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261章

“我出发了。”希尔说道，“虽然是宝具持有者，但也要注意安全。”

“希尔也是，千万小心。”

小银龙随着一道苍银色的魔力光消失了。琉璃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了面前的墙壁。这么一遭过后，她已经忘了自己原本打算如何破解这个秘密入口的魔法了。不过，现在再去调查实在有些浪费时间，城市内势力混杂，拖下去只会生出更多变数。

现在重要的是，马上弄清楚那天监视自己的人是谁。

少女将手按在墙壁上时，坚固的石墙似乎微微扭曲了起来。很快，那错觉般的扭曲就化为了现实。似乎有某种无形的、看不见的境界线在石墙上打开，联通了墙内与墙外的两个世界。当“门”扩大到与琉璃等高时，她便拉紧衣服，低头穿过墙壁，只留下黑暗无人的小巷。

——身为境界线的巫女的力量。

刚一穿过墙壁，笑骂声、对谈声与碰杯声一齐涌来，让琉璃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然而她定睛一看，这墙后的秘密集会居然还真是一间酒吧。

酒吧远比看上去的样子要大。地面由琉璃没有见过，但一眼就知价格不菲的木材铺成，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炼金灯把酒吧照得灯火通明。一排排酒柜、衣架靠墙摆放，再往主厅的方向，则挂着许多让人心旷神怡的风景画。酒保身穿一身黑色的西服，沉默地在吧台后为客人调酒——而这里的客人就显得没那么有格调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鱼龙混杂”。在酒馆中的人们注意到琉璃前，琉璃就已经将他们的样貌全部刻在了记忆中。酒馆中大部分的人都显得不修边幅，他们围在桌边，用凶狠的表情低声谈论着什么，或者说只是单纯地在饮酒作乐；一位衣着高贵得体、谈吐优雅的老人举着酒杯，和两人一同走入了酒馆内部的隔间内。从他手上一闪而过的绿宝石戒指上，琉璃注意到了格伦拜尔德王室的徽记。

像这位老人一样身份尊贵的人，琉璃在这里也看见了许多。有的人正带着厌恶的表情从桌间穿过，有的人则在与一位混混似的家伙低声交谈——更多的则在随行魔法师的帮助下，通过闪现术进入或离开酒吧。看着他们专用的进出隔间内消失，琉璃算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进入这家秘密酒馆的方法有很多，外面那条小巷只是最普通、最不入流的一种。

而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间酒馆内，除了那些“大人物”们身边沉默的女仆或侍卫以外，连一个女性都没有。因此，当琉璃从那个入口走进酒吧的时候，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她，甚至朝她吹起了口哨。

“喂，小妞！”有个佩着刀的粗野男人对她咧开嘴笑了，“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别逗她，说不定是哪家老爷的情人呢。”他旁边的人说，那一桌上顿时传来笑声，“你要是对她动手动脚，那可就——”

琉璃略微侧过脸，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些人。对于在东国长大的琉璃来说，被别人以这种讨厌的眼光对待，甚至可以说是一件相当稀奇的事。东国的女性握有神权的力量，哪怕是在这样的酒馆，也会得到最基本的尊重。然而看到她那困惑的样子，酒桌旁的人更是哄笑起来。

“怎么？真是第一次来‘翠河’？”

“谁把这小姑娘放进来的？”

“看着很年轻，但是身材好像不错啊，”有人得寸进尺地说，“价格是多少？要不要来陪我们喝两杯？”

琉璃心下已经有了主意。她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目光，而是走向了那个恬不知耻地招她过去的男人。在琉璃站到桌边的瞬间，桌上起码有半数的人跳了起来，少数的几个伸手去抓腰间的武器，剩下的要么摔倒在地上，要么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酒馆中的气氛顿时冷却下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都看向这里，只看见一群男人拿着刀，围着一位平民装束的少女不放。其中一人用抖个不停的手握住刀柄，厉声问道：

“你他妈是什么人？！”

“昨天傍晚，有人在拜尔德空港窥视雨宫铃音。”琉璃说道，“鱼饵”被她顺理成章地抛了出去，“我来找那个人。”

“我、我没问，”那个男人的牙齿哆嗦个不停，他拔出刀，酒馆里传来阵阵惊叫，远处的酒保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没问你这个——老子问的是你他妈是谁！我告诉你，国王都他妈不能在这里杀人！”

“不回答我的问题吗？需要钱？”琉璃侧过脸来，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着男人，“那么，价格是多少？两个铜币够吗？”

“你——你这！！！”

对方的脸被愤怒和恐惧涨成了难看的绛红色，他大吼一声，举刀朝琉璃劈了过来。

第二十九章 遭遇

1

锐物的破风声引得酒馆中惊呼阵阵，琉璃略微偏过头，刀刃以毫厘之差擦过她的额角。少女的兜帽被风压打落，一头黑色的长发散落开来。没等对方再次挥刀，琉璃已经将手潜至男人的两手之间，握住刀柄、向外一转。

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那把刀就被轻而易举地夺到了琉璃的手上。对方拼命控制着向前倾倒的重心，琉璃则旋转刀柄，在他的手腕上施力一砸。

“啊！！！”

骨裂声与惨叫声同时响起，男人整个摔倒在地。琉璃把那把刀随手掷出，刀刃擦着男人的鼻尖插进酒馆的地面，在灯光下危险地颤动着。琉璃重新戴上兜帽，男人却从怀中掏出匕首，对准少女的脖颈就是一刺——

琉璃连反击都没有做。在匕首刺中她之前，酒保已经站在了琉璃与男人之间，用两只手指夹住了那只匕首。又一声脆响，男人的左手手腕也被酒保用匕首柄敲碎，他摔倒在地，发出一阵阵哀嚎。

“够了。”

酒保说道。他看上去已有五十余岁，但那身黑西装下的身材却依然健壮提拔，就连阻止男人动作时，酒保的左手也还是优雅地背在身后的。他拍了拍手，有几位沉默的黑衣人不知从何处走出来，架起地面上的男人、还有那一桌上的人离开了。

“这位女士，不论您为何拜访翠河酒馆，我们都希望您不要如此恐吓这里的其他客人。”

“我也不想如此，”琉璃对酒保微微欠身，“是对方失礼在先。”

“我知道，他——还有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酒保也对琉璃行了一礼，“如果您是第一次来，请随我到吧台处如何？”

琉璃点头。在酒馆中其他人的注目礼下，这位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看上去仅有十六七岁的少女在吧台旁落座了。酒馆中的秩序开始逐渐恢复，但琉璃仍然注意到，有一些客人——尤其是那些身份显贵的人，似乎对坐在这里的琉璃颇有兴趣。

“您想喝点什么？作为赔礼，这一杯是免费的。”

“我还有事在身，不方便饮酒。”琉璃礼貌地回答道。

“那么，就是不用酒的‘落雪’了。”

琉璃没有拒绝，于是酒保利落地将冰块放在面前的高脚杯中，用细勺搅拌起杯中的碎冰。在制作鸡尾酒的时候，酒保开口问道：

“客人听说过翠河酒馆吗？”

“劳烦你为我介绍一下。”

“荣幸之至。直白些说，当贵族们有一些不方便拿到台面上做的事时，就会来这里寻找愿意接下委托的人。您可以将这里理解为一处隐秘的冒险者协会。能来到翠河酒馆的雇佣兵、冒险者，多少是有些实力的。但如您所见，不是所有到这里的雇佣兵，都是值得予以委托的人。”

琉璃微微点头，看着酒保将一些弹丸大小的白色浆果放入调酒瓶。酒保的解释很清楚，她也能理解翠河酒馆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实际上，这里就是贵族们利用城市中的帮派与罪犯的地方。久而久之，一些厉害的冒险者也会通过各种途径来到这里……

但既然大部分都是地下帮派和法外之徒，就无法指望他们能有多礼貌了。

“您提到雨宫铃音。”

“我就是为她而来的。”

“最近，这个名字就是翠河酒馆的中心。”酒保将杯中的液体过滤干净，“我可以告诉您的是，其中大多数人对雨宫铃音并不友好。如果您与她有关，那这些人对您也不会友好。不过，您在这间酒馆里是绝对安全的。”

“究竟是因为怎样的原因？”

“有关这点，恐怕我也没法告诉您。并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

“……是吗。”

琉璃思索着，酒保则开始摇晃起手中的摇酒壶。难道说，是因为亡灵魔法的缘故吗？琉璃也曾听说过大陆对亡灵魔法的态度，比起亡灵魔法合法化的东国，这里的情况要糟糕得多。

可是，铃音的情况非常特殊。以一般民众的视角来看，铃音其实并不像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亡灵法师——在他们的眼里，铃音作为人偶师的一面肯定更加突出。比起亡灵法师，倒不如说她与驯兽师、召唤师或者炼金术师更为相像。

只有对魔法有所了解或研究的人，才会知道铃音是一位精通灵魂领域的亡灵法师。可这部分群体，又有什么必要对铃音“不友好”呢？更何况，仅仅因为对亡灵魔法的厌恶，就专门在拜尔德城拦截铃音，阻止她进入光辉之城……这实在是说不通。

再怎么说，铃音都是一位宝具持有者。

果然，是和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报有关吗？光辉之城里究竟有什么东西，以至于那么多人不希望铃音准时到校？

“您的‘落雪’。”酒保说道。

琉璃接过酒保推来的高脚杯，杯中是一片朦胧的白色，冰块与雪色的浆果点缀其中。她没有喝这杯饮料，而是问道：

“那么，我还是要问那个问题。”

“您是说？”

“昨天傍晚，有人在拜尔德空港窥视雨宫铃音。”琉璃复述道，“我来找那个人。”

“——不用，”有人在琉璃身后说道，“那个人来找你了。”

站在琉璃身后的，是一位黑色头发的男性。如果说这间酒馆中有谁一眼看上去最像“冒险者”，那毫无疑问就是他了。黑发男人看上去大约三十余岁，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皮衣。他肤色略黑，面容粗糙，不修边幅的胡茬长满了整个下巴。对上视线的瞬间，琉璃和他就同时眯起了眼睛。

“……黑剑。我的名字。”他对琉璃伸出手，“方便来隔间里谈谈么？”

“带我过去吧。”

琉璃站起身，但没有理会黑剑伸出的手，黑剑也不在意，他放下手，径直朝其中一间隔间走去。酒馆中的许多人正在向这边行注目礼，似乎黑剑在这里还算有名。琉璃随他进了隔间，黑剑将门带上，琉璃立刻感到包括隔音结界在内的诸多魔法启动了——这间酒馆的隔间，显然也是供秘密谈话使用的。

“我把抓住你们尾巴的人请来了。”黑剑冷冷地说。

房间内坐着四个人。一眨眼的功夫，琉璃就判断出了这些人的虚实：每个人都身经百战，其中会魔法的至少有三位。那位明显是首席施法者的瘦小男性皱着眉头，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

“在空港监视铃音的就是你们？”琉璃问道。

“这话可有够没头没尾的，小姑娘。”那瘦小的魔法师说道，“黑剑老大，总得让她证明一下吧。”

“劳烦你讲讲他们是怎么监视的，行么？”黑剑一挑眉毛。

“为什么要告诉你们？”琉璃反问。

“小姑娘，你主动来找我们要情报，总得有点诚意吧？”

“我认为，在暗中窥视的人才应该先展现诚意。”

“——好吧，那你至少先报上名来。”黑剑耸耸肩，“我的名字都已经告诉你了。”

“千鸟琉璃，雨宫铃音的巫女。”

“……据我所知，”另外一人问道，他放下了手中的纸与笔，“‘巫女’，是指那些东国中侍奉幻想种的女性。”

“正是。”

“雨宫铃音是幻想种？”

“我无可奉告。”琉璃回答。

房间中的气氛有些不安，但黑剑率先打破了僵局：“好吧，你想问什么问题？事先说好，雇主的信息我不便透露。”

“你的任务是什么？”琉璃开门见山地问。

“阻止或拖延雨宫铃音与光辉学院中的某个组织见面。”黑剑答道，“这会损害许多人的利益。”

“那个组织是什么？”

“亡灵法师协会。具体的原因我并不清楚，而且我事先也并未听说过这个组织。亡灵法师组成的协会……呵，真是天大的怪事。”

“——你打算怎么阻止铃音？”琉璃继续问道。

“交易。原计划是收买雨宫铃音，然后让她顺利抵达光辉学院。如果对方不答应，那么就采取暴力措施。”黑剑干脆利落地说，“不过，我并没有愚蠢到这种程度。所以如果交易告吹，我会用一种方式完成我的委托。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你不是负责与铃音谈交易的人？”

“不是。那个蠢货很快会找到雨宫铃音的。事先说好，我和他并不完全在一条船上，所以我管束不了他的行为。”

“像你这样的人有很多吗？”

“有很多。据我所知，格伦拜尔德王室也有参与其中，因为有许多国家和商会在给他们撑腰——可能他们认为，会给他们撑腰的人也包括我。”黑剑咧开嘴笑了，“这里有很多人都觉得雨宫铃音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就算她是宝具持有者，肯定也会被狡猾的大人们耍得团团转。结果并不是这样。”

“王室现在的态度呢？”

“他们被雨宫铃音警告之后，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继续这么做。不过，我认为他们还是在暗地里给其他人放行。”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第三个交换生的下落吗？”

“谁？我不知道。”

琉璃微微点头。她心中大部分问题已经得到了满意的解答。见她做了表示，黑剑把头往手下的方向一扬：“该到我了。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先说说我们是怎么做的。”那位魔法师说。

“拜尔德空港边缘的一座马厩旁有一个很好的藏身处，你们在那里放置了一枚附加鹰眼术的法师之眼。控制法师之眼的魔法师藏在更远处，使用了包括高等隐身术在内的防护魔法。恶意太明显，连机械化心智都没有使用。”

“……”

魔法师张大嘴巴，一副惊恐的样子。

“你在藏身处里洒落了一滴魔药，那瓶高等隐身术魔药还没用完，还在你的身上。”琉璃对魔法师说道，“至于利用魔药追踪你的方式，无可奉告。”

“很好，”黑剑说，“现在我们知道怎么回事了。对话愉快。”

黑剑拉开房门，对琉璃伸手示意。琉璃没有再留，只是径直转身离开。黑剑在关门前叫住了琉璃，问道：

“喂，千鸟。”

“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接受那个交易就能甩掉满城的麻烦，雨宫铃音会接受么？只是好奇。”

“我没法替铃音回答这个问题。”琉璃回过头说道，“但以我对铃音的了解……如果那个交易不能得到她的认可的话，就算把拜尔德城变成废墟也休想。”

“那么，回见。”

黑剑说，他关上了房门。

2

在隔间内，黑剑的四个手下面面相觑。而黑剑只是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他就边皱起眉头。

“……我还以为水会好点，结果和酒一样难喝。”

“老大，真的不需要去阻止卡斯帕么？”

“不用。这种人不吃亏是不会回头的。”黑剑漠不关心地说，“我们只负责把活着的卡斯帕带回去。”

“‘活着’。”魔法师说道，“对亡灵法师来说的活着……”

“刚才那小丫头只是雨宫铃音的巫女，”另一人说，似乎已经想提这个话题许久了，“那雨宫铃音……”

“只有傻子才会觉得她是个‘小丫头’。没有宝具的人去找她只是送死，有宝具的也不好说。”黑剑说，皱了皱眉头，“一会儿换个隔间，这里全是她身上的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