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200章

作者:一隅屋檐

  她顿了几秒,才说出后面一个名字,如果陈默没有猜错,很可能是她现编的,又或者,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自己真名。

  “这不和我一样吗。”

  他们之间都有着秘密,或许更多的是陈默的秘密,而秘密这种东西之所以被称为秘密,就是因为藏在心底不想让人知道,至少,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回家了,维娜小姐。”

  陈默站起身,对她摊开手掌。

  家这个名词,对于她与陈默来说,都是陌生的只留存在记忆里,却再也找不到何为温馨,当有值得回去的人时,才能叫做家,而空空如野的地方,只能叫屋子。

  再漂亮的屋子和城堡,也不能被称为家,相反再简陋的屋子,也能成为家,它指的是人,而不是物体或者空洞的词语。

  陈默没有,刚好她似乎也没有。

  “回家么?”

  她的笑容挂在嘴角,说不出的自嘲与低讽。

  “也是,我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我想也没有什么是比现在更糟的了吧。”

  她的手跨越了另一半的距离,最终于天边最后一缕夕阳下,夜幕来临之前,她握住了陈默的手掌。

  很多年以后,塞雷娅和我谈起关于维娜的事,她评价对方是一个冷淡而却又心性强大的人,正是因为如此,那张脸上才永远处惊不变,很难找不出多余的表情。

  她认为如今导致她变成现在这种态度的原因,很大的机率来自于当年那场变动,是那一切改变了她,也让她变得淡漠。

  可不管是我,还是塞雷娅,又或者她,如果不是曾经发生过某件事改变了我们,我们也不可能聚在一起。

  说不清好与坏,在看不清前路的黑暗前,黎明的光总是来得缓慢。

  而当她自身一人坐在公园前时,抬头望着天边的夕阳,落日的余辉映在她的侧脸,金色长发染上昏黄,那身影像是迟暮的老人,又宛如垂死的巨人。

  陈默便会想起她看向自己时的眼神,那种哀伤与迟暮,以及迷茫彷徨的无力失措感,她已经没有了值得信任的人,她那个时候能信的只有她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你能想象到她笑容里那种自嘲与讽刺,仿佛曾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恶,最终落得咎由自取的处境。

  她并非是真的相信陈默,而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值得去相信的人,抱着一种无关紧要的态度才会对他说出那些话。

  【我想,也没有什么是比现在更糟的了吧?】

  陈默所抱着的目的,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并不单纯,她早已看穿了陈默的目的,却始终没有对他说出来。

  她孤身一人等待着黑暗的来临,可有人对她伸出了手,于是她装作毫不知情就握住了那只手。

  在她眼里陈默并没有值得她信任的地方,只是她已经没有了选择,只好任由它发展下去,因为在她心里这已经无非是最坏的结果。

第三十七章 截胡

  维娜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偶尔会问起一些问题,很平常的问题,但在她眼里却觉得奇怪。

  不大的屋子,将卧室让给她之后,陈默睡在了客厅。

  时间仿佛就这样慢慢走下去,有时能看见她坐在沙发上逗着旺财跳来跳去,令陈默费解的是这只蠢狗很听她的话,甚至是有些畏惧。

  陈默时常能够看到她懒散的坐在沙发的靠椅上,金色的长发披散着,在夏日里穿着一件清凉的白体恤,等陈默靠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她其实已经睡着了。

  她会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陈默没有问过她,也许她会告诉自己,也许不会。

  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只大猫,一只睡在家里的安静地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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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默试探着问过她,要是离开的话,要和一起走吗?

  她那时沉默了很久,说恐怕自己没有那么轻易能离开这里。陈默从她的眼里看出了留恋,她在留恋这座城市,这座故土,她很清楚,离开之后她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陈默说我会想办法。

  她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不离开,待在这里也没有任何作用,活着总是要比死了强。

  可即使是这样,陈默现在也没有办法,他只是想提前问清楚她的想法,陈默一直在等待着塞雷娅的回应,巴别塔暂时无法派出援军来到维多利亚,按照塞雷娅上次龙门分别后的回信,她现在应该已经到达了哥伦比亚,只是不知道在得到龙门承诺的物资和商业渠道后她现在的进度如何,由龙门神城制药这间公司的名义牵头和莱茵生命的合作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陈默很期待能回到世界树之后见到赫默,很多年前他就见过赫默一面,直到在卡塔赫纳时,和她还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次匆匆的见面,她对于自己的印象应该不会很好。

  谁会对一个掐着你脖子威胁你的人抱有好感,陈默不无恶意的想,在回去之后,赫默见自己的表情,大概会很精彩。

  是的,在计划里陈默暂时不准备带着维娜返回卡兹戴尔,往哥伦比亚要比穿过莱塔尼亚和西线回卡兹戴尔容易许多。

  陈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赫默,其实她也许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自己,比如多年前那场实验,又比如,我是如何活下来的,又比如,卡兹戴尔的实验进行到了什么地步,凯尔希是否需要赫默的帮助。

  赫默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不仅是因为她曾经参与过的那一切,更是因为作为伊芙利特实验主要负责人的她,所了解的一些东西对陈默和巴别塔的凯尔希而言都有着重大的价值。

  莱茵生命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人,更多的可能是答应合作,提供派遣协议,塞雷娅手中的那些资料会成为最重要的筹码,莱茵生命能看到它们的价值,毕竟从一开始,它们所追求的也就是那些东西。

  虽然是失败品,但起码有了成功的前置条件,只是陈默不知道,塞雷娅是否能够安然的保证能顺利完成这一切。

  他们的力量还太过弱小,所走的每一步必须小心翼翼可又不得不迫切的迈大脚步,因为时间,不站在我们这一边。

  无论是巴别塔还是特蕾西娅,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赫默还得去一趟卡兹戴尔。

  那天的天气算不上很好,在下午三点阳光被天际的云层遮挡之后,陈默提出了出去逛逛的想法。

  “要出去走走吗?”

  他从厨房里出来,拿着纸巾擦拭手上的水渍,维娜虽然住在这里,但她并不负责洗碗和做饭,偶尔会拿起扫把扫扫地,只是那动作也太过生疏。

  她曾提议过做饭,是想试一试,她确实没有那方面的天赋,土豆这东西能被削成一小块是陈默没有想到的,她拿着菜刀样子更像是手握利剑,而那动作给人一种踏上战场的凌厉错觉。

  某种意义上,厨房也算的上战场,只是她的战场不在那里。这是陈默在尝试了一顿油炸土豆块之后得出的结论。

  随后她提议过洗碗,看着她坚定的目光陈默没好意思拒绝,她说,她曾经也看到过别人做过相同的事情,想来应该不会很难。

  陈默觉得她只是见猎心起,就和居住在城市里的人向往乡下的田园风光一样,等到他们真正的下地之后,很快就会发现,脑子能想明白的事情,手不一定就能被说服。

  “抱歉……”

  她浑身湿透的从厨房里走出来,哗哗的水流声在厨房里响起,从水池飞溅而出的水让厨房一片狼藉。

  身材很好,这是陈默的第一感觉。

  他很难想到一个人洗碗是如何能够弄出这么大阵仗的,是在作战吗?

  金色的发丝狼狈的贴在额头,她垂着手,头顶的耳朵沾着些许晶莹的水珠,在陈默错愕的表情下从厨房里走出来,陈默愣了愣,随后下意识笑了出来。

  她的模样就好像一只在大雨里淋湿的猫,若是现在再配上甩头的动作,就更加像了。

  维娜目光略微有些尴尬的看着陈默,偏过头抿着嘴,没有出声,但那种气势,让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缺乏生活的常识,不过,过一段时间就好了,陈默这样认为,但随后等待回应的生活中,她就再也没有进过厨房。

  而她自己仿佛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只需要坐在沙发上发呆,偶尔抱着抱枕看着电视里的节目,目光游离,时常越过电视好奇的去看站在厨房里的人影。

  一开始在她身上看到的那种颓败与哀伤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消失,现在在她身上更多的是懒散与散漫。

  就如同一只被人养在家里的猫,又或者不过是深深的被她掩埋在内心的深处,从未真正的忘记,只是让人难以触及,在心中筑起高墙。

  陈默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忘记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人生的变动,这一点他深有感悟。

  午后的云层在天边聚集,浓厚的阴云遮住了阳光,风中带着微微的湿润,大概是要下雨了,陈默想着,关上门的时候,带上了雨伞。

  下午三点,他们乘坐电车来到了城市中央。

  此行的目的是给她买几件换洗的衣服,陈默在离开的时候对她说,她来到这里大概有了一周的时间,而这个时候,陈默才恍然明白,她好像一直都穿着这身衣服。

  好吧,其实并不是恍然大悟,只是那段时间陈默的工资还没有发下来,所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而也就是在今天上午,陈默终于收到了SWIRE集团的工薪短信,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忘记在城市的郊区还有这样一家仓库的存在。

  巴别塔布置的这个身份虽说人数不多,但也是经过了一番挑选,拥有来自专业领域购买的优秀简历,一个从哥伦比亚来的经验丰富的仓库管理员就这样诞生了。

  陈默甚至没有看懂那上面曾经供职在哥伦比亚特殊军队退役,拥有着搏击,驾驶,多国语言精通,射击,还有丰富的管理经验以及多段不成功婚姻的简历究竟对于仓库管理有什么作用。

  也不知道巴别塔是从哪买的倒手货,还是博士故意恶心人,连陈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有过那么丰富多彩,甚至应聘时,那个管理问我要不要应聘其他职位,我婉言谢绝了,在对方说感情问题时,陈默不得不硬着嘴说是因为感情创伤所以对人生失望透顶。

  他对于博士的恶趣味有了新的认识,这个看上去冷静可靠的人居然也会有这种恶作剧的时候。

  维多利亚富有历史余韵的建筑吸引着它的来访者,潮流与风尚在这个传统的城市里并未脱结,相反它与历史结合之后又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时尚与复古,现代与古典的高度结合。

  不同于龙门这样的新型城,维多利亚有很多的建筑都是曾经从地表迁移过来,保持了很丰富的历史遗留。

  他们走在弧形的街头,石板路的格子延绵而去,复古的街道不宽不窄,两旁是旧时代风格的石质建筑,高高的塔尖,飘扬在两旁的维多利亚旗帜,褐色的瓦顶,林立的白色石柱,大大小小的雕塑屹立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旁茂盛的银杏,木质的橱窗内散发出暖黄色的明亮灯光。

  陈默并不是第一次走上维多利亚的街头,可走的久了,相反更容易被这种陌生的景观吸引,这也许就是莫斯提马喜欢旅游的原因之一。

  陈默的确也抱有相同的想法,只是就像他说的,从来没有机会将它实现,或许等以后有机会,他能邀请莫斯提马和自己一起进行一段旅行。

  他们在街头歌手前促足了一小会,投下了几张纸币,又在喷泉池中心广场雕塑前喂了几十分钟鸽子,走走停停,漫无目的。

  陈默坐在服装店内的卡座上,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不多时天空飘起了小雨,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街道的石板,水花溅起在橱窗透明的玻璃上,从屋檐低落的雨水宛如珠帘般连成一条条的水线。

  店内放着轻柔的歌声,歌声的主人是一个女人,她用清丽的女声歌颂着一段离别——The parting Glass

  曲调忧伤绵长,似乎在歌颂着离别前为生活奔波的惆怅与不舍,夹杂在模糊的雨声中,悲凉而仓惶。

  ‘Of all the money that ere i spent,i’ve spent it in good company(我过去所有的一切,已经和朋友们分享)’

  ‘And of all the harm that ere i’ve done,alas was done to none but me(而我所做过的所有伤人之事,受伤的只有我自己)’

  ‘And all i’ve done for want of wit,to memory now i cannot recall(我为寻求智慧所做的一切,已成了不可追的回忆)’

  ‘So fill me the parting glass,goodnight and joy be with you all(就为我添这杯离别酒吧,晚安,愿快乐与你们常伴)’

  ‘Fill to me the parting glass,And drink a he alth whate’er be falls(就为我添满这杯酒吧,为那健康满饮此杯)’

  ‘……’

  维娜在导购员的带领下走进店内,她们去的那个地方,作为男性的陈先生不太好凑过去,而他也并没有买衣服的想法。

  毕竟在塞雷娅和巴别塔做好准备联系之前,还要生活。

  他看着橱窗上倒映着自己的脸庞,不知何时起那张脸成为了他记忆中陌生的样子,陈默没能看清楚橱窗上的人影,也没能看清楚他这二十年来跌跌撞撞,坎坎坷坷的人生。

  而就在这时候,从陈默面前走过了两个人影,隔了一个橱窗,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在雨伞下,蓝色的发丝垂在身后。

  陈默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觉得那身影让人熟悉。

  人不该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也不该犯两次相同的错误,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

  往后想来,若是那天没能遇到陈,也不会再发生往后更多的是是非非,他们几人这一生会有着完全不同的走向。

  陈的出现就仿佛这个故事中途突然的转折,把原本的结局搅的一团糟。

  那时他和维娜相识不久,陈就像是在报复当初的自己,不管不顾,一头重新闯进了他的世界,也只有她才能做出这种任性又不讲理的事情。

  ps:所以总得来说,野猫是被陈截了胡,她和塔露拉一手好牌硬生生被陈掀桌子抄了底。青梅竹马的姐妹和天降系的爱恨情仇。

第三十八章 重识,也是失望

  人是不能从头来过的,永远也不能。

  久别重逢这个词语通常都是带着两面性质的,有好也有坏,好的是十多年后兴许你还能有机会见到曾经的故人,坏的是,也许无论是你还是她都变成了彼此陌生的模样。

  相见不如不见。

  没见面还能剩下一点念想,见面后反而连仅剩的那点念想也没了,那才叫人觉得可悲。

  陈默隔着橱窗凝望着外面那道打伞的背影。

  她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缓缓抬起雨伞,转过身。

  她身后是漫天的雨幕,雨幕里朦胧温馨的灯光,橱窗外缤纷的色彩,灰蒙蒙的天空下他们四目相对,时隔十年,陈默脑海里忽然想起那天夜里的场景,她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在卡米亚女士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她的呼吸也慢慢的凝固。

  那个夜晚有龙门新年的热闹纷呈,有隔河两岸的璀璨烟火,有积雪路上一路蔓延的脚印和彼此手心的温暖。

  时光如白驹过隙,又似度日如年。

  往后有太多的故事发生在彼此别离的日子里。

  陈默的呼吸慢慢凝固下来,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声音。

  商店内的音乐激荡而悠远,又绵延而去,在歌声中陈默看清了她的脸。

  彼此的相貌似乎在透明的橱窗上重叠,那张脸不再稚嫩,也没有那种傻傻的笑容,陈长大了,却还保留着与小时候相似的模样,只是更加成熟,也更加说不出的……陌生。

  十年之后,陈默和陈在伦蒂尼姆的街头相遇,他在里面,陈在外面。

  他们远远望着彼此。

  陈的动作愣了下来,看着陈默,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又紧紧闭上嘴,咬着嘴唇,目光闪烁。

  她有很多话想要问,而最想做的大抵是质问。

  质问他当初去了哪儿,质问他为何不告而别,她有委屈不满甚至埋怨,这么多年了,塔露拉离开后,她孤零零一个人被留在了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