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少女会梦见弥赛亚吗? 第128章

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在舞台上的时候,柯莉特扮演魔女的话,萝丝就扮演英雄,明明她才是最喜欢英雄的那个人,但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扮演英雄。”

  “柯莉特……柯莉特喜欢歌剧演出,喜欢跳舞,喜欢各种各样的礼裙和首饰,柯莉特喜欢巧克力味的蛋糕,柯莉特喜欢读英雄故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收集英雄的传说,编成演唱的歌曲,想要让那些故事和英雄的记忆一直流传下去。”

  “柯莉特每天都会试着起得很早,如果因为太累了睡过头的话会对自己发脾气……柯莉特喜欢萝丝的尾巴尖,也喜欢抱着萝丝睡觉,柯莉特不这么做的话,好像就会感到不安……柯莉特的母亲好像去世了,每年都会偷偷赶回缪兰德,去小墓园扫墓……柯莉特和她父亲的关系还是那样不好,萝丝也希望他们能和好,毕竟就算没有争吵,那样的感觉也好奇怪……柯莉特喜欢黑白相间的饰品,还会问萝丝好不好看……”

  “和柯莉特一起的旅行,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越过山峰和谷底,翻越平原和丘陵,穿过森林和河川,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秋天,从秋天再到冬天,从北风吹过的日子到东风刮来的日子,从下雨的日子到晴朗的日子,从起雾的日子到飘雪的日子,和柯莉特一起度过节日,和柯莉特一起遇上麻烦,和柯莉特一起追捕罪犯,和柯莉特一起帮助他人,和柯莉特一起伸张正义,和柯莉特一起登台演出,和柯莉特一起唱着歌,收下观众们抛来的花束……和柯莉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不管是怎么样的日子都很开心……”

  泪水在龙的眼角汇聚着,顺着龙的脸颊滚下,滴落在地面上,埋入积雪当中,留下一道醒目的痕迹。

  名为萝丝的龙,不知何时开始,低声的哭泣起来。

  “萝丝……萝丝比谁都要喜欢柯莉特……所以……”

  “……所以,一定还有很多事情想和她一起做,一定还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吧?”

  那是在“上一次”时,艾拉也曾说过的话语,这一次,依然从她的口中说出。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复杂的微笑。

  “嗯……!萝丝……还有好多好多想和柯莉特一起做的事……好多想和她说的话,好多想告诉她,想带她一起去看的东西……呜……萝丝……想要永远都和柯莉特在一起…………”

  “去告诉她吧。”

  露尼西亚轻轻拍了拍龙之少女的背脊。

  “或许现在还无法决定,或许会感到为难,或许会担心这么做会影响她的判断,会让她不悦,让她失望,毕竟,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给出萝丝和柯莉特都满意的答案,柯莉特现在一定也还是想要让仪式进行,献出自己的生命吧。”

  “嗯……所以……呜呜……萝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还没法觉得到底是顺从自己的内心,还是顺从自己喜欢的人,那就再好好想想吧。”

  “没关系吗,露娜大人?”

  “没关系的。就算现在得不到答案也没关系,就算之后可能会后悔……也没关系。”

  露尼西亚温和的笑了笑。

  “我希望她们能获得幸福,所以不希望她们做出自己不愿去做的事情。”

  从长椅上起身,圣武士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萝丝的脑袋。

  那是在她哭泣时,名为赛斯汀的女性经常会做的举动。

  “回去之后好好想一想吧。整理一下思绪,问一问自己心里的想法,顺便也问一问她的想法吧,柯莉特的感受,柯莉特的心情,既然她也那么喜欢你,一定不会真的心中只有仪式,而置你于不顾。”

  想一想自己的愿望,想一想柯莉特的愿望,然后在第三天的末尾,再做出让你不会后悔的决定吧。

  “我……一定会找到能让你们获得幸福的办法。”

  圣武士如此许下愿望,许下诺言。

  她不是作家,不擅文字,没有能够写出动人心弦的话语的自信,即使如此,她也还是想要提起笔,为那个故事写下结局,一个远比现实所昭示的更加美丽、更加温暖的结局。

  那是为盛夏末尾的相遇所写下的,再续的篇章。

第七十二章 往昔之日

  无论是机关的少女,还是面容忧郁、身披重甲的骑士,都保持着沉默,彼此之间不做交谈,就像对方并不存在于自己的世界中一般。

  深冬时日,这雪已经下了不知多久。雪花呼啸着扑在脸上,不知是神灵的考验,还是邪魔的阻挠,而无论是其中的哪一种,都无法阻止男人的动作,无法减慢他的步伐。他本可以直接抡起背后的长柄锤,随手将天上的乌云击散,但他并未这么做,只是顶着北风和暴雪,持续而沉稳的进行着手头的工作。

  叮——叮——叮——

  铁锤与凿子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坚实且古老的黑色山岩,在他手中表现的并不比陶泥更加顽固,被按照男人想要的形状雕琢着。万古不朽的墨色精钢,对于男人来说与灰铸的砖石无疑,他只需要同等的举起铁锤,向下挥舞,让刻刀和凿子与手中的材料相触,用锉刀去打磨,再用他的手指亲自去做抛光。如果是由不认识男人的人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对男人产生什么误会,例如说,认为比起战斗而言,他更像是一个以雕刻为生的匠人。

  “快要完成了吗?”

  白昼和黑夜交替,晴天与风雪交替,男人忘记了计算时日的方法,就像是在做一场不会醒来的悠久的梦,唯有当机关少女说出清冷的话语时,他才会猛地惊醒,去回望自己手头的作品,那些尚未完成或是已经完成的事物。

  “……啊,是啊。”

  不知为何,男人似乎有些感慨。

  “就差这扇门了。”

  太古之初,云霭古木,蛇与深海,日月更替,星辰变化,龙聚空岛,巨人铸庭,人类诞生,恶魔侵袭,神明降临,历史悠悠回转,直至万劫不复。将之截取,将之铭记,雕刻下剑与斧的歌谣,绘制出人与人互相征伐、天与地彼此噬咬的情景,将其化作石雕,铸成门扉,便成就了眼前之物,眼前这扇高大、壮绝、雄伟的漆黑石门。

  倘若只看这扇门的内容,恐怕根本不会知晓雕刻者的想法——只是在叙述,在记录,而不表达任何观点,不给出开头,同样也不给出结尾,无论作为起始的最下方还是作为终结的最上方,能看到的东西都是空白。

  “看起来,距离完成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它就是这样。”

  “……”

  从一开始,男人就不打算填补上开头和结尾的空缺。

  “为什么?”

  “开头不为人知,结尾尚未书写——这原本就是没有完成的故事。”

  开头唯有最初者能够书写,又或者是那些了最初者们一切的人,男人并不认为自己拥有这样的资格。至于结尾,那自然只能由构筑出结尾的人们所雕刻,那是交于后世的空白画卷,上面会有怎样的内容,只取决于他们最后所给出的答案。

  推开门扉,踏入长廊,穿过空无一人的广场,机关的少女与男人不像是同行者,只像是正好走在同一条路上的陌生人。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时不时的会对话,交流,说些难懂的东西。

  “不应该由你来画上句号吗?让你挥霍掉热情,不是为了你自身,而是为了逐渐靠近的孤独。”

  “光辉的盲目之白,将成为我的命运,我的故事已经落幕,书写这结局的,只会是后来者。后来者、后继者……不知多久之后再次踏上这条道途的人们。”

  “这座城市,是为了他们而准备?”

  “是,也不是。我无法预知未来,我仅是知晓,谁都有资格成为主角。”

  在悬崖上,男人建起了悬空的长廊,那种无依无靠、让人只是看着就会产生眩晕的石桥,说不清是男人艺术审美的体现,还是男人心境的具象化。似乎只要踏上这座长桥,从那砖石镶嵌的廊上走过,望着那没有边界的山雾的海,就能够体会男人的想法,男人的心情,成为男人故事的一部分——只是,就算是眼前的男人,恐怕也想不到,那些后来者会如此的富有创造力,不仅填平了悬崖与峭壁,还建起了浮空的轨道,如果他能够知道这一切,恐怕也会哑然失笑吧。

  这座城市空阔而宁静,无人居住的房屋,宽敞清冷的街道,大圣堂内的长椅静候信徒的到来,图书馆里陈列着无数古卷,却没有贤者伸手翻阅,雪花飘落,用一层纯净的白覆盖着一切,男人对此并不在意,冰会消融,雪会散去,春天会再次到来,直到下一个冬日,一切都像是他曾经所经历的那样循环往复,似乎还能听见伙伴的声音,他们的欢笑,他们的面容,一切似乎仍旧历历在目。

  男人建起了喷泉,男人做出神明的雕塑,男人在花圃中栽上花,男人用精致的庭院包围着那无人问津的古道,守卫着过往之物的安眠。与其说男人在建造一座等待来客的属于未来的城市,不如说,他是在修建陵墓,一个用于埋葬过去,埋葬往日一切的灵柩。

  “你为她写了墓志铭吗?”

  “不需要,那种东西很是多余。”

  “为何?”

  男人摇了摇头,用拇指戳了戳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的故事已经结束,我的时间已然停止,我会存在,直到我不再存在的那一日,人们或许会记得我和她的故事,但人们记住的并非是她自身……抗争血脉,拒绝使命,抗争命运,呼唤爱,背弃爱,明明是英雄的影,却渴求光明的彼侧。她的墓志铭就在这里,在唯一知晓这一切的胸腔内,这大概是这个世界唯一能永远将其存放的位置。”

  “你憎恨神明吗?”

  “不,现在不会,之后也不会。永远都不会。”

  “即使那仪式令一切看上去滑稽而可笑,否定着付出的意义,否定着你所期许的结局?”

  “……这是你的误解。”

  男人的手掌轻轻拂过水晶的棺盖,似乎只有在望向那仿佛冰雪雕刻之物的内侧,望向那有着面容美丽、如同在沉睡的黑发女性时,他的表情才会变得柔和,带着几分对过去的留恋,对那已经远去,并永远也不会再度归来的时光的留恋。

  华美的黑白色长袍,装饰繁多的尖顶软帽,天球仪般的长杖,相遇那天时的情景似乎仍旧历历在目,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那留有些许讥讽,些许没落的神情。

  “她的命运,在那时就已经结束了。”

  “……”

  “在那之后仍能与她一起度过如此漫长的时光,我已经感到满足了。”

  “祂们说不定本能做得更好。”

  “我不知道,或许如此,又或许并非如此。悲剧的源头并非祂们,相反,正是因为祂们的存在,我获得了力量,与她相遇,帮她摆脱命运的桎梏,让她得到她梦寐以求的结局,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可以去怨恨神灵,怨恨他们唯独抛下了我自身吗?有贤者认为长寿是最大的酷刑,也有人觉得只要活着就是最好的馈赠,对于我来说,至少能让此身成为她的墓碑,为她守灵,等待着后继者的到来。”

  “变成这种状态,你能做的事情不像以前那样多,那样有力。”

  “啊啊,是的,现在的我只是个守望者,很多时候都没法亲身干预命运的进程。”

  “你感到满足吗?”

  “总好过真的什么都无法去做。至少,像现在这样,仍旧能做到一些事情。”

  跨过无人的长街,穿过石雕的房屋,在深邃的古道前,男人和机关的少女都没有停下脚步。不管看过几次,男人都会为那无垠的草原,那一眼能够望见天空和大地交界的景象而感到赞叹,明丽的苍空下,似乎一切都变得有了价值,这或许也是这片小世界原本的主人所想要表达的事情,只是已经无人知晓,无人能够去确认。

  在那片并不算宽广幽深的树林前,男人驻足于此,闭上眼睛,微垂头颅,像是在哀悼,又像是在表达某种渺远的纪念。

  “……不打算杀了我吗?”

  “什么?”

  “我对神灵们的理由感到厌倦。你并非是神灵,以你的立场,举起手中的战锤,试一试能不能敲碎此身,能不能让我迎接终结。”

  “不,我不会那么做。”

  “因为做不到吗?”

  “就算做得到,也不会。”

  “我的存在等同于邪恶本身,与你们认知中的邪神、黑暗诸王等同。”

  “是的,我知道。”

  “就算如此也不打算杀了我吗?”

  “……我之所以会与‘至暗的祖谢斯’对立,并非是因为它端坐于黑暗的王位。让我产生敌意的不是身份,而是行为,耻于和兽类为伍的人,不会因为‘天理如此’就选择默认,‘天理决定了,你生而为恶’,所以我们应当对你拔剑相向吗?一直在观察着我……观察着我们的那个你,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件事。”

  “……”

  机关的少女沉默不语。

  “……我们,是同类吗?”

  因为不会死去,不会迎来终结,所以是相似之物?

  “不是。”

  男人的回答却是很干脆。

  “我们是不同的。”

  “为何?”

  “我的一切已经结束了,我的冒险,我的旅途,我的人生,现在的我只是个生命尚未完结,却已经走到了尽头的存在,你可以认为我是一具尸体,一具因为时候未到而尚未倒下的尸体。”

  “我本身就是由尸体做成,只是少女的躯体和机械糅杂在一起的异形之物。”

  “不,不一样。”

  回望着那小小的石庙,那沉眠于碧蓝的天空下,不知安置着何物的庙宇,男人的声音透出了几分感慨。

  “你还没有踏上旅途,你的故事尚未开始,你还没有遇见重要之人,你还拥有无比广阔的未来——无名的你,不是什么告终的代名词,谁也无法决定你存在和存活的方式,或许是十年后,或许是百年后,你会改变的,会遇上能让你为之改变的那个人。”

  “……”

  这只是你的妄言而已。

  结果,直到离开的那一天,机关的少女也没有说出心中的话语。

  为何会在这里彷徨,那理由少女也已经忘却了。是因为想要寻找那些失去的记忆吗?还是想要接近神明,从祂们那里得到自己所需要的答案?亦或者是追寻那依旧了无踪迹,虚无缥缈的“父亲大人”,还是说,仅仅是在寻找自己那并不存在的所谓“命运”呢?

  又或许,她只是为那些冒险者所吸引,跟在他们的脚步之后,观察他们,记录他们的故事,仅此而已?连那理由都被少女所忘却,或许有朝一日,就连这份记忆都会被粉碎,被埋葬,少女终究会失去自己曾与他们相遇过的事实,继续彷徨,徘徊,重复着永无止境的流浪。

  她是虚无之物,是虚无的献礼,但就算是对她这样的虚无,男人同样献上了祝福。

  “神灵和我都会祝福你,希望你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

  “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

  那实在是太过太过遥远,遥远到已经被艾希瑟琳完全忘却的故事。

  她似乎还在回味那份记忆,那份既熟悉又陌生的记忆,让人说不出她究竟是清醒着,还是陷入了沉眠。时光不会因为艾希瑟琳的止步而停止,黑袍的老者倒也并不在意,这里没有风雪,没有战乱,没有昼夜的交替,能看到的只有书,一卷接着一卷,似乎永远也翻阅不完的古籍,似乎也正是因此,老者对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这小小的停顿在他眼中无关紧要,他只会耐心的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嗯……艾希找到了。”

  “是吗?那就成。”

  老者轻嘿了一声,似乎并不打算对机关少女的回忆给出什么评价。

  他看上去并不在意,那些过往,少女的身份,以及她想做的事情,就算艾希瑟琳刚一打算侵入机密书库就被逮住了,老者也并没有做些什么,反倒是直接给了少女一份资料——不是缪兰德的隐秘历史,不是四大家族的秘闻,也不是作为禁忌的知识,而是一册书名为《席兹伯格》的绘本。

  “务必要向您道谢,只是不知道……”

  就算那些记忆多少有些残缺,有些地方不甚分明,却也足够让艾希瑟琳判断出问题中的关键所在,她已经知晓了她所需要的一切。

  “道谢?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