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66章

“荒魂之火，”铃音轻声说，琉璃与白雪背对着她，拔出剑刃做好了战斗准备，“和这个世界比起来，你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嘛。”

神火以没人听得懂的低语声作为回应，但铃音已经超越了它，不再会被它带来的痛苦所影响。相反的，铃音甚至从它的声音中听出了另一种渴求——

“真可怜啊，被困在这种地方。”铃音张开手臂，雪之魔物铺天盖地地飞来，“该结束了！”

「开始全功率支援。」

「塞西莉亚，我可把命押在你的仪式上了！」

雪之魔物的鸣叫淹没了四周，铃音感到世界天旋地转，她头朝下坠向青色的火焰，蝴蝶追着她左眼的磷光，像一张由无数小点构成的网，抵抗着神火的灼烧。数只猛禽如子弹般向她飞来，但几道光之矢从灰烬山顶飞出，接二连三地贯穿了它们。

铃音在心里感谢了琉璃的支援，将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重力。终于，猛烈燃烧的神火吞没了少女的身体，透过青色的火焰，铃音又一次看见了星脉节点：树洞的底部是无数向上升起的白色光团，这些微光维持着神火的生命，像转瞬即逝的流星。

然而，厚厚的灰烬却将树洞底部完全覆盖，让它看上去像一片灰色的沙漠。铃音睁大眼睛用魔眼寻找自己的目标，她立刻看见了神火的焰心——那正是原属于神樱，锻造出冬樱后残余的神性。在漫天的灰烬中，这神性却只是一捧炉灰，哪怕用一只手也能轻松攥起。

「已确认目标。」抚子提醒道，她在铃音眼前的心之契约中标出一个白点，指示着神性的位置。

「我也看见了！」

这轮影之月向着树洞底部坠落，一只只蝴蝶在神火之中被燃烧殆尽，化作飘飞的黑雾。哪怕噬光的朔月也无法抵抗如此暴烈的火焰，青色的火焰贯彻着“荒魂”之名，咆哮着焚烧周围的一切，想要将触碰到的万物都烧成灰烬。

「它要反抗了！」抚子的声音响起，「火焰从下面——向着左边——来了！」

影之月化为虚影，向右转移了一段距离才再次出现。汹涌的焰之奔流从左侧出现，瞬间穿过铃音的身侧，一路冲破树洞上空的云层。

「要是被那个——」

「前面还有！」

铃音迅速移回视线，在她的正前方，一团太阳般的火焰挡住了所有去路，如一面墙壁般向少女压来。她睁大眼睛，并未试图躲避，反而开始主动向下加速。

「这是在做什么？！」

「帮我计数」

「……马上要接触了！」除了相信铃音外，抚子别无他法，「三、二——」

在抚子的倒计时中，铃音咬着嘴唇默算着和火焰接触的时间。在汹涌的神火即将吞没她之前，影之月忽然化作一道虚影，像不具实体的流水般穿过了焰团，出现在它的下方。

「损耗太严重了！」抚子大声喊道，尽管铃音通过影界穿行回避了最直接的冲击，但刚刚涌来的可不是寻常之火，不过是烧却魔力与灵魂，对它而言当然不在话下。由朔月之蝶创造出的影之月越来越稀薄，但铃音已经伸出手，几乎碰到星脉节点中溢出的白光——

“什——咳！”

简直像是卡准了这一刻似的，包围在四周的神火尖叫着冲击阴影，那些星脉中溢出的魔力则一个个化为青色的火球，接二连三地打在铃音身上。少女勉强回避着这些火焰，但刚刚躲过一波，一团新诞生的焰流却正面轰在了朔月上。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铃音借着抚子的警告侧过身，总算没被这火焰直接淹没。可她的身体却像布娃娃似的被打飞，在空中旋转数周后才停了下来。

「不行了，快撤回去！」抚子按住了铃音的手，「再晚就来不及了！」

「都到这里了！」铃音不甘地操控着阴影，但原本就有些虚弱的她被这一下打中，现在整个人都有些眩晕，「就差一点！就在前面了！」

神火的洪流又一次从底部发射，铃音大声喊出无人能听见的解读，奥术屏障挡在她的面前，却像玻璃般在神火面前逐渐融化。强大的冲击力反过来将铃音向回推去，一时间，星脉节点的底部甚至越来越远了。

「我早该知道你不会听话的！」抚子急得连语气都和平时不一样了，「我们还有机会的，我们可以撤退再来！」

撤退？撤退之后面对三天两头袭击的雪之魔物？两人都对这一结果心知肚明，下次再议只是明面上的退路罢了。铃音忽然有些恍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一点伤都不受就完成任务，她也许还是太过自信，太过小看魂之花与神樱枝条创造出的神火了。

“铃音！”

少女从未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听见这个声音。她顾不得对付面前的火焰，转过头去寻找那个身影。在火焰之中，琉璃那琥珀色的双瞳倒映着火光，她的身形被一层正在燃烧着的结界包围，弥生如飞鸟一般斩出一道弧线，冲向了正在坠落的铃音。

随着狂风与鸟鸣，神火之中竟然被切出一道安全的缝隙，而琉璃伸手抓住铃音的手腕，与她在漫天的火焰中汇合了。

“琉、琉璃？！你怎么——”铃音先是感到一阵安心，随后又觉得气愤冲上了大脑，“你怎么敢下来！结界是暂时的，你一个人根本没法回去！”

“可你在这里啊，”琉璃简直像是料到了铃音的反应似的，在火焰中对她微笑，“你不是可以带我回去吗？”

像上次一样，一团太阳般炽烈的火团向上升起。琉璃高声咏唱着解读，她的黑发在烈风中飘扬，如同凛然盛开的花朵。

“日光啊，分断世界！”

塞贡般耀眼的刀光撕裂神火，将烈焰斩出了一条缝隙。两人终于再次向着焰心坠落，这一次，面前似乎再也没有阻碍了。

“早知道你不会甘心的。”琉璃侧过头，转过手腕与铃音十指相扣，“放手去做吧！”

琉璃的体温从指间传来，铃音看着她的侧颜，只觉得心中有某种火焰被点燃了。

“……荒魂之火！”铃音如此宣告，少女左眼中的“鸦之瞳”出现在她的手心，坠向冬樱的炉灰，“我是来平息你的愤怒的！”

她的手穿过星脉中升起的白光，攥住了那团灰烬。象征着无尽泉眼的鸦之瞳与荒魂融为一体，被剥离了神性的火焰猛然化作澄澈的幽蓝，下一刻，铃音身旁所剩无几的蝴蝶们张开翅膀，带着风暴向外飞舞，吹开了星脉上堆积千年的灰烬。

“回去吧！”铃音哑着嗓子喊道，琉璃丢下弥生，将自己的手按在了铃音的手腕上，“回到你的故乡去！”

荒魂之火、神火、不知火——这幽蓝色的火焰如光柱般冲破天际，汹涌地流入星脉之中。魔力的冲击几乎将两位少女托在半空。星脉节点的灰烬如雪般飞向天空，被遮蔽千年的树根重见天日，无数新芽在两人的身边绽开，将魔力的微光染成柔和的绿色。

终于，最后一抹火焰消失在黑夜中。

在法术的作用下，两位少女来了个软着陆，轻轻落在这最接近星脉的地面上。铃音有些艰难地爬起身，发现琉璃坐在身旁，微笑着注视自己。那捧带有神性的炉灰从鸦之瞳中落下，簌簌地落在铃音手心的奥术容器中。在那短暂承载了神性的容器中，一点幽蓝色的火光静静燃烧，像是乌鸦的眼睛。

“把炉灰带回神社，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吧。”琉璃笑着问，“不过，留在这里面的火到底是……唔！”

她的话还未说完，黑发红瞳的少女就扑了过来，用手搂住了她的脖子。琉璃的话被堵在嘴唇里，她睁大眼睛，随后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了似的，拉开铃音的双手，抓着手腕将少女按在地上。

“唔……？！”

原本握着手腕的手一点点松开，温柔地握住开始发软的手掌，最后与身下的少女十指相扣。许久之后，琉璃才放开了主动扑过来的铃音，她与铃音额头相抵，注视着还微微张着嘴唇的少女，带着颤抖悄声问道：

“我可以认为这是……‘我喜欢你’，的意思吗？”

“……嗯，“铃音想将视线移开，但终于还是没能逃过琉璃。沉默之后，她只是以一声发软的鼻音作为回答，“可以哦。”

第一百一十章 琥珀与枫

塞西莉亚的仪式并不复杂。

让火焰回归故乡，说到底就只是让它流回星脉，回归这个永无止息的庞大循环罢了。在上原城的那个晚上，银眼的妖精曾将月之镜放回星脉，而铃音所做的与塞西莉亚一样，不过是将神火与星脉再次连通而已。

第一次跃入火焰，夺回神刀冬樱之时，铃音就已经看见了焰心的状况——冬樱的炉灰沉寂在星脉底部，与千年来堆积的灰烬一同阻塞了火焰回流的路径。暂时夺去火焰的神性，吹开树洞底部的灰烬，火焰自然会流回星脉，逃离困住自己千年的牢笼。

鸦之瞳环绕着铃音的身体漂浮，一点幽蓝的火光在其中燃烧。就像塞西莉亚所说的那样，永不干涸的泉水正是承载灵魂之火的器皿。鸦之瞳是未被点燃的烛芯，无论火焰的身躯多么庞大、光芒多么炽烈，都能在它身上延续自己的生命。

此时此刻，树洞底部到处生长着绿芽与青藤，漂浮着被染成明亮绿色的光点。两位少女肩并肩靠在一起，一只蝴蝶从铃音的手中飞出，寻找着仍在灰烬山顶的白雪，向她传达两人平安的消息。

「你啊……」

「……不许笑话我。」

「没有，只是觉得本来那么简单的事，被你想得这么复杂。」抚子微笑着说，「突然那么主动，你是好莱坞女主哦？」

「我、我那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好的不笑话我呢！」

「开玩笑啦。说真的，你们两个人居然会花这么久时间，别人都要急死了。还有，要是因为她冷落了本小姐，饶不了你。」

铃音抱着膝盖，把半张发红的脸埋进大腿里。琉璃侧过头看着她，不过只是笑，什么话都没说。

“……刚刚为什么要跳下来啊。”

“因为铃音在下面待了太久呀，”琉璃仰着头，看着那些还在飘向天空的灰烬，“再加上魔物没两下就被白雪大人清理掉了……”

“那也不能跳到神火里啊……”

“反正铃音一定是打算一口气完成仪式，哪怕受点伤也无所谓吧？”

“没有没有！琉璃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情况不对，正打算撤回——唔？！”

铃音才辩解到一半，趁势凑过来的琉璃就将她的话堵了回去。少女暗红色的眼瞳中满是羞涩和惊慌，又逐渐因为缺氧而变得有些迷离。好一会儿之后，铃音才推开琉璃，转过身去不理她了。

“是在说谎吧？”琉璃凑到铃音的耳边，伸手搂住了她。

“琉璃会长，以前明明连看到小百合收藏的画集都会害羞。”

“怎么又开始叫‘会长’了……”

“生气了。暂时就叫会长。”

“怎么这样！”琉璃把下巴搭在铃音的肩膀上，有些不满地摇晃起她。两人坐在这里闹了好一会儿，有些劳累的铃音打了个哈欠，琉璃才注意到现在已是凌晨，对一个病人来说，到这时还不睡实在是太过分了。

“铃音，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说得好，”铃音闷闷地说，“我们怎么上去呢？”

“这、这个嘛……”

她们一起抬头。从高度上看，这里恐怕比灰烬山的山脚还要低，身旁的树壁则近乎垂直，一眼看去根本没有供人落脚的地方。最糟糕的情况下，可能要等铃音状态恢复，用影界穿行在内壁上寻找落脚点，一点一点地爬上去了。

“还有这个东西……”

铃音伸出手，“鸦之瞳”中的火焰微微闪着光，那是被剔除了神性之后，荒魂之火最为纯净的状态。在取出冬樱炉灰时，这点火焰不知为何留在了鸦之瞳里，似乎没法简单熄灭。当然，那捧炉灰则静静躺在奥术容器中，还在散发着淡淡的余热。

“神火应该已经回归了星脉……没想到这里还留下了一点。”琉璃用手碰了碰那枚鸦之瞳，但连火焰都没能摸到。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铃音嘟囔道，“好像我能把它放出来似的，就像指挥小铃音和朔月那样……还是不要乱来，等回镇子里再研究吧。”

“也是呀，魔法可不能乱开玩笑。”琉璃放开了怀里的少女，“我来给铃音扎营吧，今晚可能要在这里过一夜。嗯，得给白雪大人写一封信，让她回营地乖乖等我们呢……到处都是雪之魔物，她真的没问题吗……？”

铃音看着琉璃在附近找出一片平地，从空间手袋里取出备用的帐篷。从地面下冒出的微光将她的侧颜照亮，让铃音看得有些出神了。她试着找个角度躺下，望着树洞外的星空——戴安娜一如既往地注视着她，不知为何，铃音总觉得她今晚在微笑。

铃音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她意识到自己终于做到了想做的事。樱子小姐、巫女们、还有那位小小的神明，一定还会再明年的花明祭上出现，就像过去的那些年一样。一想到这里，铃音就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如果雨宫铃音知道……」

「她一定比你还要开心。」

就在此时，铃音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布料的沙沙声，她挪开挡住视线的手臂，却发现琉璃又一次抱了上来。琥珀色的眼睛在近处注视着铃音，琉璃的脸色微红，弄得铃音的心脏也怦怦直跳——

“铃音……”

“怎、怎怎怎怎么了！”

“我们是恋人了对吧？”

“哎？！啊……当然……怎么突然……”

“那，做恋人该做的事应该也没关系吧？”琉璃问道，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正在发烧的铃音头上。

“恋人该做的事？！不行！那个暂时还不行！”

“……铃音，没有装傻呢。为什么不行？”

“因为……”铃音已经没法再继续跟琉璃对视，她只能闭上双眼，“这个没法回答啊！请至少等我完成那个重要的约定……不然……”

「嘁……」

“唔……好吧。”琉璃也没有追问，但她的脸色却反而变得更红了，“所以铃音的意思是说，只要不到‘那种程度’，其他事都可以做对吗？”

“我好像没这么说过吧！”

“铃音……”

“不要像小狗一样盯着我看！”

……在琉璃的死缠烂打之下，铃音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在太阳升起之前，铃音逐渐意识到——想要拒绝琉璃，好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假期日记节选

致我任性的上司，写写上次没写完的事吧。

那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我们想办法离开树洞，回到了搁浅的不知火号上。

我那时烧得厉害，神智不是很清醒，但留在岛上休息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好在小铃音不用我的指挥就能驾驶小船，琉璃和白雪两个人把我抱进船舱之后，不知火号就再次出发了。

至于旅途上发生的事，请原谅我没法一五一十地向你描述。那天在回到迷雾中之后，我整天整夜地躺在船舱里养病，每一觉睡醒外面都是迷雾漫天，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抚子经常跟我开各种各样的玩笑，琉璃则坐在我旁边读书、照顾着我，为我煮着魔药。

返航的过程中，我除了她有些冰凉的手和煮药时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外，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后来抚子天天笑我，说我生病的那几天特别粘人，一抱着琉璃就不想放开了——这句话是她让我写的！我根本没有这种记忆好吧？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啊？

非要比年龄的话，琉璃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唔啊，这话说得我自己悲从中来……过去的日子还是让它过去吧。

还是回到正题好了。我病彻底好的时候，不知火号已经行驶了十多天，快要抵达雾海湾了。一路上风平浪静，也没有被什么奇怪的海洋生物袭击，白雪甚至还学会了钓鱼（这是我事后从琉璃口中听说的，因为自那之后白雪就再也没钓上过第二条），总之万事都很顺利，实在是太好了。

说实话，我本来还担心被某条鱼报复呢。

当然，我那时还有些虚弱，但行动上没什么问题，甚至还感到魔力比以前充裕不少。按照琉璃的说法，我似乎是由于神火的影响导致精神衰弱，又被无名小岛上高浓度的冰元素所影响，患上了严重的元素中毒症……说来也奇怪，那之后契约上对“意志”一栏的评价从12变成了14，这么大的跨度，弄得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就写到这里吧，我马上要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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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家上司：不管怎么说，我们在二月初重新踏上了可爱的陆地。

兽走月的雪岭森林已经有了些生机，我又一次看见正常的、不会向我发动俯冲或使用羽毛轰炸的鸟类，简直要感动得落泪了。这次旅行彻底治好了我的晕船，我相信肯定很少人经历过身体和海面相互平行的航海，如果经历过，她一定再也不会在海上吐出来。

神社的巫女迎接了我们，她们似乎几人一组在雾海湾的码头轮流值班，防止错过接应我们的时机——我看巫女们真是担心坏了，樱子小姐说她每天都担心我们再也回不来了，看上去整个人都瘦了不少。白雪一回到她们中间就被所有人揉来揉去，原来神社里平时都是这样对待神明的吗！

大家当天就回了冬樱镇，我也向樱子小姐说明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将小心装好的冬樱炉灰交到了她的手中。神社的巫女们对当年两位巫女讨伐雪乌的历史感到震惊，她们请我们之后经常拜访神社，将这次探险的经历口述下来，与其他的历史资料进行整理后装订成书，以此记住过去所发生的事。

当然，樱子小姐也承诺一定会好好保管冬樱的炉灰，像祭祀其他的神明信物一样祭祀它，用时间抚去它的痛苦。白雪则再去见了神樱大人一面，我想，神樱大人一定会感到非常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