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交战了……但为什么……”
艾拉小声呢喃着,忍不住咬着自己的拇指,低声自语。
无论之前一阵又一阵的炮击还是冲击波,亦或者现在冲天而起的火光与浓烟,都昭示着城内惨烈的战况,而这种形式无论如何都不在艾拉·赫珀的预料范围之内——但凡对特威克这片地区做过了解的人,都不可能会不知道“艾鲁穆之墙”的盛名,以及其不可动摇的光辉历史,越是理解了那份厚重,便越是不可能想象“艾鲁穆之墙沦陷”这一事实。
当然,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完全没能穿过风声,让其他几人听见。
“露娜,要继续前进吗?”
“当然啦,没道理这样就停下来吧——”露尼西亚将目光投向怀里的构造体,“莉亚小姐,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往哪里去比较好呢?”
炮击发出的方向、预定中存在的钢铁利维坦的据点、城门那边的主要交战区域,这三个位置目前来说都有可能,然而时间不管怎么说都只可能允许露尼西亚一行前往其中一处,具体该怎么选择才能够避免浪费宝贵的时间,这便是目前要面对的问题你。
“别用那种敬称叫我,让人肉麻……”莉亚·埃法叶瑞特不满的撇了撇嘴,“我为什么要给你们建议啊!说到底本来就是你们在自作主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啦!”
“虽然是这么说……”
“不过现在您的生命安全也在我们手中,大家都是一张网上的蜘蛛,我们去哪里您也只能跟着去哪里哦,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不——要——忘——了——哦?”
艾拉又一次凑了上来,并且对着“仲裁者”露出了温柔和善的笑容。
“好了啦!行了啦!我知道了啦!”
连连摇头之下,“仲裁者”像是自暴自弃一样的大喊大叫起来:
“如果是露莎姐姐的话肯定会往最热闹的地方跑,你们在找的那个瘟神也百分百等着机会杀进城里去,不管是想干什么的话直接去特威克城就是啦!”
“那就去特威克吧!往这边!”
于是,一行四人调转方向,开始径直朝着那浓烟滚滚的高耸城墙奔去。
……
…………
……………………
对于这支正在前行的队列而言,死者和生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即使其中一些只不过是被残缺不全的灵魂与怨念所驱使的尸体,另一些则是正儿八经的活人,它们如今姑且还是在“友好相处”着——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吧,他们之间并没有“不友好相处”这个选项。
觉得生者与死者就该分开、秉持露西教会中“虔信派”思想的人,对使用亡灵生物作为军队感到不安的人,又或者是单纯对亚历克西斯之做法有意见或者疑问的人……这些人最后都没有再出现过,无论地位高低,无论责任轻重。于是乎,久而久之,愚蠢而口无遮拦的人便都自动消失了,剩下来的要么是忠诚并不会有异见的人,要么就是聪明并知晓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的人。
丧尸、行尸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即使在亚历克西斯·彭特利尔眼中,死者与活人之间并无地位上的差异,这些或是腐烂或是半腐的躯体都并不具有任何价值,它们愚笨、迟缓并且恶臭难闻,散发着浓浓的尸臭,每走一步都会在地面上留下腐水或者掉落的烂肉块,它们在这只亡灵大军里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突然袭击中被炸得粉碎的肉盾;其后是骷髅,那些人类或者亚人种彻底腐烂后留下来的事物,它们摇晃着步子,身上的装备与武器都和它们那苍白单薄的骨头架子十分契合:廉价、锈蚀而破烂,相比起腐烂的尸体而言,它们至少能够称得上真正的军队,能够排兵列阵、执行命令。
长枪和旗杆密密麻麻的从骷髅的方阵中立起,除却飘荡着的双爪双翼红鹰旗之外,还有诸多事物插在上面作为点缀:首级、半截尸体、摇晃的内脏、被啃剩一般的躯干……那些是常人眼中骇人无比的事物,可在下放这些存在眼里,在那些行尸、骷髅的眼里,那些不是股骨和烂肉,而是宝剑、王冠和宝藏,金光闪闪,璀璨生辉。
倘若想要知道这些“财宝”从何而来,那边看看队伍的后方吧。
匍匐在地、用四肢行走的食尸鬼之群,它们无论口器还是利爪上都沾满了湿润鲜红的血液,它们的手里抓握着尚未吃完的食物,口中还时不时咀嚼着,或是用长长的舌头去剃掉齿缝间残余的皮肉;漆黑的幽魂游荡于天空,那些对生者充满憎恨的存在,属于双目的位置闪耀着幽绿色的鬼火,它们大多数离散的跟随着大部队,而还有一些则成群围绕在一起,位于那团漆黑“云雾”之间的往往是还在惨叫、支离破碎的活人俘虏,等到幽魂们用爪子撕烂那些鲜活的血肉,满足它们的施虐欲,余下的部分便会被丢去队伍的前方,插在长枪和旗杆上挥洒血液;死亡骑士数量稀少,即使如此,它们每一个单独拿出来说,手上沾染的血液都要比其他任何亡灵个体都更加浓厚,每一个身披重甲的漆黑尸体,其腰间便会挂着五六个面目狰狞的首级,作为它们忠诚与荣耀的徽记。
无论是哪一种,都毫无疑问,是只会让活人胆寒,只会让生者颤栗的存在。
而正如之前所说,会对这种现象表现出质疑、表现出不满、表现出困惑和愤怒的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可能存在于“纳特亚的遗产”之中了。
也正是因此,那些人,那些沉默寡言,统一披着肃穆却又可笑、沾染着血迹的黑袍的士兵与法师们,他们不仅对于自己同僚的可憎与邪恶感到畏惧和作呕,对于它们正在做的事情也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越了战争行为所能概括的范畴,转而演变成为一场纯粹的大屠杀。
从正门和侧门涌进来的大军,它们要做的事情看起来并不是与守军进行巷战之后占领这座城市,将其纳入“纳特亚的遗产”支配范围之内——不管是活人还是亡灵,在进入城区之后,都开始了对市街的无差别攻击:焚毁房屋、不分平民和守军的杀死每一个人、移平能够看见的任何东西。
那些倒下的人,那些因为啃食、撕咬、斩击、穿刺、焚烧、腐蚀而死去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无论强壮和瘦弱,无论地位的高与低,都未能获得他们本以为能够迎接的安息。
幽绿与漆黑掺杂的灵光笼罩着整个特威克城,并随着某个存在的脚步,一点点扩大着自身的范围,而那些被这股邪恶灵光所照耀的尸体,无论其何时死去,无论其完好与残破——都随之开始颤动起来、挣扎起来、颤栗起来,由尸体化作亡灵,骷髅互相拼接在一起,行尸走上街头,幽魂于残缺不全的尸块中钻出,而后,它们消去了生前所拥有的隔阂、不满、敌意与对立,就像是兄弟姐妹一般,一同加入了亡者的行军,死灵的潮流。
在这如同滚雪球般不停扩大的军势正中,是它们的领主。
它们的领主,它们的领袖,它们的王,它们的神明,它们的一切,亦是它们的死因与它们的创造者,亚历克西斯·彭特利尔正漂浮着,前进着,带着死亡的潮水一路向前。
这位巫妖仅仅是名义上的领导者,却又是实质上的君王,即便它自身并没有王家血脉,亦没有任何对古纳萨兰王国的宣称可言,“纳特亚的遗产”名义上是互相平等的组织,实际上也不过是以力量决定地位,在没有任何一个称得上“王室正统”的人物被推上台面之前,永远是谁的力量强大,谁便是实质上的统领,亦是复国后唯一而绝无异议的“摄政王”。
其身边如同仪仗兵的生者和死者之中,死者全然不知,生者们却时不时会脸色变得糟糕一分——而后没过多久,便摇晃着摔倒在地,当其再一次起身的时候,便已然脱离了活人的世界,加入死者的行军之中。大巫妖身旁的死亡灵光实在是太过强烈,以至于生者只需要在其范围之内呼吸、活动,便会急速接近死亡。
而无论是谁,都仅仅是沉默着接受这一事实。
大巫妖每前进一步,其灵光便进一步覆盖特威克全境,而当它前进至此地时,屠杀的进度也跟着推进至此地。马里艾公国时期的特威克城,在最繁荣的时期拥有超过七十万人口,即便后来随着经济衰退、战乱等原因,人口出现剧烈下滑,如今也依然有大约四十五万人居住于此——而如今,在亡灵之潮和死者灵光的影响之下,超过九成的人口已经被转化为亵渎的不死者,可以说,这里现在仅仅是一座濒临毁灭的死城。
得到一座死城,得到数十万的骷髅、行尸和幽魂,这样的事情真的有意义吗?
把王都化作废墟,如此便能光复纳萨兰王国的荣耀了吗?
这个问题谁能给出答案,又该由谁来给出答案,这里暂且未知——有一件事情倒是清楚得很,甚至连那些几乎全无知觉的行尸们都能感觉得到。
大地在摇晃。
摇晃,震颤,这并非是某种错觉,看向街边的废墟吧,那些烧焦的木块、那些破碎的砖瓦和玻璃都在颤动着,看向地面吧,无论是砖石、水泥还是纯粹的土地都晃动着甚至开裂着。那些是什么?是因为开裂而产生的漆黑缝隙吗?又或者是什么其他东西?看向那里吧,将视线投进最深处,你看到了吗?蜷曲蠕行的什么东西。你看到了吗?张开又闭合的什么东西。你看到了吗?睁开和眨动的什么东西。你看到了吗?
你听到了吗?
那是深渊的呼唤,深渊在唱歌。
没有惊呼,没有惨叫,甚至连那大地撕裂都未曾发出半点声响,裂隙唐突扩大,而后无数的亡灵,无数的生者便随之消失。它们是被那漆黑之下的什么事物吞吃了吗?又或者是遭遇了其他什么事情,比死亡、比消失、比抹去存在更加恐怖骇人的事情,连那些破损而全无自我的灵魂都会疯狂和追求毁灭的事情?
未知,不明。
那支因为恐惧凝聚在一起的军队,又因为恐惧而开始行动起来,即使它们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敌人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面对着什么,它们依然徒劳的试着去行动,试着挥舞长枪、利爪、从腰间拔出长剑、爬行、飞舞、准备施法……没有效果,又会有什么效果?生锈的长矛和利剑,腐蚀与衰弱的法术,吸食精力和灵魂的力量,这些都不过是对敌人能够产生效果的事物,无论效果是轻是重——而敌人在哪里,敌人又是什么?
是那些裂缝吗?
还是遍布天空的歌声?
噗——
声响从混乱的军势中升起,莫名而难以形容,那究竟是怎样的声音?
噗、噗、噗————
一声接着一声,愈来愈多,愈来愈清晰。那是什么声音?这件事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一记又一记古怪的声响此起彼伏,交织成了一种奇特而让人恐惧的音律,像是在庆贺,像是在恭迎,像是在宣告什么东西,什么存在的到来。
噗噗噗噗噗————————
鲜活蠕动着的触手从行尸的身上爆出,每一根上都有许多交织在一起、黏着在一起的人类面孔,或是嬉笑或是恐惧或是愤怒或是哀伤,畸形的眼耳口鼻有的完好有的溶解,发出让人无法理解的怪诞声音;骷髅身上的骨骼不可抑制的增生着,有些成为了形状混乱、体积庞大的怪物,开始不分敌我攻击周围的一切,有些则长成了白骨交织而成的树木,动弹不得;幽魂的头颅炸裂开来,纯粹由灵质组成的身体混乱的抽搐着,头颅开裂,四肢扭曲,发狂般的开始撕扯自己周围的同类,像是要将那些撕下来的灵质用于填补自己的缺失……
至于那些活人呢?
那就属于无人关注的范围了。
不管他们是发狂而死还是产生畸变,都不会被任何人投以任何关注,毕竟在这里,他们和他们的亡灵同胞们都是平等的。
第二十八章 命运相遇之地(其之四)
“——”
那是,什么声音呢?
无法理解,大脑在思考之后只给出了这样的结论,也就是“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吗?那便再去倾听吧——
“———鏈缁堢洰鏍——囩璁———璁╂渶鍚庝竴——骞曞紑——濮嬪惂————”
可以理解吗?听明白了吗?没有,对吧,无法理解,对吧,不管是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反馈,除了少部分的存在——除了这个世界中极少一部分的隐秘存在能够明白其中意思,至少是不会有任何副作用的领悟其中含意外,其他大多数生命也好无机物也好人工智能也好,恐怕都不会理解这些话语究竟表达着什么吧。
要问为什么的话……
“——闀夸箙鐨勬晫瀵瑰——皢鍦ㄦ?——缁堢粨锛屼————綘涓庢垜锛屾垜涓庝笘鐣岋紝鏈——鍚——庨兘浼氬——悎涓轰——竴浣————”
因为“知能”本身拒绝理解。
对于生物来说,这个概念很好理解。有些东西随着漫长的进化而烙印入基因当中,最后形成了一种根植于生物本能的历史痕迹,对于危险的判断、对于生存的需求、什么是应该远离的、什么是可以食用的、哪些是同类、哪些是敌人……这个概念不仅仅适用于生物,或者说,基因内烙印的记忆之于生物,只是无数形式中的一种,对于任何能够获得知性的存在,世界本身都为其准备了一些“请务必要遵守”的准则。
——例如说,绝对不能理解这种话语。
“——缁堢粨鍒版潵——涓栫晫鐨勬湯鏈——绁炴槑鐨勭晫闄————”
震荡大气用于发声,不知整体的何物此时此刻所宣讲的东西,或许其内容平平无奇,诉说自己的想法,又或许是意图与那唯一能够在这亵渎的语言之下安然无恙的存在——大巫妖亚历克西斯——进行对话,若是能够翻译过来,不过是些平实的言语。
“——鎴戝凡鐒剁悊瑙鍀竴鍒————杩欏氨鏄珮绛夌殑瑙嗛噹鍚?——鎭跺績——鐪熸槸鎭跺績————鐜板湪鐨勪綘灏卞儚鏄爼鍔ㄧ殑铔嗚櫕——████████——”
比方说,那最后别说去理解了,连用双耳去判别都无法做到、糊在一起的几个音节,其意义便是“亚历克西斯”。
内容是无所谓的。
有所谓的只有那种语言。
那作为含义载体的语言,本身便是这个世界最为猛烈的毒药——只要无法理解便不会产生任何问题,倘若反过来,理解了,明悟了,知晓了,便会被腐蚀,被扭曲,被荼毒,被污染,寄宿于语言本身的“毒”便会侵蚀物质与心灵的两面,让完整的破碎,让破碎的聚合,最后转变为一种与原本再也看不出关系的事物——也就是,这一语言创造者的同类。
血月光辉映照下,那远方的宫殿,古老而富丽堂皇的格莱雯穆尔宫,脆弱的就像是孩童搭建的积木:树木织成的迷宫与其下方的泥土一同被掀开,隐藏其间的幽魂们惨叫着、尖叫着、开始迎接灵魂最本质的消亡;旁厅碎成一地漆黑的砖瓦,那些被烧焦的砖石和木梁再也看不出原先的形状;彩绘玻璃与飞舞的桥梁混杂在一起,破碎开裂之声此起彼伏。
悠久的历史在此终结,因为此地已经不再存在能够承载其厚重的载体。
恢弘之宫被从正中央撕成两半,从中裂开了漆黑的狭缝,这一切都使得那片光鲜亮丽的皇家庭院脱离了其本质,也就是王室的住所,倘若要说在这些变化之后,那座宫殿更像些别的什么东西的话……
毫无疑问,那是“卵”。
从中间裂开,洒落无数碎片,内里已经空空如也,孵化出了什么的“卵”。
血肉扭曲的行尸、骨骼增生的骷髅、残缺不全的幽魂、支离破碎的骑士、疯狂的人类、死亡的人类,那些因为呓语和地缝中流露出的什么而受到污染的事物,如今齐齐停下了自身的动作,它们的血肉被抽长,像是脱去了骨骼,像是失去了支撑形体的事物,它们仿佛在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不是意志上的吸引,而是物理性的吸引,就像世界在某个位置被凿开了一个洞,被挖出了一个裸露的奇点——那些畸形的血肉齐刷刷向着一个无形的“点”涌去。
灵质和灵质互相咬合,血肉与血肉彼此溶解,骨骼搭在了一起,盔甲和武器都没能被放过,原本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的个体,如今都失去了物质与灵魂上的隔阂,那些生来便是为了维持形体存在的力量,眼下于那股更加磅礴、更加高邈、更加伟岸的力量面前便显得十分微不足道,除了被消解,除了选择投降和死亡,它们又有别的办法,又有别的路径可以选择吗?于是它们融化,它们交织,皮肤和骨骼黏在一起,血管和肌肉黏在一起,躯干组成了一个硕大的腐烂的球体,静静悬浮在半空中。
————
似乎有什么声音,从那球体的正中传来。
侧耳倾听吧,那并非言语,不如说是某种比言语更加直接,更加容易理解,更加接近这个世界本质的声音。
——噗通——
跃动着。有什么东西浑然有力的跃动着。
————噗通、噗通、噗通————
没错,没错,你理解了,你一定理解了,不管是聪明的你还是愚钝的你,不管是知晓一切的你还是盲目痴愚的你,不管是高过神明的你还是低于尘土的你,不管是健康的你生病的奶残疾的你成年的你老年的你壮年的你青年的你理智的你冷静的你热情的你疯狂的你成熟的你幼稚的你清纯的你迟缓的你敏捷的你幸福的你痛苦的你天真的你深沉的你强壮的你瘦弱的你好懂的你复杂的你男性的你女性的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画面之外的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都一定听到过那个声音的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那!就!是!心!跳!
——噗啦————————
过速的跳动只会导致过速的结局,正常人的心脏一秒钟能够跳动一次到两次之间,即使没有大巫妖亚历克西斯之外的存在能够听见刚才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所以无法完成计数,不过我在这里还是能够直接告诉你们结论,非常简单,那没有被任何人看见过的心脏在一秒钟之内跳动了超过三十一亿五千五百七十六万次,整整一百年份的心跳在十秒钟之内被全数完成,其结果显而易见,也就是爆炸。
漫天的血液飞溅开来,并非都是鲜红欲滴的颜色,更多的则是混杂着腐烂的黑与黄,甚至是病态的绿色,只有名字能够被叫做血液的液体在剧烈的爆炸中被震散,在那之后,便化作了一场笼罩整个特威克城的血雨。
血月之下的血雨,一滴一点泼洒在剩下的亡者们身上,溅落在亚历克西斯·彭特利尔那颗苍白无肉的颅骨上,顺着那枚钉在眼眶边缘、雕刻姓名与生死年月的铭牌上徐徐滚落。
冬风在此止步,战斗无故偃息,火焰徐徐熄灭,亡灵不再哀嚎,大巫妖沉默不语,却是如今这荒诞的寂静中唯一一尘不变的存在:它的沉默并非源自于被抑制的行动,仅仅是它选择沉默。它不言语,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刻起就未曾以语言发出任何号令,这是一种不信任,亦或是对残存者拥有的绝对信任,以至于它确信哪怕没有言语的存在,那些活人和死者都能够准确无疑的执行它希望执行的命令?
它依然只是沉默,大巫妖对于现在发生的事情,既没有轻视,也没有重视,那么,它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它什么也没有想。
计划不允许被打乱,预期不可以被颠覆,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行。于是,军团的混乱,手下的死亡,血雨的浇灌,这些在它看来都不可以成为停止的理由。敌人?哪来的敌人?只要没出现,无论以怎样的声势去示威,无论发出了什么听起来似乎很是了不起的言论,只要它还没有攻过来,便等于不存在。不存在,所以怎么能被不存在的东西阻断了脚步?
那么,是谁停下来了?
停下来是一种怎样的行为?停下来是妨碍了预定计划的行为。妨碍了预定的计划是一种怎样的行为?妨碍了预定的计划便等同于背叛。背叛者应该被处以怎样的刑罚?背叛者应当死去。答案很快便被得出,于是巫妖向前踏出一步。
——噗、嘎啦、噗——
身位亲卫和仪仗兵,如今因为突然出现的变故而思绪混乱,因此停下了脚步的几位人类法师和一位死亡骑士,便在凝如实质的死者灵光下,被牢牢压倒在地——压成一滩分辨不出形状、由皮肉与废铁混合而成的肉饼,而后很快腐烂消散,成为一地暗绿色的汁水。
那就前进吧!前进!不管前面等着的是什么东西,未知的恐怖亦或是其他事物,如今对于那些“纳特亚的遗产”所属的士兵而言都同样是完全无关紧要了,未知又怎么样,比死亡更加恐怖的结局又是什么东西,只要不理解不明白不清楚那就等于不存在,倘若停下来也不过是死去,死在自己领袖的手上,那么不如继续前进,前进,前——
“停姹喺煋楂樿吹鐨勯鍦颁箖鏄笉鏁?箣琛屼负下来。”
纷乱无比,如同噪音的语言,在第一次被人理解了其含义。
【停下来】。
附加的含义一起被过滤掉,剩下来的便是它真正想要表达的最直接的内容。
话音停止之后,依然在往前迈出脚步的存在,除却大巫妖亚历克西斯之外,无论活人还是死者,都整齐划一的从膝盖处被切断了腿足,连飞行在天空中的游魂也不例外,失去膝盖以下的部分,接着轰然坠地。坠地和倒下都不是结束,亡者的灵光迅速将那些违抗命令的士兵腐蚀成一地脓水,而那些被切断的腿足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畸变,血肉分裂成等量的八瓣、抽长蠕动,像是章鱼一样开始爬行起来。
这便是双方同时施加影响的结果。
在那原本被叫做格莱雯穆尔宫的上空,黑色、绿色、暗黄色以及更多的猩红混合而成的血雾正徐徐消散,最终露出了那心跳之后诞生的东西,露出了那血肉交织而成下诞生的东西,露出了那血雨挥洒时诞生的东西。
真是让人感到疑惑——那样庞大、由超过一百万公斤的血肉、灵质与金属为卵,以一千年为周期,最后诞生出来的存在,就是那样的渺小吗?
倘若以渺小来形容,恐怕多少还是有些太过夸张,毕竟那好歹也是身高超过两米、与下方那衣着华丽的大巫妖不相上下,怎么也不至于用上渺小一词。
可无论怎么说,相比较于一百万公斤的养分而言,那个看起来像是一堆触手纠缠成身体,大体还有这类似于人类的体型,躯体四处镶嵌着黄金宝石纺织出的华贵链条,手持血、肉、骨骼、眼球和纯金锻铸而成的权杖,身上长满了属于人类的五官,那些混乱的眼耳口鼻,本该是脸的位置却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漆黑空腔的存在,实在无法让人一眼看过去便产生超越想象的压迫力——
噗。
轻描淡写,毫无缀饰的一个单音节。
上一篇:斗罗:看我日记,她们疯狂开挂
下一篇:孤独摇滚,凉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