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或许还会有下一个自己,但,那也终究不是自己了吧。固执的剧作家时常会这样想着。
虚弱,脆弱,张扬而自傲,不可一世的剧作家,脆弱的就像是水中之月,似乎只要轻轻的摇曳,就会随之破碎。
——但是,至少最后,终于和她一起跳了次舞。
这样,倒也不坏。
倒不如说,真是太好了。好到让人忍不住想要笑起来。
动力核心已经停止运作,素体全部位因超负荷过载而接近损毁,心智如沉没中的船只一般不断崩塌。
即使如此,她还是伸出只余下漆黑骨架的手指,轻轻拭去少女眼角的泪珠。
“欢迎回来,莉亚。”
“嗯……我回来了哦,露莎姐姐。”
明明如此悲伤,悲伤到想要放声大哭。
名为莉亚的少女,却只是轻轻抱住名为露莎的女性,像是为了回应她温和的笑容一样,用这具身躯仅存的力气,牵起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失去信号……已断开连接……
……确认到指挥特化型精锐傀儡“歌剧院”的心智离线……执行预程中在此情况下设定的指令……确认,条件满足,指令可以进行……确认,已触碰【格莱普尼尔】舰内中控终端…………已通过权限认证,接入舰内网络,确认到最高权限……执行指令:【对能源系统进行过载】……执行指令:【进行全舰能源的逆运行】…………
……晚安,指挥特化型精锐傀儡“歌剧院”,晚安,炮击特化型精锐傀儡“仲裁者”……
…………滋…………进程中止…………
……
…………
……………………
“就是这样,父亲大人的保证完全没能生效。以后我们就要多互相关照了哦……没有代号的民用精英型傀儡小姐?”
“……嗯……”
“怯生生的啊,可爱的小姐。啊,抱歉,失礼了,用‘可爱’这种词语称呼您会不会有些轻浮?不过也没办法,我好像一直都有‘轻浮’和‘不靠谱’的评价,当然指的不是感情方面,其他精英傀儡不太习惯我这种措辞呢。真希望他们也能看看古典歌剧啊!”
“不,不会……我没关系的……”
“那么,无名的小姐,您有自己的代号吗?”
倚在黑色的铁壁上,“歌剧院”随意的抱着手臂,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老老实实坐在座椅上,看上去内向又寡言的“精英傀儡”。
“还没有,正式决定下来。我所属的那条生产线被撤销了,所以,这个型号目前只有我而已……”
“是吗?是这样啊。”
“‘歌剧院’……小姐……是吗?我们接下来,就会被废弃处理了……是吗?”
“嗯?哎?你在说什么啊?”
“歌剧院”不由得正面朝向她,脸上也随之浮现出了惊讶而诧异的表情。
“难道说你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安排,就被送到这里来了?还和我一起?”
“嗯……是的,我什么都没有听说,‘歌剧院’小姐。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哈……”
“歌剧院”无奈的摊了摊手。
“我们是不会被废弃的。花了大价钱造出来的我们,接下来要被送去进行军事化改造,从民用转为军用,然后像其他精英傀儡一样,标上好价钱送去前线当雇佣兵。就是说,明明有着美妙的舞姿和歌喉,却连一个稳定的剧组都找不到的可怜演员呢,你和我都是。
我的话,父亲大人虽然后来没有再来见过我,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吧,不过负责的工作人员说,考虑到我比较擅长数据输入和整合分析,所以会被改装成指挥型的精英傀儡,至于您嘛,不知名的小姐,您的话……”
“歌剧院”唐突凑了过去,捧起无名精英傀儡的手臂和小腿仔细观察,又绕着她的身体转来转去的来回比划,做足了失礼之事,而无名精英傀儡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抗拒,只是困惑似的歪了歪头。
“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很不错的素体哦,在本人看来算是相当优秀呢,灵巧,优雅,并且富有爆发力,您一定是极具潜力的舞者吧,说不定原本就是‘舞蹈演员型’的精英傀儡。和我不同,您这样优秀的素体,应该会被改装为前线战斗类型的军用傀儡吧,在名为战场的高台上翩翩起舞。”
“……嗯……是这样啊……”
“您看起来不喜欢呢。”
“喜欢,吗?但我们是傀儡,并没有喜恶这样得判断标准……”
“不,当然是有的哦。”
“歌剧院”摇了摇手指。
“虽然在沙盘上规划演员们的剧本,用炮火支援作为聚光灯,将枪林弹雨当做管弦乐的活动也很有趣,但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更喜欢创作,用纸张,笔墨,打字机,让字母与字符排列成词句,用洋溢着激情与情感的词句组合成文章,让优雅而绚烂的文章重叠成剧本,让专业而优秀的演员和老练而熟络的演奏家们为我的不朽之作而挥洒汗水——”
坐到无名傀儡身边的她,难得的露出了失落的神情。
“——就算被说是没有心的傀儡也好,坏掉的打字机也好,就算没人欣赏也好,就算只是自娱自乐也好,就算创造不出任何价值也好……我还是想要创作。”
“‘歌剧院’小姐……?”
“没关系。别在意。这种事情怎么都好。”
她似乎又回到了往常的状态,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一般。
“还没出道就被拒绝了的话也没办法呢,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观众的话,在这种时候放弃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我的剧本就那样封存吧,毕竟,确实呢,我只是在模仿前人的作品,将他们的文字与思想排列组合而已,这样的剧本确实称不上创作……所以,就保持着没有观众的状况,去迎接下一份工作好了,就算不喜欢也好,但那大概确实是更适合我的工作,华丽的,壮烈的,绚烂的,美妙的……对吧。”
“喜欢创作……吗?”
无名的傀儡蜷缩起身体,令脚跟踩在座椅的边缘,伸手抱住自己的小腿,就像是在无意识的炫耀自己的柔韧性一样。
“我也,很喜欢跳舞的感觉……虽然从来没有尝试过。”
“呵呵,是吗?”
“歌剧院”轻笑起来。
“愿意为我跳一支舞吗,小姐?”
“我……没有经验的哦,只有储存在心智里的数据。”
“也没关系,总会有第一次的,这种事情。”
她侧过脸,望向那与她一同被运往改装工厂的无名傀儡,一边微笑,一边伸出手,像是在邀请对方一起共舞似的。
“虽然你还没有代号,但是,恕我冒昧,能让我为您取个名字吗?”
“名字……?”
“我最喜欢的剧作家是那位‘罗莎琳·埃法叶瑞特’,‘闪耀于无尽渊海的少女蔷薇’,我的名字叫做‘露莎’,‘露莎·埃法叶瑞特’。”
自称为露莎的少女,代号“歌剧院”的精英傀儡,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发自内心般的笑着。
“能允许我称您为‘莉亚’吗,可爱的小姐?”
很久,很久,或许也并非有那么久。
尽管没有那样的久远,如同古典的神话和传说,但是,依旧被人们所遗忘,无人去翻阅那份记录,也无人会再次提起的,那份小小的记忆。
那是剧作家和她的舞者之间,既不动人,也不浪漫的回忆。
这也正是属于剧作家的她,人生中第一本也是最后一本作品的序言。
《铁与血的巴洛克》
终章 第五落幕 仅存在于心中的小小物语
一切都在崩溃——
无论是光,还是影,无论是死物,还是生命,无论是触觉,还是视线,无论是金属,还是血肉,无论是大地,还是天空——仿佛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崩溃。
那只是错觉,只是过度膨胀的能量撕碎视野所产生的错觉,被那干燥而酷热的荒风吹拂着,仿佛连血肉都要被从身体上剥离,即使如此,露尼西亚仍旧没有松开双手,仍旧没有放下那白刃的剑柄。不仅是因为另一双手握在自己的手背上,即使没有这一层因素,露尼西亚还是会这样做吧,因为这正是她所决定的事情,这正是她所憧憬,所追逐的事情。
虽然是在无数人,无数灵魂,无数岁月的帮助下才完成了这份伟业,但这确实是露尼西亚第一次与这种程度的敌人刀剑相向。
挥剑,而后将其斩断。
用自己的双手。
“————”
“————!”
又一次,明明能感觉到有谁在呼唤自己,用那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并非是出于期待和胜利的喜悦,而是出于关心和忧虑,用那样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己,双耳中却听不分明,也看不见那思慕的身影。有形的一切被光芒所淹没,无形的一切被暴风所吹飞,入目所见的事物,只有无限膨胀而后破碎的光芒,只有那正在逐渐破碎、重归于虚无的黑色影子,能听见的,也只有随着那狂暴四溢的能量而呼啸的风声。
——感到快意吗?
“没有哦。”
——感到自豪吗?
“有一点吧。”
——知晓代价吗?
“……嗯。”
——我感觉不到你的愤怒。
“可能都烧尽了吧。”
——那么,你在感到悲伤吗?
“嗯,是呢。大概。”
为了什么而感到悲伤?若是真的要这样问的话,恐怕连露尼西亚自己都给不出像样的具体的答案吧,所以她并没有说出那样不识趣的话来,无论她对露尼西亚怀抱着怎样的想法都一样。只是沉默着,无论是她也好,还是露尼西亚也好,一时间,四散的光辉之中,只留下了呼啸的风声。
是啊,该为了什么而感到悲伤呢?
千百年间,无数的生命消散于这片天空,被捕食,被同化,变成这艘飞空艇的一部分,变成影子的一部分,应该为他们的逝去而感到悲伤吗?以己身束缚住影子,将血肉化作囚笼,最终以至于与其彼此相连密不可分,最后一同消散的“苍渊之魔女”,应该为她的抉择而感到悲伤吗?哪怕与这里的攻略同时进行,发生在舰船遥远另一侧,故而无法看见,却仍旧能让人设想到她们的结局,弑杀亲爱之人的姐妹,“歌剧院”和“仲裁者”,应该为她们的落幕而感到悲伤吗?
还是说,应改为了谁都无法拯救的自己而感到悲伤呢?
自己已经成长了,自己已经变得更强了,自己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那个人的背影了,自己已经能够看见追赶上她的可能性了,自己已经有了亲密的伙伴了,自己已经能够发挥出隐藏在武器中的那份力量了,自己已经绝非曾经的自己所能媲美的了——
但是,为什么,这一次谁都没能拯救呢?
缪兰德的时候,自己曾经拯救过,或许拯救到了,本该因为灾厄而毁灭的那座城市,那个国家,本该因为命运而永远失去彼此的那个公主,那条恶龙,自己确实能做到些什么,借助他人的帮助,而后为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做些什么——这样一来,自己或许就能昂首挺胸的说出“这个世界不需要拯救”了吧。
若是再往前看呢?
到底有多少生命从指尖漏去,如砂砾般流淌了呢?
“这不是你的错。”
这样的话,不止一个人会对她说。
但是,这样的话语,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能让她的心情一时有所好转而已。她是平凡而普通的圣武士,即使手持稀世的神器,即使屡次创造奇迹,即使有可靠的伙伴相随,即使有强大的后山依靠,她也依旧只是平凡而普通的圣武士——就算做到尽善尽美,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能力,该无法拯救的,似乎还是无法拯救。她不是什么弥赛亚,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只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平凡而普通的圣武士。
世界依旧残破,并且会变得越发残破。
生命每天都在逝去,就算能够拯救眼前的这些,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更何况,自己说到底,还是未能将其拯救。
她所看到的不是自己所拯救的人们露出的笑颜与献上的赞美,而是那些在她眼前无力垂下的手臂,那些在她视线中变得晦暗无光的眼神。
——这就是,与我相遇的命运。
能听见她的话语。
——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无法拯救,最后也只会孤身一人,像是诅咒又像是祝福一样的命运。
如此清晰,如此接近,仿佛她就趴在自己的肩头,将嘴唇贴在自己的耳畔,轻声呢喃,明明她并不存在于那里,却又似乎能感受到从她唇间漏出的温度,湿热的气息。这团无声燃烧着的火焰,仿佛在诱惑她一般,用指尖轻轻撩拨着露尼西亚的心弦。
咔——咔————
她未能说出那在唇间徘徊不定的最后一句,玻璃碎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打破了这只有风声呼啸着的寂静,牵过露尼西亚落寞的视线,让她重新望向那在光的奔流中逐渐分解消散的影子。那漆黑而毫无特点的人形的外壳,如今已经几乎完全碎裂,只留下半身程度的残余还在微微抽搐着,而在那破碎的部分,能看见的,只有那有着天青石般的双瞳与铂金色的长发,病态脆弱却无比清秀的女性。
她的双眼中原本毫无聚焦,现在却一点点变得清明起来,原本灰蒙蒙的双瞳,如今正映照出白骑士的身影,映照出其面孔上的失落与感伤。
对于这样的圣武士,她只是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谢谢你。”
一边说着这样的话语,她的身影一边与那影子一同崩溃。
影子散作无形的沙尘,她则化为漫天的星光,从那些许的记录,简短的言语中,露尼西亚无法判断出她是个怎样的人,无从知晓她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也无力共享她的情感与过去,只是在这一刻,她在露尼西亚的眼中,就如同那仅窥见过一眼的星空般璀璨而耀眼。
耀眼到让自己甚至觉得有些惭愧。
风也好,光也好,影也好,一切都不过是有着其源头的事物,那源头会枯竭,从中涌出的泉水自然也会随之干涸——而后露出那龟裂的土地。身体就算不需要特意做些什么,也悬浮于半空之中,那种感觉有别于飞翔,只是单纯因为这艘飞空艇在坠落,因而产生了失重的效果罢了。
作为动力炉的“贝尔沃之柩”停止运转,彻底破碎;整艘舰船的设备都因为过负荷运转以及能量逆运行的原因彻底损坏;超常的力量从舰内散去,再也没有外力能够维持住那被岁月腐蚀的锈迹斑驳的结构……又或者,连这艘舰船本身,都渴求着永远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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