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285章

“天地双蛇是最早的幻想种信仰，普莉说到了现在，已经只有很少的人在祭拜它们了。不过，它们的痕迹却依旧流传在东国中——东国人认为，它们代表着世界原初的两种力量。龙城称之为‘太阴’与‘太阳’，古城则称其为‘天照’和‘月读’。从双蛇中，还能看见许多这样的故事。”

“是吗……”

“我为铃音准备了三个选择。”魔女没有再去看在天空中飞舞的两只人偶，而是转过身，在冰湖上与铃音正面对视，“第一——”

她将左手伸到面前，铃音甚至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一道漆黑的裂隙就出现在魔女的手中。像握着剑一样，魔女握住那道裂痕，甩了一个优雅的剑花。漆黑裂痕所斩过之处了无痕迹，只留下一道虚无。

“‘灾厄黑刃’，将裂隙作为剑使用的魔法。莉莉安当年选择的就是它呢。”

“这、这？！”

“第二与第三，‘幻想太阳’和‘月之暗面’，都是我珍藏的法术。”

魔女将裂隙插入冰面。她伸出左手，晦暗的球体出现在她的手心，像一枚蒙尘的明月。无数的空间在明月内缓缓旋转，让凝视着它的铃音有些头晕目眩。她略微将球体向上一抛，它便静止在空气中，像一台立体的时钟。

最后，魔女伸出右手，一团烈焰从她的掌心涌出，汇聚成一团炽热的火球。尽管那只是影像、只是魔女用作演示的模型——铃音仍然感到毁灭性的热浪从球体之中向外涌出，将她们身周的空间化作一片无雪之地。魔女同样将那枚“太阳”抛向天空，微笑着看向铃音。

“那么，铃音会选择哪一个呢？”

第六十九章 剑、月亮与太阳

剑、月亮与太阳。

“灾厄黑刃”、“月之暗面”与“幻想太阳”。

即使魔女没有真正演示这三个魔法，铃音也能从它们的样貌与名字中略微窥见它们的本质。身为境界线的自己、潜藏于阴影中的蝴蝶、以及烧尽一切的神之火——全部都在因为那三个魔法而躁动。

“……确实像魔女小姐说的那样，是足以作为交易报酬的魔法。”

魔女没有回答，只是带着那浅到快要看不见的笑容看着铃音。

“教给我这种魔法没问题吗？”铃音苦笑着问道，她用手指向那枚微型的太阳，“剑和月亮也就算了，那个东西……如果我不负责任的使用那种术式，绝对会造成灾难的。”

“所以，我才会将它作为交给铃音的报酬。”魔女回答道，“只有那些能够残忍、但却选择不去残忍的人，才配了解这样的魔法。那些肆意使用利剑、或者根本就没有利剑的人，是不可能安全地拥有它的。”

“……魔女小姐认为我是那种人？”

魔女莞尔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剑和月亮也是一样的。每个魔法都有它们适合的人，最清楚铃音适合哪一种的，只有铃音自己。”

“它们听上去都很适合我……”

“铃音，我们都知道这两个‘适合’是两码事。”魔女笑着说，她略一挥手，那把由虚无裂隙形成的剑回到了她的掌心，“不过如果你想要谈谈这个‘适合’，我们也有很多话可以聊——毕竟，它们的确是我专门为铃音选出来的。”

到目前为止，铃音向面前这位魔女展示的能力几乎为零。有关境界线、有关朔月与不知火，魔女小姐所看到的东西几乎比那些在开学第一天旁观铃音的模拟战的人还要少。只不过，铃音却不得不承认——这三个魔法与自己的相性，确实是完美的。

魔女举起剑刃。她仅仅是做出了这个动作，铃音就意识到那把剑已经不一样了——它已经不再是一把用来向铃音展示的玩具，而是毁灭的利刃、撕裂次元的伤痕——魔女轻轻向下一挥，现世球景在它的压力下发出无声的尖叫，铃音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在和那把剑共振！

有那么一瞬间，握住那把剑的强烈欲望占据了铃音的每一寸灵魂，那是自己的同类、是虚无与存在的边境、是一道无影无形的线——它在呼唤着铃音，而铃音也在本能地呼唤着它。随着魔女的动作，无形的裂痕轻而易举地撕裂了雪、撕裂了风、撕裂了冰面、也撕裂了冰面下沉睡的湖水，延伸的剑痕几乎触及了这庞大世界的底部，翠绿色的魔法纹路在湖底亮起，艰难地支撑着现世球景的边界——

魔女及时地抹去了那把黑剑，挣脱了那种渴望的铃音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尽管灾厄黑刃已经消失，可它留下的剑痕却依然存留在现世球景中。被黑刃所斩过的位置只留下一片虚无，空气与湖水中诡异地留下了一道庞大剑痕，却没有其他水与风来填补它……

这道伤痕将永远存在下去。

“……没事吗？我很抱歉吓到了铃音，但是演示它是必要的。”魔女起身扶起了铃音，“铃音能听到它的声音，对吗？除了那位牧骸姬，没有人比铃音更适合使用它了……我是指铃音说的那个‘适合’。”

“我明白了，”铃音总算止住了自己身体的颤抖，抚子严肃地沉默着，就连她也没有在这时候嘲笑铃音，“我完全理解魔女小姐的意思……没关系，我还想看看月亮和太阳。”

魔女没有说话，她伸手一招，那枚火球就消失不见。下一刻，铃音意识到身周的世界发生了变化——现世球景的天空不再是灰蒙蒙的，黎明的光芒正泼洒在世界之上。

有某种耀眼的事物正融冰化雪，刺破迷雾。黎明仅仅维持了一瞬间，悬浮在天空中的某物的热度迅速上升，很快便超过正午，变得越发灼热起来。淡金色的日光化作赤红，很快又化作一片惨白，身周的冰面开始发出嗞嗞的响声，仿佛它们是一片烧红了的铁板——影之蝶本能地保护在她们身周，铃音抬头看去，终于看见了那消融迷雾的事物的正体：

太阳正在下沉。

迷雾与冰雪消失了。现在正悬挂于天空中的，是一片正在翻涌的火海。火海几乎完全遮蔽了苍穹，只有向地平线的远处望去，才能看见这团火球的边缘——有那么一瞬间，铃音几乎以为那片火海才是地面，而渺小的两人正在头朝下坠入那片地狱般的火海。火舌从海洋中跃起，贪婪地舔舐着冰面，冰面正在沸腾，现世球景中已经只剩下铃音与魔女所站的那片小小的冰片——

在正在坠落的太阳面前，就连完全解放的不知火也只像是烛心的火焰，轻轻一吹就会熄灭。铃音已经看不见火焰以外的天空，只感到强烈的风淹没了湖面，那不知被封冻多久的冰湖如同海洋一般咆哮起来，将浪潮打在保护两人的小小阴影上。

“你确定只是在演示魔法对吧？！”

抚子及时地喊道，魔女于是捏碎了那枚黯淡的月亮。下一刻，铃音产生了某种强烈的眩晕感——似乎自己站在一张正被扭弯的纸条之上。太阳淹没了铃音，她们在还未碰到火海时就已经化作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柱，但铃音伸出手，发现自己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毫发无伤。

魔女没有再继续，她稍一挥手，火海尖叫着开始消散、蒸发，最终消失为一个看不见的小点。等那太阳消失后，永恒封冻的现世球景中，只剩一片圆形的冰面，在沸腾的湖水上漂浮着。

“咳、咳……”

铃音本想让小铃音过滤那些已经不再适合人类——或者说绝大多数生物——存活的空气，但却发现自己和魔女所在的这片空间似乎毫发无伤，甚至还有雪花在静静地落下。魔女一扬手，两人立刻从现世球景中脱离，回到了那间由藤蔓与萤火装点的地下藏宝室中。

铃音脱力地坐在一张椅子上，魔女对那枚巨大的水晶球轻声念诵着什么。球景中的世界已经不再平静，但随着翠绿色的魔法阵亮起，本应毁灭的景色居然又开始缓缓地自我痊愈起来。

“虽然跟普莉说要做好准备，不过这两天它是没法再用了。”魔女无奈地说道。

“……我觉得这些魔法对我而言有些太过头了，魔女小姐。”

“是吗？可是从格伦拜尔德那边传言来看，铃音如果解放自己的宝具，造成的破坏也足够毁灭一座城市了吧。”

可是，刚刚的破坏已经远超铃音使用宝具所能触及的极限了。如果说铃音能用宝具把拜尔德城夷为平地，那刚刚那个魔法，足以为格伦拜尔德这个国家的历史画上句点。

更可怕的，是那枚看似不起眼的黯淡月亮。铃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该如何在这样的魔法——不，干脆称之为禁咒吧——幸存下来，可那月亮居然轻易保护了两人身旁的空间。如果魔女说那月亮能挡住太阳，铃音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

“……我也有些累了。这两天，还是不要再随便施法比较好。”魔女轻声说，她在铃音身旁的椅子上躺下，无奈地微笑着，侧过头看向还在回忆刚刚所见景象的铃音，“交易还真是一件累人的事呢，每一次都是。”

“总觉得有些对不起……”

“没关系，提出交易的是我。说起来，当年因为莉莉安选择困难，所以我还被迫演示了好多次这样的魔法……”

“……这一次就够了，真的。”

“太好了。”

在这间地下藏宝库中，两人都闭上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片刻之后，铃音说道：

“‘不知火’在完全解放的时候，也能像那个禁咒一样形成巨大的火球。不过，那只是单纯地在解放神火的力量而已……如果能将幻想太阳的术式写进人偶……”

“怎么，你是看大陆上的哪个国家不爽了吗？”抚子讽刺道。

“嗯，看来我没有猜错，”魔女干脆在躺椅上翻了个身，侧过来看着正在思考的铃音，“这个魔法的确和‘不知火’的相性很好……如果猜错了，那还挺丢人的呢。”

“可是要启动这样的术式本身就很困难，而且我都不知道自己能维持它多久……如果选了‘太阳’，我平时的能力等于说没有得到任何提升，只是多了一种可能永远也用不上的手段而已。”

“屠龙之技呢。”抚子说。

魔女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思考的人偶师。

“灾厄黑刃就完全不一样了……那魔法很适合我，绝对没有比它更适合我的武器了。”铃音喃喃地说，“除了琉璃的宝具，真的有东西能破坏那种剑吗？而且它甚至还能在常规的战斗中出场……唯一的缺点是——”

“铃音是人偶师，而不是剑士。”魔女接上了铃音的话，“的确如此呢。虽然，人偶师也有人偶师的办法。我会教给铃音的是‘术式’，而魔法的使用方法是因人而异的。”

“……嗯。最后是‘月之暗面’，我看不出那魔法的原理，但是它就连这种程度的禁咒都能接下……”

“原理就在名字之中，虽然我猜这个世界的月亮并不一样。”魔女把手放在嘴唇前思索着，“月之暗面的本质是结界魔法，也是我最擅长的魔法类型。完全启动它的话，别说幻想太阳，甚至能接下灾厄黑刃的全力一击。”

“朔月的影月模式很适合作为它的载体……虽然消耗很大，但在它的保护下，几乎可以说是无敌的。一种能让我不用惧怕任何攻击的魔法……用来‘保护’的魔法。”

“也许铃音需要几天时间去思考一下？”魔女笑着说道，她似乎已经从刚刚的疲劳中缓过来一些了。

“呜呃……的确，我现在已经纠结到胃开始痛了。”

“能不能打个折把三种全卖给我们？”抚子问。

“如果这么卖给铃音，其他的交易者会跑回来向我讨新的魔法的——”魔女笑了起来，“——这种玩笑就不开了。交易是可以的，但我认为现在的铃音，只能将精力花在其中一种魔法上。也许未来你可以再向我提出类似的交易，但现在，学习其中一种就是最好的。”

“我懂了。”铃音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说实话，要是跟我说‘这三种都是你的’，我反而会觉得很恐怖……”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吧。”魔女又笑了。

“唉……能给我两天时间吗？”

“嗯，要铃音现在就想出来选哪种，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武斗祭之前，我每天都能抽出一些时间来教铃音魔法，考虑到铃音有抚子的帮助……”魔女思索着，“应该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学会’吧。学会之后，就要靠铃音自己去慢慢消化了。”

“唔……”

“还有，因为普莉一直说想看我写的武之华评语，所以今年我得抽时间去武之华当编辑——说起来，我前年就已经是这所学院的教授了，但成为主编之一还是第一次。”魔女叹了口气，“总之，光辉武斗祭开场之后，我恐怕就没有时间来教铃音了。现在离武斗祭还有两周时间，所以请铃音在一周之内给我答复，可以吗？”

“你给她这么明确的时间，她到时候绝对会踩着‘截稿日期’把答复给你的。”抚子毫不留情地说，铃音想要反驳她，但悲哀地发现抚子说得好像一点没错。

“啊……我明白，确实会发生这种事呢。”魔女深有同感地说，“总之，今天就先到这里可以吗？其实普莉也有事情想要找你，所以一会儿之后，可能还要辛苦铃音再去和她聊聊呢。”

“唔……这次是因为什么？”

“听说，是某位‘特殊的学生’终于有空和你聊聊了。”魔女说道，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铃音听到她的话之后会有什么想法……但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第七十章 特殊的学生

魔女离开了藏宝室。铃音想要再休息一会儿，便仍然躺在躺椅上，看着那个两人高的现世球景。

水晶球内的世界仍在沸腾，但在翠绿魔法阵的包裹下，那个世界似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恢复着。铃音略微屈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的指尖还在微微颤动。

“有那么吓人么？”抚子问。

“不是吓人，只是觉得很震撼。”铃音说，“哪怕是在和异常战斗的时候，我也从没想象过那么强大的力量。我需要那种东西来做什么呢？我有什么敌人是需要次元剑、无敌的月面、还有落向地面的太阳才能打败的？忽然之间，我就要顺理成章地得到其中之一了。感觉很不真实。”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想不出该选哪种。”抚子蛮不讲理地说。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本小姐才不会像你这样想东想西。既然有东西能归本小姐那就去拿，有魔法能学那本小姐就去学——反正总有一天会用得上的。既然不知道要它干嘛，就想想拿到它之后能做些什么呗。”

“拿到它们之后能做些什么吗……”

自己有什么能做的——有什么想做的呢？

幽灵花的样子在铃音面前一闪而过，铃音坐起身，感觉自己似乎想通了什么。

“谢啦，抚子。”

“哈？你突然谢我什么？”

“仔细一想，这世界上还有许多让我非常不爽的东西……的确也还有许多我该做的事。顺带一提，我已经想好该从魔女小姐的报酬里选哪一种了。”

“什么？什么？哪种？剑？太阳？或者说是月亮？”

“嗯——不告诉你。”

“你这家伙！”

抚子大吵大闹，难得扳回一城的铃音笑眯眯地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片刻之后，休息够了的铃音从躺椅上起身，离开了这间藏宝室——接下来的两周时间，她就要从魔女小姐那边学习魔法了。

“对了，你说上司那边有没有可能学到魔女小姐的那些魔法——”

“哼。”

“抚子——”铃音安抚道，“对不起啦，一会儿我跟魔女小姐说了你就知道啦。”

“其实本小姐觉得不太可能，但姑且看看有没有类似的吧。”抚子随手打开契约界面，“能斩开次元的剑的魔……”

她毫无征兆地沉默了，铃音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她停下身，从更上一级的台阶上把脚缩了回来。

“怎么了？”

“这太奇怪了……”

“什么？”

“你看就知道了。”

无数条目在面前的界面中划过，最后停在了其中一条上。看见那条目的瞬间，铃音忽然也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她没有看那个自己绝对拿不出手的心象点数，而是尽力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而是将目光聚焦在文字说明上。

说明：术式-幻想太阳。第二轮太阳高悬于镜像世界的上空。烈焰点燃了魔女灰烬般的双眼，也点燃了她夜空般的长发。

“这、这是……什么……”

抚子随后又切出其他两个条目。 “月之暗面”的说明文同样指向了那位神秘的魔女，“灾厄黑刃”则来源不明。两人都沉默了许久，铃音才开口说道：

“这是否意味着，日与月的那两个魔法是属于魔女小姐本人的，而剑是魔女小姐从其他地方学会的……”

“……听她说起这三个魔法的语气，很像。”

“怎么可能？”

心象网络里怎么可能记录了音无筱幽的魔法？魔女小姐并非没有提起过“阿卡夏图书馆”，但难道就因为她拜访过一次图书馆，“瞥见了图书馆的一隅”，魔女的魔法就会被原封不动地记录到那个所谓的心象网络里？

铃音不知道魔女小姐在无尽虚空中漂流的时间，也不知道她上一次拜访阿卡夏图书馆究竟是多久之前。但是，从“异常”和菲因的口中可以得知，阿卡夏图书馆的毁灭，所谓的“稻穗战争”也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了。更让铃音毛骨悚然的是——

“影之神在末日寻得明光，并最终投入死亡怀抱。”

“牺牲者剜下双瞳，但寂静之中没有火光。”

“祂乃一切事物的终点，天球世界最后的死者。”

“狐之假面乃神明之心音，人之言语乃最恶之诅咒。”

既然魔女小姐是真实存在的，那么那些自己曾见过的说明文，难道也是在指向某个真实存在的对象吗？这些让人感到不祥的说明文背后，难道都是真实存在的故事吗？

“不要再想了，再想也想不出结果的。”抚子说道，铃音终于将自己从思绪中挣脱出来了，“找机会问问那个魔女？”

“……你觉得这条说明文，是能轻松地告诉魔女小姐，然后说‘和我讲讲那时的故事’的内容吗？”

“啧……你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