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这一击比她曾经接下过的任何一击都要更加沉重,更加有力,更加难以抵挡,露尼西亚甚至连片刻都没有坚持住,便已经被连人带剑一同糊进了碎石堆当中,古革巨人似乎已经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戏码,它那徘徊在愤怒边缘的大脑驱使着独臂,要在接下来的一击里将她砸成一滩碎肉。
然而,有什么东西在闪耀着。
在鼓动,在膨胀,宛若生命的韵律。
……那是光。
光在闪耀,光在鼓动,光在膨胀,光在化作生命的韵律。
——就是现在。
光溶解了碎石,溶解了残缺的房屋,溶解了古革巨人的一肩与小半边脑袋!
光的利刃与血肉的巨腕交错而过,露尼西亚的身体一边溅血一边倒飞出去,而古革巨人则双腿一软,一时难以控制住身体。
露尼西亚能够感觉到,古革巨人已经没有多少生命力剩下了。
只要她能再使出一次同等级的至圣斩,就能够毫无疑问的将古革巨人那余下不多的生命彻底蒸干,然而她已经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为了挥出这一剑,她不得不硬拼着扛下了古革巨人的正面一拳。
她的眼前一片昏暗,大脑在冲击中变得空白而模糊,即使如此她也依旧清楚,她的肋骨要么折断要么开裂,不少脏器在出血,从口中呕出的东西不只有血液,也有胃液和内脏的残片,哪怕她在无意识中用圣疗减缓着伤势,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勉强吊着一口气。
就像是无根的花瓣,就像是飘零的雪,她的身体似乎不再沉重,反而变得轻柔,哪怕落在地上的时候也是如此。她挣扎着,想要让残破的身体重新站起来,却只是一种无用功,她能做的事情不过是让身体简单的翻过来,用还未折断的那只胳膊支撑起身体。
血液从皮肤里渗出,从伤口中涌出,明明受的是钝伤,流的血却足以在身下流成一汪小小的湖。
她想要喘口气,实际上却只是让鲜血不住地从口鼻里流淌出来。
她还不想放弃,只是实在看不到什么希望。
即使如此,她依旧不想放弃。
她看着那小小的、似乎也曾经精致过的锈块。就在刚刚的翻滚中,它从自己那完全破碎的胸甲中掉了出来,叮叮当当的滚落在自己面前。
那是个小小的盒子,它锈的是这么厉害,以至于这样简单地碰撞就让它的盖子再也无法合拢。
那里面装着一个同样小巧的红宝石胸针。
红宝石上雕刻着精巧的翼状盾徽,黄金则被雕上了花叶的图案,将其围绕在内。
它看起来的确十分精致,但若是平时的话,难免会被带上俗气这样的评价吧。
但是,如果……如果说了解了它的故事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那是一名没能尽到自己责任的丈夫,在人生最后的几天时光里,为自己妻子送出的最初的礼物。
——没有到来。
古革巨人的确受了很重的伤势,但露尼西亚相信,刚刚的那一击还不足以让它完全失去活动的能力,它完全可以挥舞起那没剩下多少力量的胳膊,将自己这残破的身体变得更加破碎。它最后也没有这么做,哪怕它的身影已经来到了露尼西亚的身后,它却只是扬起手臂,接着便呆呆的站立着。
露尼西亚艰难的回过头,用那已经几乎看不见东西的双眼凝视着,想要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那里,在她的身体与古革巨人之间,正等待着看处刑秀的食尸鬼祭祀也同样一脸错愕。
古革巨人那庞大无比的身体正难以遏制的颤抖着,那已经挥舞到一半的手臂硬生生停滞在了半空当中,从五指到上臂都在剧烈抖动与抽搐,看上去痛苦而煎熬。
她看见了。
那双本该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眼,如今正死死地注视着那枚红宝石的胸针。
男人的面孔展现出了挣扎,展现出了苦楚,展现出了难以言喻的哀伤。
最后,他只是无声的哭泣起来。
“……对不起……”
在颤抖当中,那只仅存的巨腕自行弯折起来,狠狠贯穿了自身的巨口。
在交织的血与泪之间,罪孽织成的巨人停止了活动。
它双膝跪地,微微弯曲着身体,就像是在忏悔。
只是已经无人能够知晓,它究竟在忏悔着什么。
第二十七章 祈愿,而后收获奇迹
安德斯·阿莫米安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哪怕他靠着亵渎之双子的馈赠活过了百年的岁月,并且在最后成功将自己转化成了食尸鬼中的佼佼者,积攒了数不胜数的邪恶知识与恐怖仪式,无论是在战斗还是献祭的主持中都位列神圣家族的最前列,他也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用污秽的土之魔力束缚被折磨而死者的灵魂,接着俘获一个古革巨人作为载体,将死者的尸骸、灵魂、古革巨人的肉体用亵渎的仪式缝合在一起,接着把刻有魔法符文的铁锥钉入这具肉傀儡的各处,等到那些铁锥在魔力的作用下融彻底融化,一个充满了黑暗的魔力、能够急速再生的古革巨人傀儡就完成了。
按照《尸食者断章》的记录,用这种仪式创造出来的古革巨人傀儡不仅力大无比、因为能够快速再生而难以杀死,而且完全听从于施术者的命令,绝对不会出现失控的危险。
那么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为什么古革巨人突然不受控制了?
为什么古革巨人突然自杀了?
为什么碾压凡人如屠戮蚂蚁一样的古革巨人一直拿不下一个小姑娘?
就因为她进入了那个没有食尸鬼能找到的镇长室?
食尸鬼祭祀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半边脸被撕开的痛苦,它完全沉浸在震惊和不可思议当中,以至于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比痛恨的对象还没有死,还艰难的趴在地上。
想到这里,他马上便抛掉了脑中的一切不愉快。毕竟虽说失去了一个战斗力强劲的棋子,但目的勉强也算是达成了——只要杀了她,一切就又会回到原来的轨迹,哪怕镇上还有三个混进来的老鼠,他们也只不过是食尸鬼和活尸就能轻松对付的等级,完全不足为虑,不会影响这场盛宴的结果,不会打断他一年一度发泄恨意的机会。
它仰面朝天,喉中发出一阵又一阵怪异的响动,那就像是粘液在蠕动和翻腾。
那是集结的信号,那是准备用餐的指令。
在那怪异声响的吸引下,那些静止不动的食尸鬼一个个重新活动起来,就像是褪去了外壳的石像一般,它们四肢着地的爬行着,一只又一只的涌了过来,涌上了瓦砾堆成的小丘,在祭祀的命令下围成了一个富有仪式感的圈,它们的数量如此至多,以至于围了整整两层才算完。
在那仿佛餐桌一般的圆环中心,露尼西亚依旧挣扎着。
圣疗在缓慢而微小的起着作用,让她勉强能够动弹起身子,勉强能够屈起双膝,让自己从趴着变成半跪着的姿势。她用没有折断的右手握着剑柄,费尽力气将它从地面抬起,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将它插入碎石之间,作为自己起身的支撑点。
呜呼,多么难看。
几乎将全身的重量依托在剑刃上,几乎将全部的力气用在支撑身体上,即使如此也只能像是要倒下一般的趴在剑身上,一手扒着剑柄,一手无力的下垂,双膝也根本直不起来,糊满了血液的双腿仅仅是勉强的没有跪倒下来。
红月的光芒,从天顶的缝隙中投落下来,投映在她的身上,让那鲜血覆盖的身躯变得更加殷红,无力,却又坚定。
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甚至来不及为那位无名的镇长哀悼。
食尸鬼围成了一圈又一圈,仅仅是为了将她分而食之,作为盛宴的开始。
那双温柔的褐瞳因为失血而迷蒙,因为悲哀而黯淡,却唯独没有绝望的影子。
她不禁再一次的想起那个问题。
她依旧茫然:神的说辞含糊不清,仅仅是让她前往所谓的命运之地,就这样将她踢出了安稳的鸟笼,让她前往那对她来说一切未知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自己除了遵循神的意愿,顺应神启,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事,又能够产生什么属于自己的意志。
于是她在心里向着自己提问:
——这就是我的宿命吗?
——这里就是我的埋骨之地吗?
——现在的就是我人生的全部吗?
——我所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么多而已吗?
在林中,面对着要将自己整个贯穿的恶神之光时,她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否定,否定,否定,这些问题的答案她全数给出了否定。
既不承认这就是自己的宿命,也不承认自己会死在这里,更不认为这就是自己人生的全部。想要伸出手,想要挥起剑,想要帮助更多的人,想要拯救更多的生命,想要避免更多的悲剧,想要化解更多的哀伤,想要让这个一点点死去的世界再一次染上些许色彩。
她回想起了将自己一手养大的教父。
她回想起了那黑发黑瞳、热爱烟与酒的圣武士前辈。
她回想起了自己小队里还活着的人,已经逝去的人。
她回想起了身穿华贵长裙的身影、悲痛的男人的面孔、在绝望中沉眠的孩子们。
她回想起了,自己还未曾面对过的,有着相同面孔的她。
她之前认为,那或许是某位邪神的使者,某个黑暗的眷属,现在却又不这么想了。意识在痛苦中变得冰冷和模糊,在时隐时现的思绪里,露尼西亚只是在想,如果她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那么她会不会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愿望?
渺小而又普通的愿望。
为了更多人而战。
“……我可……还不想……死在这里呢……”
我绝不长眠于此。
在食尸鬼做着餐前祈祷的声音中,露尼西亚将布条从自己破碎的铠甲间扯下,一道一道的将自己那无法动弹的左手手掌与剑柄捆在一块,也只有这样,她才勉强能够让那折断的左臂也一通挥剑。她的双腿在颤抖中站定,她那已至极限的双臂举起了剑,她的剑尖指向了那正在主持着圣餐仪式的食尸鬼祭祀。
没有获胜的可能,不是吗?
不过无所谓。
要说为什么的话……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就仿佛是从那孤傲的血月中传出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死亡的风暴!
四散的黑色利刃宛若钢铁之雨,轰鸣的炙热爆炸则如同电闪雷鸣,几乎只是一个瞬间,位于内侧一圈的食尸鬼已经在铁雨和暴雷的洗礼中死亡殆尽!
那轻盈的身姿是如此优雅,仿若是在舞蹈,在舞上一支绝妙的芭蕾,伴着“哒、哒”的声响,在爆炸平息后的极致沉静中,那宛若高跟鞋一般的黑铁双足踏在了露尼西亚的面前,在那里,有着黑发与金瞳的少女正俯视着她,用那清冷而寂寞的双眼凝望着她,向她伸出了手,伸出了那美妙而又单薄、骨架般的铁之手。
第二十八章 伸冤者之剑
从铁的棺椁中醒来,而在自己爬出来之后,就连棺椁本身都朽坏殆尽,化作了飘散在空中的一缕烟尘。
茫然无措,不明所以,心智里没有完整记忆,电子脑中原本规整的线路此时仿佛变成了一团杂草,只有混乱的情绪和破碎的思考。
知识和使用力量的方法都还刻印在心智的最深处,没有磨损,没有消耗,自己丢掉的只有名为记忆的东西。
不过,多少还是记得一些事情的。
比如说,自己是残次品,是不完美的被创造物,是工具的一种。
这些都是父亲告诉自己的。父亲是谁呢?没有印象,只是朦胧的记得有这么一位存在,自己的出生就是为了他的目的而存在,能为了他而做些什么,就是自己这种残次品至高无上的荣耀。父亲曾经告诉她,她是残缺的,但世界上的确有着真正完整、并且能够将她补全为完整的存在,如果想要变得“有用”、想要不再是“残次品”,那么就去寻找那完整的。
不过,她真正在意的已经不是这种事了。
在漫长的时光中徘徊,在漫长的时光中一次又一次接近死亡,而后一次又一次的完好如初,痛苦不曾减少,反而越发凝重,她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唯有自己无法获得解脱,而其他人都能在血肉之花的盛开中获得解脱,前往充满幸福的天堂。
每一个月夜都在高处停留,让自己更接近悬挂在天穹上的那一轮血月——她觉得,那轮月亮说不定和自己一样孤独。每当沐浴在血月光辉下的时候,她都会思考,思考为什么。
因为她是残次品吗?
直到她在那高塔上伫立,直到她惊奇地看到那位和自己有着相同面容的少女时,她都一次一次的思念着她未曾见过的弥赛亚,属于她的弥赛亚。她想要找到那完整的,却又不是为了变得完整,仅仅是为了获得一个通往父亲所在的钥匙。
而后,她想问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
……
露尼西亚不明白,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使如此,她依旧握住了那只手,那只美丽而单薄的铁之手。
看上去是那么的纤细而无力,却又如此切实的握住了她的手掌,仿若向溺水者伸出的援手一般,将她从无助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她凝视着那张面孔,那张和自己相仿而有更加精致的面孔。
苍白的脸上并非没有表情,只是那表情过于孤傲、过于专注、过于淡漠,就像是素色的高洁之花,金色的双瞳在黑夜里闪耀着,宛若纯净的月色,引人沉醉,引人安宁。
就像是受到了鼓舞一样,原本无力的双腿似乎夺回了几分力量,露尼西亚再一次站了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散去的黑烟中,黏浊而困惑的声音从中传来,食尸鬼祭祀俯视着那面容相仿的二人,愤怒与疑虑同时纠缠着它,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只让它感觉无法理解与不顺心,这种感觉一次又一次的积累着,终于在此时此刻抵达了巅峰。
然而,那残缺的少女并没有回答它的问题,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它一眼,她仅仅是注视着露尼西亚,似乎她的眼中只有露尼西亚。
“……杀了她。”
这让食尸鬼祭祀彻底失去了耐心。
在它的判断当中,刚刚那一波从天而至的袭击虽说的确恐怖,位于内圈的那些食尸鬼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变成了一地残破的尸体,那种攻击却不像是可以持续发动的类型——无论是飞刀还是炸弹,眼前的残缺少女身上都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放置,换而言之,刚刚的那一波攻击大概也就是最后一波了。
她虽说有着金属的半身,却完全不像是食尸鬼祭祀理解中的“可以战斗的机器”那样的东西,那纤细而优雅的四肢完全称得上是华而不实,它完全不觉得这艺术品般的机器有能力对付剩下来的半数食尸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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