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少女会梦见弥赛亚吗? 第38章

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第四十章 约束之物

  “所以,你的名字是叫艾拉·赫珀……”

  重新将衬衣与长裤穿好,露尼西亚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到正常的水平。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脸皮厚到在被人强吻的过程中还被自己的旅伴撞上依旧能保持脸部红心不跳的水平,在艾希瑟琳推门进来的时候,露尼西亚差点就满脸通红的直接从床上蹦起来了——只所以说是差点,无非是因为当时的她完全没有挣脱艾拉怀抱的力气。

  所幸艾拉本人似乎也对此颇感羞耻,在瞥到艾希瑟琳那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之后,她也只是红着脸放开了露尼西亚,接着便捂着脸面壁去了。

  这也就给了露尼西亚用圣疗为自己恢复体力、顺便穿上衣服的机会。

  而现在,三个人正并排坐在床边,从左到右分别是露尼西亚、艾拉、艾希瑟琳。

  这完全是艾希瑟琳的自作主张——露尼西亚完全不觉得这个叫做艾拉·赫珀的少女会逃跑,或者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艾拉,您可以叫我艾拉。”

  粉发的少女也已经穿上衬衣,还不忘在耳侧绑上属于她的蓝色发带,即便如此,她看上去也完全没有身旁的两人表现的那般“平常心”,可疑的红霞依旧浮在她的脸颊上,一直红到了耳根,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有一股甜蜜的轻颤。

  露尼西亚觉得浑身不自在。

  艾希瑟琳倒是无所谓——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理解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怎样,对于她来说,至多不过是将艾拉当做一个对露尼西亚动手动脚的可疑人士而已。

  至于为什么她能够如此放任艾拉,放任这个怎么看都充满了可疑的少女……

  ……

  “救世主大人……救世主大人……?”

  艾拉跪在地上,张开双手,想要对着重伤的露尼西亚释放法术——然而她绝望的回想起来,无论是作为一名咒剑士还是作为一名秘典法师,她都没有可以用于治疗的法术。杀人、降咒、唤起死物、改变环境……那些法术在战斗和日常中都便利而好用,然而没有任何一种可以用来治疗伤口、起死回生。

  她双手颤抖着,好不容易才从腰包中掏出几瓶药水。

  艾拉没有任何调配魔药的技巧,这些全部都是她从药剂店花钱买来的药水,专业魔药师调配出的药剂拥有各种神奇效果,即便是最基本的恢复类药剂也显得非同一般,然而她手中的只是些最普通的药水而已,“物美”价廉,专门用于供应给那些掏不起钱的冒险者。

  使用最普通的草药、便宜辅料、调配手法粗糙,最后就得到了这种只有加速止血和促进伤口自我愈合的所谓治疗药水。

  拧开木塞,捧起露尼西亚的下巴,将那些几乎没有味道可言的浅绿色药剂灌进她的嘴里,艾拉知道,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玻璃瓶掉在地上,被砸得粉碎。

  粉发的少女几近崩溃,法术、药剂、佩剑……她没有任何办法,属于她的一切皆无法挽救眼前之人的性命。露尼西亚的心脏还在跳动,即使已经失去意识,她依旧在顽强的呼吸着,然而在艾拉眼中,这只不过是重伤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她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活下去。

  沉溺在绝望当中,艾拉从腰间拔出紫刃的长剑。

  “对不起,不能陪您走下去了。”

  嘴角挂着苦涩的笑意,手指抚在剑柄上,将之端举,架于自己颈间。

  闪耀着紫芒的刀刃无比锐利,只是轻轻触碰,光洁的肌肤便被悄然割开,印下一道红痕。

  只要轻轻一抹,就能够完成作为最后手段的秘术,少女之命将悉数顺着剑刃传递给露尼西亚,而死亡也将沿着剑刃从露尼西亚的身上流至少女之身,生死流转的法术没有任何代价,倘若一定要说其价格,那便是施术者的性命。

  而在那之前,艾拉的手停了下来。

  她看见了光。

  无机质,无感情,空无一物的幽蓝光彩。

  ……

  “所以是,艾拉把我扛回来的……”

  露尼西亚扶着自己的额头,看上去还有些头疼。

  实际上露尼西亚本人的记忆直到赛斯汀离开就中止了,在那之后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完全不知道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靠艾希瑟琳和艾拉补充说明来进行回顾。

  当时,艾拉扛着重伤的露尼西亚回到艾希瑟琳所在的地方,而在城内已经乱作一团的情况下,一行人只能来到艾拉的临时据点进行修整,也就是她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下洞窟。

  这里位于诺萨维“北区”,属于北区地下错综复杂地洞网络中的一支——虽然不知道原本依靠这片网络为生的危险分子们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艾拉还是毫无愧疚感的占领了其中之一,并将其改造为自己的临时据点。

  “卡洛斯,卡洛斯呢?”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露尼西亚环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那个她所认识的小男孩的身影,她转过头去看向艾希瑟琳,后者则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把他送去了本地教会的撤离队伍里。”

  “是繁茂女神的教会。”艾拉补充道,“他们对情况知晓不多,救世主大人可以不必担心,这里现在发生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

  闻言,露尼西亚顿时松了一口气,看起来颇为放松的倚在床边岩壁上说道:“繁茂女神的神职员的确很擅长带孩子。不过,救世主大人又是什么啊?”

  她才刚刚反应过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突然就被眼前这个才认识不到一小时的少女加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称呼——说到底,露尼西亚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圣武士而已,哪怕因为师承赛斯汀而习得了超群的剑技,她与真正强者之间的差距也已就如同蚍蜉之于巨龙,救世主这样的称号扣在她头上,简直显得滑稽可笑。

  “救世主大人就是……就是救世主大人啊?”

  艾拉的语气略有困惑,哪怕面色绯红,她也依旧直直的注视着露尼西亚的双眼,那种饱含倾慕的眼神简直让露尼西亚觉得浑身不自在。

  “所、所以说,指的是我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露尼西亚反倒有些觉得不能确定了。

  当然,艾拉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种过于炙热的视线,就像是忍不住要去伸出舌头舔舐那对温和的褐色瞳孔一样,少女轻轻抱着自己的双肩,仿佛连她也忍受不了这种四目相对,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而这种压抑在露尼西亚的眼中直白无比。

  她在按捺着奉献自己的冲动。

  如果情感能直接表达在现实当中的话,估计所有人都能看到露尼西亚脑袋上顶着的一长串问号。她在这之前压根就不认识艾拉,自然也不可能理解为何她对自己会是这么一副态度。

  以前当然也不可能认识,露尼西亚人生中又不存在失忆这样的经历!

  “嗯,您就是救世主大人。”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露尼西亚能明显看见艾拉的右手在颤抖着。

  看起来,她在极力忍耐伸出手去抚摸露尼西亚脸颊的冲动——这让露尼西亚不由得将屁股往一旁不经意的挪了几下。即使理性上明白,对方对自己的意思不是那样,倒不如说是正好反过来,感情上也是觉得相当别扭,如果不是她定力过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吓得夺门而逃了。

  就算对方是顶级美少女也一样!

  “艾希,你知不知道救世主什么的,是在说什么?”

  她将视线挪开,投向了艾拉另一侧的艾希瑟琳,而后者只是轻轻摇摇头。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怎么这还能有两种可能性的。”

  艾希瑟琳用食指轻轻划过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臂已经回复成了原本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曾经被狙击枪轰击过的痕迹:“我的记忆,属于遥远过去的那些记忆,就像雪原上的雪花,拆解成碎屑,埋藏在深渊与裂谷。或许在曾经的记忆里有这样的内容,现在则是一片空白。”

  这个回答又一次把话题甩回给了露尼西亚。

  “那,嗯……那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称呼叫我?”

  伸着食指挠了挠脸,露尼西亚没有把剩下半句话说出来——怪尴尬的——当然,她现在的表现已经非常能够体现出她内心的尴尬了。

  尴尬到她这种喜欢和他人聊天的人都被在谈话中直接抢去了主动,只能用这种有气无力抗议一样的方式提出意见。

  艾拉眨了眨眼,又盯着露尼西亚看了一会,接着才说道:“嗯,我还不知道救世主大人叫什么呢。”

  这也算是变相认可了露尼西亚的提案。

  闻言,露尼西亚又一次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今天的心情简直就像是坐上了没考到驾照的三流舵手开着的飞空艇,在云海上下颠簸,最后一头撞到了空岛,机毁人亡。

  “我叫露尼西亚,露尼西亚·阿格丽斯。直接叫我露娜就好了。”

  “那就,露娜大人。”

  “也不用加大人……”

  “那,露娜。”

  “对对对,就这么喊我就行了!”

  露尼西亚如释负重般的不停点头,就像是要把这个称呼用头槌敲进艾拉的脑海里一样。

  “那么……”

  粉发的少女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她一边挪动着贴近了露尼西亚的身子,一边从床上握起露尼西亚的手掌,捧至自己的面前,而后轻轻将嘴唇印在她的手背上。

  “从今以后,艾拉·赫珀便是露尼西亚·阿格丽斯的所有物。”

  只是听到这句话,露尼西亚的瞳孔便剧烈的收缩起来。

  这不是一句单纯的话语——这是一份压缩为一句话的魔法契约。“艾拉·赫珀”指的是艾拉·赫珀所拥有的一切,她的性命,她的力量,她的自由,她的财产,她的身体和灵魂,这只需要她单方面同意便能成立的契约出卖了她的一切,仅仅一句话,她的一切便归于露尼西亚所有。

  两只粉色的蝶环绕着艾拉的身体,一只落在露尼西亚的胸口,融进她的身躯,与她的灵魂相依在一起,另一只则落在艾拉肩颈与锁骨的交汇处,烙印在那里,化为一个粉色的印记。

  艾拉·赫珀蔚蓝色的双瞳炙热而沉醉,仿佛那就是她无上的荣光。

第四十一章 狩猎之序曲

  黑铁的高跟只需要轻轻一踩,头颅就会变成碎片。

  对于身披黑红铠甲的赛斯汀来说,寻常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事物。

  她甚至没有拔剑——仅仅是将内敛的力量外放出去,埋伏自己的士兵们就如同稻穗一样倒了下去,钢铁利维坦的人偶们埋伏于暗处,如果赛斯汀遇到困难的话她们将会出手协助——不过现在看来根本没有这样的必要。

  在和露尼西亚决斗之前,赛斯汀已经彻彻底底将诺萨维的市政厅搜了一圈,然而在将包括尼基塔·库里德尔私人密室在内的所有房间都翻了一遍之后,赛斯汀依然没有找到尼基塔本人的踪迹。

  不仅仅是尼基塔本人,实际上除了一些负隅顽抗的护卫之外,赛斯汀没有在市政厅里找到任何一个工作人员的痕迹。账目、文件之类重要资料也都不翼而飞,看起来他们早在至少一天以前就已经得知了“纳特亚的遗产”那群人的行踪,并着手准备撤离,以至于他们能够在对方正式发起攻击之后不久就逃得如此干净。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抵抗,以至于在佯攻部队消耗殆尽之后,“纳特亚的遗产”正规军很快便占据优势,在城内节节获胜——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会为此感到惊讶。

  走出市政厅大楼之后,便是露尼西亚和赛斯汀的战斗,那栋富丽堂皇的市政厅大楼也在战斗里被剑风拦腰斩成两段,自然是半点可能存在的线索都没有剩下。

  看上去是在乱局中丢失了尼基塔的位置,然而这点小事难不倒钢铁利维坦的诸位。

  无数侦察者早已漂浮在诺萨维的半空中,原本展开了光学迷彩用于监控局势的它们,在察觉到尼基塔·库里德尔已经从他该在的位置消失以后,便收到了最大范围搜索其行踪的指令。超频运作下的侦察者网络不仅能够监控诺萨维市内,同时能够将监视范围扩大到市外,无论地面还是地下网络都在赛斯汀的视线当中。

  如此一来,无论尼基塔是选择从地面直接撤离,还是选择从地下密道逃跑,都无济于事——赛斯汀仅存的金瞳正死死盯着他。

  仿佛那不是眼瞳,那是金色的太阳,冰冷,却炙烤着大地,只要被那只眼瞳盯着,即使相隔万里,也会觉得浑身颤栗。

  高邈而冷漠,即便如此,却能让人感觉她的心情不错。

  她明明没有笑,却又仿佛能听见嗤笑般的声音,她在嘲弄这即便不惜代价也依旧无法逃遁的伯爵阁下。

  不过,尼基塔看起来完全不慌。

  在护卫的掩护下从市政厅出逃时,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出逃,倒像是在体验一场贵族巡游,准备用气枪猎狐,他们的目的地仿佛并不是避难所,而是特威克的皇家园林,伊瓦诺夫大公在那里等着他,和他把酒言欢,共谈国事。

  哪怕满城都是复国军的眼线,也依旧如同目盲一般,看不见他们的行踪,听不见他们的声响,嗅不到他们的气味,仿佛尼基塔一行和复国军的众人不在一个世界,一个在现实,一个则行走在镜面中,而无论尼基塔本人还是他的卫兵,都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件怪异现象一般,神态自若的前进,神态自若的离开。

  他们不像是在出逃,像是在凯旋。

  即便是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埋伏在周围的卫兵队一拥而上,将剑刃指向赛斯汀,而后者没有挥剑,没有动作,仅仅是昂首蔑视着,他们便五体崩裂,血溅满地,尼基塔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仿佛本该如此,仿佛一切就是这么运作的,他对那些尸骸和血肉熟视无睹,如同它们并不存在。

  游刃有余,用这样的态度来形容他那副神态刚好合适。

  不,或许应该说,他看起来完全在状况外。

  他不是强装镇定,而是完全和正常的思维方式不在一个维度,他发自内心的没有感到问题所在,于是看起来像镇定自若的模样,或许这才是最好的解释。

  穿着正红色的毛皮大衣,上面缀满黄金锻造而成的精美坠饰,他的腰刀比起武器而言更接近于一种身份象征,刀鞘上以一种毫无美感的方式镶满宝石与珠玉,他的每根手指上都配有戒指,红宝石、猫眼石、祖母绿、蓝宝石、珊瑚、琥珀,他黄金铸成的细链如金字塔般道道垂挂在领口,映衬着蚀日光华,显得不祥而诡异。这一切的一切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在逃难,更像是出席宴会、游山玩水。

  简直就像是在嘲弄眼前这位无声的猎手。

  猎物穿的富丽堂皇,猎物大摇大摆的站在自己面前,猎物悠闲散漫,完全没有自己正身处猎场的自觉,无论哪一条拿出来,都会让经验丰富的猎手感到急躁和暴怒。

  而赛斯汀依旧面无表情。

  她既不打算评价,也没有多余的情感流露出来,只是任由北风呼啸着吹起她垂下的银发,夹带着斑驳醒目而危险的橘色,似乎尼基塔这幅玩世不恭的态度根本没能在她的心湖里溅起半点涟漪。

  这反倒让尼基塔感觉浑身不自在,似乎对方比自己更加异常,以至于将他硬生生拉回了状况之中,不得不予以回应。

  “……这位女士,我想我们没有必要走在同一条路上。”

  他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比赛斯汀更早开口。

  即便如此,明明他现在才是被追杀的一方,态度却显得高高在上,仿佛他只是在做出友好提案,施舍一条建议而已。

  “你可真是个自私的人。”

  赛斯汀没有接过他的话茬。

  “什么?”

  “看看这满地的尸体——他们可真是倒霉。他们是为了谁而死?而他们效忠的主人不仅毫无表示,甚至还打算就这么面不改色的走过去。就算不要求这位厚颜的库里德尔伯爵有什么实质性的表示,他可是连半点痛心的表情都没有。”

  “保护我是他们的职责,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算死的无意义。”尼基塔皱了皱眉毛,“这位女士,夺去他们性命的明明是你,为何要把这份责任推到我身上?”

  他神色如常,看起来就像是在普通的和前来问责的人员对话一样。只不过尼基塔现在并非是在自己的办公厅里,在他对面的也不是什么有的商量的官员。

  她是一位黑骑士。

  黑骑士的原则即是复仇与惩戒,即是剑斩邪祟。

  虽然在不久之前,尼基塔·库里德尔就已经知道有人想要“取自己性命”,不过他实际上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里。这个世界上想要杀了他的人,估计光马里艾境内就能找出来上千号,对于他这种更合伊瓦诺夫家族口味的统治者来说,想要将那些人的身份一个个追查出来实在是一件太过麻烦的事情,因此直到今天,他才搞清楚,将“想要杀了尼基塔·库里德尔”这件事付诸于实践的竟是一位女性。