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好好休息一下吧，至少要保证身体状况，然后才能继续探索。”
“是膝枕呢，艾拉。”
“不要说多余的话……”
“艾希也坐一坐？”
“如你所见，这具身体是不会感到疲惫的，不用太在意个体艾希瑟琳。”
“好吧。”
用手指撩拨着艾拉浅粉色的发丝，梳理着那在战斗中被打乱的头发，露尼西亚将“伸冤者”置于一旁，让剑柄朝向自己，方便自身随时能够将其握住，挥舞那巨大的白刃。艾希瑟琳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艾拉的呼吸也逐渐从混乱变得平稳，那因为剧痛和虚弱变得苍白的面颊也重新带上了几分血色，直到这时，露尼西亚才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长的叹了口气。
“露娜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
稍作思索之后，露尼西亚的嘴角挂起了一丝无可奈何般的微笑。
“刚刚的那个，可完全算不上是战斗啊。”
“是吗……？”
“艾拉不这么觉得吗？”
“艾希也不这么觉得，当然，艾希在这一话题中的意见不具备参考价值，因为个体艾希瑟琳原本就对‘战斗’缺乏概念性的认知。”
“嗯……就是说，不像是在和一个具体的敌人战斗，用刀剑，用神术和魔法，用技术与能力交手……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至少就外貌来说，或许是曾经身位某位船员的人。”
“但那不是尸体。”
“露娜大人好像有探知过，感觉到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感觉到。”
正因为什么都感觉不到，露尼西亚才会像现在这样露出困惑而苦恼的表情。
“没感觉到属于亡灵的气息，也不是其他什么已知的东西……唔，该怎么描述好呢。虽然能看到，似乎也能摸到，能听到那个东西发出的声音，或许那个东西也有类似于温度之类的属性，但那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是吗？”
艾拉似乎也没法一下子理解露尼西亚所说的话语。
她和“那个东西”接触的时间要比露尼西亚和艾希瑟琳更短，就算露尼西亚不太擅长用言语进行描述，但如果连她都说不清楚的话，那艾拉就更不太可能搞明白敌人的真面目了。
“某人，某物，用祂那全能的律法规制了世间秘密而严格的标准。”
艾希瑟琳虽然之前才说过自己不需要休息，现在却也漂浮到露尼西亚身旁，贴着墙壁坐了下来，有意无意的贴近露尼西亚的身体，一边用平稳而缺乏波澜的语调诉说着诗歌，一边用黄金色的眼瞳打量着艾拉的面孔。
“生命被拆散和编织为阴影，梦幻和形体，它们是交织为一体的语言，如果将其中的过多剥离掉，剩下的又会是什么呢？”
露尼西亚歪了歪脑袋。
“没听明白。”
“别介意。”
“怎么会不介意啊——”
“因为艾希也想不到更好的描述，露娜不也是这样吗？”
“说的倒是没错……”
“别管她，露娜大人，就当她在胡言乱语。”
艾拉本想伸出手，用力捏一捏艾希瑟琳的腰间，而后才悲哀的回想起来，就算她真的这样做了也没什么意义——艾希瑟琳真的有触觉这种东西吗？如果没有的话，她对此怕是也根本不会有什么反应。
“比起战斗来说，刚刚更像是在逃命。”
将艾拉·赫珀的发丝理顺，露尼西亚不由得发出了充满困扰的叹息。
“从那个人形的空洞那里逃离。”
从那张碎裂的面孔中逃离。
第九章 幽寂的回廊
“说起来，现在才发现，这里还真是危险呢。”
露尼西亚一边提起灯盏，一边摇晃着身体，倚着墙壁缓缓起身。
“你看，那里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去。”
伸出手臂，将那耀眼的光芒投射向不远处的一侧，那里正是一行人来时的方向。现在身处的位置，从布置上来看，应当是一条普通的长廊，只是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撞击，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从某个位置开始便完全断裂开来，让人难以揣测那里曾经通往的地方。
那里现在无法通往任何地方，只是向着断裂的位置眺望，便能看见外界那正在不断后退的灰云之海。
现在时间接近正午，阳光却依旧无法将这片云海照亮。对于生活在地上的人们来说，“阳光”只是某种存在于神话和史册中的概念，在这片云之罩的覆盖下，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那被称之为“阳光”的事物，人们知晓白昼时分充盈于天空的微光的本质，而又依旧选择将其归结为神明的奇迹，恐怕也是因为所谓的绝望，那种即使飞翔至天盖之上，也只能看见灰色的毒云之海的绝望，不知道多少人忘却了太阳和众星的模样，也通往忘却了苍穹的色彩。
——太阳……苍穹，美丽的天空。
就算是圣女，也看不见那象征着主神之光的烈阳。
只是，自己依旧记得，那曾经于缪兰德目睹过的，洒满天穹的星辰。
不论如何节制自己的欲望，似乎都无法令自身在这件事上感到完全的满足，那是一种离奇而可笑的贪婪，难以满足，渴求着目睹那繁星之外的景象，想要看见月亮，想要看见那传说中的日轮，想要看见那些赋予了世间万物以生机的温暖，即像是父亲，又像是母亲的光辉。
对于只能看见云海的自己来说，那一定是无法想象的瑰丽和浪漫。
不知为何，这里明明能看见长廊的断层，能看见断层外疾驰而过的云雾，长廊的内里却没有像外界一样被有毒的气体所笼罩，也正是因为如此，露尼西亚才能够选择有条不紊的为艾拉·赫珀处理伤势，分析情况，甚至于像现在这样闲谈——如果这里也被毒烟所占据的话，恐怕就要立刻寻找相对封闭的舱室，隔绝污染，而后再作考虑了。
“危险啊，嗯，危险呢。”
“……你想说什么，艾希？”
艾拉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沙哑，就像她苍白的脸色所昭示的那样，虽然露尼西亚为她进行了治疗，她那被毒素腐蚀的呼吸系统恐怕仍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露尼西亚有些担忧的望向艾拉，后者则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至少没有严重到连说话都受影响。
“没什么。只不过，艾希现在在想，露娜总算也会感觉到‘危险’了呢，毕竟包括个体艾希瑟琳在内，我们已经在这里驻留好一会了。”
“啊，是这样没错呢。”
“喂，你这家伙是在变着法子损露娜大人吧！”
“有吗？艾希可不知道自己有在这么做哟。”
“……”
“啊哈哈，是在说我迟钝吗？”
“露娜大人，请不要把她的话当真。”
“迟钝吗？嗯，各种意义上呢，臻纯明丽的白晶。露娜要变得更机敏一些哦。”
艾希瑟琳摇了摇手指。
“啊，我会尽力的。”
“露娜大人？！”
“艾拉，你觉得这里安全吗？”
“啊、哎——虽然并不清楚具体样式，不过这里似乎有仍在运行的魔力防护罩，因此可以隔绝外面的毒云。露娜大人，现在有感觉到呼吸困难吗？”
“没有呢。”
“这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凝滞，厚重，缺乏流动，恐怕即使存在空气循环系统，现在的运行状况也不容乐观，如果有谁长期居住在这里的话，身体状况应该会受到影响。”
“没关系吗？”
露尼西亚的表情一下子带上了几分凝重。
“啊，没问题的，露娜大人，只要您不选择长居于此的话——”
“是说你啦，你的身体在这种地方没关系吗？”
“因为艾拉是冒险者，这种程度没问题的吧。”
“你是不需要呼吸的机关人，想必肯定比我要更没问题。”
“好像确实是这样……”
在冒险者修行的众多课程当中，自然也包括对于呼吸系统的锻炼——虽说如果像艾拉之前那样，毫无防备的暴露在剧毒环境之中，就算是饱经锻炼的肺部和鼻咽也依然会受损，但如果只是空气污浊沉闷的程度，基本上就不会对活动产生影响。冒险者们常常踏足于废墟、遗迹和了无人烟的深邃洞窟，甚至于潜入湖泊和近海的底端，这些地方要么充满瘴气，要么空气难以流通，常人毫无准备的话，恐怕立刻就会窒息，只有本身经过锻炼，再配合魔法物品或机关造物辅助的冒险者，才能在这些这些遗迹之中闯荡。
“不过，魔力防护罩吗？”
“是的。”
“也就是说，这里应当是某个遗迹。”
“有这样的可能。”
虽然像是这样交换了意见，但露尼西亚、艾希瑟琳和艾拉互相望着彼此，最终谁也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关于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倘若这里是遗迹的话，又是曾经属于何人的场所。
就算将提灯熄灭，似乎也不会影响自身的安全——深陷黑暗这种情况，乍一看并不会出现在此地，毕竟这里无时无刻不被光辉所笼罩。光就像是渗入了墙壁，地面，天顶的每一处，明明找不到光源的存在，这里却时常充斥着朦胧而浅淡的白光，并不会过分明亮，却足以让人看清自己周身的事物。
这里徘徊着的东西，并不包括生者的气息。
这种氛围往往被人称作死亡，寂静，永远的沉寂——或许这里曾是无数人徘徊的封闭世界，现在却变得空无一人，就像这世界中随处可见的属于过去的断壁残垣，人们因可能存在于尘封中的宝藏和智慧而踏足其间，又在最后被死寂悉数吞噬，化作永恒和尘土的一部分，化作涂抹于墙壁上的血与脓的污迹，化作那些不起眼角落中名为枯骨的饰品。这里存在的东西不仅仅是光，那些生者过去赖以生存的环境已经变得陌生而可疑，余下的只有因光而生，狭长怪异的影子。
可以想象，想象那些曾经或许存在于此地的光景，那些不知容貌不知衣着不知习俗的人们在这长廊中漫步，交谈，时不时停驻，向着身旁熟悉的某人打招呼，在这以白、金、黑与苍蓝作为主色调的长廊之间，想象那有着几何美感的图样代表的寓意，想象那些金色纹饰在文明中象征何物，想象那些如今已然暗淡的苍色水晶，那些连接着各处的水晶回路的作用。但若是稍作停顿，思考一时中断，便会诧异的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回忆起之前想象的诸多事物，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景象。
能看见的，只有那停顿下来的虚像。
行人停止了走动，像是与时光一同凝滞。
而后，他们一齐回过头来。
露出那张像是水面般模糊而破碎的面孔。
“……”
“怎么了，露娜大人？”
“不，没什么……搞不明白。”
就算只是短短一瞬，露尼西亚脸上露出的异样也没能瞒过艾拉的眼睛，只是就连露尼西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看到了——或者说听到了什么。这样的事情对于露尼西亚来说并不算罕见，“倾听万物的声音”，属于所谓“圣女”的能力带给她的东西不止有听懂任何语言的优势，同样也包括那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存在对她发出的耳语，或许是难以言喻的声音，或许是无法理解的话语，或许是怪诞甚至可怖的幻象。
有谁想要向她传达些什么。
朦胧的，模糊的，难以辨认的，一瞬的梦。
“艾希，能不能试着连接这个构造物的……网络？呃，是叫网络没错吧。”
“这个不一定是机关产物，如果这里没有使用字祷子回路蒸汽机关的话，就算是艾希也无法从中读取有用的信息。”
虽然嘴上在说着像是拒绝一般的话语，但艾希瑟琳还是第一时间就从手腕处发射出像是带着绳索的飞镖般的事物，那枚黑铁的长钉毫无阻碍的刺入了一旁的墙壁之中，而后发出浅浅的淡蓝色光晕。
“那个是什么呢，艾希？”
“有线连接。”
艾希瑟琳并没有做太多解释，接着说道：“虽然此处确实有稀薄的字祷子迷雾……只是从某个类似于机关的东西上溢出的副产物，技术上应当有别于字祷子回路蒸汽机关。不，否决，收回前言，这里并没有大规模运用机关的痕迹，墙壁内无法扫描，也没有检测出字祷子蒸汽环流网络的存在。并不存在成型的网络，无法从中读取任何信息。”
“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呢，艾希瑟琳。”
“因为艾希只是机关方面的专家。”
艾希瑟琳将弹射出的缆线再次收回，其手腕处的机关构造咔咔作响，眨眼间便恢复为原先的姿态。
“轮到你了哦，艾拉。”
“为什么是我？”
艾拉·赫珀似乎对于被艾希瑟琳使唤这件事感到尤其不爽，当然，她并没有将其完全表露于脸上，只是露出那副营业式的冷淡表情，让人难以把握其内心的变化，就像她习惯于用来拒绝他人的冰冷外壳，只是这种小小的别扭根本瞒不过露尼西亚和艾希瑟琳的眼睛，似乎艾拉的想法对于她们而言相当好懂。
“因为你是专家。”
“……具体一点。”
“强行扫描的结果，虽然依旧无法显示其内部结构，但至少展示出了某种冰山一角的事实，这一构造物大体上是由传统的‘魔法’作为基石，也即是‘魔法工学’的产物。这方面艾拉要比个体艾希瑟琳更加擅长吧？所以将权杖交予你，为你加冕，为你举办戴冠的仪式，请吧，就当是为了露娜如何？”
艾拉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不必要的话语未免太多了些。”
“所以，艾拉的选择是？”
艾拉·赫珀没有回答，只是一边叹着气，一边在露尼西亚的搀扶下站起来，将手掌贴在一旁的墙壁上，或者准确来说，是贴在墙壁上的一枚水晶上。
“不要太勉强自己哦，感觉吃不消的时候就要休息。”
“如你所愿，露娜大人。”
艾拉闭上眼睛，看上去像是进入了冥想的状态一般，变得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艾希瑟琳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一机会，一边轻飘飘的浮过来，一边勾住露尼西亚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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