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啊、欸？”
露尼西亚歪了歪脑袋。
“只是在公开区域粗浅浏览的话，能够得到一部分消息。”艾希瑟琳套着露尼西亚和艾拉飘了一圈，“那样只能收获些最基本的消息，例如说东北区的存在，缪兰德的历史，但这些公开的消息都不算详细，如果需要收获一些根本性的结论，除了翻阅大量资料之后进行推理和总结，最好的办法就是潜入更深层的资料库。”
简单来说就是偷看机密资料——一边说着危险的发言，艾希瑟琳一边晃了晃黑铁的指尖。
“呃，这会不会太冒险了点……？”
“和露娜所做的事比起来，这和冒险可没多大关系哦。”
“好像是这样……”
不管是和主动去找一条巨龙商谈相比，还是和直面卫戍司令相比，用点小手段在图书馆里做调查都不算是什么很危险的事情——就算被那位据说有传奇位阶的书库长抓到也不会怎么样，最多不过是要面临被起诉的危险，或者是可能往四大家族那泄露些风声而已。
“其实，关于那个仪式，我也有些在意的事情。”
那个仪式不一定是如同其所表现出的那样，危险且无用。露尼西亚总觉得，那个仪式说不定有着其源头，只是在流传的过程里出现了些许失真，模糊，所以才会被扭曲变形，成为之后被使用的那种怪异之物。说不定只要研究那个仪式，就能够找到真正完美的解决方案。
一个既可以拯救柯莉特，也可以拯救缪兰德的方案。
“艾希也是这样想的，一种熟悉的感觉在牵引着艾希的手，让艾希去这样做。”
“好吧，那……祝你顺利咯，艾希。”
“你们也是，露娜，艾拉。”
稍作思考，艾希瑟琳给艾拉和露尼西亚分别递上了一枚黑铁的耳麦。
“这座城市里的字祷子网络可以被稍微利用下——如果有事情想要找我的话，就用这个吧。”
……
“虽然说是要找柯莉特和萝丝……”
“嗯……”
“但是……露娜大人知道该去哪里找吗……？”
“说实话，不知道呢……”
这对话充满了有气无力的感觉。
事实也的确如此，天空中传出的光芒越发黯淡，从昨天就开始一直持续的小雪也在肉眼可见的增大，她们简直就像是在整个城市里乱窜一样，在积雪的路面上留下足印，从一条街道跑到另一条街道，从一处可能有着少女们身影的地方跑到另一处，结果理所当然是一无所获，反倒是倒在她们剑下的邪祟越来越多。
那些在街道中流窜的非人之物，用内脏替代四肢，用眼球、口腔或是空洞填满面孔的事物，只要被露尼西亚和艾拉遇见的话，以露尼西亚的作风，就绝对没有幸免的可能性。
“也不在剧院。”
露尼西亚反手一剑，将朝她扑来的四肢着地的活尸从面部到大腿径直切断。
“大剧院今天歇业。上一次也是这样？”
艾拉的长剑自下而上的刺穿了腐烂的巨大野猪的头部。
“因为东北区异动的关系吧——”
据说柯莉特和萝丝常去的餐厅、步行街的长椅、喷泉音乐广场、吟游诗人学院周围的大步道……到了这种时候，露尼西亚难免要感慨情报的匮乏，不仅是她们，似乎就算是缪兰德本地人，那些消息灵通的花边小报，都对柯莉特与萝丝这对组合的底细不甚清楚，甚至就连她们平时住在哪里都搞不清楚，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他们能力太低，还是柯莉特的反侦察意识太强。
以至于到了最后，她们不得不再跑到这里来，这个估计不会有谁在的缪兰德大剧院。市内的局势已经混乱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哪个市民在这种时候还能有心情看什么歌剧呢？一想到这一点，露尼西亚的心里就没由来的一阵沮丧。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没有星辰的天空上，残留的只有深灰色的云雾，呼啸的北风和拍打在脸上的雪花，不管哪一个都与露尼西亚心中的急切相呼应，她没有因大雪而觉得寒冷，反倒像是越来越热了。
“——总之，我们现在得去找个更具体的地点，这样继续乱窜下去的话……”
轰————！！！
就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轰鸣声猛地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灌入少女们的耳中，让她们都不由得一愣。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天空中重重砸了下来，击穿呼啸的冬风，撕裂白雪的帷幕，肆意挥洒着属于纯粹暴力的色彩，像是一个为世界点上自己色彩的艺术家。
那股气息也随之逸散，那股令人胆寒，令人只是接触到就似乎忍不住两腿发软的威压，就这么毫无遮掩的从那山坡上的公园中倾泻而出，如同炎的洪流。
“——！”
露尼西亚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
虽然距离还远，虽然感受的并不那么清晰，但与“第一次”感受到那股气息而感到紧张的艾拉·赫珀不同，露尼西亚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那种感觉，那种让人不得不提起全身力量的骇人的威仪，甚至可以说，她是那样的熟悉，以至于能够第一时间就喊出其主人的名字。
“露娜大人，那是——”
“是萝丝。”
露尼西亚和艾拉同时迈开步子，向着那山坡上的公园快步冲锋。
没错，不会有错。
那从天空中坠下的，一定是名为萝丝的血色的龙。
第七十章 龙之少女
那或许会被错认为是闷雷的声音，却是红与黑的流星相撞的响动。
冬日的天空中，云和雪被一同震散，为高温所蒸腾，化作带毒的白雾——红色和黑色的耀光交相呼应，彼此旋转着，碰撞着，就像是一场无人观赏的交际舞。
轰——
这场舞并没有持续太久，伴着音之壁被撕裂而带起的轰鸣，血色的星辰径直撞在了那颗黑色的流星上，像是将其抓住，自下而上绕过一圈，而后猛地向着下方掷去。
轰————！！！
重物坠地的巨响炸裂开来，地上那小小的公园为冲击所侵扰，大地被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路面开裂，精心修剪的灌木和树林东倒西歪，只是并没有人去在意这些，无论是大雪带来的严寒还是紧急情况通知，都会让这片公园变得空无一人，谁又会在这种时候来到这里，来到这片小小的回忆之地呢？
血色的龙与漆黑的龙——当圣武士与咒剑士攀上那山坡上的公园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哈哈哈哈哈哈！”
血色的龙狂乱的笑着，一边撕扯着身下的事物，一边发出像是要让体内的苦闷尽数流出般的笑声。
“来呀！再继续呀！再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血色的龙翼张开这，像是招摇的帆一样指向天空，少女的脸颊上，手腕上，那些红宝石般的龙鳞上沾染着血污，也不知究竟是她的血，还是那被她撕下血肉、剖开腹部、挖出内脏的事物的血。
那原本被认为是龙的事物，走近之后才发现是那样的陌生，那究竟是什么呢？乍一看有着四肢，有着两翼，有着尾巴，有着诸多爬行类的特征，却又与飞龙，与巨龙，与那些为人们所熟知的东西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它身上的每一片“鳞”都是各式各样的眼球，在之前的冲击中或是破碎，或是变作流着血泪的空洞，它四肢的尖端长着的并非利爪，而是镶嵌在趾上的牙齿，它的头颅——那甚至没有一个头颅应当拥有的形状，那只不过是一个巨大扭曲的囊肿，泛着浑浊的暗黄色，布满血丝，似乎还能听见其中因晃动而产生的哗哗水声。
那不是自然中应当存在的生命，那是对天理的亵渎，扭曲的具现，那是只存在于噩梦与现实的间隙，无光之海的邪祟。
“只有这样而已吗？”
邪祟不会回答龙的问题，它只会如同本能般的挣扎，它并不会痛，却会感到威胁，被抹去存在的威胁、无法继续污秽这个世界的威胁，于是它继续挥舞肢体，直到肢体被龙的利爪所粉碎，于是它继续从不存在的喉中发出浑浊不明的语言，直到它的头颅被从正中撕裂，被搅成一滩不分彼此的血泥。
“游戏结束咯！”
正如龙之少女所宣告的那样，伴着炮弹坠地般的轰鸣，血肉撕裂、骨骼破碎的声音一同传来，邪祟的身体被磅礴的巨力硬生生塞入大地之中，它徒劳的抽搐着，直到彻底没了声息。
像是还有什么急着去做的事情一样，血色的龙在肢解了来自污染区的怪物后，便开始扇动翅膀，意图再一次飞起。
“等一下，萝丝！”
那声音就像是带着某种魔力，又或者，听上去像是能直接勾起血色的龙心底最深处的执著，让她不由得回过头去，望向那两位正朝着自己奔来的女性，自己似乎是见过她们，似乎是曾经听过她们的声音，只是不知何时，自己已然将其忘却，正如柯莉特抛弃了自己的梦。
“嗯？”
她不由得歪了歪脑袋，赤色的长尾也跟着摇晃着。
疑惑于来者的身份，但又没有展露出敌意，似乎在现在的她眼中，不管是翅膀还是过分强大的力量，都已经不再是值得隐瞒的事物了，就算这两位女性刚刚才看过自己战斗的场面，萝丝也不觉得有什么所谓——倒不如说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好奇，她们不觉得害怕，不觉得畏惧吗？
“大姐姐们有什么事吗~？既然知道萝丝的名字的话，难道说是萝丝的粉丝~？”
“粉丝搭话的时候会是这种感觉吗……？”
“不知道，露娜大人，我也没有这样的经验。”
“嗯……能给我们点时间吗，萝丝？”
——愿意听我说话吗？太好了……
露尼西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在地下圣堂中，血色的巨龙所展现出的狂暴和蛮不讲理至今都让她心有余悸，那种超越了生命层次限制的暴力说不定会让某些人的心灵笼上阴影，但对于露尼西亚来说，萝丝才是这件事中作为受害者的一方——要面对她，要让她走出由悔恨、遗憾和自责构成的深渊，这才是露尼西亚最真切的祈愿。
“可是，萝丝很忙欸——”
她虽然没有立刻拒绝这一请求，脸上却是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艾拉问道：“具体来说，是在忙什么呢？”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啦，就是和柯莉特约好了，要在驱赶城市里的怪物。”
露尼西亚和艾拉对视了一眼。
“那，柯莉特自己呢？”
“这个不能说哦！”
“嗯……好吧。”
如此一来，露尼西亚倒是能猜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因为城里的混乱程度超出了四大家族的掌握，所以为了保证作为仪式关键的柯莉特·希·卡洛琳不出意外，他们选择将柯莉特“保护”了起来——也可以直接说成是被软禁了——以柯莉特的性格，大概也不会放任外面变成邪祟肆虐的状况，于是就让萝丝代替她去清理城市中的怪物，而萝丝并不是仪式中的关键部分，所以依然可以自由行动。
“萝丝之前是在天上飞吧？”
“嗯，对哦~”
“既然如此的话，有没有在天上看到我们呢？”
“好像是有看到的说，而且气息也很明显。”
萝丝歪着脑袋想了想，指了指露尼西亚手里的“伸冤者”和艾拉腰间的“罪与罚”。
“还有它们的气息也很明显呢，一下子就闻到了。”
——还能这样吗？
这种过于骇人的感知力几乎要让露尼西亚的额头冒出冷汗来了，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接着说道：“那应该也有看到吧，我们在地上清理怪物的事情？”
“有哦。”
“这样的话，能不能算是我们帮萝丝解决掉了一部分邪祟，节省了萝丝的时间呢？”
这种发言听起来与其说是交涉，不如说更像是在欺负萝丝为人天真，用诡辩的方式来坑蒙拐骗，但似乎不管是萝丝还是露尼西亚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艾拉倒是觉得这说法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既然是露尼西亚说的，那她自然是不会表示异议了。
“……好像，是这样没错欸。”
萝丝被成功说服了。至少，是在“听露尼西亚一行说些什么”这一点上被说服了。
她轻轻扇动翅膀，让自己的身体因超自然的浮力而悬空起来，轻轻将双手搭在露尼西亚的肩膀上，推着她走向附近一处较为完好、没有沾上泥土碎石的公园长椅，让露尼西亚坐在一侧，自己则坐在另一侧——这种行为让艾拉眼中突然冒出了危险的光芒，以至于萝丝不由得用疑惑的目光望了望她，而后便看见她自顾自的坐在露尼西亚和萝丝中间，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
龙之少女蒸干了长椅上的积雪与残留的水汽，清理出了一片干爽的位置。
“谢谢你，萝丝。”
“哎嘿~所以是有什么事呢？”
萝丝依旧没有想明白，这两位陌生但看上去又很友好——或许其中的一位也不是那么友好——的女性找上自己到底有什么事，她们似乎也不是自己的粉丝。当然，她更不会想到的，是接下来露尼西亚所说的话语。
“萝丝。”
“嗯~？”
“萝丝……想要拯救柯莉特吗？”
“……欸？”
少女的龙不由得呆住了。
她瞪大着血红色的双眼，狭长的竖瞳随之收缩，她的表情不仅充斥着惊讶，同样也灌注了茫然，溢出错愕与无助，比起秘密被戳破时的恼怒，她所表现出的更像是不小心做错事后被人发现而产生的慌乱。
“为、为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没有羞恼和愠怒，有的只有不知所措。
因为不知所措而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想要攻击眼前这莫名其妙的圣武士，想要逃窜，想要远离这片让她慌乱的土地，只是，少女圣武士的动作止住了她心头的焦躁和不安。
“嘘。”
轻轻将食指抵在萝丝的嘴唇上，露尼西亚露出了温和的、安抚似的笑容，摇了摇头，她用柔和的声音继续说着：“对不起。我曾经也把你当做不得不击碎的障碍，必须斩杀的敌人，为此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所以我才知晓一切。知晓你这条陷入困境的红龙，知晓你的心意，你真正想做的事，你单凭自己无法触及……甚至无法说出口的愿望。”
那是觉得自己或许做错了什么，但又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守着自己那如破碎花瓶般小小的秘密，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的少女的神情——当自己心爱的人为了理想而决定去死的时候，自己究竟应该怎么样？是应该完全的支持她，还是不顾她的意愿，粗暴的将之带走？似乎哪一种都不对，哪一种都只会令人受伤。这些思绪又无法与她诉说，担心这会让她不悦，甚至于影响她的精神，所以只能将一切憋在心里，让守不住秘密的天真的龙去看守名为秘密的财富。
对于与复杂一词无缘的龙来说，那该是多么寂寞、多么痛苦的事情。
“我会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关于我所经历的那些或许梦幻或许不可思议的事，那些让我感到痛苦……或许也会令你感到痛苦的悲哀的记忆，我会把我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作为交换，萝丝也将自己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话语，明明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担保的存在，却让萝丝本能的觉得心安，烙印在巨龙血脉中的本能，让她选择压抑因不安而产生的焦躁，因为慌乱而产生的想要逃避的念头，让她依旧选择坐在这里，去倾听少女圣武士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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