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嗯嗯，就像这样。”露尼西亚点了点头，“可能会有特别的发现，比如说魔法物品或者地图之类的，在不确定附近有没有下一个城镇的情况下，先探索一下这里可能会更好。”
这确实也是应有之义。法师塔作为一位魔法师，或者以希柏里尔的方式来说，一名巫师地位的象征，不仅是这位巫师的居住地，同时也是其工房，其书库，其研究所，其城堡，其自在之国土。
巫师的研究、教学和生活都在法师塔内进行，只要在自己的法师塔内，巫师便是君王与支配者，同样也正因为如此，大部分巫师都会选择将自己的宝物安置在塔内，至少也是自己全部的常用品。
由于这般缘故，对失落的古代法师其法师塔的发掘，往往在周边的冒险者间会成为一件大事，毕竟这不仅是危险的源头，同时也是暴富的可能。
这是露尼西亚以自己的知识，那些对于纳萨兰大法师的了解来揣测希柏里尔巫师所得出的结论，她觉得和事实应该相去不远。
……不过，她所说的倒也不完全是她的想法，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那部分思考之中，她提出的探索这座法师塔的建议，有一部分是出自于她作为“冒险者”的身份——当然她没有在任何机构这样注册过，只是她自己的主张而已——探索和发掘一座失落的法师塔，更何况是属于传说中希柏里尔巫师的法师塔，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让热爱未知和冒险的冒险者不感到期待和激动呢？
“嗯，我也认为先探索这座法师塔比较好。”
艾拉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她没有提出反对，也就意味着，在她看来探索眼前这座法师塔的危险性不那么高，即使有危险她也能摆平，又或者她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同样将希望寄托在这座塔内的发现上，进去探索总比让露尼西亚在这里困死要好。
她也不是盲目的在赞同露尼西亚的意见——作为一名法师，艾拉的判断是，虽然这座法师塔修建在这片前后无人的区域，证明这里的拥有者或许是一位偏好远离尘嚣的隐士，但作为一名法师，完全和外界断绝联系也不利于发展和研究，况且他没有完全舍弃自己的奴隶，就证明他有需要这些奴隶去做的事情……例如说代他跑腿之类的。
如此一来，这座塔里可能存在的就不仅是地图，而是真切的与其他地方联通的方法。
“原来如此，本机也没有意见。否定，本机原本便不会有意见，只不过——”
“只不过？”
“‘我瓷白的皎月’，艾拉小姐，您在先行探索的时候有什么发现吗？依照本机判断，您的状态有些放松，但又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而产生了其他方面的困扰。”
艾希瑟琳最终还是选择避开了一些或许比较尴尬的问题……例如说，艾拉的真实想法之类的。
毕竟露尼西亚也说过，她希望能在艾拉主动愿意的情况下，听她将自己的事情托出，所以艾希瑟琳索性在这里选择不多过问，何况马上就要探索新的区域，节外生枝也不好，她的心智是如此判断的。
“……我还以为你会问什么奇怪的问题呢。”
“也就是说，现在的问题不算奇怪。请说明吧。”
“不知道露娜大人有没有注意到这里不自然的地方？”
“嗯……没有？毕竟就像艾拉看到的那样，我不是很懂魔法的事情。”
虽然艾拉还没有开始进行说明，不过露尼西亚下意识的就明白，大概是艾拉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所以她才会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以不算强烈的戒备度前往这座法师塔附近进行先行侦查，而这或许是某些只有魔法师才懂的发现，毕竟艾希瑟琳也没什么特别标示。
“倒也不一定是只有魔法师才能明白……”
艾拉顿了顿，接着说道：“这里虽然似乎按照正常的做法，支撑起了用于遮蔽自身的结界，并且没有关闭法师塔本身的防御，但是，这个结界因为缺乏后继维持，已经无法保持其正常运作时应有的强度，所以我判断，这里如果原先存在临时产生的防御系统，也已经因为时间流逝而难以产生足够的效果。”
“欸，那能不能问一下，这个结界如果按照正常水平，应该表现成什么样子呢？”
现在的话，只是从极远处遮蔽视野的水波般的事物，如果靠近到一定程度就会无效，倒也符合艾拉口中的说法。
“大概……就算我们直接从法师塔正中穿过去，也发现不了这里有建筑物……”
就像是把这片区域整个藏在了异位面一样，就连物理上的触碰都不会发生。
……当然，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一行人当然也不可能发现这里有什么东西存在，只会继续向内陆进行探索了。
“是、是这样哦。”
听起来真让人后怕。
“还有就是，虽然法师塔的防御系统并未关闭，但也没有特别开启……”
“不是很能听明白？”
“虽然露娜大人在靠近的时候遭到了魔法飞弹的迎击，但那个，应该确实只是驱赶飞鸟程度的防卫。对于这种级别的法师塔的拥有者来说，他自己应该也很清楚，靠这样的魔法飞弹基本不可能对敢于如此靠近的入侵者产生什么威胁。”
“有道理呢。”
“如果露娜做好准备的话，那些魔法飞弹对露娜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光是要击坠露娜这样等级的飞行物体，也应该用比现在这种魔法飞弹更加高级的魔法进行防御。”
“如果是那样的话……比如说用火球术之类的……我好像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所以，虽然法师塔的防御系统还在运行当中，但也只是保持着最基本水平的强度，没有特别提高，否则的话出现的就不一定是魔法飞弹了。也是因为这样，我认为起码在法师塔外围不会遇上较高的危险。”
事实上也是如此，一行人已经抵达了法师塔下方，却没有像从空中接近时那样，立刻就收到无数魔法飞弹的热情欢迎。
“信心的由来已经阐述完毕，那么，特别的发现呢？”
“是有一些不太自然的地方……”
说到这里，艾拉像是颇为苦恼一般皱起眉头，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唇。
“泽尔哈尔的书籍中，认为希柏里尔战争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她没有立刻阐述自己所认为的不自然之处在哪，而是先向露尼西亚提出了一个问题。
“应该是……第六历元年后的第二年。”
这个年份很好记忆，就算是对历史兴趣不那么深厚的露尼西亚也能轻松回想起来。
第六历元年后的第二年，也就是说，第六历的第二年——距离今日，已经过去了足足六百三十年。即便是对于最为长寿的精灵而言，那也是发生在遥远过去，属于历史一部分的旧事，更何况如今已经几乎找不到多少能从当年一直活到今日的人物。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这样的问题似乎已经难以再从他人的叙述中取得答案，唯有将希望投向书本和纸张，那些已经发黄发枯的书页。
“六百年的时间，灰尘足以堆成一座小山，但是……”
艾拉·赫珀的眼神中，逐渐浮现出不确定的色彩。
“但是？”
“但是……这个结界上耗损的时光，似乎才不过几十年而已。”
第二十五章 寒阁（其之二）
一行三人，再加上一具拖在身后的漆黑灵柩，一同走向这片建筑群的正中央——方才被艾希瑟琳扯断的铁链，现在又被她自己重新焊接上，于是露尼西亚便再一次把这“累赘”背负到身后。她没有选择将这具棺材下葬于此处，毕竟，这里连个像样的墓地都没有，而她也固执的认为，似乎如果自己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那她就枉称神职者。
直入眼帘之物，便是这座法师塔的正门。
即使已经接近到如此距离，仍未有任何类似于之前“魔法飞弹”那样的防御系统被触发，似乎真的就像是艾拉所说的那样，这里并不存在更加主动的防御设施，如果不是这里的主人不那么喜欢飞鸟，露尼西亚一行就连最开始魔法飞弹的迎接都不会遇见。
而眼前的这座大门，相比起它的身份来说，又多少显得有些普通……甚至于质朴。
与塔身用了同样材质、蔚蓝色的门框与门柱，并未加以过多雕饰，莫要说是浮雕这般的缀饰，就连最寻常的滴水兽这样的雕像也不例外，只是简单的挂上泛起幽光的龙晶灯作为饰物，就像是作为其主人，其拥有者内心的写照一样。
又或者，希柏里尔的风俗与南方不尽相同，所以才会是这样一副扮相？
“我想应该只是这位巫师自身喜好的问题。”
仿佛看出了露尼西亚心中所想，艾拉这样回答道。
“希柏里尔也有雕塑、魔像这样的艺术形式，而至少……这位巫师看起来不喜欢把这些东西摆在门口，大概。”
“看起来是这样。”
露尼西亚不置可否，只是顺着延伸下来的蓝冰阶梯，一级一级走上门前。
大门理所当然似的紧闭着，明明雕刻成厚重门板的冰块呈现出半透明样的质感，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门扉内部的景色，就如同在故意挑动来访者的心思一般。
“而且……这门好像不太适合就这样打开？”
露尼西亚上下摸索了一圈，也同样理所当然的没有发现把手或者机关。靠近时没有触发陷阱这件事看起来让她放松了几分，不然她大概不会选择这么轻率的去触碰门板本身——所幸这位巫师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没有特殊情况，什么都没发生，这块冰刻的大门只是安静的让她上下摸索，调查上面可能存在的隐秘。
“本机认为，这个尺寸在设计时应当没有考虑通过推拉手动开启的可能性。”
“可是也没有机关。”
“或许机关不是位于门上，就像城门通常会将控制杆设计在城墙别处。只是本机的判断为，希柏里尔巫师并无机关与机械结构方面的高深造诣，这座门应当只是由魔法驱动进行开关的，同样也不存在手动开合的导向性。”
这也算是应有之义。
毕竟希柏里尔是巫师之国，拥有自己法师塔的更是巫师中的佼佼者，其大门随着拥有者的想法，以魔法的方式自行开合才是正常的。
只是这样一来，要怎么把门打开呢？
“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破译控制大门开关的术式。”
艾拉首先提出了最正常的方案，不过这需要一些时间。
“那我试试看能不能直接打开……？”
然后露尼西亚就提出了比较不那么正常的第二种方案。
“那样的话，不会直接触发警报吗？”
“让我尝试破译的话，触发警报的可能性和直接试着打开没有太大区别，只要动静不太大的话，应该是这样……”
虽然艾拉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没有底气了，不过最终方案还是由艾拉和露尼西亚两边同时进行，艾拉在一旁尝试着破解大门的控制指令，露尼西亚则试着直接把大门推开，艾希瑟琳？艾希瑟琳负责站在一边接应和以防不测，也可以说就是负责给两人加油。
“魔力联系……确实存在，没错，是魔法性质的操控方式。能感觉到术式的存在，接下来就是分析术式种类，然后……”
咔————
“啊，打开了。”
“？”
艾拉回过头去，便看见了一脸无辜望着自己双手的露尼西亚——还有那扇已经开了一道缝的冰门。她做了什么？仔细回想一下，她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放下拖着的棺材，将双手搭在门板上，身子向前倾，像是推箱子一样的把门往里推……
然后门就开了吗？
艾拉有些茫然的望着自己的双手。
难道说，这扇门其实只是徒有其表，实际质量也不是那么高，所以不用费很大力气就能推开来吗？希柏里尔巫师在这方面其实意外的很随便？
这样想着，艾拉也学着露尼西亚所做的样子，沉下腰，伸出双手贴上门板，将身体靠近，根据战斗时的方式调动起全身力气，然后用力向前推——
“唔————~~~~~！”
……冰门纹丝不动。
艾拉放下双手，疑惑的看了一眼。
接着重新将手搭上门板，再次模仿露尼西亚的姿势，沉下腰，伸出双手，将身体往前压，用全身的力气去推动——
“唔————~~~~~！”
……冰门像是和空间固定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嗯？艾拉，你在做什么？”
循声望去，露尼西亚一边满脸困惑的看过来，一边重新把手搭在门板上。这次大约是掌握住了发力的方法和冰门本身的质量，露尼西亚没有像刚才一样夸张的整个人趴在门板上，只是将两手贴在上面，然后用力一推。
咔————
冰门就又往里推开一截。这次产生的门缝看起来已经足以几个人一齐通行了，大约也没有继续推门的必要，反正它也没有因为没人推就自己合上，于是露尼西亚也放下双手。
“嗯，不，没什么。”
好吧，看起来是自己的判断出了差错，艾拉这样想着。
……似乎确实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以至于让人不禁怀疑起这座法师塔是否真的有所谓防卫系统，一行人便也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戒度，踏过被推开的门扉，缓步走入这间不知从何时开始被尘封于此、蓝冰雕琢的殿堂。亦或者说，监狱？而无论以怎样的词语去称呼，她们最终也没有选择太过于鬼鬼祟祟的步子，仿佛那么做本身便是对此地的不敬，不像是窃贼，反倒像是观光者和朝圣者。
明明是入侵者，却想着这样的事情，又如何能不让人哭笑不得。
此地寂静无声，似乎推门时发出的响动不过是一晃而逝、因紧张所生的错觉。没有欢迎，没有斥责，没有议论和评价，这过于空阔的塔身中，连风的声音都被阻断，只有脚步的响动格外清晰。这里谁都没有，看起来听起来感觉起来谁都不在此处，让人庆幸，亦或者让人沮丧，这里已经安静了太久了，似乎防卫系统的匮乏代表着连这座塔本身都难以忍受这种寂寥，连入侵者都在它迎接的名单之内。
只是，无论露尼西亚是否愿意，她们一行都没法完全执着于感性的念头，尽管对于露尼西亚来说，她又无比的想要这样做。
毕竟，她现在正作为一名冒险家——没有在任何地方注册与挂名的冒险者——踏足于这片不为人知，亦不为人所见的秘境。
单从结构而论，这里似乎并没有超乎寻常之处，就像一座别致的高塔应有的那样，在这宽敞的内部空间中，首先正面对大门的，是一处足够宽广，高度亦远超于基本之必需的大厅，这里的作用就像是前厅，除此之外则没有从塔外无法看出、平面方向上的过度延伸，这里的主人似乎也没有将访客们的注意力过度集中于大厅的想法，而若是想要往上攀登，则只需要走上那自上延伸下来的螺旋阶梯，同样也是由冰块雕刻而成，设有扶手，迈开双脚就能走上这座高塔的更上层。
但，其他的部分呢？
原本一行人点着提灯，认为在这看起来缺少窗户、难以接收外界光亮的塔内，距离其主人不知所踪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说不定是一片漆黑，需要靠自己手中这方小小的光源来确保仅有的安全。
然而当推开门扉，踏足其间时，才发现，原本预想的那般，太阳的光辉透过终年不化恒久毒霭，自被推开的门缝间洒入无光之塔，这样的景色却并非出现——不如说，正好相反，不是塔外透入的光芒照亮了内里，而是内里所发出的光辉向塔外逸散，驱赶着那朦胧的日光，将一行人的影子斜斜的投曳向身后的冰面。
那色相似乎以“蓝”便能概括，而如果细细分辨，又会发现，那无处不在的光芒绝非单调的一种色号，若干种蓝色的光芒，自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位，以不同的比例投射而出，混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这无处不在的冰之辉。龙晶灯，荧光尘，长明灯盏，不灭的火炬，仿佛连构成塔身的材料，那些与冰块似是而非之物，其本身也在散发出属于自身的光辉。
一颗巨大的“冰晶”悬浮于大厅的半空中，若干符文交织而成的圆环，如回转的流光一般将其固定，仔细看去，才会发现那并非冰块，而是打磨成冰晶模样、硕大的蓝色龙晶。无数被雕刻、打磨成各异形状，如星辰般环绕于“冰晶”四周，同时也向着上方与下方，恍若蓝色星河般上下流泻的晶粒，晶之尘，它们共同折射着自四周无数光源投映出的光线，而后又将其投射至其安置者所需要的位置，而正是这星河一般的无数晶粒，与那些光源一同，将这巨塔之内无处不映照得灿烂辉煌。
这里莫非只有冰块吗？若是如此，是否又会显得过分单调？
最开始露尼西亚也是这样猜想，但实际的风景却又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里确实很少用到冰块之外的材料，没有像露尼西亚脑袋里的刻板印象一样，大量用黄金来做装饰，这里的主人似乎唯独钟爱冰块这一种事物，然而这些冰块在其手中改变的东西不仅仅是性质，从易融、易碎的脆弱之物变成比钢铁更加坚固、永恒的砖石，其雕刻着似乎又有意要用这些冰块来取代一切珠宝的存在。
从浅蓝至深蓝，从纯白到漆黑，从纯净透明到透不过半丝光线，似乎要让一块冰块变的绚烂多彩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情，通过调节冰块内气泡的含量，冻成冰块的水分中各种气体的比例，再到最普通的雕刻方式，就算不用花里胡哨的液体去制作冰块，这位巫师也能够轻易通过深浅不一的蓝来调配出一副仅由蓝色构成的名画。
哪怕只是从不同的角度望去，那些悬浮着的冰晶，它们的颜色似乎都在变化，折射出蔚蓝的万华镜。即便只是脚下用来垫足的阶梯，这种无人关心，无人问津甚至于根本不会有人去使用的事物，也如琴键一般，以循环往复、不同色彩的冰砖呈现，这里似乎在试着用最质朴的色彩，最简单的材料，去创作出最为绚烂的艺术品。
似乎这里不是一座法师塔，一座建筑物，而是这里的拥有着，某位至今仍知名不具的巫师，其心象的具象化。
……不仅仅是他。每一座法师塔都是独一无二的，都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其拥有者的那位魔法师，他的审美，他的专长，他的追求，他对于世界和魔法的认知，以及他灵魂的风景，也正因为如此，每一座法师塔都有其特色，探索每一座法师塔遗迹时会遇见的风险、会发现的宝物也都各不相同，除了要小心魔法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定式的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这种探索不像是寻常的冒险，而更像是对一位伟大魔法师的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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