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虚子同学沉默不语
“战斗！”
狐面少女吼道，在猩红色的月光中，失控的尸群向巨树涌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碎裂
在学院的空中，刀刃相交声连绵不绝。
“……！”
琉璃在巨手的指缝中一闪而过，反身将雷切架在身后。第二只巨手出现在她的身后，以手为刀劈在她提前架好的剑刃上——那巨手的攻击被雷切偏移，顺着刀刃直直斩向月沙海，半途又消散在空中。
明明是“手”、明明看上去是肉身，可手与剑之间相交时却发出金铁般凄厉的鸣叫。尽管以受流姿态卸去了大半力道，可琉璃却仍然被一击斩得退向半空。就在此时，黑压压的尸群从下方涌来，琉璃一甩剑花，准备再次驾驭神之雷，从尸群中斩出一条道路——
然而，下一刻她便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来势汹汹、数目可怕的尸群居然丝毫没有减速，而是以极高的速度掠过她的身旁，直冲天空中那株倒立着的符号树。尸群刚刚掠过，侧过身的琉璃只看见一面既无人性、也非神明的狐面从眼前闪过，将薙刀斩在了又一次出现的巨手上。
“显世剑”的力量瞬间爆发，在短暂的角力中，那只巨手居然硬生生地被狐面少女斩退半分，再次消失在符号海中。狐面少女身形一闪，手持薙刀靠在琉璃背后。
“铃音，是你做的？”
“嗯。妾身已控制那尸群。”
“怎么做？”琉璃问道，狐面背后的低语声在两人耳边回响，混乱的符号之海又浮现在空中。
“时间不多，废掉那两只手！”
铃音的意思非常简洁明了——只要那两只会凭空浮现的巨手仍在，她们就绝无可能接近符号树，给予它致命一击。至于还会不会有什么巨脑、巨足一类的东西？两人根本不配去思考那些问题，只能赌对方已经没能力做出更像样的反抗了！
丘陵一般庞大的巨手轰然出现在身前，而琉璃与狐面少女早已做好准备。猩红色的月光沿着巨手的身躯绽放，而雷光将凄厉的鸟鸣声拉得无限长——一时间，天空中只能看见两颗耀眼的流星在符号海洋中穿梭。然而只是一个呼吸间，其中一只巨手居然果断放弃了琉璃，突兀地将两只手的压力一同压向狐面少女！
“让开！”鸟鸣声中有少女高喊着宝具真名，“‘境界裁断’！”
空间被那一刀斩出无数破碎裂痕，横贯在狐面少女与巨手中间。一时间那只手居然被硬生生拦在原地，无法穿过这段裂痕哪怕半寸。而狐面少女居然用力一挥薙刀，连躲也不躲、只用空着的左手拦向另一只巨手——
猩红色的月光爆发，天空中瞬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尖啸声。狐面少女背后的虚影化作一只庞大的九尾狐，那只巨手在她手中那月光的笼罩下，居然猛得由动转静，一时间难以移动分毫。而狐面少女用力一攥左手，那巨手居然随着她的动作一同攥紧。
“不是‘水火不容’，”狐面少女用神明一般的颂唱声命令道，“而是‘同生共死’！”
月光将少女的左手与巨手彻底链接在一起，狐面少女握住左手的手指，用力向后一掰——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断裂声，那只巨手的手指顿时也七歪八扭的弯曲起来。而狐面少女再一用力一握，她的整只左手毫无生气地向下垂落，巨手则整个断裂，化作了一片飘散的符号海洋。
“你干什么？！”
可抚子的声音被淹没在第二只巨手出现的声音中。狐面少女以仅剩的右手转动薙刀，九条尾巴在她背后疯狂地舞动。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巨手居然微微抽搐了一下，简直像是在恐惧面前的少女似的。
“妾身乃狂月之巫女。”狐面少女冷冷说道，“才到这里而已，你可别疯掉了，‘异常’！”
雷光猛然从少女毁坏的左手边冲过，琉璃一刀砍在巨手的食指上，雷切竟深深斩进指节数寸。巨手反射性地想要将琉璃握住，而琉璃以脚踩敌，嵌入手指内的刀身不动，身体却轻巧旋转一圈，反手握住背后的雷切刀柄——
“‘境界裁断’！”
空间被斩出一道月牙般的弧形裂痕，整个世界如同错位一般，反射着因法与理断裂而弯曲的光线。那巨手的食指与中指被宝具斩断，而狐面少女已经瞬间出现在了巨手的掌心，她转过身体，将全身力气灌入手中的“显世剑”内——
月光化作一道新月般的剑弧，巨手如同弩箭般被直直击入月沙海，炸成一团逸散的混乱符号。狐面少女转身面朝符号树，那巨树上凭空生出了成百、成千、上万枝条，枝条毫无节制地拼命生长，瞬间便化作一片符号构成的荆棘；在这荆棘中，被夺去控制权的尸群一边被刺穿、一边啃食着巨木，而那些枝条如同突然伸长的剑刃似的，如落雨般向铃音与琉璃刺来。
“斩断它！”狐面少女咆哮道，“妾身来为你清理道路！”
琉璃只会以雷光作答。凄厉的鸟鸣声在那些枝条中穿梭，月光则绽放出一道又一道剑弧。单手持薙刀的狐面少女踩着刺来的荆棘，一刀便将符号炮凌空斩断。在随着蝴蝶出现在荆棘深处后，她的身周忽然燃起幽蓝色的火焰，而狐面少女一挥薙刀，神之火顿时化作一团耀眼的太阳——
雷光自太阳中心穿过，琉璃似乎根本不担心铃音会失手将她烧死，神之雷与神之火在“雷切”的剑刃上一同噼啪作响。在四周的荆棘被烧尽的短暂空档中，狐面少女将薙刀举过头顶，高声呼唤起来。
“月沙海、月沙海啊！”虚幻的九尾在她的身后摇曳着，“妾身命令你——”
“不能再消耗魔力了！！”
但抚子的声音已经晚了，整片大海瞬间涌动起来，漆黑的雨云盖过巨木，一路绵延至地平线的尽头。狂风掀起山岳般的巨浪，随着暴风雨一同盖过那株巨木——只是一瞬间，那些落雨般的符号炮便在真正的暴雨中被消灭殆尽。狐面少女身后的月光猛得黯淡了一下，但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声越发疯狂，她挥动薙刀，追着雷光向已经被扒光铠甲的巨树冲去。
终于，那株巨树像是感到恐惧了。在远处看来，它的表皮像是活物一般开始蠕动——可要是定睛一看，便能看见那树皮下全部都是攒动的人头、疯狂挥舞的人手。那些尸体挣扎着想从树木中钻出，可却在怪异的、合唱般的惨叫声中融化成了一面城墙——
一面坚固的、如王冠一般环绕着巨树的城墙。
“‘阿卡夏否定我们、反抗我们’！”狐面少女复诵着之前异常说过的话，“你这幅丑恶的模样，早就应该被毁灭了！”
琉璃一刀挥去，刀身上残留的神之火与神之雷一同将最后的荆棘斩断。她抛去剑鞘，以剑尖指着巨木说道：
“铃音，必须击溃最后一层防御！”
“不，换你来破开城墙，”狐面少女吼道，“妾身亲手烧掉它！”
足够了。随着宝具的真名被唱出，空间又一次开始脆弱地震动起来。巨木疯狂地摇曳，但尸群仍在狐面少女的控制下，新的符号炮还未出现，就连巨手也已经被两人联手斩落——
空间沿着剑路寸寸破碎，那面看似固若金汤的城墙，像被透明的巨矛所贯穿一般，从宝具击中的位置开始炸成无数碎块。而狐面少女将右手的薙刀砍入已经毫无生气的左手，让自己的鲜血浸满刀锋；当刀锋离开身体时，“显世剑”上开始燃起幽蓝色的火焰，火焰越烧越高、越烧越高，直至化作当年在星脉节点处燃烧时的可怖青色。
狐面少女一挥薙刀，那青色火焰将她身后的世界彻底点燃。她拖着薙刀，踏出一步、两步，火焰的轨迹在她身后燃烧，无数新生的荆棘试图靠近，却在碰到少女之前就爆燃成一团火焰——那是被反转了的，完全不受控制的暴烈“荒魂”。与此同时，那两只破碎的、扭曲的巨手再次出现，勉强握住一把镰刀——那镰刀的形制如同农民使用的一般，是用来收割稻穗的、最为朴素的镰刀，却也因为朴素与实用，显得格外让人背后生寒。
当少女在空中踏出第三步时，她的身形忽然化作一道极速的流星，那瞬动的速度之快，就连法与理的丝弦都在她的身周震动。她越过危险的空间裂痕、越过破碎的城墙、越过因为无法控制宝具而收刀的琉璃，一剑——斩在了挡在面前的巨大镰刀上。
“这种东西！在你们口中那个‘稻穗战争’里！”狐面少女吼道，她以刀柄撞向镰刀，“可不是什么好符号啊——‘异常’！”
青色的神之火随着这一刀如浪潮般涌起，那两只巨手顷刻间失去平衡，镰刀被狐面少女的刀柄整个架开。少女转动刀身，将薙刀向上挥出一道月弧，斩向了想要徒劳抵抗的镰刀——
“那都无所谓了！别挡在！妾身的！面前！！”
镰刀被火焰彻底吞没，旋转着飞向空中。巨树面前终于再无防备。狐面少女拖着青色的火焰尾迹，斩向那符号树的树干；哪怕你再怎么强大，被这一剑砍中之后也不可能再有反抗的能力了！只要把你、封印进、那个瓶子——
一切都——
下一刻，面具破碎了。
“……诶？”
低语声消失了。面具的一角化作碎片凋落，露出铃音那有些茫然的、由猩红变回暗红色的眼睛。在那极短极短的一瞬间中，青色的火焰散成无数火星，她那由月光组成的九尾逐渐消散，薙刀也在月光中重新化为那把仪式用的太刀——
而无数从背后追来的荆棘，终于刺穿了铃音的身体。
“铃音！！”
小人偶向着海面坠落下去。“二重身”顷刻间就被解除，铃音绝望地握住佩剑，想要斩向面前的树干，但一只荆棘夺过幽显一心，一刀在铃音的身前斩出一道巨大的伤口，随后用力一甩，用那把剑直直贯穿了黑发少女的心脏。强大的力量将铃音整个击飞，被剑插入胸口的铃音向着月沙海的海面无限地、无限地坠落下去。
啊……已经维持太久了吗。
面具彻底消失，少女失去了那神明般的力量，像普通人一样坠入大海。
————
“铃音，铃音！”
琉璃拼命地斩断身旁的荆棘，试图回到月沙海的海面上。整个月沙海的半空中已经化作一片地狱：尚在燃烧的枝条、陷入混乱开始自相残杀的尸群、咆哮还未平息的月沙海、正在缓慢愈合的空间——不论是琉璃还是“异常”，都无暇去管对方的状况。
由于无暇做太多防御，琉璃的身上已经被荆棘刺出了许多血痕。尽管双手已经如铅般沉重，但她仍然挥动雷切，奋力地寻找着铃音坠落的方向。偶尔有荆棘或死者向她发动攻击，都被琉璃咬牙斩成了碎块。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次计划会在最后一瞬间失败——
不，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只是无暇去顾及了。像那样解放自己的人偶，铃音一开始肯定就因为魔力枯竭而倒下过一次。只是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强行返回了战场，还使用“反转”的权能，再次使用了同样的招数……
琉璃了解那权能。那是将续航能力削减到极致，追求在须臾间毁坏一切的爆发力的“权能”。刚刚的战斗，其实早就已经超过了反转模式的最长作战时间，只不过是靠着铃音的意志力强行维持着罢了。更何况，反转模式下的铃音不但毫无节制地使用权能，还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在夺取战斗的主导权……
正因为如此，她们才能如此接近胜利吧。
“铃音……”
琉璃不安地喊着铃音的名字。她亲眼看见铃音先被无数荆棘贯穿身体，还被自己的佩刀刺穿心脏，最后从那种高空坠入海里……不如说，铃音全身上下的任何一处伤口若是换在人类的身上，都足以让人当即毙命。就算她不是一般人类，就算塞西莉亚说过铃音的情况……
强烈的丧失感让琉璃无法控制地咬着嘴唇，十几年间千鸟家地狱般的训练毫无用处，根本阻止不了少女的眼泪。只要按照原计划撤退、只要把铃音带回结界内……
求你了，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五十章 “我们一起走吧。”
铃音在月沙海中下沉。
无论海面上是怎样的狂风暴雨，深海中也一样是风平浪静。那双黯淡的红色眼睛虚无地注视着海面上的天光，鲜血扩散在冰冷的海水中。许久之后，另一位有着黑色长发的少女才终于出现在她身旁，某种无形的力量从两人身旁扩散开来，将她们包裹在一团气泡似的球体内。
“……铃音，铃音？铃音？”
“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少女——不，少女的尸体咳出了两三口海水。她将无神的双眼转向搂着自己的抚子，在一片血红的视野中，抚子的表情根本看不真切。
“哦……还能说话。”铃音嘶嘶地说，但声音中有可怕的风箱一般的呼呼声，“看来说话的器官还是好的……”
“……痛吗？”抚子问道。
“不痛，我还觉得奇怪呢。不过也正常，之前痛觉也被关闭过。说实话，我现在连感觉都快没有了，毕竟身体已经死了。”
“……”
全部都是致命伤。现在这具身体——不，现在的“尸体”，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任何一处完整的地方。如果不是抚子想办法保护了一下，恐怕从高空坠入海面的时候，她就该粉身碎骨了。
毫无疑问，“雨宫铃音”这具使用了十数年的身体，今天终于走到了终点。
“真头痛，”铃音嘶嘶地说，“我刚才还以为赢了呢。”
“……”
“情况不妙啊。琉璃还在上面战斗呢，我看起来又一时半会没法返场。”
“……”
“毕竟尸体没办法用来施法、也不太方便操控人偶……”
“……”
“我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抚子？”
铃音自顾自地说道，这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滚烫的液体接二连三的滴落，铃音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抚子在哭。她想要伸手去碰抚子的脸，但右手的手指只是反射性地弯曲了一下，一动不动。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抚子。”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不是说好了吗？不是说好只要打不过就回结界里去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要怎么才能不哭……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抚子只是哭，铃音只能闭上眼睛。海面上传来隆隆的响动，像夏日的远雷声。
“什么地狱模式，什么TrueEnd……我全部都不要了，我们现在就回结界里去好吗？太难的游戏就不要玩了，最低难度通关就可以了，我一辈子都当你的系统小姐好不好？”
“抚子……”
“契约那种东西不完成也没关系，‘异常’那种东西就让厉害的家伙去解决吧，说到底阿卡夏那个混蛋，一开始就不要签约、不要把我创造出来啊！如果非要看到你变成这幅样子，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诞生算了！”
“……”
“什么铃音更喜欢猫，什么我要做正确的事，什么‘姐姐，我要出发了’……全部都是逞强，全部都是假的……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哪怕把身体还回去我也没关系的……为什么非要让我看到你受伤？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和这么强的敌人战斗？为什么我不能像琉璃那样帮你？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全部都讨厌！”
“抚子，你真是个一有困难就全力逃跑的胆小鬼……”铃音轻声说，“只能当我的附属品也没关系？”
“……我不管。”
“……不从我这里获取能量，连活下去都做不到哦？”
“我不管……”
“向导可是个没有人权的职业哦。我们都一路做到这一步了，分离出意识，制造出身体，打破上司的禁制，击退侦察兵，就连刚刚的战斗都差点打赢了……明明就差一步就通关了，真的要在这时候逃跑吗？以后每次难受的时候，都会想到没有坚持下去的今天哦？”
“我不管！”
铃音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抚子哭得更凶了。她朦朦胧胧地听见什么东西在水中穿梭的声音，随后是另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气泡，来到了铃音的身边。铃音感觉琉璃握住了自己还算完好的右手，努力和自己手指相扣。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抚子平静不少，但听起来还是在颤抖：
“……怎么样？”
“有点麻烦呢。不过，我认为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异常’那边呢？”
抚子哭着抗议起来，琉璃也犹豫了一下，但似乎是感到铃音用右手握了握自己，才不情愿地说道：“海面上现在一团乱，各种力量都还在暴走。异常短时间内管不了我们……不过，黎明快到了。”
“时间不多了吗……”
“铃音。听我的，我们回结界里好吗？抚子的事，之后总是会有办法的。”琉璃凑近了一些，铃音勉强看见了那张让自己安心的面容，“确实只差一步就成功了，但既然铃音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就算像这样认输……”
“……的确。琉璃呢？宝具，还能再解放几次？”
琉璃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已经不行了。再修整一下，勉强还能解放一次。”
“一次吗……”
“嗯，一次。一刀。”
铃音想要叹气，不过发出来的只有胸口处可怕的漏风声。不如说，她感到说话正在逐渐变得困难——尸体中剩下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无论如何，这具身体已经没法再用下去了。
“——听好了。还有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抚子擦着眼泪，好像已经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哪有这种情况下还有办法的道理……”
“还有办法。”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眼看抚子又要哭了，琉璃赶忙抱过抚子，抚摸着她的头。铃音觉得自己的视线越发模糊了，只得闭上眼睛。
“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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