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已经再生完毕了。本机进行了一番思考之后认为,再生这个词语用在本机上并不合适,或许应当选择更加贴切的形容。”
“这种事情无所谓吧。虽然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前面看上去并非城镇,但应该也并非完全没有调查的价值……”
艾拉则远远遥望着,看向那位于不远处的建筑群。
……直到站在这里,以安稳的、平常的视角看去,才会在那因为动态模糊而下意识忽略掉的空间中看出些许端倪。从地面至天空,一层仿佛水波,又仿佛水银镜一般的无形之物,正于冬风中徐徐摇曳着,那不是墙壁,正如露尼西亚所认为的那样,毕竟就算撞上去也没有触感传来,只是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便径直穿了过去而已。
似乎,在由远及近的靠近那建筑群时,这道帷幕内的事物,那些低矮的冰屋与耸立在中央的巨塔,便会随之清晰起来,从原本与四周的雪原几无差异,直到最终完整的呈现于眼前。看起来,这里之前便是为这样的结界所阻挡,因此才让露尼西亚一行人没能远远的便望见这座高塔的存在。
艾拉瞥了眼艾希瑟琳的后背,接着说道:
“我先进去看看,露娜大人。”
“欸?还是由我去吧,我的防御能力更强一些,如果再被刚才那样的东西攻击也好应对。”
“不,露娜大人。或许我的防守和再生能力都不如露娜大人,但我毕竟是一名巫师,如果是遇到和魔法相关的情况,由我来处理可能会更好。”
“或许本机才是探路的第一选择,毕竟本机不会损坏,对魔法也有一定耐受性。”
“艾希在一边看着就好,让你去做的话万一又像刚才那样出意外了呢?你在这当露娜大人的护卫机器人就行了——”
艾希瑟琳眨了眨眼。
“好的?”
艾拉只是摆了摆手,而后便重新将长剑挂好,向着建筑群的方向走去。
虽然露尼西亚和艾希瑟琳同意了艾拉的想法,让她先去探路,但这也不代表她们真的什么也没做……不,艾希瑟琳确实是什么也没做,她只是踮起脚尖,远远眺望着艾拉所在的位置,那直通向建筑群、在长年风雪锈蚀之下几乎微不可见的小径,而露尼西亚则将长剑端举在面前,闭起眼睛,无声的祈祷起来。
一道道微弱的光芒,随之如飘落的金尘般,环绕在艾拉身旁,就连她本人都没察觉到这一点。
“祝福术”,为信仰心所引导、些许的庇护……即使是在这样远离神的慈悲,远离神的荣光,亦远离神的视线之地,神术似乎也依然能够生效。
这给予了露尼西亚些许慰藉,却也同样带来了更多的迷茫。
神明能够触及此地,亦或者,信仰心足以跨越空间的阻隔——但倘若如此,能够触碰这片土地的神明亦对这片土地无可奈何,自己对于这片无尽的银白来说,又是什么呢?一点小小的麻烦?一位过客?还是说,什么都不是?
大概什么都不是吧。
庞大而辉煌的帝国毁灭于此,它的墓碑并不会在意过路之人用怎样的目光将其审视,它的一切沉湎于墓穴之内,对其本身同样不再具有任何的意义,这里就是意义这一词语的陌路,在冰雪之中,任何的成就,权柄,力量和荣耀都只是虚无的一部分。
否——
它们是虚无的燃料。
成就越是高超,权柄越是伟岸,力量越是宏大,荣耀越是璀璨,虚无便越是空洞。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真正面对着那巨物的遗骸时,露尼西亚才会如此觉得,自己握着剑的手掌,原来是这样的无力。
她只是一边眯起眼睛,眺望着那仿佛要直入云端的高塔,一边“注意着”艾拉·赫珀的方向,她的身体因为那亘古的遗物而倍感乏力,但是只要一想到她的同伴,持剑的手掌便再一次收紧,变得比原先更加用力,攥到手套因为摩擦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而艾希瑟琳——她还未迟钝到注意不到这种事情,只是她并未说些什么,只是眨着眼睛。
“看起来没出什么事……”
“露娜会希望,比如说,发生些什么吗?”
露尼西亚刚刚松了口气,却又被艾希瑟琳的说法吓得提了回来。
“怎么会!当然是什么都别发生比较好吧?”
“是吗?”
“是的。”
“本机仅是事项的记录者,虽然如今记录几近损毁,但记录本身不会消失。只是,本机有时也会将记录进行比对。”
“是……在说什么?”
“在记录之中,似乎有这样的人:践行着善行,因善行而感到满足,却在内心的深处会产生期盼——期盼他人会发生意外,如此便会为自己带来行善的时机。”
她那不知属于人造还是属于某具尸体的金色瞳孔转动着,向着露尼西亚望过来。
“看起来,露娜并不属于这一种。”
而后,那冰冷的眼珠便又转了回去。
“嗯……是吗?”
明明面对着像是质问或者挑衅一样的话语,露尼西亚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仅仅是她的面色中多少带上了几分困惑。艾拉的存在感始终没有从她的感知中消失,也没有任何不平稳之处,因此始终只是困惑,而不带更多的担忧。
“只是在作为一台无用的机器,去无意义的揣测露娜作为人类的思考方式而已。”
“为什么一直这么强调‘机器’的事情呢,就算是艾拉也没有这么想的吧……?”
之所以要加个“就算”,大概是露尼西亚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多少有些微妙吧。
艾希瑟琳仅仅是眨了眨眼睛,似乎对于缺乏表情的她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表达情感的方式,而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能读懂她的情感。
“并无特殊的强调,仅是陈述事实。”
“事实……”
露尼西亚小声嘟哝着,然后一把拍在了艾希瑟琳的背后。
她的背脊,与她除了双臂之外的上半身其他位置一样,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有着和那些少经风霜的平常少女无异,光洁的肌肤谱写着数学的曲线之美,缪兰德人馈赠的礼服似乎唯独漏下了腰际与背脊的包裹,而在这严寒之中,那身躯也未变得冰冷,亦或是因终绝生命的温度溃烂腐败,反而与平时一样,有着柔软的触感,不冷不热的奇妙温度。
——在露尼西亚和艾拉的建议下,最后艾希瑟琳还是把温度调了回去,变成仅是让周围温度不会影响自己躯体与行动的程度。
手掌拍上去的感觉,似乎也与活人无异。
即使清楚地知晓,那下方连能跳动的心脏都不存在,却让人会因此,将她当做生活在这个世界某处的某位少女——让人想象她那不带任何表情的面孔,是否也会悲伤,也会微笑。
就像某个仅属于一夜之间,永远不会实现的梦。
“明明和我还有艾拉,有这么多相似之处?”
艾希瑟琳歪了歪头。
“明明您也见证过,这具躯体如何粉碎,又是如何修复的模样。为何还会说出这种这样的评价来呢,就像是将枫叶写作炎云那样的行为,本机并不明白。”
“就算是那样——”
露尼西亚望向自己空闲着的手掌,轻轻握拳,而后松开。
“嗯……如果要说‘再生’这种事的话,现在的我不也差不多吗?”
“露娜如果被看下脑袋、挖去心脏,生命依然会消散。而对于本机,则不知道这样的上限在哪里。”
“不、不知道吗?”
“就算连同头颅一起化作碾粉,本机也只会从灰烬中再次出现。”
“那还真是……”
露尼西亚也一起歪着脑袋,接着又微笑了起来。
“……好厉害啊,艾希。好像比我这种半吊子的不死性厉害多了。”
“是吗。”
艾希瑟琳只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她的仪态,就像这里随处可见的、终年不化的太古之冰那样,声音缺乏属于情感的起伏,脸上也缺失着似乎作为人类来说必不可少的情绪,也学着露尼西亚那样,伸出自己的手掌,而后将另一只手搭上去,用那似乎并无触觉可言、金属制成的指尖,摩挲着同样由机关组成,远比八音盒更细致精巧的掌心。
没有任何感觉。理所当然吧?
“本机判断,这样的存在在所谓‘智慧种社会’里,会被以‘怪物’、‘异形’称呼。何况,本机原本就是有着‘黑暗’的味道,应当被视为邪祟毁灭的事物才对。”
她回过头来,望向了露尼西亚。
就好像是在说……
——即使这样,你也要将本机视作“同类”吗?
无声的诉说着这样的问题。
“……那个,艾希。”
“本机在收听?”
“虽然我也不是很懂。”
“嗯。”
“不过,以前,大家也总是教育我……”
将视线抛向小径的尽头,在那里,艾拉·赫珀正向着此处招手,尽管她的呼声大多被北风卷走,能倾听一切话语的露尼西亚却仍然听得分明,她在告知着前方安全的信息,示意可以继续进行探索了。
看来,这次小小的谈话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什么是人类之类的,这种问题本来也没什么明确的标准吧?”
她一点也不想去考虑这种复杂的事情,就像是对她来说,似乎无论是人类也好,精灵也好,矮人也好,龙裔也好,混血的后代也好,巨龙也好,天使也好,恶魔也好……只要可以的话,她都不会因为种族而拒绝交流,拒绝能成为朋友的机会那样。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
在那血月注视下的夜晚,在残留着悲哀的废墟之中,她才会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如死神般的黑铁人偶伸出手。
就像她的师长,她的“家人”所教导她的那样。
只是向艾希瑟琳再一次的微笑,而后转过身,朝着小径的尽头走去。
第二十三章 苦寒的牢狱
这里看起来,和露尼西亚所想象中上古巫师们居住的城镇相比,多少有些令她感到失望。
那座高耸入云的法师塔确实是很气派没错,可剩下来的呢?
就连荒凉偏僻如水车渠那样的地方,也好歹要在村口挂一块牌子,写上“水车渠”这行字,向所有路过这里——即便可能,说不定,一个都没有——的人表明,这里是过去为附近的大城市制作水车叶片的地方,工匠们的集会所。当然了,这也不是那村子本身的名字,这名号属于那座已经被食尸鬼们摧毁了的小镇。
而这里,别说同样的牌子了,露尼西亚就连个像样的入口都没看见。
顺着一条不知为何还未被积雪所掩埋,浅浅的小道一直走到尽头,便来到了这个被遮挡在丘陵后方、小小的“村庄”。而若是仔细看去的话,便会发现,那条小径实际上并没有通向太远之外的地方,更谈不上能被视为一条“道路”而存在,就像是这里的人们根本不会远离此地一样。
如果确实存在着这样的一条道路,露尼西亚一行人也没理由发现不了:和那座法师塔本身不同,这延伸出来的小路可没有那样特别的结界遮蔽,若是延伸开来了的话,一眼就能够为人发现。
“这里安全吗,艾拉?”
“至少外围区域与我判断的一样,没有特别的风险,露娜大人。”
艾拉·赫珀微微低头,像是在迎接露尼西亚的到来。
“真是奇怪。”
这和半空中的情况还不一样的?露尼西亚微皱着眉头,用剑尖敲了敲冰面。
“艾希,这样的地方你有什么印象吗?”
“并不存在这样的记录,正如之前所说的,本机并没有多少与‘终北’、‘希柏里尔’、‘终北文明’相关的资料,也似乎是第一次踏上这里。”
“嗯,好吧……”
像是看出了露尼西亚那奇怪的不满,艾拉问道:
“露娜大人,您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问题?嗯……不……”露尼西亚环视了一圈,“我只是在想,这里会不会有点……”
“有点?”
“嗯,会不会有点太……‘寒酸’了?这些屋子看起来不会比我自己挖出来的地窖好上多少,希柏里尔巫师都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虽然觉得这些建筑物多少有些对不起终北文明的名号,不过露尼西亚还是好奇的打量起它们:这些用冰块凿成砖头,再用冰砖垒砌而成的屋子,看起来和她曾经见过的任何建筑物都不尽相同,这里有冰块做成的拱门,冰块做成的烟囱,冰块做成的窗户和冰块做成的栅栏,随处都是一副晶莹璀璨的模样,尽管绝对称不上高大,不过在材料和光照的作用下,看起来颇有种梦幻般的氛围。
还没有亲自走进屋里一瞧,露尼西亚便在想象着,这些屋子里会不会也有冰块做成的床,桌椅,油灯和锅炉?这里的人们都是用冰块做成的家具来生活,那么他们的身体会不会也与南方的人类、精灵、矮人、龙裔、半身人之类有所不同?毕竟她既没有亲眼见过任何一个希柏里尔人,也很难想像出该怎么依靠着冰块去生活。
“这确实也很让个体艾希瑟琳在意。这里只有那座法师塔符合对终北人的描述,而剩下的这些,又是什么?微缩景观?”
如果要说是很有闲心的巫师在自己家边上做了个村庄般的布景,听起来又太过于微妙了。
“不。我想不是这样。”
艾拉走向其中一件冰屋。
她并没有试图直接拉开那冰块做成的正门,她也没法这样做,冰屋上的门看起来不像是直接把南方常见的那种门——用门轴、锁和把手组成,靠推拉来关合——变成冰块做的,再镶到冰块做成的门框上,而是由两块形状特殊的冰墙拼合在一起,中间用某种类似于油脂的东西封堵住,只要推动其中的一块,就能够制造出供人通行的缝隙。
这种类似于油脂的物体,似乎并没有因为漫长的岁月而挥发或者冰冻,而是保持着它应有的性质:不会在低温下和冰块冻在一起导致无法移动,却能够起到密闭的作用,防止外界的寒风吹进屋内,让门窗失去存在意义。
艾拉仅仅是是站在门口的位置,将长剑从剑鞘中抽出,而后斜着给了那扇冰门一剑,原先紧闭的冰块便随之滑落,向外倒去。
冰块本身并非砖石、金属那样完全不透明的建筑材料,可是在如此的厚度和密封环境下,自然能够完全阻挡住外界光芒的照射,正如阻挡住寒风的吹息一样,不出所料,冰屋之内几乎一片漆黑,仅有从门口裂隙处照入的光芒,点亮了其中一部分。没有人想揣测在如今这个世界陷入黑暗之中的人们究竟遭遇了什么,只是那从开启的门户中飘散出的味道,多少让人感到厌恶和毛骨悚然——并非是物理性质的“异味”,而是独属于某些不为人知,不可视,不可察觉之物的“存在感”。
即便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实物,没有声音,没有动静,没有不该有的东西存在,只有阻挡着视线的黑暗。
艾拉提起手中的提灯,灯芯上的明火随之摇曳,将屋内的黑暗驱散。
和露尼西亚想象的有些许相同:冰做成的床铺,固定在地面上的冰桌和冰椅,冰雕刻而成的衣橱,还有看起来像是壁炉一样的东西,屋子不算很小,屋内的家具却相当贫瘠。但也有些不同:除了冰块做成的家具之外,还有一些乍一看搞不明白用途的器具,它们并非由冰块制成,而是使用了一种看上去像是几丁质一样的材料,这些物品基本不是床铺桌椅那样的大件事物,大约是什么日用品。
上一篇:斗罗:看我日记,她们疯狂开挂
下一篇:孤独摇滚,凉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