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舷窗被钉死,大门已经锁了一天,这么小的地方不可能还有别人。
但我还是觉得有人在看我。
在看着我,那视线很熟悉,视线怎么会让人觉得熟悉?这种感觉,我第一次上船的时候也有,那些老水手告诉我,这是因为精神紧张而产生的幻觉,但这次不一样,不一样,这次完全不一样,我很清楚的感觉到这房间里不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在,在这里,就在什么地方。
我必须把这里的一切记录下来。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变得模糊。
这段时间没有人再来敲门了。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究竟如何,这艘船上明明有很多人,但这两天就像是死一样的安静,好像所有人都不见了一样。那个用扎诺巴声音说话的东西或许现在依然在门口,也或许已经离开了,我不知道,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打开门出去,不管外面是什么情况,总比饿死要好。
这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我的思维很清晰,前所未有的敏锐,我的视野开阔,没有被任何东西遮掩,我没感到疲劳,即使一夜没睡也仍然亢奋,食物和水源都还没耗尽,我还有时间。我要把那个找出来,在房间里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那个——不在床底,不在墙角,不在桌下,不在空空如也的食盒里。
在哪里?
【水渍浸透了纸张,使得中间几页无法辨认,中间的部分缺少墨迹,看起来并没有写上太多内容,只是余下的可辨认的部分字体都极其歪曲,辨认起来相当有难度。】
在哪里?
感觉到了。我。在那。
看着我。
在附近。近在咫尺。眼前。
对了。
在那里。
【墨迹在这里中断了。】
【再往后的部分似乎没有被水迹和污迹黏住,很轻易的就能翻开。
后面的文字异常的整齐。
后面的文字,似乎并不是用墨水写成的。】
雪月的第三个周五,这艘“伊维塔女士”搁浅了。为什么在云海上会出现在看着我。搁浅的现象,同伴之间的讨论并没能得出结果,当务之急是在看着我。摆脱这种状况,我们必须做好准备,离开船舱,确认到底是什么卡住了我们的船,让我们无法前进。机关部关闭了引擎,强行运转的话只会导致故障,可是谁愿意在看着我。在这种情况下下船检查?飞空艇外面只有在看着我。漆黑一片的在看着我。毒云,现在真的是在看着我。白天吗?这片空域在看着我。和我记忆中的似乎有在看着我。所区别,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在看着我。什么情况?
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明白了。
船长站在他的位置上,他用自己的领带把自己吊死在了在看着我。座椅上方的横梁上。他已经死了两个星期了,他死了之后也一直在看着我。在说“等待救援”,他等的救援在看着我。已经到了。
扎巴诺一直在看着我。在这个房间的门口在看着我。他像麻布袋一样在看着我。挂在柱子上,后脑勺挂在用来挂油画的钉子上,他就是在这里在看着我。敲响房门的。
奈尔比我们勇敢,她在看着我。一个人走出了破损的船舱。
现在,她回来了。在看着我。
现在,她就在这。在看着我。
她从台灯的开关里在看着我。
我看见了,她的眼珠在看着我。
台灯的光线越来越暗,她的瞳孔还是反射着那样漂亮的光。
就在那里,在看着我。
在看着我。
在看着我。
在看着我。
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我。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
在看着你。
在。看。着。你。
……
“在,看,着,你?”
用词粗鄙的丹奴语,没有复杂的语法,也没有生涩的词汇,每一个文段都很好懂。
唯独将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难以理解其中的意思。
能够查看的部分当中,一开始还是字迹清晰叙述有条理的文段,越是翻到后面,字迹便越是显得潦草,狂乱,让人对于记录者的精神状态感到怀疑,墨水的痕迹也逐渐变得断断续续,考虑到在那房间里并未发现墨水瓶一类的东西,记录者也不太可能是能够自己制作墨水的职业者,大概是写到最后的时候,钢笔中的墨汁已经行将耗尽,像是在做殊死一搏。
到了临近结尾的地方,字迹的狂乱程度已经超越了作为文字的底线,要么巨大而潦草,与其说是字符不如说是抽象的图画,要么便是拥挤在一起、模糊不清的墨块,不管是哪一种,都得让人大费功夫才能看明白。所幸到了这个时候,记录的内容变得要比之前少了很多,书写之人的语言能力似乎也极大的降低了——原本即使用词不甚高明,语句的连贯性至少能够得到保证,拼写错误也不算多,而到了这个时候,书写者似乎已经连最基本的语法知识都遗忘了,写下来的东西完全是一串纯粹的单词的组合,没有衔接,没有修饰,只有一个个或多或少有着拼写错误的词语,墨迹也变得更淡,有的地方干脆只剩下了深深印在纸上的凹痕,那些笔尖用力划出来的印记。
而到了最后,一切似乎又变得天翻地覆。
比哪怕是最开始的时候都更加工整的笔记,不是墨水,而是什么其他颜色更加暗沉的液体写成的文字,怪异的词句,以及不明所以的反复。
不管是哪一个都让人难以理解。
难以理解,并且不安。
而在翻到下一页的时候——
那里出现的不是文字。
甚至不是纸张。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枚濡湿的、半溶解的眼球。
毫无光泽,没有血色。
只是用呆板的目光,凝视着翻开书页的那个人。
“——!”
啪!
猝不及防之下,露尼西亚的手腕不由得一颤,而后,便是硬物坠地的声响。
似乎坠地的东西不是露尼西亚手中那残破、老旧、被水浸泡到像是要烂掉的书本,而是别的什么,更加坚固,更加苍白,更加柔软,更加复杂,更加离奇,更加特别的东西。
掉在地上的不是书本。
那是一枚腐烂到只剩下些许头皮,以及一枚眼珠的男性颅骨。
“艾拉!”
在发出代表着示警的呼喊之前,露尼西亚已经端举起手中的白刃——“伸冤者”的剑身微微震颤着,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不带半点情感的震颤,艾拉也随之重新拔出了紫与黑二色的长剑,“罪”与“罚”交叉架在身前,摆出标准的防御架势,只有艾希瑟琳什么都没做,像是在静观其变。
她们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再是纳萨兰风格的长廊了。
这里是狭窄昏暗的房间内。
这里有的东西不多,给犯人使用的、像是挂在墙上的铁板一样的床铺,腐烂的被褥,简陋难用的桌子,空的食物与水的容器,完全锈蚀的钢笔,以及台灯。
坏掉的台灯。
不会发光的台灯下,本该是开关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只有一枚融化的眼珠放置在那空槽当中,毫无光泽,没有血色,目光呆滞。
转动着,咕噜噜的转动着,转向那有人在的方向。
在看着你。
他是这样说的。
嘎啦嘎啦,腐烂的颅骨开合着上下颚。
不,那里哪有什么腐烂的颅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空如也的房间。空空如也的床,空空如也的桌子,空空如也的地面,空的盒子,空的笔筒,没有尸体,没有书本,没有融化的眼珠,只有那些无机无生命的死物。一切似乎都与最开始的时候不同了,不管怎么持握手中的神兵,不管怎么摆出架势,不管怎么让圣洁之力在体内流淌,都改变不了那种感觉,那种颤栗的感觉,那种有什么在变化的感觉,有什么在苏醒的感觉。
乌鸦依旧衔着提灯的把手,过于明亮的光辉照在三人的身上,为她们拖出披风般狭长的影子。
——看啊,看向那里。
少女似乎趴在自己的肩头,无形的少女勾着自己的脖子,即像是要随时勒断这纤细的脖颈,又像是温柔的抚摸,她不是恋人,她也不是陌生人,她更非一个过客,只是在耳畔轻声低语,说着带有火焰温度的词句。
看向、那里?
在不明的言语牵动下,脖子就像是提线木偶般转动起来。
视线也随之偏移,偏移到了那昏黄斑驳的墙壁之上。
在那里,有着影子。
不是露尼西亚的影子,不是艾希瑟琳的影子,不是艾拉·赫珀的影子。
是不属于任何人的,站在那里的影子。
影子一样的,人。
第十五章 食人影
露尼西亚的影子,端举着白刃,时不时会因为剑刃上跳跃的朦胧火光而变得摇曳,橘色的火焰似乎织成了手掌的形状,与她的手背互相交叠,在催促,催促着挥舞,催促着杀戮,催促着对眼前一切的破坏。
艾拉的影子,小心翼翼的防备着那些狭窄的角落,这不过是可笑的尝试,她们的刀剑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未免过长了,根本不可能挥舞的起来,她所做的不过是徒劳而已,就像勾起她两臂的少女的虚影所嘲弄的一般。
艾希瑟琳的影子,纤长,平稳,就像她外表给人的印象一样,过于精巧,精巧到让人不由产生错觉,仿佛她不是机关堆砌成的人偶,而是黑铁雕刻的花叶,她那静观其变似的态度难免让艾拉·赫珀感到不快,后者却也无法指摘她什么,毕竟她自己也同样什么都没感觉到。
没有感觉到,她的剑就像是要故意看她窘迫的表情一样,明明能够告诉她,却选择什么都不说。
这里不对劲。
不管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眨眼之间自己就已经变换了位置,重新回到那怪异、阴暗而可怖的环境之中,背脊在颤栗,不安在膨胀,心脏似乎也颤抖着,黑色的浊流在蔓延,这里的一切似乎都那样不对劲,可那又如何呢,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这里无比的诡异,又无比的正常,没有奇异的光影,没有特别的响动,她们这些充满戒备的人反倒像是与此处格格不入。这里真的还是原先的地方吗?这里真的有敌人吗?谁都不知道,也没有谁能够给出那具体的答案。尸体呢?眼球呢?诸般恐怖的的根源呢?
又或者,它们原本就都不存在?
“艾拉,破坏墙壁!”
“明白。”
每次都身临第一线的露尼西亚,这一次却表现的相当反常,她的身体紧绷着,看起来就和她臂上的肌肉一样僵硬,那绝不是正常的姿态,她在使用过多的力气来维持不必要的架势,那是超常戒备的证明,那亦是连她自身都无法认知到的恐惧本身。圣武士体内流淌的由神明赐予的勇气能够将恐惧压制,其目的仅在于降低恐惧对于思考能力的干涉,而非剥夺恐惧本身,恐惧乃对危险的避讳,神明之引导,不过是将其回归于正规,而非反过来成为危险的食粮,她在恐惧,无非是说明此地有令她感到危险的存在。
那是什么呢?
就连艾拉都想不明白。
艾拉并不觉得她心中那位救世主大人会对什么东西感到惧怕,缺乏这方面的想象力的她,自然也难以认知到现在正在发生的事,以至于她下意识的忽略了某些并不起眼,但又切实存在的异常。
至少现在,她并不需要管那么多,只需要按照露尼西亚吩咐的去做即可。
当————!
迎接她的,却只有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不管是何等枷锁都能切断,不管是何等铠甲都能劈开,无坚不摧的黑色魔剑,却表现的像是未开封的铁棍——它能够做到的,不过是震下些许门框上的铁锈,留下一道印痕罢了。反震的感觉让艾拉手腕发麻,这种超乎预料的情况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露娜大人,办不到!”
“先退出去!”
原本是为了让艾拉拓宽一下战场,使得这片区域不那么让人束手束脚,现在看来是完全失败了。
如果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这样,就算是最顶级的魔法武器也难以破坏的话,对于露尼西亚来说无疑是个相当糟糕的情况。她那尺寸夸张的巨剑,如果没有足够宽敞的空间的话,连挥舞都会变得困难,在平时还能够依靠怪力强行斩断剑刃前方的一切障碍,但如果障碍本身坚不可摧,那么原本的缺点便会被放大。
——难道“死灭剑”能让剑刃虚化吗?怎么从没听过赛斯汀姐讲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露尼西亚的心里叫苦不迭,当然,她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而那真的能够被称之为“敌人”吗?
就算冷汗从她的额头滚落,身体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微颤,她也依旧只是端举着白刃,一边留意另外两位旅伴撤离的情况,一边缓慢挪动着步子,一点一点向后退去。相比起明确的强敌,巨龙,巫妖,邪神,即使那些存在远远凌驾于露尼西亚之上,也无法让她感到如此强烈的不安,眼前的那令她无法理解的存在,却让她甚至连该做什么都想不到。
就像在“坎迪亚诺公爵号”舰桥上感觉到的那样。
感觉不到敌意,感觉不到攻击欲望,甚至连眼前究竟存在着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那种芒刺在背的危险感挥之不去。
和在舰桥上的时候不同。
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只有墙壁上那分辨不出性别,分辨不出外貌的影子。
浓郁,深黑,留下那道影子的,想必是有着确切实体的谁——如果以那墙壁上的阴影来判断的话,现在本应该有谁站在露尼西亚的眼前,甚至于其已经与露尼西亚的刀刃相触,被没入,被切开,被斩断,但这一切全都没有发生,那里什么都没有,唯有留在墙壁上的那浓郁的黑影能够证明,有什么东西被灯光映照着。
没有移动,没有行动,什么都没有做,“他”似乎只是在看着,用一种在露尼西亚的感觉中什么都没有包含的“目光”注视着。
该怎么击败不存在的东西?
该如何挥剑,该释放什么神术?
这套得自于缪兰德的盔甲能否保护自己,这把得自于神庭的白刃能否斩断敌人,自己又能否保证身后之人的安全?
露尼西亚的思绪纷乱如麻——眼前的情况根本不足以让她得出任何一个确切的判断,她所能做的只有逃跑般的向后退去,无非是速度比起逃命要慢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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