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声音的边界也在被模糊。
说起来——最开始的那个,它有说些什么吗?忘记了,不,又或许是自己并没有清晰的将其认知,但它确实是说了些什么。
“奈尔在哪里?奈尔哪也不在。这里没有人在看着我。这里不会有人看着我。我在哪里?我是谁?雪月的第三个周五,这艘“伊维塔女士”搁浅了。舰长在哪里?我们要发送广播,告诉他们——告诉谁?——来这里,到这里来。在看着你。我看到你了。”
它像这样说着——说过——或许有意义,又或许没有意义的话语。
真的好吵。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吵的。从它们出现的时候?
“————”
在说什么?
听不见,耳朵里也好脑袋里也好灵魂里也好,到处都充满了那些声音。眼前之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哪怕放下手中用于自保的利剑,也要抓着自己的肩膀用力摇晃,似乎很大声的说着什么,但是根本就听不见,又或者确实听见了,只是没法将其从那无数的杂音中分辨出来而已。
那明明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错过的话语才对。
去分辨啊,尽力的,尽可能的,用上所有努力的——
即使如此也办不到。
连分辨由那熟悉的嘴唇所做出的口型都办不到。
像是将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塞进大脑里,想要从那呼啸的风声中分离出细细一丝的声响,似乎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
“——!”
“——”
她们在对话。
依旧听不到其中的内容,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嘴唇开合而已。她们似乎在说些什么,机关的少女最终摇了摇头,而那位纤瘦的粉发少女又再一次将脸转了过来——模糊一片,只是能从那想要被吹散一般的记忆中提取出属于她的面孔,就连那点记忆似乎都随时会破碎,化为被那阵狂风卷走的无数砂砾中的一员。
直到她将这具不知为何动弹不得的身躯抱起,自己才刚好有余力转过头去,望向那阵风暴的源头。
它们,是谁?
人头攒动,或坐或立,一个挨着一个,显得格外拥挤——黑压压的一片。那里没有任何人,那里存在的,只有或深或浅,由光暗制造出的残像,被称作影子的东西而已。
不知道,不明白,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它们应该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吧。
互相看不见彼此存在的世界,当然也没有对话的对象。没有你我这种概念存在的世界,也自然没有对话的必要。没有能够用于对话的器官,也没有想要诉说的念头,更没有能够与之交谈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在这种世界之中,对话这种行为根本不会成立不是吗?
所以,它们根本没有在说话——对吗?
它们只是在无意识的呢喃,只是在呓语而已。
这种事情,自己早就应该明白的。
……
“艾希!露娜大人可以交给你吗!”
“你想做什么?”
“体能上我不占优势,你负责搬运露娜大人,我来阻挡它们。”
“别做傻事。”
“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阻挡不了它们,这只是在送死而已。”
但一定是有什么办法的——就连这种反驳,艾拉·赫珀都无法脱口而出。她很清楚,自己刚刚所说的只不过是没有任何成功率可言的名为妄想的作战而已,在眼下这种场合没有任何效果,连用自己的性命争取到一丁一点的时间都办不到,别说无谋了,甚至显得愚蠢。
“冷静下来了吗?”
“事到如今——”
“有什么好办法吗,艾拉?”
“……你想陪我赌一把吗?”
“你喜欢赌博吗,粉色的舞姬?”
影子在蠕行。
或许它们只是在正常的移动——行走,漫步,又或者是爬行,那些没有下半身的,看起来正在用双手代替脚掌,发出并不存在的“啪嗒”声,从那漆黑的轮廓中,能看见他们嘴部的开合,却听不见任何话语,无论是对于艾拉·赫珀还是对于艾希瑟琳来说,那都只是令人费解的无意义的行为,并不具备纳入分析的必要,也不需要理解其中的含义。
只是那人头攒动的样子,未免过于像是汹涌的黑潮。
“不喜欢,比起赌博来说还要更不喜欢你那甜得发腻的用词。”
“这是龙之天音的变体哦。”
“它们是影子,用强光怎么样?”
“认真的?”
“我应该不像是在开玩笑。”
虽然缓慢,虽然迟钝——但它们确实在逼近。
那些事物,看上去并不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倒不如说相去甚远,它们原本恐怕只是非战斗人员,有一些防身的能力,能够胜任自己的岗位,也仅限于此,哪怕是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也只能像提线木偶,像蹒跚的尸体一样挪动,唯有在重重叠叠,如潮水般涌来的时候,能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颤栗。
尤其是在明悟只需要触碰就能致死这一点的基础上。
“要试试吗?”
“当然。”
“你办不到的,舞姬小姐。”
“什么?”
“舞光术吗?可爱可怜的星光呢,会把自己的影子拉长,在墙壁上拖出优雅的弧度。且听八音盒的谏言吧,你是办不到的,还请抱起露尼西亚的身子,安抚她颤抖不已的背脊,用弯臂拖住她——然后让八音盒去做八音盒该做的事,叮叮当当的献唱,舞姬就此退场。”
“……你也是认真的?”
“八音盒可没有认真不认真的说法哦。何况是会飞的八音盒呢。”
“……那就这样决定了。”
“乐意至极。”
“你应该不是在寻死吧。”
“要跃向深谷的话,还请允许本机牵起你们二位的手呢。”
黑铁的傀儡回过头来,歪着脑袋,嘴角依旧没有勾起笑容。
第十九章 少女与少女的圆舞
咻————
只要抬起头,便能看见翱翔于黑夜中的蝶。
那是黑铁编织而成的蝶,用金属做翼,用苍炎代风,就算无需振翅,也能翱翔于天空。因为没有真正的翅膀,所以无法飞至夜空之上——那是因为天穹的存在呢,还是因为并没有真正的翅膀呢?
又或者,是因为那只蝶依旧被茧上的丝线纠缠着,只能仰望夜空呢?
“怎么样,有效果吗?!”
“没有,至少单纯的攻击看上去无效。”
咔、咔——
伴着机关运转的声响,少女漆黑而泛着光泽的手臂快速转变着形态,在机关结构的变化和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作用下,由原本的手臂转变为机关弩,射出压缩空气而成的弩矢。划破空气,切割距离,而后按照计算好的轨道钉在长廊、护栏和扶手上,在门扉与墙壁上留下些微的凹痕。
唯独那些影子,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爬行,蹒跚,匍匐,无论用何种方式,“那些东西”都在依照原本的方法行动,似乎那无间断射击的气弹没有对其产生任何影响。
“那么,这样如何?”
咔、咔——
机关响动的声音,再一次从手臂中传出,只是这一次的动静要远比上一次更大,更响亮,更深邃,也更复杂,哪怕是对于机关构造一窍不通的旁观者,也能轻易得出一个结论:那是要比机关弩更加庞大,更加厚重,同样也更加危险的东西。
口径为两百毫米,炮管全展开长度约为两百公分,重量接近三吨。
那是由黑铁铸就,名为“征服者马尔杜克”的怪物。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被称为“怪物”,正是其失败的象征。
火器乃伟大之发明,枪械,火炮,机关结构之巨像,能够让没有天赋之人能够与天赋些微之人站在同一高度,能够让天赋些微之人向天赋寻常之人露出獠牙的存在,这亦是机关,蒸汽,煤炭与火药能够和魔法一同受到推崇的原因,占据世界绝大部分的天赋低微之人,通过这些造物,至少在结论上能够发挥出远超自身能力的效用。
也正是因此,如果在“使用门槛”上超越了“天赋低微者”的极限,那便毫无意义。
重量以吨计算,长度超越巨剑的范畴,明明是单兵装备,实际制造出来却有着陆战炮的规格,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无用之物。无法使用者只得面露苦笑,跨越门槛之人则理所当然的不屑一顾,由此能够得出的结论有两条:一为“此物乃废品”,二为“使用废品者,必为异常者”。
例如说,绝无天赋可言,只是被当作物品看待的“机关傀儡”们。
嗡——————!
耀目的白光如风暴般,自上至下,自左而右,伴着粒子流淌的炙热与狂风,横扫着席卷而过——房屋,树木,人体,以破坏力为原则创造出的兵器,在摧毁这些事物这一方面堪称专家,若是要说有什么缺点,那便是由于其并非真正的魔导武器,而只是在激发时会用到龙晶,因此只是混杂了些微魔力成分的能量束,除非在炮身的凹槽处镶嵌提供属性的龙晶或者填装魔力弹药,否则在遇到拥有魔法屏障等手段的目标时,杀伤力会快速衰减。
就像现在这样。
呼啸的风暴无论有着怎样骇人的威势,其所能够实现的,也不过是在那乍一看锈迹斑驳、脆弱不堪的墙壁上留下烧焦般的黑色印记,其结构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破坏。那带有异常性质的物理结构,不管是魔法还是剑刃,甚至于那堪比神器的白色巨剑,似乎都很难改变其本身的构造,也正是因为如此,之前呈现在那昏黄长廊中的诸多痕迹才令人费解。
与其他地方不同——其他部分无论如何陈旧,如何污浊,都没有表现出正常范畴以外的破坏性痕迹,唯有那一处,有着触目惊心的战斗痕迹。
当然——这一切都与眼前的状况无关。
翱翔在半空的蝶,需要做的,只有确认发生在近在咫尺之处的事情,这样足矣。
“……”
不经意间,名为艾希瑟琳的机关傀儡,眉头微微皱起。
刚刚,在名为双瞳的监视器中,一闪而过的某种变化,令她依附于齿轮上的心智高速运转起来。
“所以说到底怎么样了?!”
“不要如此急躁——”
“有可能不急躁吗?!”
这种些微的差异,让艾希瑟琳不由得微微眯起双眼。
这令她颇为受用——似乎这位如冰之花一般的少女,唯有在这两位面容无比近似的同性面前,会露出不同于往常的侧写。在面对露尼西亚的时候,混杂着诸多情感,如同璀璨繁星般奇妙,在面对艾希瑟琳的时候,则又带着无处安置般熊熊燃烧的热烈,比方说羞恼和急躁,这样也真是不错——艾希瑟琳空余的心智占用不由的如此想到——总是将过多的情感积压在心灵深处,无处排解,无处发泄,她就是这样过来的,那么,如果她能将那些积压着的事物在自己这里释放出来,就算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也多少算是好事。
这种心情上的愉快似乎也有助于机关的运转,不知是幻觉还是确有其事,无论那份愉快似的情感究竟是真实之物,亦或者对于智慧生命的冰冷模仿,艾希瑟琳的心智都以轻快的速度运转着,一边翱翔,一边逐帧分析监视器捕捉到的画面。
当然,艾拉的急躁确实很有必要。
那潮水般涌动的影子,明明不管怎么看都只是在蹒跚,其涌动的速度却也未免太快了点。明明最开始的时候还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以至于让艾拉觉得还有余地,现在看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似乎无论艾拉抱着露尼西亚如何移动,那些影子都像是紧紧追在其身后,仿佛它们不是在缓慢的挪动,而是如同艾拉一般,结合着奔跑、跳跃、咒剑技艺,在繁杂的回廊之间交接移动。
——不可能的吧,这种事情。
艾拉的脸上忍不住挂起了她十分不习惯的愤懑的表情。
灵巧的从护栏上翻下,用勾爪抓住另一侧长廊上的凸起处,再一边怀抱露尼西亚的身体,一边向那一侧荡去,无论她看上去多么接近于无害而纤瘦的少女,其本质都是受诅咒之物赐福,为禁忌知识所侵蚀的半精灵,至少这种程度的敏捷和力量对她来说算是应有之物,但即使如此,即使进行着这种近乎杂耍般的空中接力,和那些影子之间的距离也仍未拉大,倒不如说,甚至还在逐渐缩小。
这让艾拉·赫珀不由得一阵烦躁。
危险对于她来说近乎家常便饭,即使说不上从讨厌变成喜欢,也接近于无感,但只有对未知之物,她始终感到难以接受。
比如说——她会在咖啡中混入砂糖味道时感到无所适从,因为她难以理解“甜”这种概念,反倒是苦涩和辛辣的滋味对于她来说更为熟悉。
现在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能做的事情只有一边抱着露尼西亚四处转移,寻找看上去介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逃生通道,一边“期待”艾希瑟琳能快点搞出她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成果。当然,她对此完全不抱希望,因此她更多的将精力放在寻找出口上,只是这方面的进展也相当不尽如人意:几乎每一个通道,每一条走廊,都在溢出影子,一时间甚至看不出究竟有哪里存在着落脚之地。
啊啊,又是这样。
似乎只要待在这位弥赛亚的身旁,就永远不会担心绝处逢生这种境地不会到来的情况。
原本还以为,既然它们是贴在墙壁上的影子,那么只要脱离那同属于墙壁的平面,就能够摆脱它们的威胁——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于天真了。
不,并非是说这一想法不存在可行性,确实如艾拉所想的那样,那些影子的洪流终究无法脱离身为影子的属性,只是在光影的拖曳下存在着,移动着,试图接近和摧毁“眼前”这三位格格不入的存在,而不能像剪纸一般从墙上挣脱,只是这并不代表艾拉,露尼西亚和艾希瑟琳的防护措施变强了。正如之前所说,影子来自于光和物体的交互,那么反过来说,只要光线依然照射在一行人身上,她们就依然会在墙壁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影子,而后就再一次存在了“与那些影子存在于同一平面”的可能性。
这也是为什么艾拉和艾希瑟琳明明有着近乎随心所欲的机动性,却依旧显得小心翼翼。她们所要做的不仅是观察自己周围的空间,同时还要将注意力分给自己身后的那条“尾巴”,确认光源和自身的方位,而后判断自己的下一次移动是会抵达安全位置,还是会自投罗网。
那么,究竟该逃向何方呢?
视线快速在数个点上掠过:那些通道,长廊,门扉,自己的身体,露尼西亚的身体,勾爪的末端,还有一切的阴影。咒剑士,咒术师,乃是伴影同行之人,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够在这早该让人手足无措的环境下保持镇定,但即便是她,也渐渐变得力不从心。
体能终究有着自身的上限,扛着露尼西亚,再加上她身上的装备,以及那把骇人的白色巨剑,有限的体力在持续磨损——这不算问题,就算身体有着极限,意志力也是无限的,靠着对自己的勉励,以及露尼西亚大人那并不存在的鼓舞,至少能够坚持下去。但这点对于敌人来说也一样,它们没有体力的限制,不知疲倦不知饥渴,不会受伤,更不可能死亡,更让人头疼的是,它们的数量还在持续的增加着,源源不断,双方之间的距离随着数量的堆砌而逐渐缩短,能留给这具身体的安全点也在不断减少。
这样下去只是死路一条而已。
上一篇:斗罗:看我日记,她们疯狂开挂
下一篇:孤独摇滚,凉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