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对于露尼西亚一行来说,她们并非没有比罐头更优秀的食物:利用魔法和真空技术封装的速食食品,储存在静滞场内的水果和蔬菜,由纯粹营养物质构成用于保证养分摄入的片剂,对于那些身居高位,亦或者家世显赫的冒险者——无论他们在此处是基于怎样的理由踏入天命之旅——来说,完全没有理由迁就自己去选择低劣到甚至找不到生产厂家的罐头食品,完全可以通过更高的金钱投入来换取更好的体验,这一理论无论在食物还是其他方面都是成立的。
对于富有闲情逸致的大魔法师来说,甚至可以利用时间停止场保存一桌大餐,在建造于数千年前的地下遗迹中摆出一场盛宴,毕竟他们真的能做得到,又有何不可呢?
只是露尼西亚一行人现在并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处境。
和有所准备,靠着委托情报或是自己的事前侦查了解过目的地的冒险者们不同,突然被抛到这无人冰原的露尼西亚一行既不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要花上多少时间才能离开这里。冒险者们通常在行动处于不利状态的情况下可以选择一时撤退,代价无非是浪费了时间和部分物资,可爱的圣武士、魔法师和机关造物则完全没有选择后退的余地。
后退,又能后退到哪里去呢?
连为“歌剧院”姐妹安葬的墓地都还没找到,一切物资都应当精打细算,节约使用。
“因为,谁都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些什么……吗?”
“我虽然有在北地生活的经验,但也完全没有亲自踏入过希柏里尔大陆,非常抱歉,露娜大人。”
“不用道歉的啦,这又不是艾拉的错。”
“因为本机没有说过自己很了解终北这种话所以本机不会道歉哦。以及,本机对这里的情况同样一无所知,单纯的极寒地带知识应当没有任何作用。”
“没用吗?”
“芍药与牡丹不是同一种花哦,圣武士小姐。”
“好吧……?”
第十一章 旅途再续
“我的看法是,我们最好想办法快速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这样才能规划脱离的路线。如何呢,露娜大人?”
“有办法做到吗,这种事。”
“大体上来说,相当于在绝洋寻找传说中幽灵船的难度。如果能做到的话,立刻就有希望摆脱一穷二白的现状,成为满身镶满宝石的富翁巫妖。”
“那不就是不可能吗。”
艾希瑟琳总是会做出这样奇妙的比喻,不过多少还是能够理解。
“南边的地图最多只能勾画出希柏里尔大陆的轮廓,更详细的情况就……”
话题进行到这里,就算是艾拉·赫珀,也不由得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终北大陆的面积广阔,但整个大陆实际上只有希柏里尔王国一个国家,这个奉行孤立主义的巫师之国几乎对外完全封闭,即使对于第五历黄金时期的南方诸国来说,也很少有人能知道他们那终年严寒的本土发生了什么,这样一个神秘而危险的庞然大物自然吸引着南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令人在疑惑、期待与惴惴不安中彷徨。
然而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无法了解的事情终究是无法知晓,只有在希柏里尔王国位于本土之外的那些飞地中,南方的人们才得以窥见巫师之国金碧辉煌的只鳞片羽,对于那些极少数有幸进入希柏里尔国境之内的法师来说,他们的叙述、日记与回忆录又被视作充满夸大和炫耀性质,如同呓语和梦话的错觉,不被采信也不值得被采信。
即使是在发生于纳萨兰王国和希柏里尔王国之间,那场史称魔网战争的世界大战中,纳萨兰也没有哪怕一次攻入过希柏里尔本土。在这种情况下,南方诸国能够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努力,也不过是测绘出终北大陆的边缘地形罢了,而在希柏里尔王国因为不明原因完全毁灭,终北大陆成为禁区之后,想要了解这里的情况变得更加不可能。
没有哪怕一张地图记录着终北大陆的大致地形,这里的一切对露尼西亚一行来说,都等同于笼罩在迷雾中的蜃境。
“很乐观的说法,本机的意见则是,情况比起原本预想中的大约更加复杂。”
“你不是说对终北的情况一无所知吗。”
艾希瑟琳装作没看见艾拉瞪她的样子,接着说道:
“按照本机所知晓的,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战争。”
“谜一样的希柏里尔战争。”露尼西亚插话道,“一切都不明朗,无人知晓,不知道开始与结局,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能有这样的一场战争呢。”
“一场能够毁灭所谓‘希柏里尔王国’的战争。这样的一场战争,该有多少位传奇,又或者其他的什么事物参与呢,在这酷烈而绚烂的风暴之中,希柏里尔的地形将会被如何改变呢,这些问题都很让人好奇——本机并不好奇哦,毕竟与本机大概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些无所谓但又有趣的事情罢了。”
“这样倒是……确实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好吧,就算是艾拉,这时候也该感到头疼了。
“……如果能发现城市就好了。”
到最后,她也只能叹了口气,提出一些聊胜于无的看法。
“嗯,确实呢,城市里建立临时营地的难度要比这种冰原低,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物资。”
“虽然不想打击您的积极性,但是露娜大人,六百年前的物资应该是无法使用了。”
“好像是这样没错……嗯……但那是希柏里尔欸,那个希柏里尔,说不定他们的生活用品也像古代神器之类的东西一样,保存六百年效果也完好如初呢?”
“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样的可能……不过我想说的是,或许我们可以发现一些地图之类的东西。城市里的话,应该能找到纸质地图吧。”
“不好说哦。”
“哇?!你这家伙不要突然冒出来好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艾希瑟琳已经离开了露尼西亚肩头这一舒适又令人安心的座位,转而倒吊着坐在冰刻的天花板上——当然是不可能真的坐在上面的,只不过是通过反重力效果倒吊在天花板上,展现出盘腿而座的样子,悬挂在艾拉身旁,一边贴在她的耳畔说话,一边任由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垂下,洒落在半精灵的肩膀上。
“毕竟无论是本机,月亮小姐,还是可爱的圣武士,都不了解终北人。”
“也不能说是一无所知吧……喂,头发缠在一起了。”
“是吗?那真是抱歉哦。正因为不了解,所以又如何能判断,他们一定会用纸质地图呢,说不定伟大的巫师之国已经摆脱了所谓长于保存的纸质印刷物,全身心投入到魔晶信息储存上了哦,这样的话对于二位一定会很困扰吧。”
“那个,艾希,这样的话你不也会困扰吗……?”
“本机是无所谓的哦?”
一边这样说,一边还把脸向着艾拉的方向贴过去,逼得艾拉只能让上半身向着反方向不停倾斜,她到底是如何做到倾斜到了四十五度角以上还能继续保持这种稳定性的呢,真是令人艳羡的身体柔韧度和平衡性。
“对于本机来说无非是换个地方继续流浪而已,本机会尽可能让二位生存时间得以延长,总的来说也算是一场愉快的旅行,大概?这里好歹是从来无人踏足的秘境,无论去的怎样的成果,都算是作为冒险家而言无比出众的成就吧。”
“居然敢说这种话——!”
艾拉抓住了艾希瑟琳的脑袋开始猛烈的摇晃起来。
“就算他们彻底放弃了用生物皮革做纸张的习惯,本人也是正统到毋容置疑的希柏里尔巫师!希柏里尔的记录终端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算问题!还有你要是再多嘴的话下次就把你的舌头拔掉拿去做施法素材好了,反正你能再生吧!”
“露娜。”
“啊、欸?为什么这里会突然提到我?”
“你有没有怀念起那个冷彻却可爱的艾拉·赫珀呢?”
“嗯??我、我是没觉得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啦?”
“虽然本机也是如此判断的。”
“露、露娜大人?!”
艾拉慌乱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总之呢,露娜大人,目前我们先继续前进好了,从城市中寻找补给,有地图的话也能顺便确认目前所在的位置,对于接下来脱离终北大陆也有帮助。”
“嗯,就按艾拉说的做吧。”
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先确认一件事。
“暴风雪,应该已经停了?”
“在这里确认不到声音,风雪的、冰雹的、雷与云的……呼吸声倒是十分清晰。”
“我也听不到呢。不如说这地方实在是安静过头了。”
“既然是露娜大人的判断,那应该没有问题。”
暴风雪从地表呼啸而过的动静,对于这群暂居于冰窖之内的穴居人来说一点也不算轻微,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也算是得益于冒险者训练的效果——为什么连这种东西也要训练呢?但实际上却是会像现在这样派上用场,当然也可以认为只是身体强化的一种附带作用而已,所以不要太计较这个了——只要普通的侧耳倾听就能大致判断出地表的情况,更何况是对于拥有特别灵敏的听觉的露尼西亚而言呢?
“那么,我就开门咯?”
说是开门,实际上只是把“申冤者”插进之前封好口的冰层里,接着按照原来的样子切开一个用以出入的开口罢了,由于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冰刻的台阶,只要打开开口,剩下的都不算是什么问题。
“等、等等,露娜大人——”
“嘿咻。”
艾拉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在她话语中的含义传达至露尼西亚耳中时,后者手中宽大的白色利刃已经完成了属于它的工作,切开不透光的深色冰块,将那厚重的冰砖从其原本所在的位置取下,然后——
“噗哇?!”
“露娜大人!”
“啊——”
被积雪埋起来了。
……
“一起来就多灾多难呢。”
“非常抱歉,露娜大人,如果我能更早发现的话就不会……”
“所以说不是艾拉的错啦。”
这样的相处模式还真是让人疲惫,至少对露尼西亚来说是这样。
“往更美妙的方向去思考的话,至少没有出现损失?”
“差一点就变成‘出现损失’的情况了啦,还是我太不小心了。”
“以本机的看法,小心在这一语境中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那不是很棒吗?”
“是在说什么呢,露娜大人?”
“这样一来的话,大家就都没有责任了,所以也就不用再纠结于这种事情了吧。”
“确实是很奇特的思路。”
清脆的踩踏声从脚底传出,昭示着积雪松软的质地,也昭示着自己又一次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的事实。
明明不过是时隔一夜的风景,却让人产生了如此奇妙的感想,是因为那狭窄的冰窖令人烦闷吗,还是单纯为了重新踏上旅途这件事而喜悦呢?
与昨天所见到的、少许积雪和大量不透明的坚冰组成的地面不同,明明地点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仅仅是过了一眼,入目所见之处便只剩下了仿佛无穷无尽般的白雪,冰面大概被其掩埋在了下方吧,和昨天相比起来,又是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风光。
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吗?其实都不过是常见的极地景色而已,只是出于苦中作乐的想法才会得出这样的说辞。
“有些可惜呢。”
“棺材……那个东西,不是已经带出来了吗?”
“不是说这个啦。那间屋子我觉得自己做的还不错,结果居然只用了一晚上就废弃了,这种时候总会感到可惜的吧?”
“那,下次请让我来负责扎营吧,露娜大人。”
“欸,在这里吗?难度会比在山上扎营大得多哦。”
“但因为艾拉自称是北地人,所以说不定难度会降低。冰之花就是应当在北境生长,对于繁茂的雨林来说,总觉得过于突兀了,会变得不够美观。”
“你在说什么。”
“也就是——”
“不要解释,我不想听。大致上是这么一回事,露娜大人,只不过相比起世界最北端的希柏里尔大陆来说,我出生的地方终归是在南边。”
是错觉吗,总觉得艾拉故意让声音和语调显得比方才更加冰冷一些了。这样一来倒是有些接近最开始的时候,她和艾希瑟琳之间彼此交谈时那种声音的态度,不过终归是有些不一样吧。
“不过……现在原来,还是晚上吗?”
“从时间的尺度,抑或是从你我的尺度?”
“虽然不明白在说什么但大概是后者吧。”
“那么,确实是这样。时钟依旧在转动,朝阳却仍未到来。”
从飞空艇上坠下的时间——当时并未立刻拿出怀表确认,只是根据扎营之后校时的结果来判断,的确是夜晚时分没错。
回想起来,确实是有些不太对劲。
明明是夜晚,却无法给人以如同那乡野郊外,人迹罕至之处,既没有灯火也没有人类的气息,唯有四下弥漫之黑暗的感觉——不,并非是说此处要比起四下无人的树林、荒野和废墟更加安全,倒不如说恰恰相反,虽然稀薄,虽然渺远,虽然似乎并没有近在眼前,但只是踏足于这片雪原,就会产生仿佛置身于拘束舰格莱普尼尔中那般刀剑般的刺痛,昭示危险的神经在流血,在抽出,在分泌出象征恐慌与畏怖的液体,只是有一点不同。
不,不,并非是说那极端的寂静,仿佛昆虫与动物尽数灭绝,仿佛人类已经从这广袤的土地之上完全消失一般的寂静,毕竟这里可是一般认知中生命的禁区,尽管由于南方极域考察的进展,人们已经充分了解到,就算是在这种冰冷到不可思议的地区,生命仍然能够顽强而大量的存在,寻常的认识仍旧没有改变,这份寂静并不足以让露尼西亚感到惊奇。
只是,这里有光。
该如此诉说吗?那又似乎不够准确,那并不是露尼西亚认知中的正常的光,来自于灯火,来自于激发阶段的龙晶,来自于法术和神恩的光辉。找不到光源,月亮和星辰是早已灭绝的事物,对于匍匐在大地,在泥石中蠕动的人类来说,那光辉实在太过遥远,不过是只存在于毒瘴之后的幻想,亦不可能存在灯光,或许这里曾经存在过繁荣的国度,辉煌的城市,但入目所能看到的东西不过是冰与雪,一些现在在南方也随处可见,毫无浪漫可言的冰冷现实,对了,对了,想起来了,之前也有过这样类似的情况不是吗?
比方说在拘束舰格莱普尼尔的船舱内,将那些不知来路的光辉归结于纳萨兰王国超越现代人想象的奇特技术,一种变相的魔法光辉,或许是如此吧,或许在百年之前,那魔法帝国全盛时期,在那艘船于大法师们的意志下翱翔于天空中的时候确实如此,但现在,眼前的朦胧光彩只会让人想起那船舱内的幻光。又或者,往前追忆,在缪兰德的城市一角,名为“东北区”的耻辱印记,那里的光景是如此令人不寒而栗,似乎有无形之物在自己的背脊上爬行。
那里明明——或许,只是从我们的视角来说——什么都没有,那里不该存在废墟之外的其他东西,我们的双眼却能够擅自捕捉到仿佛来源于文明的光辉,玻璃窗内汽灯的亮点,壁炉中的火光,似乎还有人生活在那里,那片等同于无光带的世界,但你应当知晓,那里只是死境,不会有任何“寻常的”生命存在。
正因为如此,明明察觉不到黑暗的存在,周围的苍白积雪在视野中尽情挥洒着银色的光辉,露尼西亚也还是没有熄灭腰上挂着的提灯,任由其静静闪耀着,艾拉·赫珀当然也是如此,这是一种毫无由来的感觉,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捕捉到那仅存的片刻的安心。
也正因为如此,露尼西亚几乎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竟身处黑夜。
直到现在,再一次挖开用于掩盖自己存在的冰盖,重新置身于这片白银大地,露尼西亚才似乎恍然明白,原来如此,这是一片不会散去的黑夜,无论视野内多么明亮,能看见多么遥远之外的事物,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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