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63章

老渔夫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宝贝似的用衣服擦干净那个酒壶，重新放回暗柜里：“我的爷爷教训我，光海湾里的鱼就够我们生活几辈子了……青皮鱼每年一群一群的来，石头鱼冬天都抓得到，还有各种各样……唉，又干嘛要出海呢？可我看着外面的雾就会想出去，想得五脏六腑都在痒，我生下来就想干这个。”

老渔夫出神地看着远处的雾线，自如地转动船舵来调整船的方向。铃音用手拍了拍坚固的船舷，正如老渔夫说的那样，哪怕是外行人也看得出这是一艘好船。

“之后我有了老婆、孩子，有了一家人，哪还能说做就做。”老渔夫叹了口气，感觉一下子又老了十岁，“说出海就出海，万一我回不来，家里人要怎么办？到现在人老了，看上去能上走下跳，只有我知道自己力不从心了……唉，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您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琉璃说。

“可能吧，我哪里会想那么多！”老人大笑起来，“你们借来船总要自己开吧？来我这儿，我教你们怎么开这家伙。”

在老人的招呼下，铃音来到了船头，听老人讲解着开船的方法。这位上了年纪的渔夫技术精湛，但并不是很会教人，动作中带着很多莫名其妙的手势，话里还夹杂着许多奇怪的方言。不过在一旁的铃音却听得很认真，听老人讲解鼓帆和转舵的方法，琉璃则坐在一旁，默默注视着铃音的侧脸。

铃音学得很快。事实上，琉璃认识的铃音学什么都很快，不论是人偶学、魔法还是剑术，她总能很快沉下心来，把这些知识的要领学进去。对她的这种能力，就连优等生中的优等生——琉璃本人也有些羡慕。她虽然学剑、学魔法的速度很快，对诸如做菜和画画之类的事却至今一窍不通呢。

到了下午时，铃音已经能顺着风向，操控船舵让帆往合适的方向鼓起，带动小船在海上左右腾挪了。当然，铃音自己没什么力气，因此转舵是由坐在船头小铃音代劳的。

“哎，不错，真挺不错。”老人说，拍了拍腿又坐回船上，“学得真快！能去魔法学院读书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也不是大家都像铃音那样聪明的。”琉璃微笑着，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骄傲。

此时早过了午餐时间，大家坐下来，吃了点铃音放在手链里的食物。小船已经行驶到了雾海湾的外围，原本遥远的雾线现在就在眼前，和四周的海面晕成一片，甚至远处的海港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到了这个位置，偶尔能看见顺着洋流从外海飘过的浮冰，铃音知道这些浮冰看起来小，海面下的体积却相当惊人，若是不小心撞上去，哪怕老人这艘船也得出个小窟窿。少女眯起眼睛，想看看雾海外面有什么——她知道这里是东国的“北海”，是很少有船只前来的蛮荒海域，这片雾究竟有多深，到何处才散，恐怕也没人知道了。

“别看咯，看不见的。”老人悠闲地说，开始摇桨来推动船只，“什么也看不见的，进去之后就全得靠经验和风向了。我有一块表倒是能看，是什么金什么术……”

“炼金术的指向仪吧，出海的话是很实用的道具。”铃音说，老人连声赞同。到了这里，铃音也知道不做准备的话没法再往前了。海上的风越发寒冷刺骨，正当大家商议着准备回港时，老人却忽然叫了起来。

“看！在那里！”他大喊，“青色的火！不知火！”

铃音被这声音震得汗毛直竖，她和琉璃转向东北方，果然看见在雾海深处有一团青色的光，那光跳跃、闪烁着，哪怕隔着这么远，铃音也能看见它在熊熊燃烧。她想要让老人往那个方向开一段，却发现他已经默不作声地鼓起风帆，向着码头的方向驶去，不论怎么叫都不肯回话了。

在漫天的迷雾之中，只有远处的那团不祥的青色火焰仍在发着光。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九十章 小船改造计划

在返回码头的过程中，雾中的不知火仍在无声地燃烧。老渔民闷头开着船，铃音和琉璃则不时看向东北方，那青色的火焰像是注视她们的独眼，直到小船开进海湾，不知火才被海岸线挡住，消失在她们视野中。

入夜之前，三人重新回到了海港。在马车中等待他们的巫女远远看到了船，提前跑到了码头边。

“怎么样？”樱子带着期待问道，“森下先生的船能用吗？”

“什么话！”老人不乐意了，好像转眼就忘了刚刚的事，“我这船绝对是镇里最好的船，你挑也挑不出第二艘了！”

“我知道，森下先生，我只是想问一下两位使者的意见……”樱子看着几人将船停好，重新回到码头上，“……你们怎么了？”

“我们看到不知火了。”铃音简单地说，樱子倒抽了一口凉气，老人皱起眉头，闷声将船绑在柱子上。巫女看向海湾地东北方向，踮起脚张望着。

“可我——”

“这里被挡住看不见的，樱子小姐。”琉璃说道，声音中有些忧虑——显然，同为魔法师的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们的确看见了东北方向的火焰，它是青色的，像在很远的地方。”

“这太吓人了，神社居然从来不知道这种事！”巫女的手指紧张地相互扭着，“森下先生，渔民们从来不向神社报告吗？”

“哎哟，别这么急躁，”老人不紧不慢地说，警惕地了看一眼不知火的方向，“海上的怪事多了去了，一件一件讲，讲一个月也讲不完。再说怪事那么多，神社也不可能都当回事，说不定以前有个巫女也听我们讲过，转眼就忘了呢！”

“这……”

樱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铃音安慰性地拍拍巫女的手臂：“樱子小姐，这不影响我们要做的事，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出海吧。”

“雾海湾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琉璃轻声说，转向身旁的铃音，“真的有办法把老先生的船改造到能出海的等级吗？”

“……说不好，但确实值得一试。”铃音对樱子说道，“樱子小姐，我们这几天恐怕要住在这里了。把您和老先生送回去之后，我和琉璃就开始改装这艘船——”

“——嘿！嘿！”老人这才如梦初醒，“我这老耳朵不是听错了吧？你们要用它出海？”

“是的，森下先生，我一开始就跟您讲过两位使者会改造这艘船……”

“我以为神社要借它在海上弄什么仪式！”老人惊得眼角都挑歪了，“嘿，出海……你们要用它出海……两位需要什么？我一定帮你们这个忙！”

“不是，森下先生——”

“没事，樱子小姐，”铃音对老人点点头，琉璃忍不住弯起嘴角，“老先生，这两天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就麻烦你帮忙了。”

老渔民拍了拍胸脯，巫女则无奈地摇摇头。众人都坐上马车后，抚子才说道：

「要他来添麻烦做什么？」

「对他来说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抚子，」铃音翻开自己带来的教科书，寻找起了修改方法，「照顾一下他人的梦想吧。」

第二日，几人打点好行李后就赶到了雾海湾，在这里住了下来。老渔夫在码头有一间自己的房子，铃音和琉璃则打算睡在马车上。神社的巫女中午来了这边一趟，将一日三餐送到乐几人手中——哪怕是声称自己抓鱼就能喂饱三个人的老渔夫，也对巫女们的手艺赞不绝口。

当然，负责整个改造工程的“总工程师”铃音小姐，已经开始对着羊皮纸头痛了。

「洋流，风浪，雾，浮冰，还有海里的魔物……要对付的问题也太多了吧」

「5点确实太吃紧了，」抚子难得地没有说风凉话，而是帮铃音翻阅着资料，「风墙发生装置居然就要4点，看来直接换改装配件不大现实，只能像制造小铃音时候那样换材料了……」

「材料肯定比成品便宜，上司她老精了，收加工费的。」铃音抓了抓头发，从纸上划去一行东西，「不过质量倒是相当好……对吧？」

她摸了摸搬着一堆材料从面前走过的小人偶，人偶自满地挺起胸来，差点把东西撒了一地。

经过简单的规划之后，铃音决定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来解决问题。首先是抗冲击、防撞的方面：这点在所有问题中是最好解决的，只要像制造人偶那样，把“护盾术”和“元素吸收”这种简单的法术做进材料里，它们就能自动触发，抵挡海上绝大多数的威胁。用来制造小铃音的银鸟骨骼是良好的材料，由于不需要做成它那样的强度，甚至可以将骨粉稀释，兑进更多的炼金造物中。

其次是破开冰面、穿过冰层的设计。可以预见的是，在外海可能会出现密集的大片浮冰，导致小船无法通行，甚至被困在冰层中无法脱身。再然后，是抵抗风浪、防止翻船的设计。哪怕小船再坚固，大风大浪之下也必然会被直接打进水里——冬季的海水温度可不是说着玩的，坠海后必然凶多吉少。

最后的最后，就是应对连老渔夫都无法预测，变化多端的危险洋流。铃音思考许久，才决定为这艘船加上风帆与桨以外的第三个动力源，让它能在需要的时候加速，从危险的水域中挣脱。

当然，真正可怕的还是——

「3点？！银鸟的骨骼居然要3点？！」

「一个月前这只不过是个小数目，」抚子嘲笑道，「现在你的存款都躺在你的眼睛里，成了那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鸦之瞳”。」

「它最好有用，」铃音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没用，我下次就把塞西莉亚蒙上眼睛绑在床头，用羽毛挠她的耳朵一整天……」

「至少它让你魔力恢复的速度变快了一点嘛。」抚子说道，「来看看定水蛟的龙筋如何，本小姐找到了量小的……啊，这也要3点。」

「好歹多发点点数当加班费！！」

而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上司看到今天的日记后会不会笑得前仰后合，就没有人知道了。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九十一章 会长的支援

——铃音的购物列表——

银鸟的骨骼（半袋）——2点

备忘录：「我真的接受不了一袋要3点半袋要2点的设定」「按你前世的说法，多买减价叫促销，半袋2点是原价」「消费主义陷阱！」

水元素富集凝胶（一包）——1点

备忘录：「用来把船锚变成法术载体的炼金道具，希望能用改装之后的船锚来抗住大浪」

空翼的羽毛（一根）——2点

备忘录：「我发现根本不可能在有限的预算里让船和暗流对着干，不如想办法逃离暗流算了」「磁悬浮列车」「不应该是气垫船吗？」

——剩余心象点数：0——

铃音和琉璃在雾海湾住下的第三天，船只改造工作总算是有了些进展。

天气一直不好，潮湿而寒冷的风吹得人脸颊生疼。阴沉发灰的天幕下，那艘原本属于老渔夫的小船被几个炼金支架撑离水面，接受着魔法与炼金术的改造。短短几天过去，它看起来已经完全变了样：木质船底被涂上了一层银灰色的东西，远看像是金属制的船底，反射着灰蒙蒙的大海。

凑近看去，能在涂层上看到一些精细的小刻痕，这些花纹般的刻痕包裹着船底，似乎呈现出了某种潜在的规律性。一位黑发红瞳的少女在船上埋头工作着，自然，这些涂层就是出自她的手笔了。

「船锚像这样应该就能用了吧，感觉冬天不会有太大的浪……」

「如果到时候不能用它，就只能用你了。」抚子一如既往地说话不客气。

「……也是啊，我再检查一下吧。」

在铃音面前，正是那个被用来在风浪中固定小船的船锚。对于基本只在雾海湾中捕鱼，很少面对风浪的冬樱镇渔民来说，船锚通常不用做得特别好，据老渔民所说，很多船上的“锚”就只是块大石头，固定之后丢进海中，权当船锚使用了。

不过，老人毕竟是曾想离开雾海湾的保护，去探询迷雾中世界的人。从没人去过外海，意味着没人拥有外海的海图，也不知道何处才适合下锚——为了应付各种情况，这艘船上的锚是老人托人专门铸造的，这多少给了铃音用炼金术改进它的空间。

“……嘿咻。”

铃音站起身，对船锚打了个响指。在她念诵的解读下，沉重的船锚带着链条哗啦啦地飞到空中，落进支架下的海水中。下一刻，大量的海水从码头中涌出，如锁链般将小船死死定在原地，铃音趴到船舷向下望去，船锚的链条正发着微光，说明法术运转得很好。

“怎么样了？”

铃音抬头看去，发现琉璃会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码头上，看着铃音研究那船锚。琉璃轻轻提起和服下摆，两步跳到船上，看着船锚重新被法术拉回船上。

“还算顺利吧，但还有一些问题没解决呢。”铃音叹了口气，琉璃笑了笑，帮铃音把被海风沾湿的头发理到耳后，“老先生人呢？”

“昨天帮你看完船锚后就走了，说是去找人要海图。”琉璃回答，坐在一旁看着铃音忙前忙后，“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吗？”

“现在搞定了的是防冲击和防风浪的部分，水面飞行装置做是做好了，但还在研究怎么装到船上，我晚点再翻一下水月那家伙的小金库好了。”

铃音用手一指小人偶，坐在一旁的小铃音抬起雨伞，伞尖飞出一颗透明的魔法飞弹，这飞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用力打在船底那看似脆弱的涂层上，立刻被薄薄的护壁拦下了。

“铃音还是很擅长防御呢……”

“进攻不大适合我，我不像琉璃会长那样有很多战斗经验。”铃音说道，又自言自语起来，“嗯……可是这样的话要怎么破冰呢……”

“战斗经验啊……”琉璃轻声说，坐在铃音对面，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千鸟家是侍奉海蛇神的家族，甚至自诩为‘海蛇神之鳞’，替海蛇神大人挡下那些不足以让神明出手，但讨厌又麻烦的东西……也就是那些阴暗之处的罪犯啦。不过，海蛇神大人倒是默许了千鸟家的动作。”

琉璃的语气很平淡，但听她以一个如此疏离的角度评价自己的家族，铃音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些许。

“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被带去观摩各种行动，接受剑术和魔法的训练。不过，铃音也知道我小时候很笨……”

“怎么会。”铃音嘟哝着，在船上架起了炼金炉。

“后来的事铃音听说过了。”琉璃说，远处传来一声分辨不出种类的鸟鸣，“在入学琉璃月之前，我就参与了很多次追捕罪犯，有时甚至是‘不那么罪犯’的人的行动。家族……对我很满意。”

“……讨厌这样吗？”

“说不上讨厌啦，”琉璃微笑了一下，“人各有职责，生在千鸟家，就应该维护海蛇神大人的权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有的人会说这种事不应该让一个小女孩来做，可一般的小女孩也不都是吃穿不愁，从小就能学到各种知识的。要说我真的还在意什么……”

“嗯？”

“有时候家姐会请我与她过一剑，过完之后，她就对我摇头，让我继续练剑……我到现在都没能拿到她的认可呢。”

“琉璃的姐姐是个怪人。”铃音直白地指出这点，“我一般管这种人叫‘谜语人’，如果下次再这样，就应该问她‘请告诉我应该做什么’，而不是只说不行，又不说怎么做，装得像个高手一样。”

“噗……铃音要是在千鸟家里说这句话，旁边的人真的会吓死的。”琉璃忍俊不禁，“姐姐是千鸟流剑术的宗主，她是真的很厉害，连现在当家的兄长大人也要对她低头的……我觉得是因为剑里的某些东西没法用语言讲出来吧。”

“有没有考虑过是她嘴笨？”

两个人一下子没忍住，在船上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之后，琉璃才努力板起脸来，从身后握住铃音的手腕：

“好了，我来帮铃音想想办法吧。”

“诶？”

“别小看我哦，”琉璃轻轻将下巴搭在铃音的肩膀上，语气里难得有些俏皮，“让你看看学生会长的手腕。”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九十二章 “不知火”的远航

雾海湾的天已经阴了足足一周。

花明祭的那场雪过后，冬樱镇的天空就一直没对人们露出过好脸色。气温越来越低，老渔夫从早到晚皱着眉头，念叨着“不是出海的好天气”。

神社的巫女每天都会带着三餐来看望他们一次，顺便询问铃音船只改造的进展。冬樱神社这几日在尽力寻找神樱在仪式中表现异常的原因，但努力无果。无奈之下，巫女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不知火”上——毕竟神樱那异常的情绪，似乎只可能和这件事有关了。

准备海上的食物与水，寻找合用的工具，为了铃音与琉璃能顺利出海，巫女们尽心尽力地做着后勤工作。终于，当樱子带着今天的便当来到雾海港时，铃音她们驾船回到了港口，宣布改造工作正式完成了。

“我们刚刚去外面测试过了，”铃音向码头上忐忑不安的樱子说，“至少它不会沾水就沉啦。”

一周过去，这艘小船看上去已经彻底变了样。整艘船外部的银灰色涂层让它有种超越时代的奇异美感，帆布也被完全翻新，换上了坚固的炼金布料。桅杆的变化不大，但铃音将多余的材料注入进了桅杆的内芯中，让它成了能传导魔力的载体。

而船上用银粉绘制，以炼金凝胶加以固定的魔法阵则出自琉璃的手笔。这位琉璃月数一数二的优等生拿出了自己的真本事，为小船增设了一套复杂的法术系统，通过启动者注入的魔力，这艘船能临时张开躲避风雨的屏障，避免船上的人被淹死在船舱里。当小船遇到无法通过的冰层时，她们甚至能通过船上的法阵为船头附魔，在冰天雪地中融出一条道路来。

最后就是固定在船头，看起来像是某种罗盘的奇怪装置了。罗盘的四周镶嵌着许多具备魔力的珍贵宝石，内部则用某种透明的凝胶固定了一片羽毛。据铃音所说，这装置能帮她们摆脱最危险的洋流，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比较好”。

至于船内的船锚、船桨和其他工具，也被替换成了各种先进的魔法道具。那位老渔民站在港口，感慨万千地看着这艘船，无声地灌了一口酒。虽然天色依旧很差，但老渔夫说这样的情况可能会持续很久，铃音也就放弃了在晴朗的日子出航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