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机关人偶——说白了，就是没有心的机器。被冠以这样的称呼的话，无论外表多么接近于人类，内部都只是由铭刻着字祷子回路的齿轮拼合而成的冰冷铁块，不会有“特别的想法”，不会有“属于自己的思考”，也就自然不会有名叫奇迹的东西存在于那里。
她觉得不一样，虽然只是不过一会的接触，她就能够肯定，艾希瑟琳绝对不会是没有心的机械，哪怕她的肌肤过于苍白，哪怕她有着铁铸的身体与四肢，哪怕她不会露出太多的表情，言语也不会有太大的起伏，她依旧能够这么肯定。
——是一样的东西，她和我。
“如果说‘制作者’的话……是的。既然‘那个人’赋予了我物质性的存在，那么将其称作‘父亲’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称呼，那似乎也是我记忆中缺失的那部分……”
“这样，有点像那个……是叫‘科尔曼·捷塔’来着？”
“‘捷塔’，吗？”
“阿卡姆城的，也算是很有名的人物了。”
尼古拉特斯拉，也就是著名的阿卡姆三剑客中的那个特斯拉，“神雷凤”、“雷电魔人”、“白银之男”。和阿卡姆三剑客中的另外两位，也就是“大导师”克劳莉、“超越者”布拉瓦斯基夫人不同，特斯拉在驾驶“降神机械”这一阿卡姆风格的大术式产物的能力并不那么强大，究其原因是因为尼古拉特斯拉没有属于自己的魔导书，他的“降神机械”完全源自于自身能力。
相应的，他之所以能和另外两位达人级的魔导师并称，主要是由于他在机关和能量方面的极高造诣，除却只身就能够横扫黑暗眷族军团的恐怖实力之外，能够创造出顶尖机关人偶的技术也是其结果之一——他能够创造出几乎和人类无异的机关人偶。
科尔曼·捷塔，这位驻足于“神雷凤”身边的少女助手，和她的主人一样，对于露尼西亚而言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人物。不过，在她曾经听闻过的说法中，那位少女拥有几乎和人类一样生动的表情，一样丰富的情感，倘若无视她那显眼的球形关节，几乎无法将其和寻常少女区分开来。
“……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了。”
“特斯拉先生……吗？”艾希瑟琳微微歪了歪脑袋，“应该是非常伟大的人物吧。既然是对‘机关’有着深刻理解的天才，那么如果去拜访他的话，说不定会接触到真相中的一缕，初雪融化后会见到新春的泥土。”
这也算是委婉的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希望露尼西亚能够将“阿卡姆”作为旅行的目的地。
露尼西亚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正是因此，她才会难以抑制的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叹了口气：“办不到的。”
“为什么？”
“……阿卡姆市，现在已经完全毁灭了。”
在无人知晓真相的“虚无神灾”中，曾经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蒸汽机关都市的阿卡姆被彻底毁灭，神灾产生的污染不仅让阿卡姆的废墟成为一片人类根本无法进入的禁忌之地，甚至扩散到了整个伊甸大陆，神灾的污染与蒸汽机关带来的字祷子烟尘互相作用，最终导致伊甸大陆及其近海成为了一片彻底从世界上隔绝的领域。
那里已经失去了“伊甸”这个名字。如今的伊甸大陆被称作“失落的世界”，除了从边角延伸出的新阿卡姆半岛之外，其他地方都被各国列为禁止进入与禁止探索的区域——倒不如说，就算有人想要踏上那片被众神抛弃的土地，也没有这么做的能力。
自此之后，伊甸大陆便成为了和南方的极域、北方的希柏里尔并称的“绝弃之地”。
除了少部分居民因为远离“虚无神灾”的中心区域而有机会逃离之外，绝大多数阿卡姆的居民，要么身死当场、要么被神灾污染化作异形的怪物、要么变得音讯全无，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亦或者生不如死。
曾经的阿卡姆三剑客在那场最后的战役之后音讯全无，大多数人都认为，那三位世间顶尖的强者已经在和黑暗诸王的战斗中牺牲，哪怕只是想要找到他们最后的下落，对于露尼西亚来说都是绝对无法完成的任务。
露尼西亚原本认为，作为一个不管怎么看都来头不小的存在，艾希瑟琳说不定会对那场完全颠覆了世界格局的神灾有所了解，并非是记忆而是作为知识的了解，不过她看上去一脸茫然，应该是完全不知道关于“虚无神灾”的事情。
“先不去想那么多，回到水车渠休整一下再说吧。”
旅途还没开始，想那么多只会徒增烦恼，或者说，现在的露尼西亚完全没有能够从一片混沌的信息中提取出“可以用来思考”的问题。
她将那件破了好几个洞的白色披风从肩甲上卸下，而后将其裹在艾希瑟琳的身上，像件长袍一样的为她遮掩起身体。
按照露尼西亚的想法，她打算在和阿普利尔一行人汇合之后，带着水车渠的村民们来到这里，收殓这里无辜的死者，让他们也能够拥有一个安息的场所。
终章 第一落幕 长路之始，末日乐章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露尼西亚看到水车渠中的景象时，她的表情完全可以用目瞪口呆来概括。
原本的水车渠虽说破败颓废，但至少还是个有人类定局的安全场所，也有马里艾公国的守军驻扎——当然守军本身到底有没有用要打个问号——好歹勉强还算有个样子。
现在的水车渠则只剩下了一地断壁残垣，再加上那些老旧的木制建筑原本就外观不佳，现在看上去干脆就像是和隔壁的废墟没多大区别了。十三日还魂节的庆祝是在夜间进行，现在天还未明，对于这个直到日出才算正式结束的节庆来说，现在正应该是庆祝活动最为热烈的时候，如今偌大的村镇中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呜呜的寒风在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至于那些守卫，他们如今正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死因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被一剑割断了颈部的动脉。
地面上残留着尚未干涸的血迹，看起来不是那几名守卫能够流出的程度，那几乎是铺满了地面的血泊，毫无疑问，这里在短短的一夜之间经历了一场十分惨烈的战斗。
露尼西亚的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并不是担心这里会有人埋伏自己，而是担心阿普利尔一行人会遇上什么不测，不过她很快又找到了自我安慰的方法：看起来，对方是有意在隐瞒些什么，他们将村民们带走或是杀掉可能另有目的，再加上露尼西亚对阿普利尔一行人能力上的肯定，她觉得那三个人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这里，有些不久之前留下来的血迹。”
艾希瑟琳在一小块血迹前弯下腰，用纤细的指尖轻触着那些许血液的表面。
“不久之前，吗？”
“准确来说是一小时之前。”
“那么近吗？！”
“是半精灵留下的血迹……但其他的不一样。”艾希瑟琳又用手指拂过其他的几摊血迹，“那些距离它们洒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小时左右，换句话说，这里发生过两个批次的战斗。”
这样一来，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算是有些眉目了。很显然，在三个小时之前，有什么人来到了这个地方，在击杀了试图阻碍的守军之后，将这里的居民全部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而在一个小时以前，阿普利尔一行人在这里遇上了幕后黑手，并且与其发生了战斗。
“结果他们还是没有遵守我的指令吗……”露尼西亚的表情一时有些微妙，“看起来出血量并不大，应该是没有受到致命伤的样子。”
“负伤逃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艾希瑟琳很快就找到了后续的一些血点，它们同样是属于一位半精灵，从方向上来看是朝着水车渠的正门撤走了。再之后的痕迹就不太明显，难以追踪了，不过目前的发现也够让露尼西亚稍微松一口气。
看起来，阿普利尔一行人先是不打算遵守露尼西亚的指令，打算顺着痕迹寻找露尼西亚来为她提供帮助，不过出于不明的原因，他们最后也没有找到露尼西亚本人，并在之后原路返回了水车渠。当他们回到水车渠的时候，便发现了这里的惨状，遇上了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在简单的交战之后选择撤退——细节上可能不太准确，不过大概发生的事情应该是这样没错。
这样一来，旅行的目的又增加了一个。
“变成了这个样子，就没办法找人去收殓尸体了吧。”
“也没办法，毕竟所有人都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露娜对袭击者的身份有眉目吗？”
“完全没有头绪。”露尼西亚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眼下的情报太少了，无法判断对方是专门针对我的，还是仅仅是在对水车渠动手的时候顺便解决碍事者。”
她比较倾向于后一种可能性，毕竟作为一次完全保密的任务，她依旧不觉得会有人能够提前获知他们的目的地——“神圣家族”的事情则是完全的意外，只能怪他们实在太过不小心，大摇大摆的闯入了邪教徒的势力范围当中。
虽然露尼西亚并非是一位祭祀，她还是为死去的几位守军做了个简单的安魂仪式。
“艾希，我打算先带你一起回安布利斯堡一趟。”
“安布利斯堡？”
“泽尔哈尔的首都，也是光辉神庭的核心部分。一是要找到阿普利尔他们的下落，二是向西耶力老爹汇报一下情况，三是……嗯，说不定能够通过神庭的情报网，帮你找到那位‘父亲’的下落。不过我们现在只能悄悄地回去，不能直接寻求分部的帮助，可能会比较麻烦……”
“为什么？”
“神庭基层的激进派很不喜欢和字祷子有关的东西，为了不惹上麻烦，只能绕着走了。如果说西耶力老爹的签名还在倒是好说，但是……”
露尼西亚不由得苦笑起来。
在之前的战斗中，她的腰包被从天而降的神之光绞了个粉碎，其他的杂物且不提，最有价值的那份通行文书直接被蒸发的无影无踪。
“换句话说，你我现在就相当于神庭眼中的黑户吧。”
“但是露娜是神庭的人吧？而且似乎地位并不算低。”
“嗯……名义上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说到这里，露尼西亚的声音难以察觉的低了一分，“不过除了中央圣堂的那些核心人员之外，其他的信众都不认识我，无论是助祭还是神谕祭司，我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一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而已。”
“露娜……？”
“没什么。”露尼西亚回过头，嘴角扯出一个落寞的笑容，“我们先去把行礼找出来，然后向着附近的大城市进发吧。”
艾希瑟琳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后，注视着那裹着一身残破的少女。
……
带着艾希瑟琳来到了曾经是旅馆的废墟之中，在经过了相当艰难的一番翻找之后，露尼西亚总算是从那片乱石和木块里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
这个行李箱的作用不仅仅是用来装东西，也是作为露尼西亚日常锻炼的道具存在的，正是因此，这个行李箱整体都是由重量与硬度并存的金属打造而成，所以在旅馆坍塌这样的情况下也完全没有损坏。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不过在实际看到行李箱完好无损的时候，露尼西亚还是松了口气——如果真的出现了旅行箱损坏或者丢失的情况，她就只能准备好了面对穿着这一身破布、完全没有现金的情况下前往附近城市的局面了。
当她好不容易将行李箱从乱石堆里拖出来的时候，一张纸片从箱底滑了出来。
“露娜，那个。”
“嗯？”
露尼西亚对这个东西完全没有印象，她可不记得自己有把这种东西塞在旅行箱下面。
——难道说是其他房间的东西吗？
她并没有太过在意，仅仅是随手将其翻过来，露出了写有文字的那一面。
而在看到那一行熟悉的手写字之后，她的瞳孔猛然收缩起来。
“小心神庭。”
……
在充满了庄严肃穆的金色光辉、被大理石雕琢而成的骑士巨像环绕着的圣座之间，苍老、不算健壮、眼中却又带着让人无法忽略光彩的圣西耶力正端坐于此，他难得身披白底金线的长袍，头戴贴有金箔、镶嵌红宝石的三重冠冕，手中持握着雕刻有圣徽的权杖，带着最高祭祀的威严俯视阶梯下的来着。
“陛下，南方极域的观测站传来了情报，在幽洋中发现了令人不安的动静。”
“……是吗，已经开始了吗。”
圣西耶力的声音和他的外表有些不同，浑厚而庄重，却又像是带着一丝叹息。他话音一落，便缓缓闭上了双眼，像是在思考某个重要的决定，而阶梯之下的来着也不敢多言，仅仅是等候着圣西耶力的话语。
没过一会，当他的双眼再次睁开时，他的话语也一通传入了来者的耳中。
“传我的谕令下去，让各地的骑士团精锐们集结起来，准备随我一同前往‘冷高原’。”
“但是，陛下，阿维斯王国那边……”
“不要紧。”圣西耶力的声音坚决而果断，“相比起不值一提的所谓‘光之手’的信徒，阻止黑暗从大海中再次翻涌而起，才是我们最首要的任务。”
“是！谨从谕令！”
圣西耶力却没有察觉到，在那九重阶梯之下，“完型狩猎”莱奥波特·格林希尔特的嘴角挂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
“……”
有着白色长发、身后披着一条长麻花辫的女性拉了拉兜帽，遮掩住了自己那引人注目的面孔。
那些特征实在是太过鲜明，她很难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被熟人认出来，哪怕她觉得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她的熟人。
一抹又一抹鲜亮的橙色混杂在白发之间，像是某种对于这虚弱躯体的侵蚀，一只眼睛被黑橙相间的眼罩遮掩，还能看见两道骇人的疤痕从眼眶的位置蔓延出来，剩下的一只眼睛则如同黄金一般闪耀着淡淡的光彩，仿佛只是对视一眼就能够夺去他人的意志。这些都毫无疑问是鲜明的身份象征。
不过，对于那些不认识她的人来说，这些都无法吸引他们的眼球。
至少，远远比不上她背后背着的那样东西。
那把巨大到让人心生恐惧的黑色大剑。
一行小小的橘色铭文烙印其上，那仿佛刀斧凿刻而成的文字一笔一划都清晰而深刻，仿佛某种深入人心的永世印记。
“厌世者”。
……
双剑一左一右的洞穿了食尸鬼的脖颈，而后仿佛圆环一般上下交错，那枚面容丑陋的头颅便从身体上彻底分离开来。
少女没有像寻常的剑士一样，将那些沾染在双剑上的污血甩去，她甚至并不躲避那些从颈动脉中喷出的血液，哪怕零星的血点就这样溅在她清冷而优美的面孔上，她也仅仅是用食指贴上了其中一点，往自己的双唇上轻轻一划。
伸出舌尖，不经意的触及着那些属于自己猎物的血液。
这个动作让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似乎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双和她的面容一样清冷的蓝瞳不再望向猎物，而是注视着自己身旁的双剑，她那一头粉发随着脑袋的轻轻晃动而摇摆着，尤其是扎起的那一束，摇摆的尤其明显。
“要开始了吗？”
像是疑问，又像是确信。
——至少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抱着这样的想法，少女重新将双剑从土地上拔起。
在她的周围，无数浑浊苍白的瞳孔闪耀着，仿佛在夜晚的森林中交织出了一张鬼火的荧幕。滑稽而又扭曲、宛若人与犬杂交而成的面孔一张又一张的浮现，那就像夏夜试胆大会中挂起的面具。
而在她的手中，一黑一紫的两把长剑正贪婪的吮吸着沾染上的血液，于黑暗中搏动着心跳般的光彩。
……
“怎么了？突然就想收拾行李？”
“感觉继续在这座城市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灵感，我的艺术直觉让我换个地方。”
“诺隆的首都艾尔艾瑞克也没法满足新区创作的需要吗？”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嘈杂了，而且……到处都是让人心情不爽的犯罪分子。”
黑发少女的额前有着一抹醒目的白色，不仅如此，她还有这引人注目的琥珀与金色的异色瞳，身材也远比常规来说要姣好的多，她一手提着一把黑白相间如同象棋棋盘一般的竖琴，另一手则握着一叠稿纸，将那些写有不成功曲目的纸张握成团。
“如果实在感觉不爽的话，就让我去把他们全部歼灭不就好了嘛！~”
“那也太过勉强……如果有机会的话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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