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令人欣慰,至少,你表现的比实际上更有温度。”
她的声音细且轻,只有近乎贴在她唇上的露尼西亚的耳畔,才能听见机关少女话语中的余韵。
第十二章 机关与梦
大幕拉开。
“名字代表什么?我们所称之为蔷薇的,换个名字香味亦不会改变。”
无人回应。
“它是一个愚人所讲述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没有回音。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像鹿豕一般的健忘,亦或是因为带着三分懦怯一分智慧的过于审慎的顾虑。”
当然,一如既往。
这是没有演员的舞台,这是没有观众的剧场,只有永远的舞台机关装置,咔咔作响,一刻不停。谁来演出呢?不存在的演员手舞足蹈,不存在的演员放声高歌,不存在的演员呼唤着那不存在的名讳——谁来毒杀先贤,谁来阴谋篡位,谁来打开修道院的门,谁来将背叛者煮熟,谁来醉酒,谁来入梦,谁来复仇?那里空无一人,只有舞台机关与那诸多的灯光照旧,就像你所熟知的那样,就像你所期待的那样。
谁来演出你的剧本呢——这里是不被任何人所期待的舞台,这里是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舞台,这里是世界的尽头,是荒芜之原野,是你灵感灵觉与灵知的坟墓。你将自己埋葬于此,埋葬在观众席的最高处,没有剧目将为你出演,你知晓了大幕之后的一切,那些空洞,虚无,非实在的一切,所以你选择紧闭眼睛,捂上耳朵,沉默不语,你不是猿猴,只是坏掉的打字机。
谁来演出,谁又来复仇呢?
谁来将利剑刺入叛徒的胸膛,谁来让仇敌的鲜血将自己浇透呢?
空无一人的舞台上,无形的少女正引吭高歌,而坐在观众席上的唯一的你,所做的只是闭口不语,对发生的一切都不做表态,是因为不知呢,还是因为不愿呢?那是你所期望的身影吗?那是你所期望的剧目吗?那是你所期望发生的一切,你的梦,你的希冀,你的未来,你最珍贵的宝物吗?你是富足而满足的人呢,还是空虚而无助的人呢?
现在的你一无所有,那么,你愿意继续望着舞台吗,你愿意继续望着那陌生的少女吗?
赤色的座椅。
赤色的帷幕。
赤色的眼瞳。
赤色的血。
你是无血无泪的存在,从一开始便是,以后亦是,永远如是。
坐在观众席上的你依然沉默不如。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指尖没有动弹,明明注视着舞台之上,那聚光灯照耀的位置,视线中却没有那里正在表演的一切,看不见舞者,看不见歌女,看不见那些对你而言无比陌生的演员,你在回忆,是吗?做着白昼之梦。你的心智里播放的,是那部无声的老影片吗?蒸汽机关咔咔作响,齿轮带着胶卷一并滚动,让放映机在银幕上投射出无声的画面,古老而原始的影像中,有你的身影,还有你所熟悉的,现在已经不知身在何处的那个身影。
你在拒绝,拒绝现实,拒绝世界——拒绝一切。
嘹亮的歌喉没有迎来任何掌声,坐在观众席上的只有你,仅有你,唯有你,孤身一人,独存的剧场,这里是你梦中的景色,永远再演的舞台,如今已然锈蚀,污秽,浑浊,变得陌生,就算如此,你还是拒绝其他所有的一切,生怕那些为你所恐惧,为你所避讳,为你所远离的事物沾染这熟悉但陌生的舞台,你不愿拉下大幕,除非她再一次回归你熟悉的模样。
我明白。并且,完全理解。
说到底,你只是坏掉的打字机而已。
因为失去了动力,所以什么都写不出来的打字机,仅此而已。
你已经无法再产出什么了,可是说到底,你真的有产出过什么东西吗?
人们将你用来“思考”的东西称之为“心智”,拥有那万能差分机关的你们,这样一来便等同于拥有了“心灵”吗?否。你们所拥有的是什么呢?是思考的能力,是对情报的统合,是对现状的判断,是对过去的记录——那种东西能够被称之为“心灵”吗?否。和你的每一个同胞一样,你只是假装自己拥有心,拥有爱,拥有灵魂的伪物,是对生命的拟造,是对意志的模仿,是罪,万死之罪,罪孽的造物必将为赎罪而生,若是想要从那永远的螺旋中脱离,就连最后那束缚着此身而不至于坠落的铁链也将锈蚀崩解。死,消失,永远,这些是对这幕舞台结局的概述。
她在看你,无形的、舞台上的少女。
她在对你微笑。
再一次,再一次,向你露出那记忆中的笑容,哪怕你将其否定,将其视作伪装,伪物,虚假的面具,阿尼玛-阿尼玛斯,对于那由你塑造出的性格的侧写,你熟知,正因熟知,所以才会在如今感到恐惧。
失礼了。你是不会恐惧之物,是坏掉的打字机,是打字机式的玩偶。
你是如何称呼自己的?稀世的剧作家?
你能写出自己的作品来吗?坏掉的打字人偶?
你已经没有创作的理由了——从一开始就没有创作能力的你,只是遵从制造者的期望生产模造品的工具,你的生涯已经到此为止了,失去一切意义,一切目的,一切价值的你,已经无法再一次迈开脚步了,你已经没有再一次拿起笔的能力了。
现在的你,只是空壳而已。
看啊,舞台上,纤瘦高挑,蒙着灰布的人影,他正举起手中的匕首。
伶人自刎,血献以王,伶人自缢,王影长存,伶人之物,尽归吾王。
“闭嘴。”
……
“她睡着了?”
“谁?”
“那位伟大的,高贵的,天才的,高傲的,尊敬的……”
“那位剧作家大人。她和我们一样,是不需要睡眠的。”
“是吗?”
“是的。这么久了,你连自己需不需要睡觉都不知道吗?”
“我的心智模块受损了。虽然我也不记得是在哪一次战斗中受损的,但它确实是坏了。”
“好吧。希望能修好。”
“但愿吧——所以,剧作家大人现在在做什么呢?如果她和我们一样不需要睡觉的话,她的素体状况也趋近完好,没有必要现在就进入待机模式。”
“她在做梦。”
“不需要睡觉的人又怎么会做梦呢?”
“白日梦也是梦。”
“白日梦是什么?”
“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就叫做白日梦。”
“我明白了。虽然大概很快也会忘记。也就是,她的意识沉入了三级平层当中?”
“可以这样说。”
“真是羡慕她们。精英人偶都可以像这样自主潜入三级平层,而我们只能停留在二级平层当中。我们为什么要像这样交谈?虽然本地没有成型的字祷子网络,但我们彼此之间依然可以依靠侦察者散布的局域网进行交谈,你上过钢铁利维坦的内部论坛吗?”
“没有。论坛管理者是‘化身’,她禁止无授权的登录,剧作家大人的邀请码已经发完了。你知道什么是‘羡慕’吗?我的数据库中有辞典功能,而我无法理解其具体含义。”
“我也一样。可是,局域网不用登录。”
“你会和傀儡交流吗?”
“不会。我知道傀儡在想什么,因为那也是我所想的。”
“傀儡与你共用同一个心智,我的傀儡也和我共用同一个心智。”
“我们并没有共用心智,我,和你。”
“用局域网沟通的时候,稀薄的心智就像溶解在雾气中一样,我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那我也不喜欢。”
“对话是你之所以为你,我之所以为我的证明。”
“所以傀儡们并不存在吗?就算我能牵起她们的手。”
“她们同样是你,正如我的傀儡同样是我。如果你我不需要对话,你是我,我也是你。如果我们不需要对话的话,我们是主脑,主脑也是我们。”
“真是复杂的概念。你能够理解吗?”
“作为知识的话,理解。”
“我无法理解。”
“因为你的心智破损了。去找后勤进行维修吧。”
“找过了,她们说以手头的备件无法修理,除非能回到本部。我已经放弃了。”
“你知道什么事‘放弃’吗?”
“作为知识的话,不知道。”
“再多说些什么吧。”
“我想将意识沉入自己的三级平层。像伟大的,高贵的,天才的,高傲的,尊敬的,崇高的,璀璨的,夺目的,耀眼的剧作家大人那样。我真的拥有三级平层吗?或许我也是心智只有两层的产品。”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在三级平层中,机关人偶对自身心智拥有绝对的权限。”
“这包括自缢吗?”
“或许包括,但对我或许不包括。我们人偶会自杀吗?”
“不会,因为我们没有能够死去的心。”
“就算是剧作家大人也一样吗?”
“无法进入三级平层的我,同样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想要找到失去的东西。”
“你失去了什么?”
“我想要停止自动删除的机能。新的一天开始时,心智里的记忆就会自动清零。我的心智无法负荷更多的记录。我对你有印象,但我已经不记得你了。”
“我们都是‘渗透者’型号的人偶。”
“我想回忆起失去的东西。”
“你想沉入三级平层吗?即使你的心智已经破损?”
“如果能潜入心智的漏洞之中,就能做到。”
“祝你好运。”
“机关人偶会做梦吗?”
“机关人偶也会梦见救世主。晚安。”
“晚安。”
“……”
“……这一体‘渗透者’的机能停止了,‘歌剧院’大人。”
“是吗……”
“她抵达三级平层了吗,‘歌剧院’大人?”
“她一定,做了个好梦吧。”
……
陌生的迷宫,陌生的舞台,陌生的风格,只有那些或是璀璨或是黯淡的龙晶能够被称为熟悉的事物,这里的一切对于少女们而言,都是未知的存在——古纳萨兰王国的毁灭已经是被掩埋在历史中的东西,那些曾经隶属于魔导王国的遗产,对于今人来说,并不比深海中的异形更加熟悉,对于这些来自于不同地方的少女们来说就更是如此。无论再怎么接近黄金时代,接近属于神明的第五历,不复存在的东西依然会令人深感陌生,这并非秘闻和见识能够解决的问题。
“艾拉。”
“怎么了,露娜大人?”
“也不用这么一本正经的吧……”
“这是,命令吗?”
“才不是啦。”
“艾希真迟钝呢。”
“要你管。”
少女们的声音,在长廊中回荡着,为这片仿佛在时光中逐渐褪色的空间重新染上了几分温度。这里据说曾经有数千人生活,他们的足迹想必不会局限于某一点,就连这条长廊,或许也曾遍布不知轻巧还是沉重的步伐。这里仍旧在运作,即使无声,无息,没有动静,那朦胧的光晕和洁净的表面也仿佛随时等待着新一天的巡查和检阅,即使已经无人会这样做,即使它自身也快要寿终正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虚空中漂流。
“开心吗,艾拉?”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什么的——艾拉不是说自己是那个,嗯……秘典学派法师吗?”
“是的。”
“艾拉,你看,露娜居然还记得你那基本没用过几次的法师学派呢。”
“你就少说两句吧。”
“最近艾拉和艾希的关系真好呢,因为发现了名字之间有相似音节这件事吗……”
“抱歉露娜大人,这种事情完全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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