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57章

“谁会寂寞啊？”

“哎呀哎呀，刚刚被抱着的时候完全没这么有底气嘛。”

塞西莉亚在床上后退一步，此时琉璃会长才终于苏醒，她用朦胧的睡眼看着怀中还有些脸红的铃音，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塞西莉亚。妖精对琉璃眨眨右眼，用口型说了一句什么，让琉璃的脸色也变红了。

“再见，祝你们顺利哦。”

妖精留下最后一句话后，随着月银色的魔力光消失了。

上午剩下的时间中，收拾好行李的铃音与琉璃向幽谷一家道别，准备动身前往冬樱镇。不知为何，幽谷家的妈妈的笑容里好像别有深意，刚从房间里出来的百合还戴着眼镜拿着笔，不知道刚刚在做什么。

谢过这家人的招待后，两人拿到了一封寄信人是“白鹭和安妮”的信，里面简单交代了这对主仆的去向，还在信末附上了白鹭家的地址，说“随时欢迎她们拜访”。

很快，铃音和琉璃在上原城就再也没什么要做的事了。小铃音重新坐上了马车驾驶的位置，这辆魔法马车则穿过北门，离开了这座无神守护的都市。铃音看着逐渐远去的上原城和顾海河，忽然意识到离自己的家已经越来越近了。

“得快点了，我得在冬樱镇的第一场雪之前到家呢。”

“第一场雪？”琉璃有些好奇，“可现在已经入冬好久了……”

“等到那边就知道啦。”

铃音笑着回答，故意卖了个关子。马车载着两位正在相互试探，慢慢接近对方的少女，向北方的山岭驶去。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七十二章 无雪的城镇

“银眼的妖精……已逝月神的碎片……”

烛光摇曳，在这间空旷而昏暗的图书馆中，回荡着一阵细小的翻动书页声。你无声地向前漂浮，从高至天穹、看不见顶端的书架间穿过。可书架的顶端又在哪里呢？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无神守护的都市？嗯……可总感觉她什么事也没做啊……”

你循着翻书和低语声在书架中前进，想找到那位自言自语的少女。但图书馆实在太大太大，无论你如何接近，那声音似乎还在远处。从声音上听，翻书人似乎取出了一支笔，刷刷写下了什么。

“算了，大方一点给你7点吧！”

她的声音传来，随后图书馆重归寂静。你失了方向，只得茫然地看着那些摇曳的烛火。沉默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但等待的时间却短过须臾，翻书人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自言自语：

“下一个故事什么时候才会送来呢……”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行驶在东国的大地上。

无星无月的十三月已近尾声，远离了热带魔力区后，铃音与琉璃时常能在天空中看见飘扬的白雪。暮港平原以北的路并不好走，离开这片交通发达的平原后，沿路的城镇建筑越来越回归东国样貌，很少能找到上原城那样人口密集的城市了。

偶尔翻山、偶尔穿过峡谷，两人就这样一路向北而行，有时还直接在野外停下马车，蜷缩在被窝里相拥而眠。有一次，一觉醒来的两人发现打不开马车门，这才注意到她们的停车位置不够安全，冬日的大雪几乎将车掩埋了大半。当铃音好不容易用法术清掉白雪后，才发现车头的小铃音也被埋进雪里，正从雪堆里伸出自己的红伞，对主人左摇右摆。

“要是往年有这么大的雪，年关前就回不了家啦。”铃音说道，把自家的小人偶从雪堆里拽了出来。

自然，琉璃对铃音的那句“在第一场雪之前回家”也越发好奇了。

紧赶慢赶之下，马车总算在离年关还有数天的时候穿过了黑石峡谷。穿过这座天险般峡谷后，道路两边逐渐有了些人类生活过的气息，在荒山或路边，偶尔还能看见某些村落的缕缕炊烟。这里是真正寒冷的冬日，几日前下过的雪丝毫未化，被先前经过的行人推向道路两边，两侧山坡上银装素裹，俨然一副雪国景象。

“真的快到了吗？”

琉璃看向窗外，此时两人正沿着一条盘山车道驶向山顶，由于这座半高不高的丘陵挡住了前方的视野，所以无论是铃音口中近在咫尺的冬樱镇，还是比冬樱镇更北、东国最高的山脉雪岭，从这边都一点也看不见。

“别担心，很快就到啦。”

坐在琉璃对面的铃音穿着一身看似单薄的和服，和服上的枫叶与飞鸟将她装点成秋季的颜色，居然和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意外地有些般配。

这套衣服是琉璃与铃音在上原城买下的，坐在铃音身前的琉璃穿着象征春季的和服，那身衣服似乎以一种神奇的方式适配了琉璃的身材，尽管少女的身体曲线玲珑有致，但和服本身却依然平整优雅，很难想象那位妖精裁缝师是如何做到的。

两人早已习惯了安静的氛围，没有再说什么。铃音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看向自己的左手：在她的手心上，似乎悬浮着一团小到肉眼都看不见的东西，只有将铃音白皙的肌肤作为背景时，才能偶尔看见一两抹极淡的透明气流从那里涌出，转眼就消散不见。

“这个真的能成为海蛇神大人的要求的‘容器’吗？”

琉璃询问道，铃音点点头：“水月的任务是‘将火焰带回它该去的地方’，这和塞西莉亚给我的提示是一样的。”

“月神大人的力量确实值得相信……”琉璃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我毕竟不知道海蛇神大人具体交代了怎样的委托，实在有些放不下心。”

“我知道的也没比琉璃会长多多少，”铃音摇摇头，“就是那句让人听不明白的话，那个什么让人半懂不懂的‘带回火焰’。反正，只能等我们把信送给巫女才能搞清楚了。”

“希望事情顺利……”琉璃显得有些忧心，铃音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打起精神啦，到我的家乡玩应该开心一点哦。我可以带琉璃会长看看结冰的雪岭湖，去冬樱神社参拜一下……说起来月沙城有没有过年的时候参拜的习俗？我们这边有的哦！可以得到神明大人的祝福，说不定能让未来一年变得幸运呢。”

“那就拜托铃音啦。”

琉璃会长犹豫了一下，还是露出了笑容。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任务而紧张，还是因为任务以外的事紧张。铃音的左手重新握紧，那人眼几乎看不见的“容器”就回到了笼目之眼中。

名称：鸦之瞳

交易点数：45

说明：永不干涸的灵魂与魔力之泉，必须寄宿于容器之中，寄宿之后无法分离。牺牲者剜下双瞳，但寂静之中没有火光。

「手上只剩5点了，希望真的有用……」

「那妖精不是挺值得信任的？」抚子好像并不在乎，「不过……我们好像从上司那里换到了不得了东西。」

「蛾之心也很不得了。」

「这不一样，你换到的泉眼永远也不会干涸。」抚子指出这点，「它活着，但却是“永恒”的。」

「就算你这么说，从这泉眼里流出的东西根本就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啊……」

就像心象网络里所说的那句话一样，这泉眼一寄宿在铃音的魔眼中，就只能在她的身边出现，再也没法真正取出了。鸦之瞳究竟能不能将“火焰”带走，铃音心里也实在没个底……

此时，平稳运行的马车忽然轻微震颤了一下。铃音与琉璃都感受到了这种震动，它不是崎岖地面带来的那种颠簸，而是柔和却强大的、某种超越了魔法的权柄。琉璃赶忙拉开窗帘、擦掉玻璃上的水汽，窗外的积雪似乎转眼间就全部消失，只留下冬日那看似萧瑟，却暗藏生机的山景。

“欢迎来到冬樱镇。”

铃音笑着说，看着雪景被抛在两人的身后。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七十三章 欢迎来到冬樱镇

“刚刚是……”

“我们通过了神樱大人的结界，从这里开始，就算做冬樱镇的境内了。”

铃音站到沙发上，伸手推开了马车的天窗，招呼琉璃爬上来一起看。琉璃好像有些心痒痒，但又不好意思做出这么小孩子气的动作，结果被笑着的铃音拉住手，半推半就地被拽到了旁边。

就在刚刚，马车越过了遮挡视线的山头。冬日的山景消失之后，视野立刻变得无比开阔，让琉璃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在迎面而来的山间平原中，无数东国特有的古老建筑静静伫立着，虽看不出上原城那样四四方方、规整无比的街道，却也随着地形高地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韵味。向西侧看去，森林与群山环绕一汪结冰的湖水，大片的农田傍湖而建，似乎仍有农民在那里工作，不知究竟是什么能在冬季生长的作物。

再向远处看去，除了城市北方有一座小山外，冬樱镇的北方与东方完全被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头的针叶林所覆盖。古老的森林一路延伸向天边，直接通向遥远北方那座高大的山脉“雪岭”。说是“镇”，这里的占地面积也颇有些惊人，都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小城市了。

“那座山是花明山，”铃音指向城市北方的小山，“是神樱大人生长的圣地。冬樱神社就建在山脚——啊，西边那片湖是雪岭湖，是雪岭上融化的雪水汇聚成的，除了井水，大家就都靠雪岭湖来生活了。”

“比我想象中要大好多……”琉璃仍然有些吃惊，从这里开始，逐渐也能看见冬樱镇往来道路上的一些马车，显然这座城镇与外界的交通还算方便，只不过正值年底，两人一路上才没怎么遇到同路人罢了。

“是吧？我小的时候不想去冬樱神社的孤儿院，都是住在各种巷子里的……多亏小春阿姨收养了我。一会儿还要让琉璃会长和小春阿姨见面呢。”

“也、也是啊，是蛮重要的见面呢，我也准备了礼物……”

琉璃的声音小了下去，铃音开始还有些疑惑，随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也有些脸红地缩了缩脖子。真是的，两个人谁都还没开过口，却把气氛弄得跟已经交往了似的……

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呢！

“那个，铃音刚刚说的‘神樱大人的结界’，到底是指什么？”

大概是不想让两人就这样暧昧地沉默下去，琉璃重新提起了话题，倒也不算太过不自然。铃音轻轻咳嗽一声，担当起琉璃的导游来：

“这就要涉及到冬樱镇的历史了。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冬樱镇还未建立的时候，有一只雪之魔物作怪，每到没有月光的十三月，雪之魔物就变得格外猖狂。为了保护自己的人民，神樱大人用权能建立了结界，让冬樱镇的十三月晴朗无雪……”

“那只雪之魔物还在吗？”琉璃问道。

“这个嘛，根据传说的话，两位最初的巫女将雪之魔物退治了，所以冬樱镇才能发展成现在这样。不过雪之魔物虽然已经死了，一到冬天，雪岭森林中还是会有一些危险的魔物出来——也是和冰啊雪啊的有关的，大家都说是当年那只的子嗣。所以结界现在还在，冬樱神社的巫女们还要时常去退治魔物，保护城镇的安全呢。”

“感觉有些神奇……”琉璃轻声说，“虽然月沙城信仰海蛇神大人，不过巫女们却不会像这样，又负责民生，又负责守护城镇之类的，最多只是管管祭祀。”

“月沙城周边也没有什么危险嘛，不像这里，北边东边出去就是雪岭森林。”铃音把双手搭在车顶，黑色的头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起，“这片森林几千年前就在这里了……不过东边还好，东边森林出去就是雾海湾，也有很多在那边捕鱼的渔夫。”

“雾海湾？这边出去不应该是东国的北海吗？”

“是啦，不过外海一年四季都是迷雾，我们就叫雾海了，大家也只能在海湾里捕捞一下而已，不敢开船出去的。”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关冬樱镇的话题，让小铃音驾驶马车向城市中开去。

一路上，有许多人都向这辆无人驾驶的魔法马车投来好奇和怀疑的目光，在冬樱镇，这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除非有哪位魔法师心血来潮，想来这里看看。虽然镇子里不像上原城那样严格，铃音还是按照惯例，驾车前往冬樱镇的魔法师协会，为马车做了个登记。

冬樱镇的魔法师协会小得有些可怜，从门口向内看去，常驻在岗位上的接待员似乎只有一个。披上外套，走出马车的铃音和琉璃进门时，那位带着眼镜、短发末端微微卷起的大姐姐正趴在柜台上呼呼大睡呢。

“……喂——”

“唔？！我在、我在呢，什么？”柜员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说着一口颇有北方风味的东国语，“哪家家里出了什么魔法事故？还是谁家孩子想来测试下？”

“什么谁家孩子引发什么魔法事故的，”铃音双手叉腰，琉璃会长站在后面忍着笑，“我来登记一下无人魔法马车。”

“什么马车？”柜员擦了擦白雾朦胧的眼镜，“哪有什么……哦、哦哦？这不是铃音嘛！听说南边雪大，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柜员姐姐跑出后台，上来就给了铃音一个熊抱，铃音的脸被压得有些变形，但还是无奈地笑了起来：“行了行了……阿澪，我完好无损呢。”

“一年不见活泼了不少呀——”被喊作阿澪的柜员笑眯眯地说，蹲下身揉起了铃音的脸，“哎呀怎么还是这么瘦，也不多吃点……这位是？”

“我是琉璃月学院的学生会长，铃音的同学千鸟琉璃，”琉璃的嘴角还在忍不住上扬，但依然行了个标准的欠身礼，“初次见面，请允许我代表千鸟家和琉璃月学生会向您致意。”

阿澪被琉璃这幅大小姐模样震得目瞪口呆，她盯着琉璃看了半天，回过头来和铃音对视。

“……你闯祸了？”

“你才闯祸了！”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七十四章 家乡的熟人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花了一点时间后，两人总算向阿澪说明清楚自己有公务在身，这趟来冬樱镇是有特殊任务的。交代完这些之后，阿澪俯身钻进柜台，在里面寻找着用来登记魔法马车的表单。看她搬出一大堆文件箱的样子，想必是很少有人来这里登记过了。

“哎，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铃音也长大了呀……嗯？这么一说好像哪里都没长大。”

“你找死啊。”

“呜呜呜，以前都不会像这样骂我的！”阿澪装模作样地假哭起来，好不容易才抽出自己想要的文件夹，“不过真的长大了呀，变厉害了变活泼了，还可以帮学校工作，还可以带朋友回来……哎呀哎呀。”

“那可不，人是要成长的嘛。”

铃音双手抱胸说这话的语气有些自满，但琉璃总觉得有些不对。她悄悄扫了一眼铃音的表情，少女那对暗红色的眼睛有些无精打采地垂着，但这点异状很快就消失不见，铃音很快又变回了那个话又多、又容易自顾自得意起来的女孩。

“当年是我给铃音找的琉璃月招生人员，考场还是我送她进去的呢。”阿澪笑眯眯地说，在那张表单上填着数据，“诶……雨宫铃音和……”

“千鸟琉璃。”琉璃说。

“哦，对对。千鸟小姐，铃音在学校的成绩怎么样啊？”

“你怎么问那么多问题啊！”铃音不满地说，“好了快写，我还得回去找小春阿姨呢。”

“是很厉害的优等生，”琉璃笑着回答，铃音好像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可以当低年级学生的代表呢。”

“真不错呀。我们冬樱镇地方比较偏，一般都是有钱家的小孩子才能被送到魔法学院去，”阿澪絮絮叨叨地说，把表单转过去让铃音签名，“琉璃月那么厉害的学院整个东国都很少啦。当时小春跑到我这里，说自家收养的孩子会魔法，能不能找个学上上……”

“然后呢？”琉璃显然很想听这些话题。

“然后我就给铃音做了测试，她可厉害啦！”阿澪笑着揉乱铃音的头发，被小铃音用雨伞打着手背，“那段时间每天都在这里补习，最后果然考上了。哎，现在精神魔法学得怎么样？是精神魔法吧？”

“转专业了，”铃音答得很干脆，琉璃又悄悄看了一眼铃音的表情，“现在在读人偶学。”

“怎么就转了？哎，不过成绩好就好……哦你知道吗，前些天小春她过来找我要魔法牌杂志，我还在上面看到你写的东西了！真行啊你——”

絮絮叨叨的阿澪总算将表单填完，将铃音与琉璃送出了魔法师协会，看阿澪那副因为铃音而自豪的劲儿，琉璃也感到有些好玩。但铃音却好像兴致不高。两人走在冬樱镇那两侧种着樱花树、不算宽阔的石砖小道上时，铃音只是静静地看着四周的街景发呆。

于是琉璃没有打扰她，只是跟在身旁，守望着用既熟悉、又陌生的视线打量着这座城市的铃音，一起向着城市北端走去。一路走在街上的两人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但琉璃是这座城市的陌生人，铃音则好像没有一人认出来。对于琉璃的体贴，铃音没多说什么，只是往同伴身上靠近了一些。

铃音的家位于花明山下，冬樱神社附近。神社周围的建筑群精致而优雅，但再向花明山的两侧走，就只能看见几处零零散散的小木屋，各自守着一小片家用的农田。这些小木屋很多都临近北方的雪岭森林，是冬樱镇中最偏远、最边缘的地带之一。

终于，铃音与琉璃来到了一间小木屋前。此时天色已晚，木屋前的院子里有几只鸡瞪大眼睛，转着头用脑袋两侧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她们，接着就踢踢踏踏地跑回鸡窝里了。屋旁的农田种着某种霜白色的植物，似乎刚刚被悉心照料过。

铃音在门前站定，似乎正在深呼吸。片刻之后，少女推开屋门，很有精神地说道：

“小春阿姨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