞然大物会在一阵荒谬的烟火中被商会和小家族瓜分，只留下一个象征着它还存在过的残骸。

今天晚上死去的“千鸟”，全部都是月沙城的精英，都是掌握着最顶尖的战斗力的人。与内殿的结界仍然完好无损，到底是谁能把他们在一个晚上全部击败、虐杀？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琉璃和抚子都在海蛇神旁边，夕也一直保护着被海蛇神庇护的悠。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思考、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推理——整个内殿中，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做这种事。

“铃音小姐，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千鸟家主悠然地说，他已经坐在桌子上，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你认为我做得到吗？那种事。夕妹妹也说过，我学剑三年，连基本功都没有掌握，最后甚至被千鸟流放弃呢。”

“我没有证据证明是你。”铃音说，“……我也暂时没有怀疑人的精力。”

“但是，我毫无疑问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千鸟家主扶着下巴思索着，“看来我会被魔法师协会审问很久啊……真可惜，我还想在千鸟家坏掉之前，为自己尽可能地收集一些养老钱呢。”

“夏生！”

夕冲到桌前，一把抓住千鸟家主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家主微笑着看着夕，似乎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铃音无心去关注那边的争端，她只是努力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难道真的是千鸟家主做的？可他一个不会剑术的人，怎么可能敌过那些顶尖的高手？

——随后，尖锐的破裂声穿透了铃音的思考。

不，那并不是“破裂声”。事实上，“那东西”发动攻击的速度要远比声音来得快，在如同永恒一般漫长的一瞬间中，铃音微微侧过头，看见四人头上的天花板、千鸟家内殿中坚固的主阁，就像一张窗户纸般被“那东西”刺破了。

那是什么？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出现那种东西？铃音的感官先于身体，对正在发动攻击的“那东西”感到困惑。那不是剑、不是魔法、甚至也不是实际存在的物质，只是一团扭曲而混乱的黑色符号而已。无数符号飞快地跳动、闪烁，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跳进铃音头脑的，是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比喻：

像一面坏掉的电子屏幕。

“铃音！”

耀眼的雷光打破了这一刹那间的死寂，内殿的主阁被烈风削去，琉璃的身影斩向了向铃音发动突袭的“那东西”。交锋仅仅只有一瞬间，“那东西”被这一剑击飞，随后那些无序的符号居然流向它的“手部”，汇聚成一把剑一般的东西，一剑斩向鸟鸣与振翅声中化为无形的琉璃。

下一刻，这团由无序的符号与鸟鸣所构成的风暴疯狂地在内殿中肆虐，它们所经过的区域，就像是刚刚被飓风所造访过一般只留废墟。直到此时，千鸟家主、夕和悠才终于反应过来。

“夕，保护好他们！”

铃音吼道，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与面前的“那东西”相比，今晚十一个人的死、还有千鸟家的灭亡，全部变得不重要了。

毫无疑问，那就是“侦察兵”。

远处那团风暴突然一分为二，琉璃向着主阁的位置坠落下来，铃音立刻让蝴蝶带走自己，为她让出一片空地。在地面被犁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后，琉璃总算把冲击力卸掉，她一甩“雷切”，重新做好了战斗的架势。

“——只靠千鸟流伤不到它！”

“琉璃，启动你的通讯网络！”铃音抬起头，笼罩内殿的结界一明一暗，随后慢慢熄灭了，“它完蛋了！水月现在就在内殿里——”

在远处，那个由无序而混乱的符号所组成的人形站在原地，似乎正在观察铃音和琉璃的动向。和琉璃一样，它看上去毫发无伤。

“大敌”所派出的，最高规格的侦察兵。

单论战力，只有铃音和琉璃这种等级的人“可能”击败它。

“来了！”

琉璃忽然提醒道，但铃音也捕捉到了它的动作——尽管全部由符号构成、尽管那人形的轮廓闪烁不清，但铃音仍然看见了它脚腕的动作。并且，铃音非常确信那是什么技术的起手式——

“它会瞬动？！”

惊讶归惊讶，潜藏与影中的蝴蝶已经自主行动了起来。它们以极快的速度将铃音包裹在其中，形成一轮漆黑的影之月。与此同时，一道道水柱从内殿中冲天而起，像连通天与地的巨柱——铃音知道那是水月，海蛇神已经注意到了内殿中的入侵者。而就在琉璃与它战斗的那片刻之中，铃音已经估计出了它攻击的强度，只要用朔月接下这一击，胜利就——

“代行者大人，不行！！”

猝不及防地，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身影以连瞬动者都汗颜的速度从旁边撞了过来，将包裹着铃音的影之月向旁边推开了。琉璃迅速反身，斩向落在原地的“那东西”，而人形也快速地架起剑，在奇怪的、好像是电子设备被触碰一般的电流声中挡住了攻击。

随后——海蛇神的力量压了过来。

“铃音，我们先走！”

琉璃不管“那东西”的动向，她抓住被菲因推倒在废墟中的铃音，两下就向着远处瞬动而去；而人形只是站起身，在浪潮中仰起头，仿佛在看着远去的铃音和琉璃。

在被浪潮淹没之前，“那东西”在一阵闪烁中消失了。

第六十八章 人造天敌

“到这里就可以了！”

在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画面变化中，琉璃带着铃音和菲因落在地上。抚子就站在地上等着她们，她迅速冲上前，把压在铃音身上的菲因拉开——铃音的手捂着自己的腹部，淡淡的红色正在从伤口附近晕开。

“……用闪现术卷轴跟你们一起出来的。”抚子脸色苍白地说，“出血了……你等一下，本小姐马上把那妖精的药调好……”

几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有抚子调配药水的瓶瓶罐罐声。她们所降落的地点是千鸟宅的外侧，那片无人的、宽阔的山坡。而远处的千鸟宅已经陷入了喧闹与混乱之中，本来就已经被琉璃与侦察兵的战斗摧残过的千鸟宅内殿，在又吃了水月的一击之后，已经彻底变成了废墟。

很快，抚子帮铃音清理了一下伤口，又换上了新的药。铃音皱着眉头忍着痛，琉璃则看着千鸟宅的方向，不发一语。

“琉璃……”

“我没事，只是事情发生得有点突然。”仅剩的三位千鸟之一摇了摇头，“只是有那么一些……不敢相信。”

“我也想不懂，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至少夕姐姐和兄长大人还活着。至少悠小姐没有被牵连……”琉璃叹了口气，她将剑收回鞘中，“那个就是‘侦察兵’吗？”

“是的！”菲因也赶忙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披风，“就是那家伙，而且还是‘刺探型’！”

“墨菲定律。”抚子闷闷地说，她显然心情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