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54章

在城内的最后一天，三人没有再去逛贸易节的商铺，而是由百合带她们走了一圈上原城的景区。对于从未离开过东国的铃音与琉璃而言，能看见尖塔、教堂与钟楼是一件很稀罕的事。在百合的指挥下，三人用的留影水晶留下了一些相片，不知是不是铃音的错觉，百合似乎尤其喜欢自己拿着水晶为她们两人拍照——至于这些相片最后去了哪里，大概就没人知道了。

与和平的观光不同，大街小巷中却到处都是有关“昨晚混乱”的消息。按路人与报纸上的情报，昨晚似乎满城都是想要作乱的盗贼，而城卫兵与叶音商会方面也发出公告，声称昨晚的盗贼“想要窃取拍卖会的商品”，并且这些罪犯目前已经“全部被绳之以法”，“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不管如何，除了人们口中那些越传越玄乎的消息，城市中已经看不见一丝一毫的乱象了。夕阳西下时，铃音她们准时来到城心广场，进入了拍卖会的大厅。

“三位有提前预定吗？”

在接待口，铃音、琉璃和百合被微笑着的男侍询问道。铃音不大习惯这种“托关系”的进场方式，还在犹豫要怎么开口，琉璃显得很大方：

“千鸟琉璃、雨宫铃音，这位是我们的朋友幽谷百合，此次是受叶音家邀请前来拜访的。”

“失礼了，”男侍低头对三人行礼，百合浑身不自在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三位小姐的拍卖保证金已经付过，请三位去顶层的单间休息，那里有我们的接待人员。祝您在拍卖会上拍到想要的物品。”

“哦、哦……”铃音也干咳了一声，“那就多谢了。”

“有劳你们照顾了。”琉璃略微行了一礼，带着两人进入了拍卖会的场地。

这间大型的室内广场呈半球形，在展示拍卖品的舞台对面，参与者们的座椅从低到高向上排列，而最高处是数间封闭的房间，由炼金术制造的、单向透明的玻璃被制成这些房间的窗户，供内部的贵宾观赏拍卖台上的情况。

叶音家为铃音她们安排的位置就在这里。在这条顶层走廊上，零零散散地站着一些正在寒暄的人们，这些人大多打扮正式，有的甚至还穿一身在东国不常看见的礼服。看见这幅画面，铃音忽然站住脚步，让琉璃和百合疑惑地转过头来。

“铃音。”

“小百合，有件事我们得跟你说。”铃音悄声说，拉了拉自己学姐的衣袖，“抱歉现在才告诉你，我们这次来拍卖会是有公事在身的。”

“嗯？”百合疑惑地抬起眉毛，“怎么这么突然，是学院的公务吗？”

“是，”琉璃看了看铃音，也这么说道，“虽然已经麻烦你招待我们这么久了，但……今晚恐怕要让你回避一下。”

“唔，我明白了。”百合拍了拍铃音的脑袋，“没事儿，我不在意，你们也没办法嘛。我去下面找个位置？”

“您能帮我们的朋友找个在下面的好位置吗？”琉璃转向身旁的侍者，对方点点头，伸手请百合跟上自己。铃音对她招了招手：

“今晚还是在小百合家里汇合！”

“公务归公务，”百合转过头，对铃音比了个“祝好运”的手势，“二人独处的时间，两位也要好好利用。”

“……唔。”

铃音与琉璃脸色都有些微红，不知何时，三人之间已经演变成大家都不开口，却也不用掩饰的状况了。琉璃见百合已经远去，轻轻拉过铃音的手：

“铃音，为什么突然让百合同学走了？让她看到好像也没什么关系……而且，至少让她在顶层坐一下吧？”

“不是因为保密的事，”铃音叹了口气，用眼神向前方示意，“是因为‘那个’。”

琉璃抬起头，看向通道中在等人、或仍在寒暄的“贵客”们。有几位贵客似乎情绪不佳，声音都压得很低——在其中一些人的身上，琉璃能看到某些商会的家纹。

“……是因为昨晚吗？”

“嗯，昨晚和琉璃会长说过了。”铃音回答道，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为了拿出点诚意，我只戴了面具，没用认知障碍之类的法术——他们是认得出我的。”

“……面具就有诚意了吗？”琉璃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没把握。

“那是用来增加神秘感的。”铃音理直气壮地说，“我怕连累了小百合，所以让她走了。不过琉璃会长，你……”

“放心吧，”琉璃微笑着捏了一下铃音的脸颊，“商会罢了，还不敢对我指手画脚。”

“唔唔……”

请刚刚的侍者为两人指明房间后，铃音和琉璃缓步向房门走去，理所当然地，在身旁对话的人们也看到了铃音。其中一位商人身材粗短，正阴沉着脸，用一对粗糙的大手比着手势，向身旁的人说明着什么，在他的无地和服上，纹着一片圆形的竹叶纹章。商人注意到了铃音，视线跟随着她走了一段，最后停在了铃音肩膀上那只小小的人偶上。

小铃音对他吐了吐舌头，商人眯起眼睛，露出一个若有所悟的表情。

“竹叶先生，海蛇神大人送的见面礼，您可还满意？”铃音对上他的视线，笑着开口了。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六十四章 躲在后台的某人

在顶层单间的通道中，这位商人身边的人都将视线转向了铃音。竹叶仍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铃音单薄的身躯、那身黑底蝶纹的振袖和服、腰后别着的短刀、以及坐在肩膀上的小人偶。他似乎磨了磨自己的牙，才对铃音开口：

“看来你就是那只小狐狸了……”

竹叶抬起眼，看向铃音身旁的琉璃，琉璃则以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与他对视。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竹叶将自己的视线从琉璃身上收了回来。

“幻想种的巫女……今天可没见你们穿那身红白衣服来啊。”

“今日不是那样的场合，竹叶先生。”琉璃似乎完全猜到了铃音之前的说辞，礼貌地回应着。

“哼……”竹叶咬了咬牙，“我倒要看看，绕着一只海蛇转的两个小姑娘能不能买下那件东西。”

“竞争在昨晚已经结束了，竹叶先生。”铃音笑着回答，“您很清楚，这枚碎片的去向已成定局。”

“好，好。”竹叶似乎想向旁边啐一口，但碍于场合没有发作，“多管闲事的幻想种，只会做表面功夫。不想让这碎片流进人类里，又放任它被叶音家弄到手，直到拍卖会才来背后搅局……”

“不敬神明。”琉璃静静地吐出四个字，声音并不大，但却让竹叶被震住了，“您应该更尊敬一位守护人类的神明，而不是说出此等狂言。就连无神守护的上原城，也是在龙城那位的保护下才能运行至今的。无论是数千年的平安，还是三百年前十三日圣战在东国战场的胜利，都要仰仗神明与人类们的付出，而不是一位只有嘴上功夫，唯利是图的商人。”

“说什么教，”竹叶气得脸色涨红，“搅局就是搅局，阻碍商人们正当竞争，让拍卖会变成表面功夫也是事实！”

“这话就不对了，竹叶先生，”铃音笑眯眯地说，“如果事情按您预想的方向发展，我看今晚的拍卖会也会成为‘表面功夫’吧。”

“……你这狐狸！！”

“‘狐狸巫女’在昨晚叫叫便是，我现在只是一位人类罢了，”铃音略微举起手，和琉璃从竹叶身旁走了过去，“竹叶先生，这件事牵涉的东西太深，就连我们也看不见全貌。为了你自身的安全着想，还是忘掉碎片、放平心态吧。”

竹叶阴沉着脸，但咬了咬牙之后，还是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正如铃音所说，在今晚的拍卖会上，商人们已经来不及再组成联合，不得不宣告退场了。

只是——

“拍卖是不会有什么问题，”铃音叹着气，关上了身后的房门，“拍卖之后就不一定了啊……”

此时，幽谷百合正离开自己的座位，准备去取些食物来。

幽谷家家境宽裕，但还没到会为了奇珍异宝去参加拍卖会的程度。尽管十三月贸易节年年都办，百合却从未参加过一次，只从报纸或别的地方看到过新闻：什么什么画又拍出了多少金币的高价，什么什么作品被谁谁收购之类。

虽然拍卖会上也能看见稀有的魔法牌，不过母亲幽谷明苑曾取得过大陆最高赛事——魔法牌大赛的冠军，有自己的卡牌收藏，因此两人也不必去拍卖会上对某些卡抢个你死我活。至于兴趣上的问题，比起来拍卖会上看宝贝，百合更乐意待在家里画出自己脑中不可言说的各种故事，或者去牌店打一场牌。总而言之，幽谷百合从未参加过拍卖会，这次朋友们来上原城玩，怎么说也得交点保证金，亲身参与一下才行。

机缘巧合之下，铃音与琉璃享受到了最高等级的待遇，自己也能免费进来感受拍卖会的气氛。只可惜两位同伴好像有什么麻烦事，没办法和她们一起待在房间里评论那些宝贝了。

“哎，她们也有苦衷吧……”

百合咬着竹吸管，顺手从侍者手中接过一小盘点心。在会场左侧有一道小门，拍卖客们可以来这个地方取食物、饮料，也可以自由使用拍卖场内的公共设施——百合就在这里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么一想，自己不在反而给那两个恋爱未满的人留出了空间，让她们能增进一下感情？反正之后可以再问琉璃进展，四舍五入自己还赚了漫画素材……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百合对侍者道了声谢后，准备返回自己的位置上。

“……？”

她回过头，发现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在这个自助区内部，似乎有一扇半掩着的门通向堆放杂物的后台区，而在后台区中，有一个人正默默蹲在那里，不知道做着什么。

——白鹭风音坐在一堆杂物中，小口咬着自助区那边取来的蛋糕。她抬起头，后台区和拍卖会的主舞台有一条细缝，可以从窥见一些台上的情况——但除此之外，这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堂堂白鹭家大小姐，居然不是坐在单间中而是窝在这里……

“哟。”

“唔喵？！”

风音差点被吓得跳起来，她回身一看，一位留着黑色长发，发丝中染着一抹红色的少女端着一盘点心，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这位少女风音认识，毕竟在自己有些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是对方帮自己找到了需要的商店。

“幽谷小姐？！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吧。”百合耸耸肩，“一个能进拍卖会场的客人干嘛待在这里？”

“我、我就是……”

“看你一个人坐着怪寂寞的我就来了。”

“我这是有特殊原因的！”风音气鼓鼓地抗议起来，脑后的高马尾跟着她的动作左右甩动，“什么叫寂寞，这和寂寞不寂寞有什么关系啊！”

“啊……那我走了。”

“……等、等一下！”风音连忙拉住了百合，“那个……我明日就要离开上原城了，所以能拜托您和我再对局一次吗？我是说魔法牌……”

“魔法牌？”刚准备端盘走人的百合重新坐了下来，“怎么，要在这里打牌？”

“是的，我知道这个提案有些让人为难，毕竟是要求您留在这里。可是我上次没能赢下来，无论如何都想和幽谷小姐再打一局！”

“好吧，”幽谷百合重新坐下，取出了自己的卡组，“我接受了。”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六十五章 萤火虫的预言

“今年的拍卖会，让我们的这件宝物先行亮相——”

十三月的拍卖会正式开幕，随着热情高涨的主持人的开场词，礼貌地鼓着掌的观众们看着第一件被摆上舞台的展品：那是一把慎重地摆放在刀架上的打刀。

这把刀的刀鞘、刀镡和刀柄完全由黯淡的黑金二色调和而成，气质虽说古朴，却并不“温和”，仿佛云层之上随时会炸响的鸣雷，似乎只要有人拔刀出鞘，它就会将耀眼的闪电深深刻进人们的眼瞳中一般。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这位主持人也谨慎地从刀架上取下打刀，向在场的人介绍它的名号。

“此刀刀铭为‘鸣雷斫光千鸟’，出自上代千鸟流锻造师之手。各位也许说过千鸟流剑术，而千鸟流刀匠之名更是无人不晓，这支历史悠久的流派已锻造出无数名刀，但此刀却因不明原因未被千鸟家收藏……”

“已经有名到这种程度了啊……”

这边主持人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手中的剑，而房间之中，铃音与琉璃也肩并肩坐着，端茶观看下方的拍卖会。她们这一次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这些“前菜”，因此对于主持人的介绍，两人也只是姑且听之。

“这把刀我小时候还见过，是从月岩山上送下来的，”琉璃小心吹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为了这把刀，当时的家主——也就是我血缘上的母亲，她似乎与家中人开了次会……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它了。”

“没想到现在会出现在上原城的拍卖会上呢。”铃音喝了口茶，结果被烫得吐了吐舌头，“它不会是什么妖刀邪刀之类的吧？家族害怕这把刀的诅咒，所以刀被悄悄埋葬！十年过后，这把刀又重新出世，江湖上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那、那是什么，铃音常看的幻想小说吗？”琉璃也差点被茶给烫到，赶忙放了下来，“千鸟家的锻造师从不锻邪刀，这把刀当然也不是……家主送走它恐怕有更深的原因。不过，家中负责管理刀剑锻造事宜的是我的姐姐，当代千鸟流剑术的宗主。除了她外，其实没有多少人了解月岩山上的情况。”

“真是个神秘的地方啊……”

“等寒假结束，为铃音同学送刀的时候，我也可以顺便问一问啦。”

“还、还记得这件事啊……？”

铃音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下方舞台上的主持人微微用拇指顶开刀镡，雷光一闪而过，让在场的人们发出惊叹，而就在此时，两人单间的房门传来三声叩门声，声音显得礼貌而克制。

“请进。”铃音说，想不出有谁会在这时候来找她们。

门开了，但门外的人却让铃音吃了一惊。琉璃准备起身向对方点头行礼，但这位身形笔挺，身着一身灰色和服的老人示意她不必后，就进入了单间之中。

“没想到您会主动过来，我们应该先去拜访您的，真是失礼了。”

琉璃谦和地说，而这位叶音家的家主，管理着这支庞大的商会的叶音正林也向两人点头示意。他向两人对面的椅子做了个手势，用眼神询问自己能否坐下，在铃音和琉璃给出肯定的回答后，这位老人才坐在她们的对面，看向下方的拍卖会舞台。

“您专程来这边见我们是……”铃音有些紧张地试探道，她实在不适应和这么严肃的人对话。

“见一见两位帮过叶音家的贵客。”老人沉稳地说道，他看着那把刀被重新摆上刀架，介绍完它的主持人宣布拍卖开始，“希望今晚能让你们感到尽兴。”

“劳您费心了。”琉璃回答道，但语气中仍有一丝疑问。

“呵呵，我应该不会打扰了年轻人们的兴致吧。”老人从拍卖会的舞台上收回视线，“毕竟两位此行的目的，似乎也不是这些普通的拍卖品。”

“……您这话的意思是？”铃音警觉了起来。

“你们是为了那枚碎片来的，”老人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跃出一丝狡黠的光，“我可有说错？”

铃音与琉璃面面相觑，都在思考着对方说的话中包含着多少意思。铃音轻轻咳嗽一声：“您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的不那么完全，不过我知道，在拍卖会的保险库遭窃的那天晚上，窃贼的手被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他的血留在触发警报的保险柜上，而叶音家的法术顾问，毫无疑问地在上面察觉到了一抹‘影子’。”

久久的沉默，最后是琉璃先开的口：“希望您不介意我们的行为，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

“我知道，我此行也不是来向你们问罪的。”老人的皱纹因为笑容变得明显了些，“昨晚，叶音家的卫兵和城卫军们抓住了那位窃贼，他的手与双腿有刀伤，这伤与广场那次骚乱中袭击者身上的伤非常像。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实际上想要保护那枚碎片，不让它落入贼人之手。”

“您理解就是最好……”铃音悄悄松了口气。

“此事说来还有些可惜，”老人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端起茶后站到窗边，“我在窃贼们的情报网中安插了线人，用假排班将那三位窃贼引入保险库中，本打算跟着他们、借机找到此次藏在上原城中的贼人们……真是不巧。”

“——等下，这就是说，”铃音好像忽然明白了过来，“第二天盗贼们一个个冒出来，城卫兵们反应又这么快，是因为您借盗贼的情报网放出了假消息，告诉他们碎片被那三个人夺走了？”

“正是，所以两位昨晚做的事，我多少也察觉一二了。我还让每位没保护好自己的窃贼也泄露出自己的情报，引他们相互袭击。这一点，聪慧的雨宫小姐也猜到了？”

“只是感觉有些不对罢了……”

“呵呵……”老人笑了笑，他转过身，“你对那些商会们做的事我听说了，做得漂亮，免去了我出手的麻烦。这枚碎片一月前从星脉中浮现，巧合间由叶音家获得，我知道它必然有其去处，没想到的是，龙城的那位大人居然说‘你们随意处置这枚碎片，不必深究’……两位背后的事、还有这枚碎片背后的事我不再过问，请两位将它拍下，送它回该去的地方吧。”

“——叶音先生！”铃音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老人。

“请讲。”

“碎片送到我们手上的最后一关中，可能会有一只萤火虫，”铃音认真地说，“请您将那只萤火虫交给我们处理，可以吗？”

老人的脚步顿了顿，他回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铃音。

“我明白了。”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六十六章 愿望

于此同时，拍卖会舞台的后台杂物间中，还有两位少女窝在一起打着魔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