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205章

悠放下剑，努力搀扶起半跪在地上的千鸟夕。夕用她那模糊的视线看了一眼琉璃，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琉璃却连看都没有看自己的姐姐。短暂的沉默后，琉璃问道：

“你就是凶手吗？”

“没错。”黑影坦然地答道，“是我杀了他们。事实上，我还杀过更多的人。

“你也是千鸟家的人？”

“没错。”

“为什么？”琉璃问道，明明她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身边的空气却逐渐散发出了雷雨时才会有的怪异焦味，“为什么——要杀掉我们的族人。”

“怎么了？”黑影笑道，“你那么在乎这件事吗，琉璃小姐？那些人活着还是死了——对你有什么影响？”

尖锐的鸟鸣撕破空气，琉璃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黑影的身前。剑刃撕裂着周围的空气，两人几乎化作了两团暴风，随着振翅声出现在庭院四处。在四散的刀光之中，黑影用那诡异的语调高声大笑，笑声几乎要撕裂四周的鸟鸣、撕裂千鸟的羽翼——

“千鸟琉璃！我早就在期待这一刻了！”

“那就死在这里吧，杀人犯！”

第八十三章 斫灭雷光

“——你居然问我在不在乎！”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两位千鸟的风暴席卷了整间庭院，黑影随着振翅声出现在屋顶上，琉璃在刹那间便出现在它的面前。“雷切”发出一声凄厉的鸟鸣，千鸟流的杀人剑直逼黑影，但黑影居然摆出同样架势，手中破剑也发出尖锐鸣声——

黑影的“鸟鸣”后发先至，两人连续刺出三剑，都被对方的力量击飞出去。黑影手中的剑在房顶上犁出长长一道刀痕，琉璃则撞在庭院的围墙上，琥珀色的魔力光一闪而过，将冲击力全部吸收。两人刚一站稳，琉璃就又出现在黑影面前——

“你居然——敢问对我有什么影响！”

“你有那么挫败吗？”黑影高声大笑，“是因为你想要改变千鸟家，结果却被我先一步抹去了吗？！说我是杀人犯，你不也是一样？每个千鸟！每个千鸟都杀掉了不计其数的人，包括你也是！”

“别把你杀的人跟我杀的人混为一谈！”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道路上的阻碍吗？！”

琉璃猛得一挥刀刃，整个人转过身来；见她的样子，黑影也做出别无二致的起手式，两人的声音在振翅声中消失，只有刀刃交错声回响。琉璃与黑影落地时，身上连一丝伤痕都没有，只有刀刃上还残留着短兵相接的热度。

鸟鸣对鸟鸣。

振翅对振翅。

毫无——意义。

“……为什么。”

“因为千鸟家太可笑了！”黑影吼道，“作茧自缚！故步自封！既然‘绝剑’就在那里，那便去追求啊！？一点也不做出改变像什么话！阻止别人前进像什么话！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们以为世界会像这样！一成不变地！永远继续下去！”

“我们千鸟家——”

“‘我们’千鸟家！千鸟琉璃，你还是在用‘我是千鸟’的想法行动！他们嘴上说着‘海蛇神之鳞’，结果只是在利用这座城市来满足自己的权力欲罢了！别把我和你——跟那种家族——混为一谈！”

这次轮到黑影挥剑转身，琉璃则反射性地动了起来，同样做出了“振翅”的起手式。两人的身影在瞬动的动作中消失，只有连绵不绝的刀刃相击声回响在庭院中。

“鸟鸣！振翅！”黑影的声音响了起来，“几百年了，千鸟流的传人就只会这两招吗！！”

下一刻，神之雷击穿了庭院的空气。琉璃的身影忽然在庭院一角出现，随后耀眼的雷光将世界一分为二，隆隆的雷声几乎要将耳膜震破。手持“雷切”的琉璃如同一道活着的雷电，在庭院中划出一道道闪光，接二连三地刺向被之字形的剑光击中的黑影。

“那种东西，我早就！”琉璃咬着牙吼道，“超越过去了！”

黑影手中的破剑被雷光斩断，它向后退去、稳住身形。琉璃正要再次前进，却看到黑影已将一把由黑金二色调和而成的剑握在手中，立刻停下了进攻的动作。

“……那把剑是……”

“真可怕。”黑影冷静地说，“完全是宝具级的力量了。”

“……”

“但是，你却没有获得宝具。”

“这个话题，跟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千鸟琉璃，‘还没有获得宝具’，远比‘已经获得了宝具’更可怕。你在月岩山上所做之事，我们千鸟家中的人多少都有耳闻。斩断神之雷——连这种事迹都没有让你获得宝具，那你的‘意志’到底在哪里？难道你是想对法与理说，‘并不只是这种程度’吗？”

“……”

“你有这样的力量，结果还是没有觉醒啊。千鸟琉璃。”黑影冷冷地说道，“明明连神之雷都切断了，却仍然被困在千鸟的境界之内。你也拥有像我一样杀掉千鸟家所有人的力量，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说什么不这么做……”琉璃缓缓地深呼吸，“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那种事’是什么事？难道你真以为这世上存在不流血的变革？”

“……至少，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月沙城现在已经陷入混乱了。”

“但是混乱很快会结束的。呵，既然海蛇神大人已经重新出面……那连继承千鸟家位置的人都不需要了，省得我还要耗费我那所剩无几的人生接手千鸟家。杀掉就好了，那是最粗暴的方法，但也是最精妙的方法。”

“……”

“怎么说不出话了，千鸟琉璃？”黑影笑了起来，“你想不出怎么反驳我了吗？还是说，其实你本来就打心底认可我？毕竟——你也是变革者。”

耀眼的雷光一闪而过，明明对话还在途中，琉璃却毫无征兆地一刀砍向黑影。然而，黑影在一瞬间便拔出了剑，斜向迎上了身缠雷电的琉璃。随着一声诡异的尖啸，接触到黑影手中那把剑的神之雷居然像是被掐灭的火焰一般，毫无征兆地黯淡下去——

“鸣雷斫光千鸟！”琉璃咬着牙说道。

“没错！我说过了——我早就在期待这一刻了！”黑影又一次发出大笑，“就在你斩断神之雷之后！就在你离开月岩山之后！我就在准备与你交手的这一天！因为全部的千鸟中，只有你——”

琉璃高举手中的“雷切”，通天贯地的雷光将她的发丝和侧脸照亮，世界中只剩下隆隆雷声。而黑影将“鸣雷斫光千鸟”斜置在自己身后，鸟鸣居然因为这一个动作应声而息。

只有雷鸣——在孤独地回荡。

“我一直在期待这一天。”黑影说道，“证明给我看吧……千鸟琉璃。”

大半庭院随着雷光轰然倒塌，但那似乎能将一切都劈开的雷电，却像是火苗一般被黑影手中的刀刃掐灭。随后，雷光轰鸣之处亮起琥珀色的魔力光，而烟尘平息之后，黑影默默地用手按住自己的左腋，大量的鲜血从那里汩汩流出，另一个娇小的身影扶着几乎要倒下的琉璃，透过烟尘与黑影对视。

“……海蛇神大人的使者，你终于还是来了啊。”

黑影说道，铃音轻轻叹了口气。塞贡之阳正缓缓落入地平线，黄昏已经到来。

“铃音……”琉璃轻声说，“抱歉，我输了。”

“还没有，琉璃。”铃音轻声说，“但是先等一等。”

“……嗯。”

抚子忽然从空气中出现，她帮忙扶着琉璃站稳身体。而铃音则松开手，转向那个黑影：

“我有问题要问，八羽江彦。”

第八十四章 解

“……哼嗯。哎呀，果然还是瞒不过使者大人。”

黑影把手伸向面部，取下一顶无面的白色面具。随着面具消失，黑影的真身逐渐出现在铃音面前——那是已经有些苍老的、挺拔削瘦的男人。几天过去，男人面部骨骼似乎变得比在千鸟宅邸内殿中还要嶙峋了。

分家家主，八羽江彦。

“琉璃小姐的剑术虽然已经不是千鸟流了，但在‘致命’这点上，还是能看出千鸟流的痕迹来。”八羽江彦默默用一卷魔法卷轴捂着自己的左腋，如泉涌一般的鲜血似乎正在缓缓止住，“这里要是被刺穿……虽然我尽可能避开要害了。”

“……你可真悠闲啊。”

“与其说是悠闲，不如说是败局已定吧。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全是老头子我的垂死挣扎罢了。使者大人，与琉璃小姐一人战斗我还有些许胜算，可要是和你们两人……呵，更别说你已经知道我的真身，现在从这里逃跑，最后也躲不过魔法师协会的追捕。不过，你不想给琉璃小姐一个机会吗？作为‘千鸟’的机会。”

“不论如何，我都要问你几个问题。你也好，琉璃也好，就趁着这时候恢复一下吧。”

“那么，请允许老头子我先问一个问题。我是怎么暴露的？”

“2月2日的凌晨，有一个人的尸体我没有见到。”铃音答道，“魔法师协会的工作人员，一直没有露面过的濑户先生。与此同时，剩下的所有幸存者，似乎都不是这起案件的凶手。”

“我想这也是迟早会被发现的。”八羽江彦笑着问道，“那么，凶手不应该是濑户吗？”

“在第一场凶杀案发生的时候，濑户先生根本就不在月沙城，他也就不可能是这次事件的凶手。于是，我得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凶手在那天晚上的尸体之中。实际上，头部被破坏的尸体在没有经过魔法检验的情况下，是很容易被错认身份的。”

“但是，使者大人在2月2日的凌晨，不是的确看到了包括我在内的尸体吗？”

“面具。”铃音说，“虹弥纱世——面具师的面具。昨天，纯粹是出于巧合——纱世小姐告诉我，她可以做出让人变成另一个人、或者把人‘藏起来’的面具。然后，在782年的1月1日——纱世小姐的面具店毁于一场人为的火灾。在那时，犯人大可以从中偷走几副面具而不被发现。所以，尸体存在经过面具伪装的可能。”

“呵……的确，的确。毕竟，如果那尸体是真的八羽江彦，现在站在这里的又是谁呢？不过让我想一想，使者大人。”八羽江彦的脸上带着让人不舒服的笑，“的确，那天晚上只有‘我的尸体’是面朝下倒在地上的——”

“八羽江彦”面朝下倒在地上——似乎连一招一式都还未使出，就被瞬动在背后的凶手刺穿心口。

“——莫非你要跟我说，因为‘我’的尸体倒在地上，看不到面部，所以便认定那具尸体并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吗？”

“并不是。”铃音摇了摇头，“是因为你的刀。”

“哦……我的刀？”

“‘八羽江彦’的死法是，在还未拔出刀的情况下，就被从背后刺穿心口。”铃音回答，“然而，刀却被摔在了的尸体的手边。”

“嗯……我斗胆一问，使者大人。刀难道不是本来就该在手中吗？在握着刀的情况下被杀，刀不是理所当然会在那种位置吗？”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然而，你拿刀的方法跟一般人不一样。”

八羽江彦眯起眼睛，片刻之后，他忽然露出了顿悟的表情。

“我拿刀的方法……原来是这样……”

“你习惯把刀揽在怀里，而不是佩戴在腰间。”铃音轻声说，“因为你的佩刀比一般人长。想象一下吧，一但遭遇战斗，你不可能先用左手握住刀，再用右手拔出，而是会略微弯下身体，让刀从左手臂下穿过去。我说得没错吗？”

“哼嗯……的确，大差不差了。”

“以这样的持刀法、并且在面朝下的状态倒地死去，刀是绝对不会落在手边的。所以我认为，那具尸体并不是八羽江彦本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是留下了一些马脚。”

“不，你留下了更大的马脚。”铃音冷静地说，“跟这个比起来，拿刀的姿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证据罢了。”

“请使者大人指教。”

“凶手的一切行为中，有一个最大的疑点，任何人都解释不了——为什么，千鸟夏生还活着？”

“夏生那小子吗……呵，就不能是因为我想要栽赃嫁祸给别人，所以故意留他一命？”

“千鸟夏生不会剑术，这在千鸟家中是人尽皆知的事。就算栽赃嫁祸，也不会留下他这个很容易被洗脱罪名的人物。更别说，凶手的目标是千鸟家，唯独留下一个家主不杀，这点也非常可疑。”

“那么，使者大人的看法是？”

“八羽江彦。”铃音说出下面这句话，如同向对方掷出决定性的一击，“你，认为海蛇神住在主阁之中，对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八羽江彦轻声笑了起来。

“我‘以为’吗……原来如此……海蛇神大人，其实并不在主阁之中？”

“在内殿中的所有人，其实都不知道海蛇神的身份、正体和位置。”铃音答道，“因此，在那种情况下行凶本来就是鲁莽之举。然而，你——八羽江彦，你自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决定性的情报。在刚进入内殿时，我们曾说过这几句话——”

首先是抚子。

对了，刚刚千鸟家主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有人在他的房间等着见你，在内殿的主阁。

然后是琉璃。

……嗯，那应该就是海蛇神大人了吧。

什么时候去？

抚子问道。

晚上吧，毕竟……

琉璃回答。

“说完之后，我们马上遇到了你。”铃音复述道，“很显然，你听到了这几句话。你以为海蛇神大人住在内殿的主阁之中。”

“……那么，在主阁中等待使者大人的，其实并非海蛇神大人？”

“当时我们也认为一定是海蛇神，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对话。实际上，在主阁中等我的是我的老朋友，月岩山上的千鸟悠。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千鸟夏生为何没有死——因为你得到了错误的情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就是你不杀千鸟夏生的原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海蛇神大人如果就在主阁之中，任何闯进去的行为都是愚蠢的。但相反的，主阁以外的地方就是安全的。你得到了这关键的情报，因此下定了动手的决心——你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了。

“2月2日凌晨，你首先将住在主阁附近的千鸟将臣约至庭院中，因为在那么近的地方发生战斗，你担心会惊动一旁的海蛇神。随后，你杀掉了被你叫来、或者感到异常的濑户先生——杀死他后，你取回自己的刀，将备用的刀放在他的手边，随后为濑户先生戴上面具，碾碎了他的头部。

“当然，你知道千鸟家的每个人都心怀阴谋，不会有人接受海蛇神的庇护，所以放心杀害了千鸟将臣，随后是千鸟令绪、千鸟令花、以及其他所有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你显然比他们强太多了。听鸟川家主说过，你已经几十年没有拔过刀了？是为了隐藏实力吗？”

“……呵，的确。”

“不过，你的计划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意外——千鸟良平比你想象中要警觉一些。因为你一个劲地在外围杀人，所以他拼命向主阁的方向逃，希望能找到救兵。当然，你还是追上去杀了他，并且没有惊动你想象中躲在内殿中的海蛇神。这就是——我能推测出的全部答案。正确吗？”

“没错。”八羽江彦平静地说道，“你说得和事实一字不差，使者大人。”

“那么，该轮到我问你了。首先，你如何让濑户先生拒绝接受海蛇神的庇护的？”

“濑户是个非常好利用的人。他的权力欲太重，我不过是跟他说千鸟家都有自己的打算，暂时不接受海蛇神大人的庇护，然后再简单吓唬吓唬他，他就对我言听计从了。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在接受调查后，千鸟家会重新掌权，只要和千鸟家搭上关系，未来的日子会变得很容易。我甚至让濑户戴上我的面具，去接受了魔法师协会的检测——呵，如果他不听指挥，我是打算使用精神魔法的。”

“这就是检测找不到凶手的原因？”

“正是。到了晚上，濑户差不多已经害怕了，因为协会没检测出凶手，而他代替的人正好是我。他来找我，于是我把他杀了，就这么简单。”这个老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没有信仰的软弱的家伙，魔法能力也很弱小。如果他像琉璃小姐那样会使用法术序列，我杀他还要费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