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嗯?还有吗?”
今天的她,好像有格外多的话想说。
“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吧?”
“应该说是梦吧——”
“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
“做噩梦了?”
“……要你管。”
天色还未明。
不,在这里当然是看不到天色如何的。完全封闭的地下室内,别说朝阳了,根本不可能看见一丝外界的风景,只靠目视的话,就连那暴风雪究竟是否停歇都无法知晓。只能竖起耳朵,侧耳倾听,那从地面上呼啸而过的狂风,仿佛野兽咆哮般的轰鸣。
悠悠转醒——不,绝对不会是那样温和的情形,艾拉所熟知的,只有那令人不由流出冷汗的惊醒,又或者被痛苦与内心的苦涩所折磨,反复不定的苏醒。在这个世界上,会为她的安宁而祈祷的,恐怕只有被称作露尼西亚的那位女性而已,反过来说,她的痛苦或许为更多人所期待,她的悲鸣才是备受欢迎的琼浆。
在简陋的据点内,在肮脏的环境内,在惊悚的噩梦内,因为某个契机而突然醒来,感受着心脏仿佛要冲破胸腔般的鼓动,这对于她来说,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倒不如说,这才是属于她的日常。
上一次安稳的入睡,上一次温暖的沉眠,上一次甜美的梦境——
该,追溯到多久以前了呢?
双子巫女的笑声,今宵也如银铃般悦耳。在耳畔诉说着温柔而恶毒的言语,用双臂抱起自己的手掌,握住自己持匕的五指,她们是如此愉快,愉快到让人不由得感到一阵恍惚。
今天也是如此。一如既往。
早早的醒来,早早的面对那摇曳的灯火发呆。露尼西亚当然还在沉睡之中,她睡得那样安稳,似乎不管什么动静都无法将其惊醒,这种本事艾拉已经在“坎迪亚诺公爵号”的客房内见识过一次了,所以今天也没有感到意外。
至于自己——
似乎在醒来之前还发生了什么,比如说,某些不为人知的小插曲。或许是梦游,也或许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以稀薄的意识行动,这种情况对于睡眠质量恶劣的艾拉来说也算是司空见惯,今天的情形似乎是,自己不知道为何躺在露尼西亚旁边的地面上,睡袋也好外衣也好倒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但那些都和自己爬出来的艾拉完全没有关系,现在的她正隔着那单薄的衬衣,切身体会着冰面上的寒意。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露尼西亚的手掌还被自己抱在怀里,微红的指尖上挂着一层薄霜,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
“…………”
保持着微妙的沉默,艾拉小心翼翼的将露尼西亚的手臂从自己怀中抽出,重新塞回属于她的睡袋里,接着向后挪动着身子,试图重新钻进自己的睡袋中。
噗通——
结果并没有成功。
伴随着碰撞的轻响,从背后传来了柔软而温暖的触碰,接着便是自腋下传来,缠绕在躯干上的束缚感。躺回睡袋里取暖的意图失败了,坐到睡袋上的意图与取暖的意图却分别成功了,这种奇妙的情况并没有让艾拉感到惊讶,当然也没有带来喜悦,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所以,你这是在做什么,艾希瑟琳?”
“抱着你。”
确实,是拥抱呢。
艾拉无言的低下头,望着环在自己胸口的黑铁双腕。和记忆中的冰冷触感不同,虽然仍旧坚硬,却传来了温暖的感觉,大概是进行了和之前在雪原行进时类似的操作,调高了她素体的温度吧。虽说这不管怎么想都是在为艾拉考虑,但她完全没有对此感到高兴。
“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会生病的吧?”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啊——艾拉最后还是忍住了。
“如果是担心这个的话,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我装回睡袋里,或者给我披上毯子什么的,比现在这个有意义多了。机关的思考方式不该是效率最优先吗?”
“并没有那种事情?”
“所以现在这个,到底是在做什么。”
将手搭在那黑铁的手背上,做出“如果你不给出合理的解释我就强行挣脱”这样的态度,当然了,并没有真的这样打算,只是在这个角度,艾拉看不见艾希瑟琳的面孔,艾希瑟琳也看不见艾拉的表情,就像是在玩什么派对游戏一样,她们之间的氛围仿佛无言的展开拉锯,仿佛试探着谁会先认输。
“只是想拥抱而已,这样如何?”
“甚至算不上理由。”
叹了口气,艾拉像是放弃了一般,放松着身体,干脆就这样倚在艾希瑟琳的怀抱里,甚至还朝后用了用力,像是要报复似的把背后传来的柔软触感压扁一般。
这个机关傀儡的厚颜无耻程度要远超她最开始的想象,似乎不管她抛出怎样的恶毒言语,对方别说生气了,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这样一来的话再费尽心思去考虑如何让她自觉拉开距离,未免也太过困难了,于是艾拉索性放弃了做这种无所谓的事情——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讨厌她的事实也不会发生变化。
只不过,明明被如此对待,这机关傀儡还真是富有韧性,连艾拉都不由得要感到钦佩了。
“不介意我就这样工作吧?”
“怎么会介意呢。”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着,但艾拉的语气中完全没有要征求艾希瑟琳意见的感觉。
倒不如说,在她开始发问的时候,她就已经用手掌在冰面上摸索起来,等到艾希瑟琳给出回答的时候,她已经找回了在梦游中不知被她踢到哪里去的钢笔,而后便将墨水和魔导书也一并掏出来,放在“床”头那张小小的书桌上。
“打算一直写到天亮吗?”
“那有什么意义……就算天亮了,暴风雪也还没有停。”
“一直在这里,等待到下一个夜明?”
“或许也不会有夜明的时候。”
艾拉拧开了钢笔的盖子,将其捏在手中,令笔尖微微扬起。
“——就是因为熟悉,我才讨厌这种地方。”
“就算不特意去回忆也没关系?”
“令人讨厌的也不止有地点,天气或者时间。”
艾拉很想转过头去,狠狠的瞪艾希瑟琳一眼。
然而很遗憾,从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她那缺乏起伏,又令人心跳加速的容颜。
第五章 梦醒时分的少女
“光明漫流,虚构着肮脏的色彩,今日世界也依旧将自己拯救,黎明震颤的瞬间,那由灵魂共同的魔法所构建出的梦轰然崩塌,而后,我们于此再度复活。”
“……?在说些什么?”
“一些无人问津的话语。”
“别让我分心。”
“是吗,那真是抱歉咯?时间中的门可以是虚假的,褐色的海水可以是甜蜜的,本机的歉意也可以是真实的。”
“……”
从那话语中完全听不出道歉的意思。
艾希瑟琳的语气很淡,表情也很淡,最多不过是嘴角微微的勾起或者下垂,用这种方法来表达她的心情,即使如此,艾拉还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摸索出了一些规律,或者说,用于简单判断她意图的方法。
虽然确实也正是因为这种经验的存在,才让她能和艾希瑟琳发起彼此配合的攻势,但很多时候艾拉觉得,这种经验最好还是不要存在,从一开始就别存在比较好。
“分心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吧?”
突兀至极的,黑铁的食指腹贴到了艾拉的下巴上,那纤长而富有构造美的指尖自下而上,缓缓地沿着脸颊的轮廓滑至侧面。
艾希瑟琳的手指,和她的躯体一样,现在并不冰冷,反而像真正的人体一般散发着温暖的热度,饶是如此,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还是让艾拉的身体不由得一颤,别说身子绷紧了,就连鸡皮疙瘩都不由得冒了出来。
现在的她正被艾希瑟琳紧紧抱在怀里,并且还是放松着身体倚在那柔软怀抱中的状态,就算绷紧了身子也没可能从那里挣脱,从结果上来说,只能任由艾希瑟琳动手动脚。
“哪里好了啊……?!”
因为知晓了露尼西亚轻易难以醒来这件事,艾拉在这段时光中的态度也放肆了不少,比如说现在这种音量,她在最开始的时候是断然不敢发出的。本来在这里还应该加上强烈的挣扎,虽说根本看不出挣脱的可能性,但总得表明自己的态度,然而由于手上抓握着钢笔的关系,艾拉是完全不敢乱动,只能徒劳的扭着身子,仿佛是想要如泥鳅般滑出去那样。
“那么,艾拉现在在做什么呢?”
“看不出来?”
“还请指教呢,冰花小姐?”
“……如果你不隔几句话就换个奇怪的称呼的话,我会更乐意一点。”
什么啊,这个轻浮的家伙——艾拉有的时候也会在心里这样不无恼怒的想着。当然,态度上是否轻浮另说,不过尖耳朵的冰花、旅者,月亮,象牙,乐器,玫瑰,灯盏,心智中勾勒出的线条,无瑕的蓝宝石,舞姬……事到如今已经换过多少种不同的称呼了?并且肉眼可见的接下来还会不断增加,或许这些称呼中并不一定有确切的意思,那感觉还是让艾拉不由得感到恼火。
真是奇怪。
对这种无所谓的事情,明明不该产生出如此之强烈的波动才对。
在自己孤身一人的旅途中,在跨越终北与南境的漫长道路上,遇上的本该令人恼火的事情一点也不少。令人厌恶的丑陋的人类,令人憎恨的肮脏的眷属,危险的魔兽,多变而恶劣的环境,不管哪一个都是像是溅在衣物上的污渍般,令人发自内心的仇视。
艾拉却总是能用淡然到冷漠的态度去对待。
把自己包裹在不化的坚冰中,用锥刺般的外表去应对外界,遇到敌人就斩杀,遇到恶意就疏远,遇到天埑就跨越,自己与这个世界并不需要接触,与他人也一样。只要封闭自己就好,只要封闭自己,对一切都用这种冷淡到发硬的态度的话,既不会被影响,也不会受伤,毕竟,自己只是属于救世主大人的奴隶。
所以,只要对救世主大人敞开心扉就好了。
他人都是不需要的事物,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这个世界,只有救世主大人才是必需的。
哪怕面对应当感到讨厌或是嫌恶的东西,也能将其视作无须在意的,路边的石块或者杂草,这样的她在面对艾希瑟琳那小小的轻浮时,居然会感到不快,甚至将那种不快露骨的表现在脸上,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怀疑,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想要一个更固定的称呼?”
“不能像以前那样,叫我‘艾拉小姐’吗,虽然最好还是别和我说话。”
“也不是不行——”
“可以停止与我交谈了?”
“说的自然是前者,‘阴影,梦幻和形体,正是它们拆散又编织着这个生命’,艾拉小姐,你所书写的文字,也是构成你的一部分吗?”
“……”
真是执着到让人讨厌,而且话题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
艾拉·赫珀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也会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宠她了一点,这个机关傀儡——然后马上就会否定掉这种可能性,干脆果断,不留任何余地,毫不拖泥带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在做记录。”
“日记吗?”
“也有日记在内……你看不懂终北文?”
“本机应该也没有表现出语言上的造诣。”
“是吗,我记得也有跟你们说过这是日记……”
在特维克的时候,露尼西亚曾经因为好奇,从艾拉那里借走过魔导书——也就是艾拉现在正在撰写着的东西。无论是皮革缝制而成的封面,还是银质石蒜与满天星浮雕做成的包边,都和当时一样,这看起来本就古老而神秘的书册,随着艾拉·赫珀的执笔落笔,似乎显得越发神秘起来。
无论露尼西亚还是艾希瑟琳,都看不懂上面书写的“终北文”,虽然艾拉并没有对露尼西亚刻意隐瞒的意思,但事实来说,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
“还有讲解过魔导书的相关知识。”艾希瑟琳将双手从艾拉的腋下抽出,转而帮她按摩起肩膀,“对于本机来说,或许不是第一次听说的知识,‘某一扇门你己经永远关上,也有一面镜子在徒劳地等待着你’,但并没有检索到相关的记录。”
“那你应该知道我在写什么才对。”
艾拉像是抽不出空一样,没有顺势回过头去白她一眼,只是继续奋笔疾书。
同样的,明明现在她有了挣脱艾希瑟琳束缚的机会,却也依然什么都没做,只是一边倚在她的怀里,一边为钢笔补充墨水。
“‘如那被火与盐抹去的’,知识。”
“看来你的心智还没有锈到烂掉。”
对于大多数秘典法师来说,魔导书都是由自己撰写,与自己一同成长的事物。魔导书是记忆和知识的媒介,除却对于其他职业固有法术的摘抄之外,余下的便是在撰写者心目中能够承载记忆和知识的文字。这便是艾拉曾经对露尼西亚和艾希瑟琳所做出的解释。
艾拉的记叙,整体来说是日记式的,就算看不懂文字,从她书写的格式上也能窥出一二,分割每一篇文章的界限是日期,先记录下日期,再在日期之后书写关于发生的事情或是收集到的情报的文字,配以一些手工绘制的插图、符号,作为对内容的补充说明。
在那些钢笔绘制的插图上,艾希瑟琳总是能看到熟悉的事物。
镶嵌在亚历山大大教堂上的时钟。
银白的刺剑“休止符”。
悬钩子蔷薇、夹竹桃、鸢尾花和紫三色堇的纹章。
双翼双爪的红鹰旗帜。
被长钉、铁链和符文层层束缚的人类大脑。
悬浮在半空中的列车。
拉伸的影子。
龙晶大树。
贝尔沃之柩。
上一篇:斗罗:看我日记,她们疯狂开挂
下一篇:孤独摇滚,凉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