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那纤细的身影依旧毫无动作,就在食尸鬼们认为她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从她的身后径直扑上来时,却发现她的身影已经从原处消失无踪了。
下一刻,纤长的黑色五指已然刺入了它的颈后,那金属制成的骨架在红月下反射出隐隐的光彩,她的口中没有言语,她的眼中没有感触,她仅仅是收紧了手指,就像是在行走、在呼吸一般稀松平常的将食尸鬼的颈椎捏的粉碎。
噗。
从开始到结束,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只有那黑铁的五指从肉体抽出时伴有的小小杂音。
——好快……
露尼西亚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她仅仅是能够“看见”那少女的动作而已,甚至无法准确地把握住对方行动的轨迹,少女的速度比食尸鬼、食尸鬼祭祀和古革巨人都要快得多,她很确信如果自己与对方为敌的话,靠着巨剑和神术或许能够支撑一小段时间,但最后的自己必然敌不过对方。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咬着牙,拼命驱动起残破的身体,用被布条缠紧的双手拖动起巨剑。
她并不打算就这么看着,等到那少女将敌人清扫一空之后再做些什么,这不是她的风格,不属于初出茅庐,青涩而有些冲动的她。
她从瓦砾之山一步一步的走下,一点一点的接近那死死盯住了战局的食尸鬼祭祀。
而在另外一侧,战斗已经正式开始了。
一只食尸鬼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失去了生命,但剩下的食尸鬼毫无退却的意思,它们那腐朽而堕落的大脑当中早已失去了退缩这样的想法,作为亵渎之双子眷顾的分支,作为阶级森严的“神圣家族”中的成员,它们生存的意义除了贪食活物,便只有为了亵渎之双子与高级家族成员的意愿而战斗,战斗到死为止。
既然单打独斗的方式难起效果,那么就一起上。
本着这样的想法,原本便在周围伺机而动的食尸鬼们一同扑了上来,打算在一轮的包围中将那残缺的身躯撕成碎片。
即使如此,她依旧没有动。
她仅仅是伫立在随时当中,高跟鞋状的双足轻点地面,她仰视着黑色的天空,用那金色的双瞳凝望着血色红月,在无声中喃喃自语,任由指尖的血液缓缓滴落。
世界在她的眼中似乎如此的狭小,以至于根本容纳不下那些丑恶的身影。
在食尸鬼的眼中,这一击势在必得——那不闪不避的身影根本无法应对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利爪,它们是地底的黑暗中最好的猎手一族,这样简单的狩猎根本不可能失败。
现实却是,它们扑了个空。
这根本不可能。
少女的身影看上去甚至根本没有离开原地,即使如此,那滴水不漏的利爪的包围网却完全没有起到该有的效果,它们那仅有灰白两色的视线根本没有捕捉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如果将刚刚的事情以缓慢的速度倒放一遍的话,就能很轻易的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少女并非是一动不动,她仅仅是以最小的幅度挪动着身躯,那纤细的身体便轻而易举的钻入了利爪与利爪之间那狭窄的死角之间,只是依靠着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让她完全避开了食尸鬼那“几乎滴水不漏”的扑杀。
而后要做的事情就显得更加简单了。
她的双足以一种优雅的韵律踏在碎石上,黑铁的高跟溅起了端庄的舞曲,她的身体便也伴着音乐漫步起来。她踏着圆舞的步调,一闪一进之间,便已然来到了一只食尸鬼的身后,就在它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间,黑铁的五指已经从后轻轻握住了它的额头,轻轻捏了下去,接着便是颅骨碎裂、眼球冒出、血液和作为大脑的黑色粘液四溅开来。
她的双足未曾离地,只是一步一顿的在大地上划着一道又一道的圆环,明明是杀戮,场景却完全让人感觉不到血腥和恐怖,有的仅仅是悲哀,仅仅是一种冰冷的美艳,正如同她所踏出的芭蕾。
露尼西亚却没空欣赏那绝美的舞蹈。
她已经来到了食尸鬼祭祀的面前,艰难的用巨剑支撑着身体,褐色的双瞳死死盯着那失去了半个面部的怪异脸孔。
“哦……想不到您居然还能动啊……”
它的态度依旧轻蔑,即使它无法理解那新出现的奇怪东西,对于眼前这个只是吊着一口气的圣武士,它却是没有什么感想——事到如今,它只觉得这过于顽强的生命实在有些烦人。
它那巨大的身体四肢着地,慢慢的从瓦砾堆成的仪式台上爬了下来,它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露尼西亚,俯视着那被愤怒占据的双瞳,一边笑着,一边抬起了右爪,要将她撕成碎片。
“那把巨剑……下一击挥舞到一半……就会因为支撑不住而散架了吧?……您已经完全没有机会了……”
“你在……说什么呢……”
她吐出了嘴里最后一口鲜血,这让她的话语也变得清晰起来。
“你知道的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
挥舞到一半的巨爪停了下来。
食尸鬼祭祀再一次感到了困惑。它并不介意晚一点点再杀掉这个让它过于烦心的人类,在这么做之前,它更想搞明白,为什么已经变成了这副德行,眼前的人类依然还能说出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
“伸冤者……它的名字叫伸冤者……”
并没有强大的加护,并没有骇人的力量,即使如此,这把巨剑依然和它的姊妹剑“厌世者”一起,在光辉神庭那庞大的兵器库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为世间之不公而伸冤,为世间之悲哀而伸冤。
选择了这样的一把武器,选择了奉献的誓言,作为白骑士而踏上旅途的她,也因此拥有了为自己的至圣斩赋予名称的权力。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食尸鬼祭祀的表情凝固了。
——伸冤者的烙印。
仅仅是一瞬,仅仅是身体中最后一丝力量的反馈,仅仅是重剑最后的一次攻击机会,她选择了将自己的全部押在这一剑上,作为她向悲剧掀起反旗的证明!
光在闪耀,光在鼓动,光在膨胀,光在化作生命的韵律。
在爆裂而出的耀眼光芒中,剑刃与剑柄脱离,巨剑的结构再也无法从强行结合的粗糙中维持住,伴随着金属崩开的声音,巨剑又一次变成了盾与长剑。
明明已经拼上了一切,最后依旧只能收获失败的结果吗?
——否。
就在食尸鬼祭祀那喜悦的视线当中,脱离开来的剑与盾却并没有如同它所预料的一般,在至圣斩劈出半途的时候令其失去力量,非但如此,那正在变形成盾牌的剑刃之后,光芒在一次又一次的爆裂着,每一次都要比之前更加闪耀,每一次都要比之前更加夺目,巨剑的剑身竟是像炮弹一般径直朝着它撞了过来!
轰!
贯入,穿出——
在光芒的推动下,巨剑之刃一击轰穿了食尸鬼祭祀的胸腔,将那里化作了闪耀的玻璃状破片围绕而成的空腔!
第二十九章 神之力,人之意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腐烂的大脑早已失去了它的存在意义,在胸腔内的事物担任起思考的机能,在肠道内的细胞替代了大脑的作用之后,头颅里那些粘稠的浊液就真的只剩下了摆设的功能。
然而,在胸腔被挤碎、虚假的生命快速流失的现在,那团腐朽的粘液却开始鼓动起来,就像是取回了它曾经的功用,即使已经残破不堪,它依旧努力的运转着,压榨着自己,将封存在那里的东西提取出来,流遍即将无法活动的身体。
——在很久很久,已经忘记了究竟是多久以前,有一个普普通通的镇子,拓荒者们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地,来到这片无人的森林中,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建立起了这座城镇,由于他们第一个建成的大型设备正是一台水车,于是这里最终被取名为“水车渠”。
——镇子里有两个青年,一个叫伊莱恩,一个叫安德斯。
——他们一个生得英俊而阳光,虽然出生在落魄到几乎和贫农无异的家庭里,却赢得了周围所有人的喜爱,无论是富商还是士兵,无论是农民还是乞丐,无论是善良的人还是邪恶的人,都觉得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认为他有能力竞选下一任的镇长之位,人们觉得他能担得起这份责任,能给大家带来幸福安稳的生活。
——他们一个生得阴沉,天生就有驼背的毛病,原本就算是一般的容貌,再加上那讨人厌的表情,简直就是没法看。虽说他出生的家庭相当让人羡慕,原本是贵族,后来又改为经商,无论在大城市还是这里都有不小的名望,然而他却不是正室的儿子,甚至连侧室、小妾的儿子都不是,仅仅是家主和佣人之间留下的血脉,这样的他生来就被人厌恶,甚至可以说,没有人希望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都对他恶语相向、拳脚相加。
——还有一位女性,名叫朱蒂,她也同样是贵族家的女儿,只不过是没落贵族而已,即使如此,他们的家风依旧严肃正经,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取回往昔的名誉和富贵。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却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他们一起玩耍、一起恶作剧、一起在附近的森林里研究作业的写法,明明他们的家长严令禁止他们互相接触,他们依旧成为了发誓永远不会分开的伙伴。
——随着年龄的成长,能力也会随之提高,一开始只是一起做些有意思的事,到了后来,就连拯救镇子这样的大事都做了不少,伴随着鲜花和掌声,谁都会觉得,他们会成为镇子里最耀眼的一行人吧?
——但就是这么可笑,到了最后,耀眼的也只有其中的一个。
——而另外的两位,一位默默无闻,另一位则干脆成为了所有恶意和中伤的对象。就像是所有的功绩都给予了其中的一位,所有的罪责都给予了其中的另一位一样,人们诽谤他只是沽名钓誉,又或者对那位美丽的小姐图谋不轨,他也只是默默承受着,一如既往。
——然后……就是那一天了吧……
——在因为朋友的关系才找到的工作上出了点小差错,结果上司就露出了鬼一样的表情,先是找来了同事们将他一通拳打脚踢,接着逼着他把写错的文件吃下去,然后直接将他辞退了。本来想着“就这样吗”回到家里,正好赶上了母亲病故,虽然那个女人尖酸刻薄,但多少还有点基于血缘的亲情,那位父亲就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了,一边下令把母亲的遗物烧个干净,一边把他提出家门。本来想着“这样也还能够接收”,带着存款和行礼灰溜溜的离开了大屋,被人拖进小巷子里狠狠揍了一顿,抢走了所有的钱和行礼……
——这样……也就这样而已……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不由得希望能够得到安慰,他的朋友一定愿意接纳他,帮助他,抚慰他的心灵。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失魂落魄的向着教堂跑去,他记得朱蒂在那里帮忙,他迫不及待的,几乎是哀求一般的向着教堂跑去,他想要倾诉他心底埋藏的话语,他酝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短短一句话,“我爱你”,这样应该就够了,被不被接受都无所谓,她一定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然后,就是那一幕了吧。
——安德斯看到了,在教堂的正中,朱蒂和伊莱恩相拥着接吻的情景。
——安德斯听见了什么声音。
——“啪”的一声,那大概就是他的大脑裂开的声音。
惊愕、愤怒和绝望纠缠在食尸鬼祭祀的脸上,这种种复杂的表情如同被丢入了混沌的大锅翻煮,互相吞噬,互相融合,最后只剩下了宛如黑洞一般的漠然。
它就像是接受了什么一样。
在光芒洞穿它胸腔的同时,人智无法理解的语言也从它的口中倾泻而出。
那是污染神明眷顾之地的咒语,那是开始献祭的讯号。
那是亵渎之双子所赐予的最初也是最后的咒文。
——“接触纳戈与耶布,亵渎之双子”。
“什……?!”
露尼西亚死死地盯着半空。
这种事情在她的记忆中简直是闻所未闻。
被至圣斩正面命中、受到了足以致死伤害的黑暗生物,非但没有立刻倒毙,反而还有余力念诵起那污浊而邪恶的名号,窃取世界的生命,使用如此骇人听闻的法术!
能够直接让邪神的力量降临于此的法术!
“您以为……是什么……能够让我在……一夜之间…………”
它的话语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消散于无形,连同那庞大而畸形的身躯一起化作了四散的光点,宛若在光辉中破碎的镜面。
它没能说出最后一句话。
“一起死吧”。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活在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里呢?
爱也好,希望也好,那种稚嫩的正义感也好,最后都只会成为让你身心俱疲的燃料,你这样的人啊,根本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已经没有救赎的世界上。
既然不愿意变成我这样无忧无虑的不死者,那我来送你一程吧。
作为唤醒了我记忆的饯别礼——
一枚干瘪的血肉从那消散的胸腔中崩落,那东西一开始还能抽搐与蠕动,生长出蜿蜒的触手想要做些什么,却又很快彻底枯萎,萎缩,成为尘土的一部分。
那东西不是简单的肉片。
仅仅是看到那个,思维就会被扭曲,眼前会看见本不存在的事物,耳中会听见本不存在的声音,世界仿佛凭空多出来了成百上千种闻所未闻的色彩,在天空与大地之间交织,织成一个又一个悬挂的“茧”。
毫无疑问,那是“神”的血肉。
只有这种东西能造成如此骇人的污染,提供如此恐怖的力量。正是借助着这指甲片大小的肉块,安德斯·阿莫米安有幸接触到了禁忌的知识,从单纯的一介邪教徒成为了“魔道”、将肉体转化成非人的东西、习得《尸食者断章》中的法术、改写死亡女神神国残片的运作、将自己变为食尸鬼中也有着莫大力量的祭祀。
也正是凭借着这个,它才能够在这片尚未因为“神灾”而毁灭的土地上,释放出接触亵渎之双子的法术。
毕竟,那本身就是纳戈神的血肉!
天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那原本除了血月之外什么都看不见的晦暗天空,如今竟是漆黑无比,无数极尽厚重的乌云像是有生命的事物一般盘绕在天空当中,聚集成了一片黑色的天之海,它们即使如此也无法将那轮血色的明月遮掩住,不过它们对此也并不在意,那畸变的蝗虫织成的黑云仅仅是作为信使而存在,并不具有自己的意识。
它们所需要做的,只是回应法术的呼唤,织成黑色的云海——接着扭曲成两个庞大的旋涡。
就仿佛天空中出现了两个向上延伸的空洞,哪怕周围的黑色云海本身就已经足够的压抑了,那两个黑色空腔却看起来更加的深邃而令人恐怖,仅仅是注视着那里,本能就会开始燃烧、开始悲鸣,思维会浑浊、双目会充血,不可名状的恐怖盘亘于那里,而那空洞尽头的东西则连恐怖本身都能撕碎。
变化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完成。
露尼西亚甚至几乎没有被给出反应的时间,当她那模糊的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令人颤栗的法术已然接近成型,骇人而磅礴的负能量在孕育膨胀,从天空中硬生生撑开一道裂缝。
——实际上吗,她并非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措施。
她的腰包中,正如食尸鬼祭祀所预料的一般,放置着一卷“解除魔法法术卷轴”。
不仅如此,作为真正意义上的“为了对抗神降仪式这种等级的意外而进行的准备”,那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三环法术解除魔法——作为一张可以让人无代价释放出比自己能力强大得多的高环法术的“超限法术卷轴”,这张珍贵的卷轴中封印的可是最高祭祀亲自释放的“九环超环解除魔法”。
只要将其撕裂的话,任何可能会导致邪恶神力降临的法术都会被消弭于无形——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然而,西耶力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被“请神”的对象会是“亵渎之双子”。
“亵渎之双子”有一个非常著名而麻烦的特点。
祂们所释放的任何一种神术、能力……都是“孪生”的。
顾名思义,就是比起别的存在来说“多上一倍”的意思。
露尼西亚那难得恢复起来的最后一点体力也所剩无几,她尽力将法术卷轴取了出来,却只能死死盯着天空,在震惊和不安中咬着自己的嘴唇。在那里,在那骇人的黑色漩涡之中,两团庞大的光球正在蠕动着,一团呈现出一种肮脏的土黄色,另一团则呈现出泛绿的死灰色,它们就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颤抖着身体,挥舞着触须,对于现世中的一切存在不屑一顾。
当然,再怎么不屑一顾,它们还是愿意作为神之触须来满足信徒的祈祷。
安德斯·阿莫米安的祈祷也很简单。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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