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第三十一章 【由十二个未知字符构成】之影
“冬天快要到了。”
“听说和希柏里尔的关系——不，没什么，这些话不该在你面前说。”
“咳咳……咳……啧。”
“牲口，你活的比我预想中的……要久，久很多。已经五个月了。”
“你想知道之前那些牲口的情况？”
“就算强调他们不是牲口也没有意义，他们不可能获得公民权。”
“放心吧。他们是王国宝贵的财富，不会被随便浪费。”
“我也不知道你还能活多久。像你这样状态安定的是很少见的案例……我无法保证，虽然我也没必要向你保证什么，但关于你这种类型的案例很少，无法作为经验告知。”
“……嗯……”
“明天，不，下个巡回，你从集中营搬到我家来。”
“最近的冬天越来越冷了。”
“你是宝贵的样本……我任性一下也无所谓。”
……
吱——————
那拖长的声音回荡着，回荡在空阔而死寂的球形空洞内。
那就像是用指甲抓挠着铁板所发出的声响。尖锐，刺耳，并且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在那声音并非来自教室中孩童的恶作剧——而是来自于灵柩之内，像是有谁伸着手，僵硬而死板的一遍又一遍抓挠着棺盖的内侧。
令人无法理解，那棺盖似乎毫无阻碍的便被逐渐推开，能轻松挣脱出这一桎梏的尸体，又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又或者说，这只是本能而已？
吱——————
“唔……！！”
“露娜、大人……捂住耳朵……！”
“本机来负责，艾拉，准备战斗。”
“不用你说！”
露尼西亚的脸色相当难看，直到艾希瑟琳掩住她的耳朵，她握剑的双手才好不容易抑制住颤抖——鲜血从耳道内溢出，露尼西亚毫不怀疑，如果她不尽可能握住手中的剑柄，她说不定就会忍不住试着去戳穿自己的鼓膜。
不仅是她，艾拉也毫不犹豫的用“罪与罚”划开了自己的手掌与双臂，让荆棘缠绕般的剧痛麻痹神经，随着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汇聚在剑柄和剑身上，随着那回荡在耳畔的少女的呢喃越发清晰，艾拉也终于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取回了身体的主动权。
战斗还未开始，甚至连敌人的身影都还未看到，露尼西亚一行便几乎立刻被拉到了无法战斗的危险线之上，冷汗也随之布满了额头与背脊。那个声音本身并没有传达出什么意志或是念头，只是单纯的本能般的在用指甲抓挠棺盖而已，即使如此，那声音却只是听到就让人产生了灵魂在脱离肉体，意识在分崩离析般的感觉，对于露尼西亚和艾拉这种级别的强者是如此，如果在场的是实力不及她们的普通人，那么恐怕当场就会溶解成影子。
“脑袋都……变得奇怪了……！”
“打起精神，露娜大人，敌人要出来了！”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那灵柩本该有着无数层绝对无法轻易突破的禁制，尤其是对于艾拉·赫珀来说，那层笼罩在其上的魔法灵光，即使只剩下了破碎的残渣，也足够让人感受到芒刺在背般的压力，那绝对不是“传奇位阶”这种级别能够形容的，那是哪怕以纳萨兰王国的国力也难以创造，名副其实的神器——既然这里是全舰的动力核心，那么这一神器的效果想必一半在于供能，另外一半，除了封印还能是什么呢？
只是那层封印对于关在其内部的“那个东西”来说，大概并不比一张纸更加牢固。
棺盖被掀开，镶嵌着大量纯净帕拉瑞斯龙晶的白色金属从半空中缓缓坠落，伴随着单调而响亮的“咣当”声砸在地面上，直到这时，露尼西亚等人才得以直接窥见那灵柩中的事物。不，不，并非如此，她们确实能够看见棺盖之内的景象，但那并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她们所能看到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一滩灌注进棺材内的黑色液体，明明看不出体积，没有反光，投去的视线只会被无差别的吸收，却能感觉到那黑色的平面在蠕动，那似乎只是因为精神过于紧张而产生的错觉……
不，那不是错觉。
否则的话，刚刚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呢？
哗啦————
像是平衡被颠覆，无数的手掌从那无光的平面中伸出，像是刺破了水面的枪之林，无意识的挥舞着，抓握着，摸索着，四处伸展着，那是没有自我而没有思想的集合，与其说那是亡者的军势，是生灵的聚集体，不如说只是单纯的属于“某个存在”的一部分而已——正因为如此，那无数手臂才会在短暂的挣扎之后僵在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一样，猛地拉入那漆黑的水面下，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却仿佛能让人听见那翻腾不止的声音。
直到最后，重归于寂静，只留下最后一双手臂缓缓伸出。
那双漆黑色的，仿佛没有体积般的手掌自然而然的搭在棺木的边缘，支撑着身体，从那无光的水面中探出，而后仿佛一滴雨水般，从半空中滴落，无声的溅在绘有魔法阵的纯白地面上，溅出一地漆黑的墨迹。
那是，什么呢？
不管怎么看都只是影子而已。
伫立在那里，被无数漆黑色的丝线、缎带、管道和网路所牵引，哪怕离开了那灵柩似乎也没有完全获得自由的，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普普通通，和“演奏者”型并无太大差异的影子而已，不，一定要说的话，还是有些区别的吧。
“演奏者”型的影子，基本上保持着它们“生前”，或者说被吞噬之前的姿态——性别特征，身高，基于体重的肢体宽度，发型，耳朵的形状，脸颊的轮廓，甚至于身上穿着的服装，似乎除了手中曾经持握的工具和武器无法再现之外，它们的一切都与生前相等，这有别于“演员”型的特点令它们看起来更加接近人类。
但眼前之物不同。
分不清男女老幼，区别不出高矮胖瘦，那轮廓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的特点。
无法从手指、盆骨和脚踝的形状判断出性别，无法从脸颊的轮廓判断出容貌，身体上除了那些基于最基本肌肉结构的线条外，几乎看不见任何多余的凸起，没有头发，更不用说最能够用于判断身份的服装——那个影子明明有着智慧种的特征，普通的躯体，普通的四肢，普通的头颅，没有角，没有鳞片，没有尾巴，没有那超脱智慧种之列的生命百相，似乎没有任何特点，却又因为这毫无特点而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它不是任何人。
但反过来说——它也可以是任何人。
只要它愿意的话，它完全有能力成为任何人的“影子”。
这种诡异的反差让露尼西亚一行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们原本预期着自己会遇上怎样可怖而骇人的生物，准备着应对那第一时间便会扑面而来的冲击，结果她们眼前的敌人却是如此的“普通”，“寻常”而“没有特点”，仿佛连它抓挠棺盖的声音都比它本身要更有压迫力，除了那种挥之不去的诡异感觉，还有那自从踏入最后的区域开始便一直挥之不去、仿佛将身体浸泡在冰海之中的危险感以外，露尼西亚几乎无法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任何东西。
那真的是“最后的敌人”吗？露尼西亚甚至下意识的产生了这般错觉。
感想什么的之后再说，对于艾拉·赫珀而言，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全力发起攻击，对方并没有立刻展开行动，这当然是无需多言的好机会，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抢占先机的话，之后大有可能感到后悔。
双手持握剑刃，轻声念诵亵渎而恶毒的咒言，几乎毫无阻碍的，那无形的诅咒便缠绕于“影子”的身上，这并没有出乎艾拉的预料，这种几乎完全单方面的诅咒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因素的影响，在她的知识和认知内没有失败的可能。
这一过程连眨眼般的一瞬都不需要，而后便是接踵而至的下一步——
一，二。
一瞬之内，只能打出两个拍子，每个拍子也只能留下一道球形的光点，散落于身旁的半空当中。不过无妨，时间还多的很，那道身影只是坠落，而后试着缓缓起身而已，如此一来到底有多少个一瞬，又能打响多少次拍子？
“全弹发射，【魔能爆】！”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发纯净能量构成的射线，那是由“魔能爆”所组成的光之雨！
对手是尚未动弹的“影子”，断然没有打空的可能，只要能起到为其注入能量，逼迫其实体化的效果就好——无论其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有着怎样的力量，终究还是和之前的每一个影子有着相同的本质吧！
“‘马尔杜克’之轰鸣震颤不绝——！”
与其同时，至白的光辉也凝聚于巨炮的末端，光芒自炮身传导至炮口，两门重炮聚集起全部的能量，而后一并朝着那一体站立不稳的“影子”喷涌而出！
星之雨，光之流，来自于两个方向的火力尽数倾泻在漆黑的影子身上，持续不断的磅礴能量似乎令地面都随之共鸣，轻微的颤抖着，周围空间中的纯净龙晶也泛起了微弱的蓝光，似乎在吸收那些过量溢出以至于游离在空气中的能量，来自机关傀儡与咒剑士的出力，足以瞬间点亮整个缪兰德的灯火。
“最后是这个！”
当然——之前那些都只是佯攻而已。
用佯攻来描述未免不尽准确，艾拉和艾希瑟琳所做的事情不仅是吸引“影子”的注意力，令其目光分散至两侧而忽略正中空门大开的事实，同时也包括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多的为其灌注“能量”，当影子因为相位的波动而被迫转化自身状态时，其除了会完全受到来自于现实世界的伤害之外，还会一时间陷入行动迟缓的状态，需要一定时间进行恢复，露尼西亚一行正是利用这一点斩断了路上无数的影子。
这一次也一样。
高高跃起的圣武士，将“申冤者”高举过头，舍弃一切防御一切闪躲的可能性，全身心的信赖自己伙伴所争取来的时间，力量自腰部发起，传导至胸大肌与斜方肌，传过双臂的结构，传过指尖的缝隙，完全凝聚在剑刃之上，纯白无瑕、排斥一切邪祟的圣洁之光，以“至圣斩”的名义，与代表着“引导神力：神圣武器”流光，与剑刃上燃起的橘红色火焰一起，向着“影子”重重劈下。
令剑身贯穿，令剑柄贯穿，直至那不愈的病灶，心脏之所在！
毫无抵抗的影子，就这样在迎面而来的猛攻之下——
————！
似乎能听见谁的声音，在耳畔，在风压的另一边回响，飘摇不定，难以听得分明，只是那声音十分熟悉，熟悉到有点感到怀念，那一定是自己交流过很多次的声音。
——不……！
炸裂的光芒与狂风将声音从耳边吹散，入目所见的东西只有摇曳的火光和无限的光，那声音还在耳畔回荡，真是个严厉又有毅力的人啊。
她想要说什么呢？
——不行！快逃！对上那种东西的话……！
“——欸？”
——你会死的！露尼西亚！！！
命中了。
传来了命中的手感，剑柄之上的感觉不会骗人，在“至圣斩”上有所保留，毕竟只剩下一个宝贵的三环神术位，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以防万一，但在其他方面，露尼西亚确信自己灌注了全部的力量，毫无保留的将希望完全押在这一击上。对方还未准备好，还在“启动”之中，不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的话，和这完全不明的敌人正面交手，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种策略算不上错误，事实也证明她的时机把握的不错。
只是，就结果而言，多少有点偏差。
来自于两侧的攻击，两门“征服者马尔杜克”过热级别的最大火力，无数“魔能爆”的一轮齐射，被“影子”毫无特征的两手抓握着，像是两团圆滑的光球一样，那炙热而狂暴，仿佛随时都会冲破牢笼的能量，在影子的两手之中，随着手掌的收拢而不断被压缩，收缩，直到最后，握成肉眼所不可见的一点。
至于露尼西亚的全力斩击——
正面斩中，从肩头至胸口，全部都在白刃的触及范围之内。
唯一的问题是，这本应将敌人斜着剖开，一刀两断的攻击，只是就这么停留在了其所触及到的表面。没有深入，无法深入，露尼西亚只知道自己“斩中了”什么，却没有感觉到手上传来任何的反作用力，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双手和剑刃在触碰到其表面的瞬间就停止了一样。
防护？抵抗？难以理解的花招？无形的屏障或是护壁？
不，都不是。
在下一个瞬间，露尼西亚就理解了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就像一滴雨水坠入大海一样，即使雨水能够在海面上溅起小小的微不可查的波纹，对于大海本身来说，却绝不可能将其称之为“受到了雨水的影响”，这里就是这样的情况。
露尼西亚剑刃所产生的力量，与她所斩中的“影子”所持有的“质量”相比，就只是雨滴和大海的差异。
或许——或许来自于其他方向的冲击，有可能会让“影子”的姿态产生偏移，例如说一点点的挪动脚步，例如说稍微摇晃脑袋，毕竟如果它完全不做抵抗的话，那么冲击力多少会反馈出来吧，但像这样自上而下，刚正朴实的攻击，对于“影子”来说无异于从上吹下的微风。
既不会摇曳，也不该摇曳。
“什……么……？”
那真是既短暂，又漫长的一瞬。
倾注最大火力所进行的围攻，消失无踪，等同于“神器”的白刃，单凭锐利和圣武士的力量，无法让“影子”产生任何一点动摇。
以及，还有一些虽然难以理解，但依然第一时间就被理解了的事情。
比方说，那个“影子”，从一开始，就拥有着实体。
明明看不见脸，看不见五官，看不见面部的一切，但露尼西亚却能够确信，这正与她“对视”着的影子，露出了笑容。
夸张的咧着嘴角，充满了恶意的笑容。
再比方说，那个“影子”，能够毫无压力的将面前一切击溃这一事实。
第三十二章 流影
“牲口。这里就是你以后的房间。”
“牲口……在这里早上不用点名……保持轻松就好。”
“牲口，别这么紧张，做错一件事也不会把你处分掉的……”
“牲口，让佣人给你送饭太麻烦了，从晚上开始过来一起吃。”
“……唉……昨天我妻子找我抗议了。说什么，‘既然取了名字，不喊名字的话不就没意义了’什么的……忘了刚刚的话吧。”
“牲口……不……呃，咳咳……艾涅尔。早上好。和人打招呼是最基本的礼仪，从这里开始学起。”
“艾涅尔，昨天的课程能记下来吗？‘魔女’有不同的种类，能够使用‘类魔法能力’的那种通过学习魔法的常识也可以提高其能力，不过你看起来不像那一类的。”
“不会施法的不算是人类。这是只在这个国家通行的原则，对其他国家的人来说没有意义，反过来说，本国是大陆东部的霸主，在这里就算是泽尔哈尔也不容置喙。”
“艾涅尔，你想学做饭吗？”
“艾涅尔，鸡蛋酱土豆泥夹心面包先不论，咖啡的水平……咳咳……还可以。你不会是‘咖啡的魔女’吧……？有这种水平却学不会魔法，真是遗憾。”
“艾涅尔，春天快要到了。拉夫凯大森林……今年去这里实训。”
“艾涅尔，魔法是高深的艺术，魔法是真理的象征，要敬畏魔法。咳咳……别在意，有点呛到了。我们刚刚说到了哪里？”
“艾涅尔，刚刚你做了什么？……有趣的现象，试着再施展一次，我把它记录下来。”
“艾涅尔，夏天的海岸才拥有其价值……你不能像那群庸人一样发掘不出这其中的美妙。哎？你不会游泳？开什么玩笑。”
“艾涅尔，整整一年还没有失控，你脖子上的那个可以摘掉了……我批准了。恭喜你。”
“艾涅尔，你能力的性质已经差不多查明了。吞噬，压制与同化的能力……正式代号是‘苍渊’，真是恶俗。算了……你以后就是‘苍渊之魔女’艾涅尔了。待遇上没有变化，当然……你想走也没关系，作为王国认可的正式魔女，你获得了正规的公民权。是吗……？我无所谓。”
“艾涅尔。”
“艾涅尔……”
“艾涅尔！”
“艾涅尔。”
“艾涅尔。”
“艾涅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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