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53章

“铃音，到底怎么了？”

在重又点起炼金灯，人们开始起身交谈、享用食物的拍卖厅中，两位少女打开房门，匆匆跑向拍卖厅的出口。铃音压低自己的声音，防止旁边的人听见：

“白鹭风音要偷碎片！”

“白鹭大小姐……？”琉璃微微皱起眉头，“可这究竟是？铃音是怎么知道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大脑也很乱！”铃音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本来觉得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可那枚碎片——没人能瞒过塞西莉亚！琉璃会长，你想想那枚碎片对妖精们意味着什么！”

“这……”

“偷走因为守护世界而死的神明的灵魂碎片，然后凭自己的欲望使用它！我不知道塞西莉亚为什么会允许碎片被摆上拍卖会，可这次要是出了点差错，白鹭风音说不定会被她杀掉的！”

“可铃音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刚才知道的，之前只是怀疑……”

铃音匆匆向下跑去，门卫拦住了想要离开的她们，开口说道：

“两位小姐，在大家领到自己拍下的物品之前，不能有人——”

铃音刚想说话，却有一位老人从门卫的背后走了出来。叶音家家主用手拍了拍门卫的肩膀：“放她们走吧。”

“可、可是……”

“多谢！”

铃音对老人点点头，琉璃也匆忙向他行了一礼，跟着铃音离开了拍卖厅。

第六十九章 萤火虫的指引

“……”

当风音伸手握住那小小的黑盒时，心里满是强烈的不真实感。在她的下方，仓库中的防护法术分毫未动，自己背后的炼金触手则安然地回到了身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个由炼金术做成的复制品代替了黑盒子，静静躺在台座上。它身上持续生效的屏蔽法术成功麻痹了四周的法术，笼罩着隐形术的风音则根本没被偶尔巡至附近的守卫看见，一切都如此顺利。不过，风音清楚自己的作品不可能坚持太长时间，她必须快点前往计划中的下一个地点。

怀抱着那枚碎片，风音翻身回到了先前的夹层中。她费力地在墙缝中前进，最后灰头土脸地从这桩楼房的维护层钻出。这里的安保力度要比之前小了不少，完全隐形的风音从窗外离开前，靠着触手一路爬墙来到了楼顶：这块区域也被她事先设好了隐蔽魔法，是一个看似开阔，却没人能注意到的藏身地。

在这里，她那位红发的女仆在等着她。

“安妮，”风音擦了擦脸上的灰，红发的女仆看不见隐身状态下的风音，只能有些害怕地摸风音的身体，“抱歉，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很快就解决了，不会有事的。”

安妮点点头，风音费力地将那个黑盒从怀中取出：这个精美的小盒子没有用法术锁上，那枚碎片静静地躺在里面。风音能感受到它的气息、它的力量，还有微微悸动着的法与理，仿佛那枚碎片是一个活物、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风音不禁想到，也许它也知道自己不在本来该待着的地方……

没有犹豫，风音的手指伸向了钩型锁扣。

猛然间，风音感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一阵强烈的冲击。她一个趔趄，手中的小黑盒被这冲击力打落在地，向着屋檐滚动下去。风音一把将安妮推开，她这才发现自己背后的一只炼金触手做出了自动防御的动作，挡下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击后彻底瘫痪，身周还残留着噼里啪啦的雷光。

风音没空去想那么多，她跌跌撞撞地向屋檐那边冲去，身后的触手伸向即将滚落而下的黑盒子。但一道箭矢般的火光划破夜空，这道火焰在空中散成无数火球，精确地打在每一只炼金触手上，让它们失了准头。

风音仓促地看了一眼火焰射来的方向，在那座高塔之上，有一位身着连衣祭司裙，银发随夜风飘扬的妖精少女。她手中的白银长弓还燃着火焰，右眼如同明月般闪烁，在那只眼睛的注视下，风音身周复杂的隐形术是如此地苍白无力，像一张单薄而脆弱的窗户纸。

“……！！”

风音一个前扑，跟着坠落的小黑盒跳出屋檐。她已经来不及去考虑自己被发现的后果、来不及归还碎片的后果、甚至是自己向下跳去的后果。在空中，风音的指尖碰到了那个盒子，随后将它紧紧握在了手心，与此同时，她身后的触手猛得固定在了屋檐上，让失重的少女避免了坠落的命运。

然而那位妖精并没有就此停下动作，一发冰箭向着触手固定着的位置射来，风音奋力发射出更多的触手，让它们拉着自己在屋檐上向前荡去。身后的屋檐上留下一处又一处冰块，触手险而又险地躲过法术，而风音终于抓住机会，一个翻身重新爬上了屋顶。她踉跄了两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站起身，冲向吓得不敢动弹的安妮。

妖精的箭雨不停，她的箭虽然准确，其中却并没有杀意。风音一次又一次躲过或挡开月银色的箭芒，却在最后一步时被追上了脚步。一团暴风在风音的脚边炸开，双腿被束缚的少女整个人向前跌去，她抛出手中的黑盒子，在妖精和风音的视线中，那枚盒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向不知所措地伸出手的安妮。

哪怕让安妮碰到它——

然而，从风音的影子中，飞出了一只由阴影构成的蝴蝶。蝴蝶衔着一团淡淡的魔力光球，轻轻将黑盒推开，而妖精的下一支箭终于赶到，风将主仆二人的动作完全锁死。在两人身旁，那黑盒子重重摔落在屋顶上，月银色的碎片从中滚落，随后自然地飘起，悬浮在半空之中。

风音睁大眼睛，那只衔着魔力光球的蝴蝶扇动翅膀环绕着两人飞舞，如同一只发着微光的萤火虫。蝴蝶衔着的光球一明一灭，向四周传递着魔力的波动。

“这是……”

两人身边闪过一道模糊的影子，怀抱着铃音的琉璃忽然出现在楼顶。铃音从琉璃怀中跳下，她来回打量了一下被束缚在地的主仆二人，又看向瞬动到她们面前的塞西莉亚，有些犹豫地拦在了妖精面前。

“塞西莉亚，稍微等一下！我想她们应该有什么苦衷，要不先让她们讲一讲理由，讲完你再决定要不要动手……”

不过，塞西莉亚却对铃音摇了摇头。她没有走向风音和安妮，却走向了那枚散发着银光的碎片。铃音这才注意到，这枚碎片正散发着比平时都要明亮耀眼的光芒，如呼吸般一明一灭，仿佛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塞西莉亚跪在这枚碎片前，用手将它捧起。妖精与月之镜的对视持续了短短数秒，最后妖精放开了手，在没有任何人接触那枚碎片的情况下，它缓缓漂浮到了风音与安妮之间。

“她似乎愿意将力量借给你，”塞西莉亚只是用这句话回应了风音的视线，“看来你不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追寻她的。”

在风音的面前，散发出柔和光芒的月之镜缓缓旋转着。没人知道风音透过那枚碎片看见了怎样的安妮，只看见她微微睁大眼睛，眼瞳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告诉你怎么做了吗？”

“是、是的……”

“那就好，”塞西莉亚将风音从地上拉起来，“我要将她送回去了，今晚的事还请你保密。那么……”

塞西莉亚对铃音与琉璃眨眨眼，在月银色的光芒中消失了。

“别盯着我看，我也被她搞糊涂了。”铃音叹着气，伸手将风音从地上拉了起来，“有问题就快问，我们还得追上她呢。”

第七十章 妖精与月神的巡礼

“抱歉……”

风音握住铃音的手重新站稳，身上的法术被解除的安妮也站起身，拉住了自己主人的衣服。见风音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铃音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昨晚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再动歪脑筋了吗？”

风音垂着头，小铃音气呼呼地用雨伞打了她两下，也没见风音反抗。

“昨晚？”一旁的琉璃问道，“唔，昨晚铃音遇到过风音？”

“对，塞西莉亚让我拦截一个盗贼，”铃音叹了口气，“我发现白鹭小姐在跟踪他。还发生了一些误会，比如她以为我是绑走安妮的盗贼之类的。”

“实在是失礼了……”

“铃音拦住的是那三个潜入保险库的盗贼吗？”琉璃回忆着昨晚的经历，“这么一说，我也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们，使用的隐形术非常高明……”

“就像雨宫小姐所说的那样，”风音对两人低下头，一幅听候发落的模样，“她遇见正在跟踪盗贼的我，并且警告我‘在明晚的拍卖会上安分守己’……真是非常抱歉，我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那枚碎片，找到治好安妮的方法。”

“……我不知道你尝试过多少方法，可能不该对你指指点点，”铃音双手抱胸，对着风音皱起眉头，“但你至少要想好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您说的没错，”风音轻声说，“我已做好觉悟。还有，您到底是如何……”

“如何发现你的？”铃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真是服了你了诶，你在整个上原城的盗贼都跑出来的晚上，跟踪三个进过叶音家保险库的人！我可没有那么笨，当然会对你留个心眼，没把你铐起来那是因为没证据好吗！把安妮送回去之前，我把带着信标的影之蝶放到了你们身边。结果？结果今晚我就发现你的位置开始移动……唉。”

「是啊，连本小姐都看见你拍在那女仆背上的手在发光了。」抚子没好气地说，「没被别人发现算你走运。」

「事情紧急嘛，事情紧急……」

“在这之前，叶音家的家主还对我们说过他的计策。”琉璃轻声说，帮风音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你恐怕是听说碎片被那三个人偷出来，所以才去跟踪的吧？”

“所以我做的每一步，其实都……”风音悄声叹了口气，“说到底，最后我还是输了。”

“输什么啊，你已经赢了。”铃音不耐烦地说，“你是想找到治好安妮的方法对吧，这不是已经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没什么好抱怨的吧。”

“更何况，”琉璃柔声说，“你的心意确实传达到了‘她’那里。”

“……”

“这枚碎片现在算是我的东西，”铃音耸耸肩，“把你送进监狱对我没什么好处，今晚就当是我把碎片借你用了。事后我会和叶音家的家主谈谈，但是，你还是要赔偿自己造成的损失，具体要怎么做，就等叶音家通知你了。”

“这、这……非常感谢！”

风音睁大眼睛，对铃音深深鞠了一躬，她身旁的安妮也一同对铃音低下了头。铃音写下一张纸条后，让影之蝶衔起它，飞向了叶音家的那位老人。

“还有，”做完这些后，铃音凑到安妮的耳边，“‘他’的书我都很喜欢，有机会的话，我们坐下来聊聊吧。”

在风音惊讶的眼神中，安妮慢慢绽开了一个活泼而好看的微笑，像极了从未遇到过火灾的那个她。安妮对铃音重重点头，铃音则揽住琉璃的脖子，让琉璃再次将自己抱起，追着塞西莉亚的方向消失了。

拍卖会结束了，有关大小姐和那位想成为英雄的女仆的故事已经成为过去。于十三月的夜色之中，铃音和琉璃追着那枚碎片留下的痕迹，利用瞬动在上原城的屋顶上移动。

追着那一抹月光，铃音与琉璃终于在远处教堂的钟楼上发现了塞西莉亚。银发的妖精闭上双眼，手捧月之镜唱着什么。她似乎没有认真学过唱歌，声音中还带有些许稚嫩，歌声静静地流淌，那之中没有悲伤，只有若有若无的一丝温暖与希望，像一首安眠曲。

“月光纺织成纱，将我们送往星河……”

塞西莉亚的祭司短裙迎风摆动，她唱着歌，看着那枚碎片缓缓沉入法与理，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中。在没人能看到的星脉之中，月之镜向着世界的远方流淌而去。

“你让我们把她买回来，最后又把她送回星脉里了。”铃音说道，塞西莉亚慢慢睁开眼睛，“现在能告诉我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了吧？”

“为了玩。”塞西莉亚微笑着说，对铃音眨眨右眼。

“为了玩？”铃音把重音放在了“玩”这个词上。

“不是我玩，是她要玩。”塞西莉亚说道，看着月之镜消失在星脉中的方向。她双手搭在栏杆上，银色的头发随风飘扬，“我说过啦，我是妖精们的大小姐，但也是月之镜的守卫。对我来说，真正的‘大小姐’是她才对。”

“所以意思是，”铃音感到自己又变得有些烦躁了，“我们围着这个碎片忙前忙后，然后花大价钱把她从拍卖会上买下来，就为了让她‘玩得开心’？这是个什么道理啊？”

“有什么关系呢，”塞西莉亚哼着歌，调子是她刚刚哼的那首，“月神大人用生命保护了这个世界，我们只是陪她玩玩罢了。”

“……”

“这是妖精们的仪式，是我们和月神的巡礼。”塞西莉亚轻声说，用苍翠的双眸看着城市中的灯火，“月之镜在星脉中流淌，偶尔出现、偶尔寄宿在别人的灵魂中。我们追随着她、暗中保护着她，等她看够了，就再将她送回星脉，继续下一段旅途……只是这样罢了。”

“那隐瞒身份？”

“月神们想看看自己守护过的这个世界现在如何了，我们就得担当起大小姐的护卫的职责，在她身陷险境、落入敌人之手的时候把她救回来——如果不隐瞒身份，大小姐就很快没东西可玩啦。”

“我好像……”琉璃轻声说道，“好像有点明白了。在上原城的这几天，月神大人应该也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我没法接受，”铃音的声音软化了些许，“我知道这对妖精来说可能很‘浪漫’，知道你们是在以这种方式纪念月神。但说到底，这件事里只有纯粹的任性，就为了这种事让大家大费周章，我没办法接受。”

“我明白，”塞西莉亚凑到铃音旁边，微笑着仰头看着铃音，“这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是溺爱月神们的妖精的错。不过呢……我就是喜欢铃音姐姐这点哦。”

“塞、塞西莉亚……？！”

“委托已经结束了，我会给铃音姐姐报酬的。”塞西莉亚坏笑着后退半步，又靠在了栏杆上，“不过晚点再说吧。你知道吗？和月神一样，我们是天生的流浪者，生来就要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看着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妖精的家不是法瑞兰，妖精的故乡就是这个世界。”

在钟楼的顶端，刚刚送走月神的妖精注视着月神消失的方向，轻轻哼着刚刚唱的歌。十三月夜色下的上原城中，有多少人哭，多少人笑，多少人演着多少不同的故事？陨落的月神们所化作的法与理无处不在，像是将人们编织成了世界。

在这一瞬间，铃音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理解妖精了。

第七十一章 赶在第一场雪之前

“起床啦~”

……这天早上，铃音感觉自己被一大堆软乎乎的东西淹没了。

自己抱着的人软得一如既往，幽谷家的被子床铺也软得让人挑不出毛病。铃音沉溺在到处都是蓬松羊毛的美梦中，根本没对从上方压下来的另一个柔软触感有什么反应。

“唔……再睡一下……”

“再睡一下就要在梦里被吃掉咯？”

“哪里有吃的……”

“真是的。”从上方传来的声音叹了口气，铃音只感到身体一凉，似乎有人掀开被子带进了冷风，紧接着，就是从身后传来的略带凉意的拥抱和一缕幽香。铃音刚刚有些清醒，就感到有人贴到自己耳边，轻轻咬上了耳朵。

“……？！？！！”

“要是发出声音的话……可就要吵醒琉璃姐姐了哦~”

“塞塞塞塞西、塞西莉亚……”

铃音总算是被彻底弄醒了，在她的面前，琉璃会长环着自己的脖子，贴在自己身上的胸部曲线还在平缓地起伏，显然睡得正香。而自己的身后，刚刚潜入卧室，搂住自己腰身的银发妖精正从身后压过来，轻轻含着铃音的耳朵，还不时用嘴唇磨蹭着少女敏感的耳廓。

“醒啦？”

“先、先放开……再说话啊……”铃音的耳根都红透了，她把脸埋进琉璃怀里，但塞西莉亚得寸进尺地抱了上来，根本不给铃音任何移动的空间。

“好啦，听我说，”塞西莉亚含糊不清地说，故意让每一个音节都向铃音的耳朵中吹进温暖的气流，“我是来付铃音姐姐的‘报酬’的~”

“报、报酬？哪个报酬？”

「……你睡醒了吗就问人家哪个报酬？」抚子惊呆了，「要不把你当做找零送出去？」

“听好了哦，”塞西莉亚从背后贴着铃音，“‘我在灵魂的河流中看见了阴与阳，平衡之道就是解救她的方式’。”

“……”铃音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她没去管塞西莉亚不安分的双手，“这是什么谜语吗？我可没听说过‘月之镜’的回答是一句谜语，这算什么报酬呀？”

“别着急啦，有售后服务的。”塞西莉亚带着笑意说，“在铃音姐姐最近的记忆中，就没有人对你说过类似的话吗？”

“类似的话……”

铃音努力从记忆中搜寻着这句话，终于，她感到有一位头戴黑色面纱，手执黄铜烟管的少女形象逐渐清晰了。在四周堆满高高书架的房间中，她说——

以东国的哲学而言，你想象中的人偶虽然偏‘阴’，但本质却是阴阳调和的。

“幽灵花教授？”铃音试探性地问。

“没错，去问她有关这句话的话题。”塞西莉亚像小猫一样蹭了蹭铃音，“这就是解救你那位重要之人的道路，绝不会有错。”

“……我明白了。”铃音感到心中有一块悬着的石头放下了，“那、那现在能不能放开我……”

“还有还有，”塞西莉亚坏笑了一下，纤细的手指顺着铃音的小腹向上划去，轻轻探进少女的小巧的肚脐，“有一个附加奖励，铃音姐姐会想要的。听好了，‘寻找一眼永不干涸的泉水，它是承载灵魂之火的器皿’。”

“这、这又是……”铃音的脑子差点没转过弯来，“对了，是水月的委托！委托是‘将火焰带回它需要的地方’……这句话是在告诉我什么样的容器能带走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